那是個茶壺，白色，陶制的。

　　平凡到扔進小販的攤貨里引不起任何注意。

　　偏偏被他一眼相中，火急火燎地要買下。匆匆扔下一錠銀子，抱著就往家跑，也不顧周圍人指指點點肆意嘲笑。踉蹌的腳步，微微泛紅的臉頰，額頭上冒出絲絲熱氣，冬日里竟不覺得寒冷。

　　回到家后端放在桌上才定神仔細觀察，白色底紋上青色枝葉盈盈曼舞，綿連不絕環(huán)繞整個壺身，于頂蓋處綻放一朵月色海棠，嫩黃的蕊心隱藏在片片花瓣下。輕盈，干凈，有著浸過靜默歲月的安穩(wěn)。

　　但終歸是平凡的，很平凡。只是他看來怎么都是好的，歡喜得不知要珍藏在何處還是日日摩挲陪伴身旁。很是坐立不安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打開雕刻暗沉花紋的桃木斗柜，輕輕地將它放在抽屜深處，隨即關上柜門，才長舒口氣，算是處理妥帖了。

　　以后的日子，每當望向那深色木柜時，心中便安穩(wěn)泛出細微褶皺，臉上也帶著微笑。漸漸養(yǎng)成習慣，莫名煩躁不順心的時候，便要依靠在椅子上望著那柜門發(fā)呆。

　　不是沒有茶葉清泉，只是隱約覺得這茶，這水，配不上自己心上這一個壺。這壺，也不是為這茶，這水而買回來的，硬要泡制生生的染了茶漬污了潔凈。

　　再一日，得來頂尖茶葉幾兩，于花端采來雪水盈余。是一個人從遠方托人捎來，無不透露出貴重情誼細膩心思，他捧在手里覺得滾燙，莫名生出微微羞意，卻遮不住欣喜心思。

　　惶惶然打開了柜門，茶壺還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如當初模樣，只是蒙上層淡淡塵灰。他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忙取來絹白帛布細心擦拭直到它恢復最初，才輕輕嘆氣安下心神。

　　捻起一把茶葉，灑落在壺底，輕輕的悉娑聲驕傲地宣告著自己的精致，他是懂得茶經(jīng)的，自然明白這綠色枝葉何其貴重，想起那個人的好，臉上又微微紅了。黃銅水壺嘟嘟冒出熱氣，大團蒸氣爭先恐后地冒出，熨燙著面孔使人恍惚不覺身在何處。

　　他回過神來，伸手拿起準備注入熱水，茶壺還是靜靜站立，不語。

　　手下有些微微顫抖，說不清是那喜悅心情，還是別的什么。熱水自高處落下，壺身被碰到的霎那，瞬間炸成了碎片。還未來得及泡開的茶葉裹縮成一團，水自裂縫流出，浸濕了一地。

　　他愣住，慢慢蹲在身子，怔怔看住那地上的白色碎片，上面還殘留青色枝葉，無法再綿連環(huán)繞。捏在手里的壺蓋完好無損。突起的尖端扎的手心疼痛不已。

　　屋外，大雪。

　　幾日后，那人匆匆趕回，他已回天乏術。臨死時手里握著一個壺蓋，上面描繪著一朵月色海棠，嫩黃的蕊心隱藏在片片花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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