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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至之冬

　　同居生活開始在半個月前,房東把鑰匙給我之前反復(fù)叮嚀我我的隔壁住著的是一個男人.讓我不必?fù)?dān)心.我第一次聞到他的味道是在我拖著大旅行箱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屋子不大但是很簡潔.完全不是我想象的單身男人的家就是臟亂差的印象,開始懷疑這個平日很難現(xiàn)身的同屋是不是一個長的很像男人的女性.
　　打破我的幻想是在我住進來一個星期后.
　　沒錯,這家伙一個星期沒回來.
　　以至于他剛剛踏進房門第一步后呆滯了兩秒鐘,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他說他看見我后以為走錯了屋子.我來不急說第一句話解釋,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他第二次踏房門進來是在和房東通完電話以后.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里開燈關(guān)門,一氣呵成.有點發(fā)冷,抱著枕頭陷在沙發(fā)里的我不知道當(dāng)時自己是什么樣的表情.
　　這也算...不必?fù)?dān)心?
　　這是當(dāng)時腦子里唯一的想法.
　　[薰!~]半個月后我已經(jīng)用撒嬌的口氣喊著他的名字.
　　[薰,好冷,糟糕怎么下雨了,秋天怎么還下雨啊.]他通常情況下聽我說五句后再回答我一句話.
　　[呀!!怎么接到杯子里的是冰水!我明明到的是熱水啊.]我把冰水倒進魚缸里,接著回去倒熱水.
　　[好痛!!好燙!!!燙死人了!]我放下杯子滿屋亂竄.
　　[你啊!等水涼些再喝會死啊,那沸水是我剛剛煮好的,當(dāng)然會燙.]薰終于從他的一堆樂譜里抬起頭惡狠狠的瞪我.
　　[薰,你說我把冰水倒在魚缸里熱帶魚會不會死啊.]我喜歡惹他發(fā)火,否則太沉悶了.
　　[你這大BAGA!!!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薰扔下他寶貴的樂譜奔向他的寶貝魚.
　　[那個,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少了什么?]我抱著枕頭陷在沙發(fā)里喝熱水.
　　[唔?]
　　[昨天那只叫\(zhòng)"純子\"的魚跟我說她想回到故鄉(xiāng)大海了.]我有點心虛把自己陷得更深.
　　[......TOSHIYA......你不會想告訴我昨天你在刷魚缸的時候把純子倒進下水道了吧...]薰的聲音有點失真.
　　[呃,那個.算是積德行善讓純子自由吧!呵呵呵呵..]我明顯有點冒冷汗.
　　[原敏彌!!!!!!!!!!!]薰飛過來一個塑料杯.這家伙爆發(fā)了.
　　[如果你把熱帶魚扔進海里也叫做回歸自由的話!!!!]薰跑過來掐我的脖子,他冰冷的手指刺激到我溫暖的皮膚.
　　[哇哇!!好冰!!哇咧!!薰你饒了我吧!!哇!]他的皮膚像蛇,潮濕冰冷但很舒服.
　　[薰....]我裝著委屈樣子拉他的衣腳.
　　[你給我適可而止!]他生氣的表情很好看.
　　[薰...唔....]我全身一軟,癱倒在沙發(fā)上.
　　[薰...我錯了...薰...我餓了...]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我都開始懷疑他聽沒聽到\"餓\"這個最最關(guān)鍵的字.
　　但我聽到薰虛脫到站不穩(wěn)的聲響.
　　[恩!好吃!!!薰做的最好吃!]我看著繼續(xù)埋頭譜曲的他.
　　[...TOSHIYA...]隔了好長時間薰才開口說話.
　　[恩?]我沒停下我的狼吞虎咽.
　　[有沒有人說過你,像個小孩子似的,永遠長不大?]難得他換做嚴(yán)肅的口氣.
　　[媽媽說過!]這句話我沒過腦子.
　　[~~~]薰像老頭子一樣嘆了口氣.
　　[任性又乖張].

　　[任性又乖張]

　　那是他去巡演前的最后一天.

　　臨走前我還跟他抱怨他去巡回演出每天就沒有人給我做飯吃.
　　薰是一個V系樂隊的吉他手,也是和我同居的男人,至今為止都是兩個正常關(guān)系的男人.我從未去看過他的演出,他也從未邀請過我.但.我餓了他會做飯,我渴了他會燒水給我喝,我無聊到發(fā)瘋的時候他會先我一步瘋掉.薰做為一個成人接受我小孩子般的任性跋扈.
　　這次他回來的很早.從上午開始一直在下雨,我賴在床上翹掉了音像店的工作.很有可能這個月的房租沒錢付,因為我這半個月總是在不停的換工作.似乎沒個打工店里的老板都看不慣我這般懶散的模樣.

　　雨沖洗地面的聲音,傍晚很靜,所以連雨聲都聽起來很有節(jié)奏,就好像薰寫曲的時候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只有我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身上味道,MILD SEVEN混合著他洗發(fā)精的味道,第一次踏進屋子聞到的味道,安心又溫暖.這種味道似乎都已經(jīng)滲透在墻壁里,滲透在我每天抱著的枕頭里,充斥著這個屋子,無所不在.我貪婪的依賴這種味道,像一個依賴母親暖房的嬰兒.仿佛一旦失去,便會無法生存.有點冷,我拉了拉被腳.想起未見過薰前還懷疑過他是個女人.

　　恩.若薰是個女人.該有多好.

　　這一次薰回來的異常的早,我蜷縮在沙發(fā)上睡著,把電視的聲音調(diào)成了靜音.我聽到他沖到衛(wèi)生間嘔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痛苦,我緊緊抱住枕頭不敢輕舉妄動.每個人都有尊嚴(yán),何況是面子薄的薰,誰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時候.好像過了很久,因為我的意識再次變的模糊.
　　[TOSHIYA?]我張開眼睛開到他模糊的身影.
　　[回去睡吧.]我看到他極其疲倦的臉.酒精的味道.
　　[好臭!!!!薰你喝酒了.真討厭!]通常情況下我說話是不過腦子的,何況是在這種半睡眠狀態(tài)下.
　　然后,我看到薰一剎那挑起的眉心,一副受傷的表情.第一次覺得自己真像個孩子做錯了事.
　　[薰,你醉了.]我和他借著電視忽明忽暗的光就這樣近距離的對視.
　　[薰...惡性催吐是會刺激淚腺的.]我伸出手,扶上他的眼角.有種冰冷的液體刺到心疼.
　　[薰.....薰....薰.....薰........薰............薰......................]
　　薰..................
　　...薰...............
　　他關(guān)上了提供唯一光源的靜音電視.
　　我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地呼喚他的名字,從未間斷,從未停止.在眼睛適應(yīng)黑暗之前的漆黑里,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我面前卻還是努力張著眼睛看向自己的正前方不停的喚他.
　　[薰]....
　　我以為我面前的溫暖就是他沉穩(wěn)的鼻息.
　　只是,當(dāng)我漸漸看清黑暗中的一切的時候他已經(jīng)消失不見,四周的寂靜讓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剛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可是,電視關(guān)掉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里沙發(fā)前的地板上.全身像被拆掉重組了一樣關(guān)節(jié)酸痛.薰到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照常起來做早餐.還不忘記喂他的熱帶魚.唯一不尋常的就是他最近似乎很是清閑,不見他埋在電腦和紙堆里努力寫曲.他已經(jīng)無所事事到整天躺在沙發(fā)上仰起頭閉上眼睛,最大的動作就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天花板.在十月漸冷的秋日午后,東京又開始下起沒完沒了的雨.
　　我擁著枕頭縮在椅子上喝熱水,轉(zhuǎn)頭看著霸占著沙發(fā)的他.雨天陰沉的天氣讓屋子里都很灰暗.
　　[喂,薰.]

　　[恩?]
　　[下雨了好冷呢,冬天是不是要到了.]
　　[傻瓜,還早呢.秋天還沒結(jié)束.]
　　.........................
　　[喂,薰.]
　　[什么?]......

　　[怎么......樂隊呢?]
　　[...解散了...]

　　[那我們豈不是一樣變無業(yè)游民了?]
　　[誰會和你一樣啊,樂隊散了可以再組啊.]
　　........
　　[雖然這么說,那下個月房租怎么辦?]
　　..........
　　[咱們一定會被那歐巴桑趕出去的......]

　　[薰?]
　　[你很羅嗦啊.]
　　[哪有?]
　　[薰薰薰的叫個沒完.]
　　[習(xí)慣了嘛.]

　　杯子里的水已經(jīng)變涼,喝下去的時候感覺的到水順著喉嚨流下去微涼感.

　　[TOSHIYA.]
　　[誒?]

　　..............
　　[也許....更像小孩子的...會是我吧.]
　　[誒!?]

　　[永遠長不大.]

　　[薰..長大...未必是件好事啊.]

　　[TOSHIYA,你說我是不是很差勁?]
　　.....................
　　我蹲在椅子上拼命搖頭,我忘記他因望向天花板而看不見.

　　[對我來說.] .........[只有薰可以容忍我的驕縱與任性.]

　　[TOSHIYA,我是不是很傻?]
　　[不,你若愛他,怎么也不傻.]

　　[TOSHIYA......]

　　[只有薰可以做飯給我吃,燒水給我喝,無聊的時候陪我聊天.]

　　[你對人的評價標(biāo)準(zhǔn)還真是膚淺啊.]
　　[什么啊.這是事實.]

　　10月清冷的午后,東京下著綿長不絕的雨.

　　我和他在充斥著他身上煙草和洗發(fā)精混合味道的房間里.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一點一點地消耗著自己的生命.

　　消耗.

　　未來在眼前模糊得看不清.
　　自那以后,薰又失蹤了一個星期.我差點向警察報失蹤人口,一是為了我可憐的胃,二是為了下個月還有個可以睡覺的床.他又是半夜回來,看起來心情不錯,先是搖醒了餓到昏厥的我,喂完我就去喂了他同樣要餓死的魚,看他活力非常的樣子似乎是忘記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半夜.我被他絞的全然沒了睡意.
　　他瘦了很多.
　　[喂...]第一次沒叫他的名字.
　　[恩??]第一次這么快回應(yīng)我的話.

　　[對不起,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我縮在沙發(fā)里小聲地說著.
　　[傻瓜,說什么傻話呢.沒睡暈吧?]他笑了.
　　[但是...樂隊.重新組起來了吧?]身體有一陣發(fā)冷.
　　[雖然他走掉了,但是大家都還在啊!我這幾天都在物色BASS手.]薰習(xí)慣性地開始煮水.
　　[恩,結(jié)果找到了么?]我抬起頭看著他點火.
　　[沒...]聲音小到很難辨認(rèn)說了什么.[從東京到大阪再到北海道.]

　　我沒再說話.
　　他點燃一跟煙,MILD SEVEN濃烈的味道充斥著房間.
　　他靜靜地吸,我靜靜的聽.
　　水燒開的咕嘟咕嘟的翻騰聲.
　　我躺下身仰起頭,學(xué)著他的樣子看著天花板,緩緩地收起眼瞼.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貪婪地吸食著薰身上特有的味道,水一直都在燒.薰他忘記了關(guān)火.
　　咕嘟的聲音讓人有點寂寞.
　　[薰...]我在自己制造的黑暗里喊著他的名字,就像那天一樣,我無法確定他是否還在.聽的到的只有水翻騰的聲音,還有自己有些沙啞的聲線.
　　[薰...薰...薰...]聲音混合為一體,這聲音經(jīng)久不息.

　　我睡在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被子.如果薰夜里真的有回來,我想是他把我拖回床上.以他的身高和力氣,真是難為他了.
　　[是我把你拖回去的.]今天的陽光很強烈.他拉開了積滿塵土的窗簾開始打掃房間.沒他在,沒有人會做家務(wù).
　　[薰,我遇見你真好!]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
　　[哈哈,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夫妻啊.]想逗他的壞習(xí)慣改不掉.
　　[真是那樣.作為主婦的我這樣是不是要累死了!]薰沒生氣.

　　[薰你要是個女人,該有多好.]我一臉花癡拼命地對他放媚眼.
　　飛來一個枕頭.
　　[TOSHIYA你小子是不是發(fā)情期到了.]

　　[人家寂寞嘛.]
　　[大男人的還什么人家人家,惡心啊你.]
　　又飛來一個枕頭.
　　[女朋友呢?]他背對著我,肩膀削瘦而線條流暢.
　　讓人想緊緊抱住.
　　[早分手了...]
　　[這是第幾個了?]
　　[記不清了.]
　　又是一聲嘆息.
　　[怎么像個老頭子似的.]我只是動了嘴唇?jīng)]敢發(fā)聲.

　　[小孩子就是這樣.]
　　[任性又乖張.]

　　任性又乖張.

　　對于這樣的生活,我已經(jīng),覺得厭倦了.

　　已經(jīng)厭倦了.

　　[薰...]
　　太陽隱去,陰沉沉的云層壓在頭頂上.
　　要下雨了.
　　[更冷了呢.冬天是不是要到了.]
　　[是啊,秋天快要結(jié)束了.]

　　秋天快要結(jié)束...
　　[薰...]

　　[你怎么總是這么羅嗦.很煩誒.]

　　[薰.]

　　[讓我為你工作吧.]
　　驟雨已至,沙沙沙,沖洗著清冷的空氣和堆著落葉的地面,樹葉其黃而隕.
　　我縮在沙發(fā)的一邊瞇起眼睛看著忙著作曲的他.
　　沙沙沙沙,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為你工作吧.]我仰起頭深深地閉上雙眼.

　　我為你工作吧.

　　我想我已經(jīng)看膩了模糊不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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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溫不斷下降.

　　冬天之前葉子要全部落下.
　　縱使陽光是如此明媚.
　　我看著它因為缺少水份而變得稀薄的身體.
　　沒有風(fēng),做幽雅的自由落體.
　　沒有風(fēng),天氣晴朗.

　　于是.
　　我就這樣.
　　順理成章地
　　站在了薰的身后,在灼人的鎂光燈下,在空氣不流通的小型LIVE HOUSE里.
　　睜開眼睛拼命張望著自己的未來.

　　東京不再下雨,一天一天的變冷.
　　秋天馬上就要過去.

　　我繼續(xù)地放任著自己的狂妄和孩子氣.
　　只是,可以接受這些容忍這些的,
　　已經(jīng)不單單只是薰一個人.

　　已經(jīng)不只是他一個人.

　　生活如此簡單就可以改變.
　　不再喝薰燒的熱水,不再賴著他做飯給我吃.不再蜷縮沙發(fā)里抱著枕頭看一天的電視.

　　現(xiàn)在更多時候,跟著薰一起奔波演出.
　　一起寫曲.
　　擁有了一樣的生活.
　　已經(jīng)沒有可以稱之為無聊的空閑.
　　最閑的時候,就是跑出團練室獨自抽煙,仰起頭看著東京湛藍刺眼的天空.
　　已經(jīng)不再下雨.

　　已經(jīng)不再下雨.
　　連閑聊的時間也隨著雨水一并蒸發(fā)掉了.

　　[TOSHIYA.怎么跑到這里?]薰埋怨的看著我.
　　[抽煙.]我指指手里的焚到一半的煙.
　　[你什么時候?qū)W會吸煙的?]薰一副不可思議的癡呆表情.
　　[一直都會啊,我哪有那么乖!]我鉤上他的肩,他突出的鎖骨擱得我有些疼.
　　因為有些東西,我不想改變.
　　他笑笑不說話.他笑起來總是那么漂亮.
　　[回去啦回去啦,外邊太冷了!!]我摟過他的肩往回走.仍舊是MILD SEVEN混合洗發(fā)精的特殊味道.
　　他獨有的味道.不變的味道.
　　[喂喂,別鉤肩搭背,沒大沒小的!]他皺起眉頭抱怨著.
　　[薰...]我突然停下腳.

　　[怎么?]

　　[薰...你.].....[...薰..你身高怎么跟個女人似的!薰若是女人該有多好!]我嬉笑著跑出很遠,回過頭看見他青筋暴起,啊對,最喜歡他生氣時的表情了.
　　[你這混蛋!什么時候能有點長進不再像個小孩子啊!]他跑過來掐我的脖子,用他冰涼冰涼的手.
　　[哇啊!薰你饒了我吧!]

　　任性又乖張.

　　還有那種聲音,經(jīng)久不息.

　　那種味道,滲透在記憶里.就像依賴母體的胎兒.
　　若分離,就只有死亡.

　　他跑過來追我,伸出手來觸摸我溫暖的皮膚.

　　薰.....
　　薰.......
　　..........薰...........
　　那些夜晚一遍一遍的呼喊.

　　[薰...]
　　我從不曾介意你是否聽的到.

　　任性又乖張.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學(xué)著你的樣子仰起頭,再深深的閉上雙眼.

　　任性又乖張.

　　[薰.]我拉住他覆在我脖子上的手.
　　冰冷又舒服.

　　我的溫度傳達過去.

　　溫暖的孩子氣.

　　任性又乖張的孩子氣.

　　在秋末清冷的午后.

　　相信一定會傳達過去.

　　I love thee not, i dare not love thee.
　　Go. In silence;
　　drop my hand.

　　I can\'t love thee.

　　......薰......

　　1997年.冬天到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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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至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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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em by Elizabeth Barret Brow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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