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沢田綱吉大口喘著粗氣，頸間還殘留著粗糙的十指勒緊血管時的絞力感，被疼痛感炙燒著的窒息感還在喉嚨里死死糾纏著。方才壓住自己企圖掐死自己的黑西裝男人身形晃了下，松了手整個人砸落在自己身上。他顫了顫手臂，無力地垂落在地。有什么金屬的東西從手掌里脫開摔了出去，吭咚了幾聲。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依稀記得雙方談判破裂后就打起來了，他被護(hù)在戰(zhàn)場的后方，卻沒想到敵人在他們背后設(shè)下了埋伏。整個戰(zhàn)場突然混亂不堪起來。護(hù)衛(wèi)他的部下們都在和敵人纏斗著，而守護(hù)者和言也全在前線拼死戰(zhàn)斗。剛被部下帶著準(zhǔn)備逃走卻被敵人沖散，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人壓制在地，掐住了喉嚨。他很想大聲呼救，可喉嚨被掐得死死的都快要失去呼吸�！把浴浴彼谛睦锎舐暯兄�，卻喊不出聲。廢柴如平時的他覺得自己快要斷命在他人手上。正絕望地想哭出淚時，一種沖動莫名地在此時從心底擊上頭頂。“不甘心……不甘心……總是這樣廢柴這樣拖人后腿……我不想這樣死掉我想活下去！”他拼死掙扎起來，一手抓緊對方的手腕努力想要拉開，另一手在身邊胡亂摸索著可以掙脫的武器�；靵y中他摸到了什么，條件反射性地便是對準(zhǔn)敵人的左胸扣動了什么的開關(guān)。
　　記憶在此當(dāng)口空白了漫長的一秒，他面如死灰地才意識到，那是槍。他殺了人他殺了人他殺了人他殺了人……“錚”的一聲有什么在腦海里斷裂，他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團(tuán)金紅色的火焰朝他沖過來，不知是誰叫了什么，還沒來得及問便整個人沉入黑暗中。

　　那一聲槍響，像是繃直的鋼琴線在沉寂的空氣里被突兀地一撥，瞬間牽扯到多若米骨牌般引起連鎖反應(yīng)。
　　“獄寺君，山本，掩護(hù)！”沢田言綱一把推飛面前的敵人，大喊之時已旋身飛穿過人群沖向戰(zhàn)場后方。耳后傳來頻頻轟響的炸裂聲和此起彼伏的哀嚎聲，而面前還有大批敵人朝自己涌來。咬了咬牙，沢田言綱腳一蹬肩一個翻身越過數(shù)人，卻發(fā)現(xiàn)敵人已經(jīng)倒了一片，夾雜在慘叫聲中有一個激情的吼聲響徹天空。多謝大哥，言在心里道謝著，繼續(xù)朝目的地沖去。拳腳相交間又有幾人被放倒，言匆匆跑去，推開壓在綱吉身上已死的男人，連忙將人扶坐起來�！熬V！綱！振作點(diǎn)��！”但那雙棕色的眼睛只是呆怔地對著他，面無血色，全然無神�！熬V！”還是沒有反應(yīng)。周圍又有敵人爬起來朝這邊襲來，言抱緊對方，心焦地來回掃視著混亂的戰(zhàn)場尋求著脫逃的辦法�！把允�！上車！”刺耳的剎車聲突然在身后急停，不知何時搶到車的獄寺隼人大聲呼道，“快帶十代目上車�。　毖悦鹁V，卻發(fā)現(xiàn)對方失了所有力氣般軟軟地坐在地上動彈不得，“綱對不起了�！彼莺菪�，一個橫掌劈向綱吉的后頸。對方身體一歪，倒在懷里。言立即抱起綱吉鉆入后車座上，低身護(hù)住對方的身體閃過子彈。車輪跟著引擎的轟鳴聲在地上尖叫著碾擦出黑色的深痕，而后幾個急轉(zhuǎn)彎呼嘯而去。

　　夜晚。
　　“言十代目，十代目他怎么樣了？”剛從醫(yī)療室里出來的沢田言綱一踏出門口便被自家嵐守心急地截住。
　　“還睡著，沒事�！闭f著和臉上凝重表情截然不同的話，言輕輕拉上門，從獄寺手邊掠過徑直走向自己的家庭教師的房間。屋內(nèi)Reborn正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飲著咖啡。旋開門的手并未放下，言站在門口 ，低沉的嗓音里有些冷意：“Reborn，為什么要讓綱去？”本應(yīng)該只由他帶獄寺君和山本去談判，卻在到達(dá)五分鐘后愕然看見新駛?cè)氲暮谏I車內(nèi)走下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人。
　　“蠢綱繼續(xù)呆在象牙塔里只會死得更快�！盧eborn端著咖啡，一如既往地說得云淡風(fēng)輕。
　　“我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hù)他。”
　　“總有一天你會保護(hù)不了。”Reborn又啜了一口，“最好的辦法是讓他自己學(xué)會用死氣之炎去戰(zhàn)斗，你，接受么？”
　　沉默。
　　“在黑手黨的世界里不會自保的人是無法生存的�！北P輕碰的聲音干脆清晰，家庭教師結(jié)束性地把咖啡放到桌上，拿起報紙看了起來。
　　搭放在門把上的手抽了抽指節(jié)愈發(fā)抓緊，眼睛緊緊盯著眼前這個發(fā)完言的男人，不可言明的情緒在金紅色的瞳眸中凝結(jié)聚集，然后沉淀。他沉默了幾秒，放手走了出去。

　　皮鞋在走廊上踏出幾聲輕響，停下。清亮的月光滑過敞開的雕花鏤空的窗欞流淌在腳下幾寸方圓上。窗外的大海在沙灘上卷出層層淺淺的水花，摩擦出低低的潮聲。沢田言綱靜靜站了一會兒，抬腳離開。
　　到達(dá)醫(yī)療室卻被告知綱吉已經(jīng)回了房間，他急忙大步趕回臥室。房間是黑的，拉著窗簾，沒有月光，沒有燈。借由走廊的一點(diǎn)微弱的光，沢田言綱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抱著膝埋著頭蜷縮在墻角的熟悉人影。他輕聲鎖上門，在對方面前蹲下�！熬V，”言輕聲呼喚起對方的名字，“綱，你還好嗎？”
　　沉默。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言又喚了幾聲，依舊沒有反應(yīng)。伸出的手在空中遲疑地停頓了下，小心地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棕色的發(fā)還是那樣柔軟，但眼里的人卻像枯葉般毫無生氣。不透一絲光亮的臥室黑得如鉛般沉重，壓得人胸口發(fā)悶，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在空氣里劃出緩慢而清晰的弧痕。
　　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蹲著，言像年少時那樣揉著綱吉的腦袋久久沒有放手，綱吉也一直默不作聲地把臉埋在環(huán)抱著屈起的雙膝的臂彎里。
　　不知過了多久，言還是嘆了口氣，手順著臉頰溫柔地輕撫而下，探入頸間放輕力道小心翼翼地想扶起對方的臉，“綱，綱，聽得到我說話么？”擔(dān)憂的語氣里掩飾不住他的焦慮，“綱，抬頭看我，別這樣，抬頭看我�！�
　　掌心上的下巴動了動，似乎在掙扎。言終于也沉不住氣，一用力將對方的臉抬了起來。昏暗的視野里還帶著些天真氣的臉蒼白憔悴，低垂著的雙瞳看不清眼神�！熬V，聽我說，”手努力抬住下巴不讓一直掙扎的腦袋再沉下去，言故作平靜地凝視著對方說道，“你那是自衛(wèi)，不是故意殺人�！�
　　綱吉終于安靜下來，不再掙扎。他呆滯了一下，依舊沒抬起眼，“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殺人。”垂在膝邊的雙手又顫抖起來，自救般地緊緊抓住自己的腿肉。
　　“綱……”
　　“我本來就不想做什么黑手黨的BOSS，然而一旦戴上了彭格列大空戒就無法抵抗逃脫。我只想守護(hù)自己的家人和伙伴，為什么最后還是走上這樣一條骯臟的路……”
　　“綱你……”
　　“Reborn逼我練槍法的時候明明自己一直很抵抗很厭惡的，沒想到開起槍來如此順手。大概在手染血腥之前，我就已經(jīng)注定回不去了吧……”
　　“總有一天會傷害到身邊的人的。那么，還是不要存在好了�！�

　　“蠢綱繼續(xù)呆在象牙塔里只會死得更快�！�
　　“最后還是走上這樣一條骯臟的路……”
　　“總有一天你會保護(hù)不了�！�
　　“大概在手染血腥之前，我就已經(jīng)注定回不去了吧……”
　　“你，接受么？”
　　“那么，還是不要存在好了�！�
　　聲音交織糾纏著回蕩在腦海里。有什么不想被觸及的東西在心底不斷被刺痛。無力的痛，絕望的痛，失重的痛，自卑的痛，恐懼的痛，無奈的痛……言沉下臉，起身一把拉起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罢O？言，做什么？”訝異于對方的突然舉動，綱吉被拉扯著走得踉蹌。而他也只是沉默地走著，支開路上所有部下徑直來到別墅后的海邊。
　　“言？”還沒來得及弄明白要發(fā)生什么，綱吉只覺得被大力一推，整個人就毫無預(yù)兆地跌入海中。秋末夜晚的海水已十分冰冷刺骨，綱吉沉入海里一時慌了手腳，手忙腳亂間連喝了幾口海水，嗆得喉嚨生疼。多虧幾年來受自家家庭教師的訓(xùn)練，他迅速調(diào)整姿勢浮出水面。還沒來得及多喘幾口氣，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的言再度把自己壓到水平面下。他掙扎了幾次終于在趁對方松手的剎那間掙脫開來，立馬逃出一段距離大聲質(zhì)問道：“言你做什么？！”
　　“清醒了么？”言以他一貫低沉冷靜的聲音淡淡說道。
　　“誒？”綱吉愣了，微張著嘴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受到很大的打擊，”言注視著對方，淡淡的語氣里說著不容反駁的陳述句，“可你想想，為了你和家族，獄寺君他們就沒殺過人么？更不用是傷害敵人了。但他們還是在盡量不造成傷亡的情況下拼死守護(hù)著自己想要守護(hù)的東西，拼死活下去。”
　　“而你就想這樣輕易放棄嗎？”
　　“你的覺悟就那么脆弱嗎？”
　　輕度上揚(yáng)的音尾像是一記強(qiáng)襲直接擊中心臟。綱吉瞪大眼睛，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許多記憶的碎片從深處一一浮現(xiàn)出來。大家戰(zhàn)斗的樣子，開心笑的臉，痛苦的、不甘的、堅(jiān)定的、固執(zhí)的臉……還有那受傷時殷紅的一圈圈繃帶和死后余生疲倦而輕松的臉。
　　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拼命，只有他……
　　視野里墨藍(lán)的天與水相融在一起模糊了界線，金紅色的火焰正淡淡地明亮地燃燒著，溫暖，溫柔，可靠，又非常地漂亮。
　　對了，還有言……
　　每次都是他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擋下一切槍火一切敵人一切危險。即使渾身是傷，他也不曾抱怨過一句，那額上燃燒不息的火焰仿佛一直在述說著沉靜而堅(jiān)定的信仰。
　　而自己怎么可以因?yàn)樽约旱那优扯浹栽⊙獖^戰(zhàn)的模樣……
　　“對不起……”眼淚不知何時已涌出淚眶，“對不起……對不起……”
　　哽咽的聲音淹沒在濕嗒嗒的懷里，溫?zé)岬捏w溫傳來，暖遍胸腔。
　　“綱，我是因你而存在的，”淡淡的低音如清水般在耳邊響起，“既然在黑手黨的世界里逃離不了罪惡，那么你的罪，彭格列的罪，所有的罪惡都由我來承擔(dān)�！�
　　“綱，”環(huán)著身體的手臂像跟隨著下了決定的心的指示般不禁收緊，“你在，我才能存在。我會保護(hù)好你的。所以，有我在，別逃。”
　　“嗯�！彼p聲應(yīng)著，閉上眼沉入這個溫暖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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