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很放縱。拉上窗簾，關(guān)掉所有的燈，端一杯咖啡，窩在被子里沒日沒夜地通宵看電視劇，并且安慰自己說這是在練習(xí)日語聽力。

　　劇名叫做《魔女の條件》，是很老的片子。

　　其實我對日劇并不十分感興趣，去看這部劇，完全是因為阿紫的推薦。阿紫其人，雖然目前已經(jīng)做了母親，但依舊懷著幾許少女情懷，文藝又善感，纖細又深刻。

　　我因此認為，她推薦的電視劇，大抵不會壞到哪里去。誰知看過之后，自己竟一發(fā)不可收拾，以至于在大深夜痛哭流涕，驚擾四鄰。

　　此片拍攝于1999年，主角是兩位差異極大的個體--俊秀寡言生在單親家庭的十七歲少年，恬靜優(yōu)柔且已有未婚夫的二十六歲女老師。

　　底片的色調(diào)從頭至尾都很夢幻，陽光絢爛，樹葉斑駁，似乎上了一層帶著琉璃質(zhì)感的模糊彩釉。少年黑澤光騎著摩托車不小心撞上女老師廣瀨未知，從此開始一段為世人所不齒的禁忌之戀。

　　作為傳統(tǒng)溫馴的東方女性，未知在遇見小光之前一直依照長輩的意愿，循規(guī)蹈矩走著一條父母已為她安排好的安逸的人生道路。到二十六歲為止，她有一位體貼又多金、在銀行工作的男友，并且將要一同步入婚姻禮堂。

　　要細說，比起高中都還沒有畢業(yè)、非但無法保護未知甚至連自己都養(yǎng)活不了的小光，像北井大這么一位癡情有錢又善解人意的男友實在是不可多得。因而所有的人都在質(zhì)疑未知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非要拋棄在眾人眼中完美安逸的歸宿，不顧一切地和除了愛情什么都沒有的光私奔。

　　真的是除了愛情以外什么都沒有...沒有工作，沒有財產(chǎn)，沒有祝福，四處逃亡，有的只是朋友的背叛、父親的暴怒、男友的怨恨、警察的追緝和來自于社會各界的指責(zé)。而突如其來的愛情這種最不牢固的情感，真的可靠嗎？

　　捫心自問，如果我是未知，未必敢放下二十多年來習(xí)慣成自然的生活，無視周遭人群鄙夷的眼光，連未來是什么樣子都看不見，就這樣破釜沉舟地跟光走。

　　人哪里來這么大的勇氣，去奢望天長地久。

　　想來，每個女子都期待過成為故事的主角，認為總會有個風(fēng)度翩翩的王子騎著白馬出現(xiàn)，伸出手說要帶自己去自由的國度。無論遇到什么挫折都只要依靠著那個人，就可以輕松簡單，得到王子公主永遠生活在一起的happy ending.

　　可是隨著成長，她們才漸漸明白，原來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大部分人注定是要過著波瀾不驚、平淡又平凡的生活的。

　　傳說每個女人的左面都有只魔鬼，會讓她蠢蠢欲動，不安于現(xiàn)狀，想要拋開一切，丟棄安逸的命運，去追尋那個名叫自由的桃花源。然而魔女的條件，卻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去承擔(dān)。

　　電視劇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可以把生活中雞零狗碎的東西表現(xiàn)得唯美而憂傷。印象最深的幾個鏡頭：

　　一為--被認為有違倫理道德、不配為人師表而被迫辭職的未知站在大禮堂中，面對全校師生，大聲宣告：我深愛著黑澤光；

　　一為--小光在租來的低矮小閣樓里做飯，腰間系著圍裙，右手拿著勺子，低頭嘗湯的咸淡。陽光透過格子窗照射進房間里，無比溫暖；

　　還有就是那一幅米開朗琪羅的《創(chuàng)造亞當(dāng)》。畫中的亞當(dāng)似乎才從夢中醒來，將手探向上帝，上帝同樣朝亞當(dāng)伸出手臂，正要給予他靈魂。但畫面里兩個人的指尖卻永遠不曾相接，只定格在上帝賦予亞當(dāng)生命的前一秒。

　　巧合的是，前幾天剛好有位同學(xué)要考世界文學(xué)史，向我詢問彌爾頓《失樂園》中句子的寓意：亞當(dāng)和夏娃偷吃禁果被上帝逐出伊甸園，人類和蛇同時受到詛咒。上帝失落了人，人也失落了上帝，只因為他們違背了上帝的意旨，反抗了上帝的精神，威脅了上帝的統(tǒng)治。

　　這力量雖然薄弱，但卻代表了蔑視社會常規(guī)道德法則的反叛精神。

　　未知說：自由，是自己存在的理由。未知的母親說：請少為別人考慮一點。這兩句簡簡單單的話，不知為何讓我深思了很久很久。

　　人生，是要為自己活，還是要為集體活？

　　要做的，是對前途有利的事，還是自己感到有趣的事？

　　我想起有個人說過，只為自已而活未免太自私，只為他人而活又太過委屈。自私地活著，就必得學(xué)會孤獨；寬容地活著，就需要學(xué)會虛偽。

　　馬克思主義告訴我們，在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沖突的情況下，個人利益要服從集體利益。但是未知和光的愛情呢？這種不被世俗諒解、并與傳統(tǒng)道德相互沖突、進而傷害到了周圍人群利益的愛情呢？難道也要犧牲在集體的利益之下么？

　　自由和責(zé)任，孰輕孰重，我竟是至今未能解惑。

　　辯證來看，歐美注重個人利益的保護，維護的是自由；東方注重集體利益的保護，維護的是秩序。這二者之間，或許唯能取適度原則，走中庸之道。

　　結(jié)尾的畫面里，成為植物人的未知在晨曦薄白的光線里緩緩醒來，握住光的手，對他溫柔一笑。經(jīng)過了這樣艱難的跋涉，心境變化已是滄海桑田，只有窗外櫻花的影子依舊隱隱約約恍如當(dāng)時初見。

　　那一剎那，我便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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