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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如果你尚在母胎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全盤得知你一生所有即將會發(fā)生的全部事情,那么,你還會選擇誕生在這個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地方嗎?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會。
我是這么想的,只要在結局即將發(fā)生之際,稍微改變一下想法,稍微挑選更一個答案,稍微變更一下軌道,讓結局偏離原本的路軌不就行了嗎。
但是出生以后遇到的事情告訴我,事實并不是這樣子的。我這個洞悉世間一切的事物的“神”,也是無法改變結局的,無法重新設定參數(shù)的,無法重新調配基因的。
我,僅僅是作為一個知道結局的,卻又逼于無奈的只能在一旁靜靜的,等待結局到來的旁觀者。
當然,父母是不知道我擁有這么神奇的力量的。假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的秘密將會付諸東流。在他們眼前,我還是扮演一個純真的孩子比較適合。在別人的眼中,我們是幸福的一家。
雖然我不知道“家”為何物。
在我3歲那年,我隨著父親來到了異鄉(xiāng)的海邊。我早就知道我會在這里遇到危及生命的危機,但我絲毫沒有逃避的打算,乖乖地命運的安排。果然,我在水里被一雙莫名其妙的手拼命地往下拉,我不停地掙扎,雙手胡亂地揮舞著,大口大口灌著咸臭的海水。如果我的生命旅途真的要在這里永遠畫上句號的話,我也不會覺得后悔。我的眼前慢慢被一股蔚藍的紗布覆蓋,腦海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隱約聽到腦袋里的腦干腦漿即將炸裂的聲音,漆黑的腦內世界漸漸被染成白色,像一片蒼茫的雪的世界。
“子珊!子珊。
一道熟悉的聲音搖撼著慘白的天空和蒼茫的大地,我正好迷失在雪的世界里。
“是誰?”我蹲下用雙手捂著頭痛欲裂的腦袋。虛幻的世界瞬間被扭曲成漩渦狀,雪白的世界瞬間變成一片暈開的漆黑。
慢慢地睜開雙眼,一張模糊的臉立即迎入我的眼簾——是爸爸。強烈的光刺痛了我的雙眼,我伸出手想要遮擋強烈的光,卻被爸爸的手抓住了。
“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一臉污垢的爸爸把腦袋伏在我的胸口,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感到胸前有一股溫溫的,濕濕的感覺。
怎么可能會有事呢。
自從發(fā)生了這件事以后,爸爸更是悉心照料我。無論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爸爸都會馬上答應,不斷地滿足我小小的虛榮心。偶然他會問起我溺水的原因,我隨口說幾句便敷衍了事,之后他也閉口不提。
時光荏苒,我慢慢從一個毫不懂事的幼女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我看見爸爸媽媽臉上老是掛著一幅幸福的笑臉。我不明白他們到底高興什么,有什么值得他們高興。難道他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女兒能夠預知未來,打算好好地利用我一番?但又貌似不似。他們只是愈發(fā)對我好,雖然他們夫妻之間偶然會吵架,因不在我,我也就懶得搭理他們了。
在我16歲那年,我懷了男友的孩子。爸爸知道了以后,只是一臉嚴肅,還有更多的無奈。他那雙深邃的眼神此刻竟然毫無神采,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盯著我。然后他把我到醫(yī)院,從掛號、檢查情況、做墮胎手術、還是調息身體,一直陪在我身邊沒有離開過。我問他:你怎么不罵我?他摸了摸我的臉頰,輕輕地說,你還年輕,年少不懂事難免犯錯。但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突然不能言語,我早就知道他會輕易地原諒我,我才會放縱自己的身心去玩,去拋棄自己。但是現(xiàn)在,我的心竟然會如撕裂般的痛,沒有想象中那般灑脫,只是更添了一份沉重。
為什么。
為什么?
在我18歲那年,如我所料,爸爸離世了。死因是積勞成疾,一個多么可笑的死因!媽媽伏在爸爸的胸口,握著他那雙無力的僵硬的大手悲傷痛泣。似曾相識的畫面。我突然想起我三歲那年,爸爸也曾經(jīng)握著我的手無助地呼喊著我的名字吧,就像現(xiàn)在的媽媽一樣。莫名的悲哀源源不斷地從心里黑暗的角落洶涌而出,瞬間填滿整個虛弱的身體。我全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淚滴不知什么時候從眼里流出來,劃出一道干涸的軌跡。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結果,為什么卻不能夠像以前所想,輕松地去微笑著面對這個結果,然后灑脫地活到最后呢?
為什么。
爸爸的喪禮如期舉行。喪禮上,大人們極其夸張地在爸爸的遺體旁嚎哭著,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軌蚩薜眠@么精神抖擻。無力的我只能在一旁看著這一片形同虛幻的真相,此時的我還沉醉在“這不是現(xiàn)實”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之后我按步照班,依照母親的的計劃——我所知曉的未來發(fā)展下去。上大學,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在團體中異;钴S,獲得獎學金,在燈光和鮮花的包圍下露出微笑,踩著紅地毯捧著校長親自頒發(fā)的畢業(yè)證笑得花枝招展。一切一切都像劇本一樣,平穩(wěn)安全地發(fā)展著即將上演的戲碼,沒有一絲意外,平靜的就像灑滿月光的皎潔的湖面。
直至,遇上他。
他是我人生中第二個重要的男人。他占據(jù)了我的心和一切。他對我的好,他對我的真,他對我的情完全超出我所意料以外。我知道我會與他共結連理,我知道我會與他結婚生子,我知道,我的一生將會因他而終結。
我明明可以選擇跟他擦肩而過,大家毫無交點;我明明可以選擇跟他形同陌路;我明明可以選擇跟他毫無關系,就像從來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可是他對我的好卻是那么真情真意,我對他的冷淡如寒冰遇著烈火,瞬間就融化了。慢慢地,我的心全被他占據(jù)。他給我的溫暖就像父親那般溫暖,讓我時刻身置在四季如春的感覺。
在他跪下來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哭了。不是傷心,不是悲痛,而是高興的喜極而泣。
我的人生將會因這個男人而結束,此時此刻的我卻顧不上這個一直想要回避的結果。
26歲那年,我誕下了我們愛的結晶,是個男孩。媽媽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不僅高呼了一聲:真像你爸爸小時候!我只知道我的未來會有一個男孩,卻不知道竟然是一個長得像爸爸的孩子。我低下頭親吻我的兒子,酥酥的嬰兒味道溫潤了我的心。
此刻的我在想,如果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即使這是不可能的奢望。
44歲那年的今天是兒子18歲的生日。我如期坐上去往馬來西亞的旅游巴士上面。我們放下了所有日常積累的疲憊,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打算玩一頓。跟預料的一樣,車里的喇叭傳來即將抵達目的地的通告。
巴士驀地停了下來,車上好多乘客因為來不及反應而倒在地上。隨即車廂里響起一股哀怨連天的怨聲。
“別動!你們已經(jīng)被我們脅持了!不想丟掉性命的話就乖乖配合我們!”套著面罩的大漢拿著槍指著我們,示意不要做聲。乘客一副驚恐的樣子,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里。
“呯,呯”我聽到自己的心跳節(jié)奏明顯加快了。要來的終于要來,結束帷幕的終會上演。
兒子一副欲哭的表情,我摸了摸他的頭,讓他安心。其中一個大漢拿著電話高聲跟電話那方提出不可理喻的要求,沉悶少刻后,本是緊鎖的眉目此刻更是顯得猙獰,宛如燒著紅紅大火的枯草。他關上手機后,讓前排一個乘客站到車門前,然后——
“呯”的一聲響起,大漢朝乘客的腦袋開了一槍,后者緩緩倒在血泊中,白色的襯衫瞬間染上一片血紅的云霞。一個形似死者的妻子的女性驀地站了起來往車門奔去,大漢舉起槍又是一槍,女子瞬間倒在車門前。車廂里立馬像炸開了的鍋,喧嘩聲怒喊聲絡繹不絕。乘客紛紛站起了身往大漢奔去,大漢開了一槍又是一槍。我們則打算趁著一片混亂之際逃出去。快到車門的時候,我看見一個大漢目光猙獰,像是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盯著手到渠成的獵物似的舉起了槍對著我老公。我尖叫一聲,電光火石的瞬間撲了過去抱著我老公。
“呯”
子彈像一個老朋友如期而至的打進了我的胸膛里,心里瞬間激起千層疊浪,痛楚霎眼間傳到我神經(jīng)的任何一個角落里。但我已經(jīng)顧不上這個了。我要在最后的時間里,多看我愛的人最后一眼。他張開嘴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斷搖著磨損流著血的頭。兒子在后面木然地站著,仿佛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現(xiàn)實——就像我18歲當年一樣。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不停地揮著手,示意他們離開,安全地離開,平安地活下去。
即使,心里是如何的舍不得。
舍不得從此失去了這段羈絆,舍不得從此形同陌路,舍不得失去名為“感情”的東西。
原來是感情啊。原來我的預料里面一直忽略了感情,才能夠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來感情這東西其實挺不壞的嘛。如果有來世的話,即使我不能通曉未來,我也會憑借自己的雙手,努力地緊緊地握住它。
如果有來世…………
意識漸漸朦朧,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越來越小,就像一個小黑點,然后,我站在一片蒼白的雪之世界,繼續(xù)走完這片永無止境的迷失之路。不同于上次的是,這次沒有人能夠把我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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