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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與共
《君與共》
北邙山下的天策府殘陽如血,一群被稱作東都之狼的人。驍勇善戰(zhàn),誅盡宵小。傲血有時候會想,自己這輩子若是不進軍營,這雙手握著的不是長槍,那該如何。
亮銀的槍頭沾過無數(shù)匈奴的血,暗紅的鎧甲也曾被同袍染紅。文人盛贊這大唐江山,百姓平安康泰,而他們或在無人知曉的遠方日復一日的執(zhí)槍守護,或在草場年復一年在操練中等待未知的戰(zhàn)場。
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有心抬頭看天策府的天際,總是那般殷紅似血,云霞蓬勃。
傲血想到那時候西子湖畔的藏劍山莊,一眼便知那是富貴之地,初春風涼,卻有云色繾綣,湖印天藍。問水笑說若是有一日厭倦那沙場,不妨來我藏劍山莊安度余生。他說的輕佻,也知道傲血并不在意。
那日傲血卻沒有如往常一樣一笑而過,接過問水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一雙看過千帆云盡、月籠沙場卻依然清明的眼看向問水,說了許多不那么熱血的舊事。金戈鐵馬入夢是一場折磨,那些烽火,陽關外尸橫遍野。
他說,征戰(zhàn)疆場,并非我天策將士嗜血殺戮。
惟愿守我河山,別無他念。
好。好一個守我河山,別無他念。傲血,若有一日,你我并肩而戰(zhàn),莫要辱了今日這番話。
男兒心中有家國。莫當我藏劍上下只知高床軟枕,兒女情長。三月煙花雖好,我手中之劍卻不為享受而鑄。
傲血說好,一言為定。順手砸下那只酒壺,濺起粗糙的花朵和兇猛的余醉。藏劍山莊的酒壺都如同江南女子那般細膩的白瓷,繪有不同神韻的花色,拿來喝酒著實不配。傲血是跟著軍營里就著月光大口吃肉海碗喝酒的老兵油子成長起來的將軍,江南于他而說只該是夢鄉(xiāng)里一點安穩(wěn)的景色。就像問水。
初見那一眼,當真是君子如風。一舞輕劍如游龍,翩然而動。后來又見過他揮起那柄重劍,沒有殺氣,卻有不容反抗的凜然。
他笑說自己是跟隨大莊主葉英的弟子,因而莊內謂之正陽,正天之陽。那便不應被血污了一顆赤子之心。傲血暗想。于是看向遠方不再質問自己心里那點嘆息到底是何種情緒。問水卻仿佛看穿了他在想的事。拋給他一壇喝了一半了竹葉青。傲血,我不是你曾在揚州見過的那些富家子弟。紈绔自傲,不知天下動蕩。江湖兒女從不畏懼手中的兵器沾上敵人的血。
問水習慣與傲血用談笑點燃豪情。生逢亂世,命雖不由我,我也決不隨天。
那日他們偶遇一股神策兵匪。
狹小的山谷里傳來遠處戰(zhàn)鼓雷動。問水握緊已經(jīng)飲血待戰(zhàn)的重劍,背后是傲血長槍破風。最后一聲戰(zhàn)鼓敲罷,風仿佛被血色的墻擋住,問水瞇起還略帶殺氣的眼眸,傲血的長槍劃過最后一個人的胸口,一道銀光吞噬了被殺者眼里最后一絲兇惡。
問水用輕劍在山壁上刻了兩行字:盡誅宵小天策義,長槍獨守大唐魂。
傲血背起長槍,沉默不語。問水牽起馬和他一同踏過方才一畝已經(jīng)被血浸透的小戰(zhàn)場。山中一聲狼嘯,傲血仿佛睡夢中被驚動,回身死死擁抱臉上還有血污的問水。
不敢忽視心內悸動和惶恐。只怕他一轉身便見到那明黃的身影倒在血泊里,那是戰(zhàn)場上忌諱最深的一種畏懼,叫情。問水的聲音從心口傳來,說我還活著。那不是安慰,是誓言。
從山谷里出來,天色已然暗了下去。問水說今夜怕是要在這山上過夜了。傲血點點頭,依然沉默。找了一個干燥的山洞點起一叢篝火,問水放下劍,從傲血背上取下長槍,上面的血已經(jīng)凝固,像一層紅色的鞘。
仔仔細細的刮掉血漆,又用帕子沾了水擦凈。末了看著傲血說,若是再與你共戰(zhàn),莫忘了問水為你擦過的這柄槍。
那雙看過千百遍的眼如今暗潮洶涌。于是所有的念想皆化作深吻,無論是酒或是血,此生君與共。
若是再與你并肩而戰(zhàn),定不辜負當年約。
那一戰(zhàn)結束,一年的時間,問水沒有再到洛陽探望傲血。而傲血也沒有時間再去江南與問水分享一壇好酒。真正的亂世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掀開了最后一道帷幕。
那一年冬天,江南下雪了。
傲血軍務在身奔了揚州城,馬越騎越快,仿佛在躲避什么,卻又像在憧憬什么。揚州城,走水路一個時辰不到便是藏劍山莊。
馬蹄踏入揚州城門,一道黃色的身影仿佛在雪中等了許久。素錦墨竹的傘面堆了不輕的一層雪。問水提著一壺酒笑說,傲血,這壺酒,等了你一個春秋。
可愿與我酣醉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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