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世界之我是夏萌

　　從圖書館出來，瑟瑟的秋風(fēng)刮得臉頰生生的疼，不遠(yuǎn)處頗具幾分小資情調(diào)的咖啡屋飄出香濃甜膩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歌聲……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腳步才輕巧

　　以免打擾到

　　我們的時光

　　因?yàn)樽⒍敲瓷?br>
　　風(fēng)吹著白云飄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時候

　　我抬頭微笑

　　知道不知道

　　……

　　路過鐘樓，十四樓的高度，是這座城市西南角的地標(biāo)。抬眼望去，假日里整座樓冷冷清清，唯有八樓古老的鐘擺“滴答滴答”訴說著無盡的孤寂……

　　噢，不，也許這并不是事實(shí)，頂樓的護(hù)欄邊那抹雪白是什么？是白色的窗簾嗎？不像。是白色的蝴蝶？也許吧。它動了，扇動著翅膀，飄飛著落下，在心里默念著它經(jīng)過的樓層……１３,１２,１１……５，４，３……直到“撲通”一聲巨響，然后一切歸于沉寂……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警車來了，警戒線拉起來了，是誰報的警？噢，這不重要，總之不是我。我只是站在人群的后面，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場地中央那個雪白的身影。

　　白色的裙子，血色的印跡，貼在地上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動。

　　她說這世上有太多的虛偽，明明不想再次相見，卻還要揮手說再見。她說揮一次手代表“再次相見”，揮兩次手代表“再也不見”。

　　所以剛才，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手動了兩下。

　　這一次，真的是永別了。

　　手機(jī)響了，是肖桐。

　　在干嘛？我在看蝴蝶飛舞，白色的，很美。

　　不用等你吃飯？好的，我吃完打包一份給你送過去。

　　導(dǎo)師申請了新的課題，肖桐也跟著忙前忙后，想要見他，也只能我多跑跑實(shí)驗(yàn)室了。受到導(dǎo)師器重，肖桐很開心，嘴角總是不自覺噙著笑，我為著這抹動人的弧度付出得心甘情愿。

　　推開實(shí)驗(yàn)室的門，肖桐正和一群人討論著什么，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cè)影，依然俊雅得讓我抑制不住心動。

　　嗨，夏萌！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

　　不，我叫夏萌萌。我在心里低聲糾正那人的口誤。

　　肖桐見了我，溫柔地笑了，頓時整間屋子充滿了溫暖的陽光。我便像個賢惠的小妻子一樣迎著光拎著裝著盒飯的塑料袋上前，找了張空桌子布置午餐。

　　有人取笑，有人打趣，有人半真半假說些曖昧的話。肖桐說他們平日里嘻哈慣了，叫我不用理會。好，我聽你的，不會放在心上。

　　然后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穿著青灰色西服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他說，小肖真是好福氣，我身邊要是也有這么個知冷知熱的可人兒就好了！

　　這個斯斯文文的男人我見過，是肖桐的導(dǎo)師。只是今天他的話太直白，眼神太赤／裸，我皺皺眉頭，直覺地看向身邊的肖桐，而他卻只盯著桌上的三菜一湯。

　　算了，那你快吃吧，差不多該涼了。你愛吃的雞排今天食堂的大廚失了水準(zhǔn)，炸得太老，我給換成了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應(yīng)該合你的口味。

　　剛才的事，只當(dāng)是那人開了個玩笑吧。

　　校園里開始熱鬧了起來，雖然假期還沒有結(jié)束。大家都在猜測她跳樓的原因，失戀、家庭不和、學(xué)業(yè)受挫……五花八門，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不，她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有著令人艷羨的優(yōu)秀男友，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這些詞是他們最真實(shí)的寫照。

　　家庭不和嗎？寢室里那箱臍橙還剩下很多，只因?yàn)樗陔娫捓镎f想家了，母親馬上快遞了一箱家鄉(xiāng)的味道，滿滿一大箱。

　　至于成績，呵，剛剛公示的獎學(xué)金評比結(jié)果，她那樣的成績，國家獎學(xué)金都不足以獎勵她的優(yōu)秀。

　　真相，只有我知道。一個星期前，在實(shí)驗(yàn)樓的拐角，我看到一個男人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白衣勝雪，衣袂翩飛的時候，我捕捉到了一抹青灰色。

　　這個世界真臟。這句話，是她在夢中告訴我的，又或者，是她貼在我的耳邊對我說的，因?yàn)槲夷芨惺艿剿茻岬臍庀ⅲl(fā)著芝蘭般的香氣。

　　肖桐又忙得顧不上接我的電話，發(fā)出去的短信也沒有回音。

　　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室友回家的回家，兼職的兼職，還有一個本想帶男人回來，我沒同意，便摔門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對此，我只能說抱歉，但絕不會妥協(xié)。我的睡眠很淺，一點(diǎn)點(diǎn)聲音都能將我驚醒，我不是單純到無知的女孩，只是害怕被人打擾到我和她夢中的幽會。

　　打開宿舍的門，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從門前經(jīng)過。我順著她的背影沿著長長的走道看去，原來那頭的陽臺上有陽光，一朵一朵的，看起來很溫暖。

　　陽臺上曬著被子，一只黑貓?zhí)稍趶澢冃蔚耐习焉蠒裉枺茔紤�，也很愜意。我把臉貼在不知是誰的被子上，暖暖的，香香的，有夢中熟悉的蘭花香，突然就不想動了。

　　走道里的燈光一閃一閃，奇怪，物業(yè)那么摳，白天怎么會開燈？噢，不，陽光已經(jīng)隱退，被子也漸漸升起了涼意，夜晚已經(jīng)降臨了。

　　回到宿舍，關(guān)門的那一瞬，又看到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從門前經(jīng)過。她是穿著細(xì)長的高跟嗎？嗒、嗒、嗒……一聲接著一聲，在空曠的走道里顯得異常清晰。

　　黑暗中有兩點(diǎn)綠光，幽幽的，陰森森的，是螢火蟲嗎？燈光明亮之后，終于看清，原來是那只黑貓，正躺在我的床上，用它緊貼過拖把的那一面。

　　喂，可惡的家伙，給我滾開！

　　好吧，看你可憐，分給你一個被角，只有一個被角。

　　不要撓我的腳心！

　　不要朝我呵氣！

　　不要用身子來蹭我！

　　……

　　結(jié)果那夜，我懷里抱著一只黑貓，而她，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肖桐終于有空了，他約我去圖書館旁邊的咖啡屋，盡管他是帶著電腦去寫論文。我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坐在角落里的那個位子上，和另外一個男人。

　　這是我女朋友，夏萌。

　　不，是夏萌萌！我在心里無聲地說，微笑著和對面的男人握手，他的指尖微涼，滑過我的手心，我的身體不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他們討論學(xué)術(shù)上的問題，我插不上話，一個人靜靜地聽歌。還是奶茶的歌，她的歌和她的人一樣，越品越有味。

　　我身邊的男人，認(rèn)真的男人，卻是越來越猜不透。

　　還有我們的愛情，越來越看不到未來。

　　就像現(xiàn)在，有一只腳，蹭著我的小腿肚，漸漸向上……

　　去給肖桐送飯，經(jīng)過那個拐角，似是有人掐住了我的頸子，窒息感包圍的那一剎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說：小心！鼻尖聞到一陣蘭花的香味。

　　我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只來得及看到一個青灰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肖桐狼吞虎咽地啃著雞排，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優(yōu)雅。呵，真的是餓很久了，這時候不應(yīng)該苛求他顧著形象什么的，不是嗎？我一直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友。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我說：肖桐，我想去旅行。

　　哦，去哪里？肖桐頭也不抬。

　　鳳凰。那片土地的美麗，我只在沈從文先生的筆下領(lǐng)略過，不完美的真實(shí)，卻是我心中的最美。喜歡讀《邊城》，一遍又一遍，沒有結(jié)局的結(jié)局，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結(jié)局。

　　曾經(jīng)發(fā)了瘋似的在書中尋找只言片語，只為了證明她和他愛過。后來才恍然，這樣的做法是一種褻瀆，讀這本書的心境，應(yīng)該淡淡的，再淡淡的……

　　肖桐，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明知道答案，還是帶了一絲期待。

　　萌萌，你知道的，這段時間實(shí)驗(yàn)室很忙，我真的走不開。肖桐的話說完，我的希望破滅。

　　可是肖桐，我并沒有說要現(xiàn)在去��！你可以這樣哄哄我：寶貝，我現(xiàn)在真的抽不出時間，等忙完這段日子，我再陪你去。得到一個承諾，哪怕是一個永遠(yuǎn)不能實(shí)現(xiàn)的承諾，我也會感到滿足的。

　　當(dāng)然，我也就是這樣小小抱怨一下，你若是真的那樣說，就不是我認(rèn)識的肖桐了，也不是我最初愛的那個誠實(shí)得可愛的肖桐了。

　　誰要去鳳凰？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轉(zhuǎn)頭，是肖桐的導(dǎo)師，穿著青灰色的西服。

　　哦，是萌萌，她喜歡古城，所以想去鳳凰看看。

　　不，我不是因?yàn)橄矚g古城才想去鳳凰，相反，是鳳凰激發(fā)了我對古城的熱愛。但我沒有反駁肖桐的話，這些內(nèi)心的想法我不想當(dāng)著第三個人的面說。

　　肖桐和他的導(dǎo)師聊起了湘西，我坐在一旁一言未發(fā)。我不喜歡肖桐跟別人說話時叫我萌萌，這樣好像是在表示那人也可以這樣親密地稱呼我。

　　最后，那人說，我有朋友在旅行社，可以拿到去鳳凰的優(yōu)惠價。雖然他的話聽起來云淡風(fēng)輕，卻給我一種感覺，他的出現(xiàn)，只是為了說這句話。希望，這只是我的錯覺。

　　肖桐表現(xiàn)出驚喜，他像個虔誠的信徒，意外得到了佛祖的點(diǎn)化。

　　我不悲不喜，在我心里，他說的鳳凰和我向往的鳳凰，不是同一個地方。

　　最終，我的感覺沒有成為錯覺；

　　最終，湘西之行沒有因?yàn)閻毫拥奶鞖舛∠�，只是延后了一個星期；

　　最終，我還是踏上了那條不歸路……

　　去古城的飛機(jī)上，坐在我身邊的男人，穿著青灰色的西服。他說，我剛好也想去放松放松。

　　是啊，只是“剛好”，多無辜的一個詞。

　　在我眼里，它和“緣分”一樣虛偽。

　　我心靈的那片凈土要被玷污了，在飛機(jī)著陸的那一刻，我想。

　　站在十四樓上，聽著耳邊呼呼的風(fēng)聲，我緊閉著眼睛，不敢朝下看。我恐高，兩層樓的高度足以讓我眩暈。

　　蘭花的香氣飄來，熟悉的溫柔嗓音：別怕，勇敢一點(diǎn)！

　　是啊，有遺憾的人才會害怕死亡，而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遺憾。

　　那段由我親自出演的視頻，即將在網(wǎng)絡(luò)流傳。

　　于是我睜開了眼睛，沒有暈倒，沒有不適，感覺出乎意料的美妙，像個女王，能夠掌控天下，無懼無畏、不屈不撓。

　　默數(shù)著樓層，鼻尖是淡雅的蘭花香，耳邊是柔和的歌聲……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腳步才輕巧

　　以免打擾到

　　我們的時光

　　因?yàn)樽⒍敲瓷?br>
　　風(fēng)吹著白云飄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時候

　　我抬頭微笑

　　知道不知道

　　……

　　恍惚間——

　　我看見，遠(yuǎn)處的林蔭道上，一男一女熟悉的身影，女孩飄逸的裙擺，雪白雪白。

　　我看見，實(shí)驗(yàn)樓的拐角，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青灰色的袖口，銀色的袖扣。

　　我看見，肖桐站在實(shí)驗(yàn)室的門口，對著拐角處的我，輕輕地點(diǎn)頭。

　　……

　　他說：夏萌，對不起。

　　我答：不，我叫夏萌萌。

　　兩個人的世界之我是夏萌萌

　　靜靜的躺在床上，聽著屋外淅瀝的雨聲，房間的窗戶沒有關(guān)上，白色的落地窗簾在風(fēng)中肆意的飛舞，從我的角度，像扭動著的女人的曼妙的身體。

　　今天的同學(xué)聚會，來了很多人，是印象中最齊全的一次。那個當(dāng)年所有男生心目中的沈佳儀，挽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笑語盈盈的走進(jìn)來。

　　燈光下那個男人的臉，似曾相識。

　　“寶貝，好久不見，最近好嗎？”她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沈佳儀，卻沒有男生能成為她生命中的柯景騰，她最在意的，永遠(yuǎn)只有一個名叫夏萌萌的女孩。

　　而我，就是那個女孩。

　　“我很好，你呢？”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這位是？”

　　“你好，我是——”男人很自然的伸出手，卻被她攔住， “別理他，就一跟屁蟲！”她沖我抱歉一笑。

　　我也笑了，何必介意，跟屁蟲而已，哪里會分男女。

　　從洗手間出來，看見那個男人站在走道的窗邊抽煙，身體不由自主靠了過去。

　　“那個，好久不見！”

　　男人轉(zhuǎn)過頭，見是我，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夏小姐說笑了，我們剛剛見過。”

　　我一驚，感覺不可思議，看來真的認(rèn)錯了人，帶著尷尬想轉(zhuǎn)身離去。

　　“對了，剛剛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肖柯�！蹦腥说穆曇粼谏砗箜懫�。

　　“肖桐是你什么人？”我猛地轉(zhuǎn)回身。

　　“他是我哥哥�！蹦腥送嫖兑恍�，“今天他訂婚，正在家里做新郎官。”

　　“那你怎么在這里？”

　　“我不想留在家里替他擋酒，他定下來了，該輪到我被家里嘮叨了�！�

　　和肖柯一起回到包廂，他走到正唱得忘情的那人身邊，拿過話筒，清了清嗓子，朗聲宣布：“今天是小弟和夏萌小姐訂婚的日子，希望大家玩得開心！”

　　祝福聲，起哄聲，此起彼伏，幾乎要掀翻整個包廂的天花板，我愣愣的看著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兩個人，掛著同樣甜蜜的笑容，般配得，如同天造地設(shè)。

　　原來，從來就沒有什么肖柯……

　　從夢中驚醒，窗外依舊是黑暗的一片，雨聲不見了，風(fēng)還在，窗簾被吹離了窗臺，遠(yuǎn)遠(yuǎn)的，像是迫不及待要把那片黑暗介紹給我。

　　拿起枕邊的手機(jī)看了一眼，凌晨三點(diǎn)，難得清閑的夜，竟然醒得這么早。

　　翻出沉睡在收件箱里的信息，一條條讀下去，很樸素的關(guān)心的話，就像那些回不去的時光，明明平淡如水，卻仿佛鍍了一層耀眼的金色，在記憶里閃閃發(fā)光。

　　生活已見不得光，還是忍不住奢望陽光的溫暖，或許，這也是人的本能。

　　昨天的這個時候，自己是在哪里呢？

　　是在熟悉的夜場一杯接一杯的灌下辛辣的液體，還當(dāng)做喝的是白開水一樣擦干嘴角的水漬，繼續(xù)嫵媚妖嬈的笑？

　　還是在某間酒店的套房里，躺在一個陌生的男人的懷抱里，忍受著空氣里濃郁嗆人的煙味，裝作情人一般甜言蜜語？

　　又或者，在一場場權(quán)色交易中，充當(dāng)一個廉價的籌碼，在一道道垂涎的目光里，緩緩?fù)嗜ポp衫薄縷，如初生的嬰兒一般，袒露著白皙誘人的胴體……

　　竟然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記憶是真的退化了。

　　如果生命真像記憶這般單純干凈，該有多好！

　　然而真正能做的，只有讓骯臟繼續(xù)骯臟，讓單純永遠(yuǎn)單純，像兩個不相干的世界，平行的存在著，永不相交。

　　初見肖桐，他還是個孩子，再見，他和她已經(jīng)在一起。

　　那個曾經(jīng)說以后娶我的男孩，和那個承諾過永遠(yuǎn)愛我的女孩，他們在一起了。

　　像是上帝對我說了一句“我愛你”，然后又對我笑了，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在這個玩笑中，身體里某些陰暗的因子開始作祟。

　　那個夜場里的�？停矚g穿著青灰色的西服，愛玩某些致命的游戲，這一點(diǎn)，已是老手的我，恰好駕輕就熟。

　　肖桐和他的相遇，是一場命中注定，而我，就是這場宿命的主宰。

　　一場潛規(guī)則的交易，被潛的人，卻是心甘情愿。

　　她終于知道了。

　　熟悉的操場，破舊的籃筐，陽光下兩個拉長的影子，她像過去一樣摟著我的肩，眼角掛著晶瑩的淚花。

　　淚水很涼，心卻是暖的。

　　“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彼龑ξ艺f。

　　我笑了，然后哭了，她說的，一定會實(shí)現(xiàn)，只是我看不到了。

　　診斷書上的白紙黑字，將所有的噩夢燃燒成的灰燼，悄悄的重新點(diǎn)燃，浴火的鳳凰，失去了翅膀，再也不可能迎來重生。

　　生，已無可能，死，總該帶著點(diǎn)念想。

　　所以，我殘忍的帶走了你，因?yàn)槲沂沁@樣的愛著你——

　　我的，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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