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病
　　佛家說：五色令人盲，五味令人口爽。
　　口腹之欲，似乎是所有欲望中罪惡最輕微的。但是，有誰知道，食物送進(jìn)嘴里的時候，為的，是什么？
　　【一】
　　雨稀稀拉拉的下了一整天還是沒有停下來歇一會的意思，但是這并不妨礙街上的晃來晃去的人。商店里，路邊的紅的黃的藍(lán)的燈光從各種玻璃窗透出來又被地上的雨水映出，自戀似的在照自己亮閃閃的模樣，然后馬上被行人的腳踩的粉碎。
　　剛剛吃了很多東西，胃里很不舒服所以才決定出來走走，可是在街上依然得不到安靜。一路向前我順勢走進(jìn)了地下通道。
　　這里面相對黑暗了不少，卻也不安靜，乞討的帶著孩子的女人，模樣清秀背靠在墻上彈吉他的年輕人，拿著小物件兜售的中年人，我捂著胃一路走過來，溫溫吞吞的潮濕氣味讓我更不舒服了。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人拎著包匆匆忙忙的從我跟前走過，墻根下一個鋪了白色床單賣東西的老人低低地說了一句：“蛇�！比缓笥稚窠�(jīng)質(zhì)的搖頭一邊咂著嘴說；“不應(yīng)該啊，不應(yīng)該�！�
　　白襯衫的人似乎沒聽見依舊匆匆忙忙的走了，我倒是很有興趣的撇了一眼怪怪的老人——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只是一雙眼睛很亮，即使在昏暗的通道里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也沒有看我，因?yàn)樗诳匆粋�女人，一個白白胖胖的女人，胖到讓我很心疼她腳下那雙暗紅色的細(xì)跟鞋。老人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目光隨著她移動，等到女人走遠(yuǎn)了看不到了，就低下頭整理攤上的異域風(fēng)情的首飾，念叨著：“天鵝。”然后嘆了一口氣。
　　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那個女人是天鵝？唐老鴨還差不多。
　　聽到我笑，老人停下手里的活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尷尬的對著他笑了笑準(zhǔn)備走，老人卻說了一句；“人？女人？”
　　這次輪到我看他了，我明明是個男人！我轉(zhuǎn)過身一手捂著胃一手從褲兜里掏出煙，叼了一支在嘴里用余光看著他的臉，“說什么呢？”我努力讓自己顯得無所謂一些，因?yàn)槲胰匀徊桓铱此难劬Α?br>　　“人，我好久沒見到過了。”老人瞇起眼睛看著我，然后又低下頭收拾東西，金屬質(zhì)的首飾叮叮當(dāng)當(dāng)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卻一點(diǎn)的不清脆，悶悶的，就像我現(xiàn)在胃里的感覺一樣。
　　我決定不理他，剛要轉(zhuǎn)身走的時候老人又叫住了我；“年輕人，要不要買我的藥��？”低沉的滄桑的聲音就好像布滿灰塵的風(fēng)鈴。
　　我扭過頭奇怪的看著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嘴里的煙還沒有點(diǎn)，我呸的吐掉；“哈？什么？”
　　“你的胃，需要我的胃藥啊�！彼钢肝乙恢庇檬盅谥亲�，笑的時候露出牙齒，很整齊很好看的牙齒，我相信是假牙因?yàn)樗哪昙o(jì)不配有這么好的牙，比我的要好多了。
　　“不該吃的東西吃多了，牙齒和胃都要壞的�！彼褨|西裝進(jìn)黑色的編織袋子，“不買就算了，反正我天天在這，等你需要了，再來找我吧。”然后他背起袋子走了，黑色的袋子在他后背來回晃悠就好像裝了個人似的。
　　我打了個冷戰(zhàn)，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不過我還是恨恨的吐了一口口水；“扯淡，誰要你的藥�！�
　　回到家的時候雨還在下，我掏出鑰匙開門，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還亮著，是我出門的時候忘了關(guān)了嗎？
　　思南穿著黑色的裙子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我很想笑著哄哄她可是脹的鼓鼓的胃真的太難受了，我還是先沖到了房間去找藥。
　　溫?zé)岬乃鬟M(jìn)胃里之后我舒服多了，捧著水杯我靠在柜子上看著照片墻上的照片——都是思南的，還有我們的合照，不過最多的還是她穿著白裙子和舞鞋的，她真的很美，她演白天鵝，但是在我心里她就是白天鵝。
　　出去的時候她還坐在沙發(fā)上，我沒辦法，她一生氣就是這個樣子。之前我沒理她就顧自出去直到現(xiàn)在，是我理虧，所以我決定這次她怎么生氣我也不反擊。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摟住她的肩讓她的頭靠在我的肩上，我們并排坐著她剛剛好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這是戀人之間的黃金比例呢。
　　她沒有說話，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多余，但是至少她沒有反抗我的懷抱；“別生氣了，我錯了，啊�！蔽也簧蒲赞o，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我知道思南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人。
　　思南靠在我肩上，似乎是睡著了，我扭過臉在她頰邊輕輕吻了一下把她抱回了臥室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然后又躡手躡腳的走出來。
　　胃里依舊痞悶，我又吃幾片消食片，不知道為什么就想起了那個老人，如果我買了他藥會不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呢？可是他已經(jīng)走了，我買不到了。
　　打開冰箱，晚餐吃剩下的蜜汁煎肉排還在里面，思南為了保持身材只吃素食，為了讓她多吃一點(diǎn)我學(xué)做了很多的菜，每次她都笑的很開心但是還是拒絕，我很想告訴她哪怕她變的像唐老鴨那樣胖在我心里她還是白天鵝。
　　我把肉排放在微波爐里面熱了一下吃掉了，因?yàn)榉诺矫魈鞎缓贸远矣憛捓速M(fèi)。洗過澡回到臥室，思南已經(jīng)睡著了，黑亮的長發(fā)柔順的鋪在枕頭上，有幾縷散在了臉上。我用手小心翼翼的把他們整理好生怕弄醒她，胃又開始難受了，我決定明天去買點(diǎn)別的胃藥，萬不得已的時候就去找那個老人好了。
　　【二】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十點(diǎn)鐘了，我又錯過了上午的課。
　　思南還在睡，我側(cè)過身看著她，有點(diǎn)心疼。自從失去了在全國性的演出中扮演白天鵝的機(jī)會思南就沒有再去過舞蹈隊(duì)了，而且越來越消沉。
　　我悄悄的起床穿衣服，準(zhǔn)備吃的。冰箱里有昨天準(zhǔn)備的血豆腐，我把它們切成小塊和白豆腐一起燉，紅白相間的顏色看上去很有食欲，不知道思南會不會喜歡。
　　菜在鍋里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濕熱的蒸汽氤氳著讓我有些眩暈，恍惚的又想起剛剛認(rèn)識思南的那天。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寬敞的活動大廳，身形修長的女孩們，而思南在一群人中很成功的奪走了我的目光。
　　練習(xí)休息的空當(dāng)，我站在門口等著我要等的女孩，卻一直緊張的看著思南，她優(yōu)雅的邁著步走出來時對著我輕輕的笑了一下，潔白的牙齒襯上櫻桃紅唇，以至于我根本忘記了我是來找誰的。
　　“你好，我叫俞思南。你在等人嗎？”
　　“沒…沒有，我很喜歡舞蹈，過來看看�！蔽艺f謊了，不由自主的說謊，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有女朋友。
　　“是嗎？你可以進(jìn)去看，就說你是我的朋友，沒關(guān)系的�！彼穆曇敉鹑粞┧诨温渖饺那宕嘧矒袈�，不等我答話她低下頭調(diào)皮的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和身后的同事打了個招呼輕盈的邁步離開，卻再也沒有走出我的心。
　　記得那天的舞蹈大廳，燈光很亮，投映在光潔的地板上折射出很甜蜜的光暈。
　　地鐵停下的時候顛簸了一下才讓我回過神；胃險些被翻過來，不由得想吐。掏出紙巾擦嘴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拍了我肩膀嚇了我一跳，是吳易，他的名字很搞笑，我一直喜歡叫他無情無義。
　　“天才在這里干什么呢？又沒去上課？”我們在一個班里，同是心理學(xué)進(jìn)修的研究生，我認(rèn)為他很優(yōu)秀，但是他總是把我當(dāng)做對手雖然我根本沒想和他作對。
　　“沒有，我的胃很不舒服�！蔽野鸭埥砣舆M(jìn)垃圾桶，顧自向前走，他跟在我后面說著天氣不錯一類的話，我懶得理他。
　　“對了，林黛黛失蹤了，你知道嗎？”他神秘兮兮的湊近我的耳朵，濕乎乎的口氣吹在我的耳邊很不舒服，我甚至可以聞出他早上吃了皮蛋瘦肉粥——如果我也吃點(diǎn)這個也許胃會舒服點(diǎn)。
　　“哦�！绷主祺旌退寄鲜且粋�舞蹈隊(duì)的，就是她這次思南沒有做成白天鵝，我剛剛看到了演出取消的新聞，所以我知道她失蹤了，我在想這樣會不會對思南有好處呢？
　　“我知道她在哪里。莫非，我什么都知道�！辈恢朗遣皇菍W(xué)心理學(xué)的都有點(diǎn)心理不正常，至少在我看來吳易是這個樣子的，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丟下他走了。
　　“莫非，你做過什么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彼Ｔ诤竺鎸χ业谋秤昂埃墒俏业奈鸽y受的讓我沒有空去理他。
　　到心理研究所的時候?qū)⒔形纾淌诓辉趨s有警察在等我。
　　“莫非，我們想向你調(diào)查一下林黛黛失蹤的事情�！笨瓷先ズ芨删毜木欤臀艺f話的時候眼睛像貓一樣瞇了一下，我捂著胃坐下；“好�！蔽艺f過我不善言辭。
　　“聽說你的女朋友和林黛黛有過矛盾，是嗎？”如果不是我的胃我一定會笑的，她和思南有矛盾為什么來找我呢？不過如果他們?nèi)フ宜寄�，我一定會發(fā)怒的。
　　“是。是因?yàn)檠莩霭��！北任业鸵患壍膶W(xué)妹倒了茶給我，光是聞見茶香我就舒服了很多。
　　“那你和林黛黛接觸過嗎？”警察一直想看我的眼睛，可是我對他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我對林黛黛的興趣比較大，因?yàn)樗娴暮芷痢?br>　　我和她接觸過，非常深的接觸過。遇見思南那天其實(shí)我該找的是她。
　　那天，我站在巨大的玻璃窗望進(jìn)去的時候，原本在找她，可是相對于思南的超脫于世，林黛黛似乎遜色了不少，雖然她算的上舞蹈隊(duì)中數(shù)得上的美人，但是我總是認(rèn)為她的美少了那么幾分靈氣。這一點(diǎn)和思南一對比就更明顯了，那天，思南和我告別后我轉(zhuǎn)過頭就看到了氣的紅了眼睛的她——思南剛剛是在和她打招呼嗎？
　　“莫非，不許你接近她！”
　　我心不在焉的問為什么，但是為什么都無所謂了。
　　“莫非？”警察又叫了我一聲，我忽的回過神。
　　“啊，我和她接觸過。她和思南是同學(xué)，還是對手，所以我當(dāng)然接觸過�！逼鋵�(shí)我很感謝她搶走了思南演出的機(jī)會，這樣思南就可以多點(diǎn)時間陪我了，我不喜歡她站在舞臺上旋轉(zhuǎn)被所有人盯著看。
　　“你最后一次見到她是什么時候？”我笑了一笑，昨天晚上我夢到了她不知道算不算，胃里咕嚕響了一下，我收起笑容；“不記得了�！�
　　警察似乎是無功而返，我很怕他們會找思南的麻煩，但是他們沒說什么就走了，送他們到門口的時候一個看上去很有經(jīng)驗(yàn)的警察說；“你的胃不舒服嗎？”
　　我流著冷汗捂著肚子說；“可能是吃壞了吧�！�
　　因?yàn)槲覆皇娣�，我很早就下班了，可是走到家樓下的時候吳易已經(jīng)在那里等我了，我依舊用手捂著胃，他看見我走過來說：“莫非，我看見你和林黛黛在一起。你配不上思南�！�
　　“哦。”我從他身邊走過，又覺得不太禮貌；“要不要上來坐坐？思南在家里�！焙臀以谝黄鹬皡且滓恢睂λ寄细F追不舍，我什么都沒有做思南就是我的了，所以他恨我是應(yīng)該的。
　　進(jìn)門的時候思南坐在餐桌前，桌子上很多菜，我把吳易讓進(jìn)來，關(guān)上門回過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死死的盯著思南，眼睛瞪的大大的眼圈兒泛紅，我推了他一下；“別看了，再看我就生氣了。”
　　晚飯我又吃了很多肉，因?yàn)樗寄弦琅f吃素，她不會放棄自己白天鵝的夢想的，我有些心酸的想，在她心里，舞蹈是第一，我不是。
　　【三.】
　　我又夢到了林黛黛，夢中我和她的事情全部重現(xiàn)了一次。
　　她穿了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襯托出她玲瓏的身材。她拉著我的胳膊說：“莫非，俞思南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和我斗，她根本不愛你。我可以為了你放棄跳舞，她不會�！�
　　雖然我不喜歡思南跳舞，但是我更不想離開她，所以我搖了搖頭把她的手從我的胳膊上拉下來；“你不用放棄的，真的，因?yàn)槲乙呀?jīng)不喜歡你了�！蔽抑肋@樣說很殘忍，可是我懶得去編謊言。
　　“俞思南她根本配不上你，你知道的，她為了白天鵝這個角色什么都干得出來！”舞蹈隊(duì)一直流傳著思南和導(dǎo)演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可是我不信，我的思南是白天鵝，純潔如她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
　　“我喜歡白天鵝，萬眾矚目的那種。你能做到我就考慮一下�！比绻隽税滋禊Z，思南就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舞蹈了，為了這個我騙了林黛黛可是我沒覺得哪里錯了。
　　林黛黛驚喜的問我是真是假，我沒理她轉(zhuǎn)身走了，然后我就醒了。
　　如果這個夢繼續(xù)下去我知道，我離開是帶思南去醫(yī)院�？赡苁且�?yàn)殚L期不好好吃飯，她常常不舒服。
　　診斷書我一直沒給思南看過，因?yàn)楦緵]什么事。但是思南一直很害怕，她的媽媽死于晚期癌癥，聽說癌癥是會遺傳的。我一直安慰她，然后收起了診斷書。
　　午餐我還是吃肉，肉在鍋里燉著的空當(dāng)我去給思南剪指甲。
　　很多情侶之間都有很甜蜜的小約定，就像張無忌會一生給趙敏畫眉一樣，我和思南的約定是我會一直給她剪指甲涂指甲油。
　　我把思南的指尖握在掌心，感受她指尖的微涼，然后小心的像對待一件藝術(shù)品一樣一下一下的修剪，再用小銼刀磨光滑，最后涂上西瓜紅的指甲油和透明的一層護(hù)甲油，思南最喜歡在這個時候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笑著叫我“御用美甲師。”
　　每次吃過飯我的胃就會開始難受，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胃病，記得教授說過胃潰瘍的病人就會在進(jìn)食后不舒服的，可是藥店賣的藥都不管用，那個老人又讓我害怕，看樣子他像個神經(jīng)病。
　　警察又在研究所等我，在這樣下去我的功課會被耽誤畢不了業(yè)的，所以很不耐煩的不想理他們。
　　“莫非，我們在林黛黛的家里找到了這個�！睘槭椎木爝f給我一張紙，那是思南的診斷書，也許是我上次和林黛黛在一起的時候丟在那里的。
　　“哦，可能是我丟在那里的�！蔽覜Q定實(shí)話實(shí)說這樣比較節(jié)省時間。
　　“你和林黛黛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是情人吧�！蔽也亮瞬令^上的冷汗，一定會有人認(rèn)為我是害怕警察才這樣的，其實(shí)我只是胃不舒服而已。
　　“你不是在和俞思南戀愛嗎？”
　　“因?yàn)槲蚁矚g這樣�！本煊悬c(diǎn)生氣了，可是我在實(shí)話實(shí)說，我確實(shí)是喜歡這樣。林黛黛也并沒有拒絕我，她約我到她家里，然后主動湊上來吻我，我沒有理由拒絕，然后我給她看了診斷書，告訴她思南有些不舒服，讓她不要找思南的麻煩。
　　警察離開后我決定和教授請假，因?yàn)槲业奈复_實(shí)是難受到無法專心工作了。
　　再找到那個老人的時候，老人半瞇著眼睛看著我：“人。男人�！�
　　我沒有理他，急匆匆的走了。
　　晚上，我把思南摟在懷里，摸著她的頭發(fā)，或許是因?yàn)椴婚_心而沒有好好吃飯的緣故，她的發(fā)沒有前些天那樣柔順光滑了；“思南，放棄舞蹈吧。和我好好在一起，我會養(yǎng)你的�！�
　　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口，沒有回答，但是我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在她心里舞蹈是第一，而我不是，或許那些流著口水盯著她旋轉(zhuǎn)的觀眾，都比我來的重要，可是我依然愛她。
　　那晚的夢里，我沒有夢到林黛黛，而夢到了思南。
　　我摟著她，站在很大很大的有著巨大水晶吊燈的舞臺上跳著舞，她一襲鴿血紅的晚禮服露出雪白的后背，亮晶晶的眼睛專注的盯著我，沒有觀眾但是我們就是世界的焦點(diǎn)，她的指甲仍舊是我給她涂上去的西瓜紅，鮮艷嬌俏。
　　醒來的時候我摟著她給她講這個夢，感覺她瘦了不少，為了讓她有食欲我在冰箱里塞滿了肉，這次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吃點(diǎn)了，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可是她會不會和我一樣不舒服呢？
　　“思南，你應(yīng)該胖一點(diǎn)�！蔽业哪樰p輕的摩擦著她的頭發(fā)說，她沒回答，我淺淺的笑了一下。
　　記得我們無數(shù)次吵架都是因?yàn)檫@個原因。
　　每次我很認(rèn)真的說：“思南，你太瘦了，你應(yīng)該胖一點(diǎn)�！�
　　她都會很強(qiáng)硬的答；“胖了怎么跳舞？喜歡胖的你可以去找林黛黛！”
　　“你知道我喜歡的是你，不要提她了！”對于林黛黛我不是沒有愧疚，所以我不喜歡她這樣說。
　　“是嗎？那就不要勸我多吃，不能跳舞我寧愿去死！”
　　“那我呢？我和舞蹈誰重要？”這是我心里一直以來纏繞的問題，可是每次，思南給我的回答都是沉默。
　　“思南，你應(yīng)該胖一點(diǎn)�！币苍S是習(xí)慣了，現(xiàn)在思南干脆不回答，只是沉默。
　　我放開她走近廚房，冰箱里的肉還剩下不少，我不是一個會浪費(fèi)的人，我決定送一點(diǎn)給老師還有學(xué)弟。
　　去研究所送東西的時候?qū)W弟問我知不知道吳易去哪里了，他好幾天沒有來了。
　　“哦。”我就回答了一個字，他去哪里我才不關(guān)心呢。

　　【四．】
　　警察又來找我了，距離上一次過去差不多半個月而已。這次他們敲的是我家的門，我正在給思南吹頭發(fā)，敲門聲嚇了我一跳手一抖害的思南掉了好多頭發(fā)，我揉揉她的頭關(guān)上臥室的門去開門。
　　這次他們是來調(diào)查吳易的事情的，因?yàn)閰且走�沒有出現(xiàn)，而有人告訴他們說吳易曾經(jīng)找過我。
　　“你和吳易的關(guān)系不太好，是嗎？”
　　“不，我和他沒有關(guān)系，所以就談不上好不好。如果說不好也是他一廂情愿的�！蔽蚁刖煲欢ê芎尬遥�?yàn)樗吹剿淖旖敲黠@的抽動了一下。
　　“我們能在你家隨便看看嗎？”
　　“除了臥室，隨便看�！彼寄显谂P室，剛剛洗過澡所以我不想人看到她，她也不會喜歡有人在這個時候看到她的。
　　一個年輕的警察打開了冰箱，肉快吃光了，但是還留下了腥味，因?yàn)槲覒械玫牟料幢洹！笆裁次秲�？”他吸了吸鼻子，扭過頭和為首的警察對視了一眼�！笆侨獾男任秲海颐刻於汲匀�，為了我女朋友，因?yàn)樗恢背运厣眢w不好。”
　　“女朋友？”年長的警察有點(diǎn)驚訝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指俞思南？”
　　我沒理他，我不喜歡別的人干涉我和思南的事情，所以我站起來打開了門；“再見。”
　　警察走的時候很不甘心，他們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殺了我，可是我不怕，和他們相比我更怕我的胃病，我已經(jīng)不敢吃飯了，可是我又忍受不住食物的誘惑，冰箱里的肉沒剩下多少了，難受也比浪費(fèi)要強(qiáng)的多。
　　也許是因?yàn)檎娴奶皇娣�，也可能是因�(yàn)槿夥帕颂L時間不新鮮了，今天的肉湯喝著不怎么樣，喝到一半還喝到了異物；我呸的吐出來，是一個透明的長方形的東西，看上去像是塑料，上面還畫了畫，白色的小花。
　　然后我就突然想到了林黛黛。
　　那天我靠在沙發(fā)上，林黛黛坐在我身邊幫我剪指甲，她的手很美，細(xì)長纖弱，做過的指甲很好看，上面畫了白色的小花。
　　“我拿到白天鵝的角色了，我說過俞思南她斗不過我。不管是主角還是你，都是我的。”
　　我抽出我的手，從兜里掏出思南的診斷書，“思南病了，所以我想先不和她說。你看，”看著診斷書上的字，她似乎愣了一笑，旋即微笑；“哼，連命都快沒了，還和我斗！”
　　“黛黛，不要這么說思南！”我不喜歡她這樣說，瞪起了眼睛看著她。
　　“那又怎么樣？你認(rèn)為她很單純嗎？她和你在一起就是因?yàn)橄矚g你？才不是呢，你認(rèn)識她那天，我剛剛和朋友指著你說那是我男朋友，她出去就和你搭訕，然后還故意讓我看見，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總之你不要把診斷結(jié)果告訴她，我不想她受刺激！”我生氣的把診斷書拍在桌子上然后離開，林黛黛在我身后喊叫著：“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吃過飯我我決定帶思南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因?yàn)榉块g里的空氣確實(shí)讓人不太舒服。
　　給她穿外套的時候我在她衣服的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我找了好久的那封信，想起來上次把思南從林黛黛家里帶走的時候太匆忙，把信隨手塞在了她的衣服兜里。
　　和這封信在一起的還有一張?jiān)\斷書的復(fù)印件，看來林黛黛還是把診斷書給她看了，但是為了不讓我知道她很聰明的只給了思南復(fù)印版。
　　我打開那張?jiān)\斷書——肝癌晚期。思南一直害怕的結(jié)果。她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因癌癥而去世，她曾今摟著我說如果她也得了這種病寧愿自殺。
　　給思南穿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的腳腫的厲害，粉紅色的襪子都被弄濕了粘在腳上。我站起來去檢查今天新買的冰柜，在這樣下去我就只能把她放到這里面了。
　　冰柜里冷冰冰的空氣讓我剛剛好一點(diǎn)的胃又開始難受了，我捂著肚子蹲下，想著要不要去找那個老人，反正思南也不存不了多久了，吃了老人的藥不管是好了還是死了都沒問題。
　　這樣想我就又回到了臥室，思南的皮膚脹的亮亮的，我摸了摸她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變的油汪汪的。我抱起她放進(jìn)冰柜的時候那封信掉了出來，如果沒有掉出來的話我一定又要四處亂找了。
　　那是思南留給我的最后的東西，很重要。我用指尖輕輕的打開，生怕弄皺一點(diǎn)。思南的字很好看，這在這個年代很難得。
　　她在信里面告訴我說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得了癌癥，她害怕經(jīng)歷痛苦的折磨所以她決定自我了斷。但是她又不想讓搶走自己白天鵝角色的林黛黛那么好過，所以她就帶著藥去了林黛黛家。
　　我在家里的茶幾上看到這封信，計(jì)算了一下時間，到林黛黛家的時候她們兩個都躺在那里了。我就把她們都帶回了家。
　　后來警察在找林黛黛的時候卻沒有找思南，我還生氣了一陣，最后才想起來所有人都知道思南得了癌癥。
　　去醫(yī)院拿診斷書的那天，我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又去找了自己一個做醫(yī)生的朋友。
　　“能幫我開一張?jiān)\斷書嗎？癌癥晚期的。我有用。”然后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我扔掉了思南那張寫著淺表性胃炎的診斷書。
　　扔掉的時候我想；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真正的了解她，愛她。
　　【五.】
　　去找那個老人之前我吃掉了冰箱里所有的肉。
　　“人。男人，女人�！边@次見到我他多說了兩個字。我沒工夫理他，蹲在地上揪著他的袖子；“我要買胃藥。”
　　“不賣不賣，”他還是眨巴著眼睛看來往的人，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扭著腰肢走過，他吞了吞口水，說；“豬�！蹦莻�女人瞪了他一眼，順便瞪了我一眼。
　　“那怎么樣賣？”我已經(jīng)坐在地上了，感覺到后背被汗水弄濕了一大片。
　　“你來代替我�！彼K于正眼看了我一眼，“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你來代替我保管這個秘密。作為我給你胃藥的報酬�！�
　　…….
　　已經(jīng)一個月了，我的胃病再也沒有犯過，我每天蹲在或者坐在地下通道里看著老人傳給我的首飾攤，順便盯著來往的每一個人。
　　有時候是一個斯文的年輕人，我對著他說；“豬�！庇袝r候是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我對著他說：“羊。”有時候是“蔬菜。”有時候是“水果�！笨墒蔷褪菦]有我要等的人。
　　有時候我真希望老人傳給我一些好玩一點(diǎn)的特異功能，而不是只能看到別人上一頓飯吃的是什么，因?yàn)槊刻爝@樣看我一點(diǎn)驚喜都沒有，男人女人都沒有出現(xiàn)過。
　　我還守著這個攤子，不知道要等多久，多久……我每天思考的一個問題就是，你把一樣?xùn)|西吃進(jìn)嘴里，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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