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茶嘍！賣茶嘍！”
　　在喧嘩人潮中，碰碰撞撞地，一個灰衣小女孩背著水壺大聲叫賣。
　　吆喝聲此起彼伏。
　　那是個相當可愛的小女孩。黑發(fā)因為少于梳理而亂糟糟的，收拾得很差，臉龐卻很漂亮，尖尖的下巴，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有一雙嫩葉色的靈動眼眸。一個嬌嫩的短生種美少女。
　　“賣茶嘍！賣茶嘍！”銀鈴般清脆，在嘈雜充滿人間渾濁的眾音里顯得特別動聽。
　　“先生，要來杯茶嗎？一杯二十阿古且，如果買兩杯三十阿古且哦！”
　　掛著歡樂而稚氣的笑容，小女孩熟練地大聲叫賣著。
　　“走開走開！”當她接近一位商人的時候，他不耐煩地像攆雞一樣驅(qū)趕她。
　　“先生，你可以嘗一嘗，真的很好喝的�！�
　　那人頭也不回地蹬蹬蹬離去了。
　　少女連生氣一下的心情都沒有，立刻又堆滿笑容向別人推銷自己的飲料，大概忙于謀生習(xí)慣了，這么小的年紀。
　　“賣茶咯！”

　　少女也很努力，即使累了，也只會抹把汗，繼續(xù)叫賣開來。
　　對于這個可愛的少女，大多數(shù)人其實都還是挺和善的，美麗水靈的嫩葉雙眸充滿了靈氣，令人愛憐，所以她的生意相當好，看吧，又有人來到她面前。
　　“來一杯茶。”
　　“好的！”
　　少女熟練地從黃銅壺中倒出了一杯紅茶，白皙小手接過兩枚鋁幣，把茶遞給客人。
　　腳步站住，客人喝著茶休息，閑來無事便和小姑娘攀談。
　　“這么小就出來做生意了？你的家人呢？”
　　聞言，她嘆了口氣。
　　“唉，家中不幸，原來有兩個哥哥在我上面�？墒亲詈篝[了別扭，一個死了，一個下落不明，早不聯(lián)系了�，F(xiàn)在家中就只剩下我一個孤零零的了，沒辦法，只好出來賣茶，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呀�！�
　　“真可憐�！彼榈卣f，摸摸少女亂糟糟的黑發(fā)。
　　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少女臉上的愁苦之情就像煙云一樣消散了。隨即換上歡樂的笑臉。
　　“不過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啦，早不傷心了�，F(xiàn)在我賣茶得收入很不錯，養(yǎng)地起自己。以后有機會的話還想進入學(xué)院學(xué)習(xí)呢。”
　　“真是有志氣又聰明，以后一定會有出息的，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或許以后我還幫地上你呢�！�
　　“我叫塞特。”少女抬起臉，笑容燦爛，“叫我塞斯吧，多謝你了�！�

　　“賣茶咯！賣茶咯！一杯只要二十阿古且！兩杯優(yōu)惠三十阿古且！”
　　少女徘徊在繁華的商業(yè)街，燈光如同長龍一樣將這里點綴地?zé)艋疠x煌，眾多商品琳瑯地叫人眼花繚亂，一眼望去數(shù)不盡的豐盈，如同阿拉伯寶藏。
　　漸漸地，附近的人們都熟悉了這位少女，有著仿佛傳說中的妖精般輕盈可愛的身姿，成為了這里的一抹亮色。也在交談中斷續(xù)地知道了一點她的家世，無父無母，家里兩個哥哥，原本關(guān)系最好，但是后來因為一些不可說的原因吵到徹底決裂的地步，一個殺了另一個之后就下落不明，原本還算幸福的家就這樣驟然破碎，剩下一個年紀最小的妹妹獨自支撐著。
　　說起這些事來的時候，塞斯偶爾會失神，目光遙遠得穿透亙古，仿佛有發(fā)黑的視線回望回來，很罕見的幾次甚至哭起來。人們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頭發(fā)，同情她，憐愛她，一些年紀大的人時常也抹眼淚，說是作孽。塞斯才十三歲，小小的肩膀要擔(dān)起全部的重擔(dān)。幸而她堅強地能照顧自己，對以前那些刻骨銘心的傷心事也淡忘了，說時難過，過一會兒便恢復(fù)了情緒有說有笑，市井渾濁而溫暖的氛圍包圍著她。人們都說她又聰明又勤勞，以后一定大有作為，那時就可以擺脫現(xiàn)在的苦日子了。
　　然而那畢竟是以后的事了。

　　現(xiàn)在塞斯仍然得賣茶為生，雖然臉上時時掛著笑，但生活不易是誰都知道的真理。背過人去有多少辛酸，只有塞特自己知道了。

　　真人類帝國在皇帝的統(tǒng)治之下和平而寧靜，雖然外面的消息是閉塞的，然而聽聞的總是戰(zhàn)爭的消息，為了爭奪資源和權(quán)力，短生種之間總是不斷地以各種借□□發(fā)戰(zhàn)爭。教廷的可笑威嚴猶如小丑，神的面具下三重冠冕，一重貪婪一重冷酷一重多智，說到底也是人心丑陋欲望的絲線所操縱的傀儡。
　　然而在帝國，那位的存在卻是真正的神。
　　漫長的時光里，帶領(lǐng)著被文明圈驅(qū)逐的長生種逃難，使大災(zāi)難后寸草不生的土地生發(fā)綠意，建立帝國。帶領(lǐng)諸人逃出埃及，將紅海分開，手握生發(fā)花朵和綠葉纏繞的權(quán)杖，天上落下瑪娜，一揮就叫土地變肥沃，得神悅納歡喜。
　　她建立了帝國，又統(tǒng)治帝國八百年，并且將直到永遠。
　　她智慧充足，全然美麗，無所不備。
　　她全知，偉大如太陽莊重威嚴，又如黑夜神秘。
　　人們敬畏地稱她為——黑夜女王。

　　九百年前的大災(zāi)難，八百年前她帶領(lǐng)長生種建立帝國，迷霧重重的整個世界，奇跡人物從中如同云層金光般出現(xiàn)。

　　說起來，都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了，即使長壽如長生種，也一代代地凋零，生命的往復(fù)循環(huán)。
　　只有她從亙古要一直走到永恒這樣遙遠的距離。

　　翡翠色的垂簾擋住了一切，磁力懸浮的輝煌玉座上嬌小的少女身影靜靜地坐著。
　　獨自一人立在下面的摩爾多瓦公爵密爾卡.法透納正在向她報告外面的動向。薔薇十字騎士團宛如鬼魅般隱在世界舞臺后的陰影，教廷激進派的斗爭，卡特琳娜的特殊部隊，各個王國之間的明爭暗斗，阿比恩王國下那些被迫為女王效力著的長生種。
　　“嗯�！彼犕辏詈笾皇沁@樣隨便地嗯了一聲。纖細的手指刷地拉開了簾幕，露出一張少女淘氣的臉孔，向面前的公爵招招手。
　　“麻煩你替我辦事啦，現(xiàn)在我要出去了�！�
　　“祝陛下玩地開心�！�
　　摩爾多瓦公爵迅速地打扮起來，少女快速地替換掉自己身上的裝飾，溜出宮去了。
　　公爵最后微笑著朝她的背影揮揮手。

　　誰會知道這樣看似甜美可愛天真的少女，就是真人類帝國永遠的皇帝呢。

　　天空是深藍如青金石的顏色。
　　月光攀爬進來，房間里地板上有一口深井，好像是因為年深日久塌陷出來的。里面冒出的卻并非清澈的泉水，而是黑乎乎的，閃著焦油黏稠微光的液體，宛如石油般，死寂地，無法存在任何生命，而且還散發(fā)出凝凍的白氣，絲絲縷縷，讓人覺得心底發(fā)寒。
　　死一般的寂靜里，有人禮貌地敲敲門，然后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修長的身型，即使看不見面容，僅僅背影也散發(fā)出彬彬有禮的知性氣質(zhì)。他向著虛空鞠了一躬，說。
　　“主上，我回來了。”
　　他打開了燈。
　　“好慢啊，伊薩克。”
　　憑空地，回答了他的聲音，有一點點撒嬌的抱怨，少年的聲音。
　　“十分抱歉�！彼麊蜗ス蛟诠啪�，浮泛起的那些泡沫里映出無數(shù)的景象，偷偷地窺視著他。
　　吸吸鼻子，虛空里又響起了那個聲音，甜美又純真。
　　“哪，伊薩克，我做了個很久很久以前的夢�！�
　　“主上夢見了什么嗎？您一定是過分思念弟君了�！�
　　那聲音哧哧地笑起來，有些淘氣，又有些傷感。
　　“誒，亞伯那孩子真叫人傷心。嗯，我夢見他了。但是啊，伊薩克，夢里的主要人物不是亞伯哦。”
　　“那又會是誰呢，主上？”
　　“嗯！是塞斯啊�！�
　　“您的妹妹�！鄙l(fā)著典雅智慧氣質(zhì)的臉龐，那雙銀綠色的眼睛恭敬地垂著。
　　“嗯！我好想她啊，伊薩克。好想見見她，她一直都最喜歡我了。夢里一開始呢，是亞伯被敵人虜去，我和塞斯都焦急地不得了，想要去救他，我們在討論對策。后來呢，亞伯回來了，我們投票表決。塞斯堅持投了反對票，我知道她是站在我這邊的。為了迷惑莉莉特，我只好投了贊成票，沒辦法啊，真是對不住她呢，要是我們都投了反對，莉莉特肯定也會翻臉不認的。”
　　“您做地很好，我想您的妹妹殿下也會理解您的苦心的�！�
　　過了一會兒，空中飄蕩出低低的，宛如天使般悲傷的嘆息聲。
　　“時間真的過去了好久好久啊。嗯，一直以來都在思念亞伯，可是我忘記了還有塞斯啊。”
　　“吶，伊薩克�！�
　　“是的，主上�！�
　　“我好想去見見塞斯啊�！�
　　“如您所愿，我會盡快為您做出安排�！�

　　塞特斯為了自己的未來生活得很努力。
　　盡管有各種艱辛，有人嘲笑她，有人對她的熱情加以白眼，有人垂涎她的可愛。在這里也見了各色人物，人情冷暖。
　　“走開走開，大爺忙著呢�！蓖频赜昧α诵倥偷乖诹说厣�，水壺在地上發(fā)出了很驚悚的聲音。
　　“誒誒誒，塞斯，你沒事吧！”大媽趕緊跑過來扶起了她。
　　搖搖頭，塞斯掛出了一個爽朗笑容�！皼]事，謝謝你了�！�
　　“誒，你這人怎么這樣��！”
　　“不想買就算了，有必要動手動腳嗎！”
　　眾人紛紛地指責(zé)起來，那人臉上掛不住，嘴里倒是越發(fā)強硬了。塞斯趕緊平息各人的火氣卻沒什么效果，眼看就要打起來，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唉，大家干嘛要打架呢。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動聽的、仿佛來自于天上的清澈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他們轉(zhuǎn)過去，想看看那是誰。
　　塞斯的臉一下子僵住了。

　　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皮膚白皙，臉龐很清秀，亂糟糟的金發(fā)下掩著一雙冬日湖泊般清澈的幽藍眼睛，那是來自于詩歌和圣經(jīng)里的顏色。
　　然而那種傻里傻氣的神情破壞了他的美感。

　　“你是誰？來這里多管什么閑事！”上下打量著他，口氣顯得很兇惡。
　　“嗚嗚嗚，我在想，大家總是要和平地共處，不要打打鬧鬧的�！�
　　“你少管！小心我揍你！”他提起鐵拳危險地恫嚇著。
　　少年受驚樣地縮了縮脖子。
　　“我……我也想不管，可塞斯畢竟是我的妹妹啊，你怎么能欺負她？我知道她一向很好。”
　　帶著宛如天使般清澈悲傷的笑容，他向塞斯伸出手去，走過去，想要擁抱她。
　　塞斯卻仿佛見了鬼般地驚駭?shù)叵蚝笸巳�，臉色蒼白得可怕。

　　手里懷抱著虛空，少年的笑容清麗而憂哀。
　　“塞斯，我是該隱啊�！�
　　他低垂下眼睫。
　　“我回來了�！�

　　“該……該隱……哥哥？”
　　那是從極深極黑暗的噩夢里驚醒過來的嘶啞聲音。

　　“嗯，塞斯。自從被亞伯放逐之后，我在外面流浪了好久好久。但是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我回來了。本來想要給你一個驚喜的，亞伯沒有殺掉我喔�！必Q起小指，該隱輕輕地晃著，流露出狡黠的可愛神情，“本來嘛，亞伯怎么可能殺掉我呢，他那么地愛著我。”

　　我們的未來和過去都如此虛幻不真實——

　　塞斯眼里的驚懼漸漸褪去，一層亮晶晶的霧水浮上了嫩葉般翠綠的眼眸。
　　“該隱哥哥！”
　　她撲進該隱懷里，放聲大哭，好像要把自己長久時間以來所受的委屈統(tǒng)統(tǒng)哭出來。少年攬住她，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亂糟糟的黑發(fā)，柔聲安慰她。
　　“好了好了，什么事都沒了�！�

　　“這位先生，請您接過一步談話�！卑l(fā)呆的時候，有一把彬彬有禮的聲音在耳邊作響，惡魔般誘惑的黃金聲音，他回過頭，是一位打扮得一絲不茍的外國紳士，散發(fā)著高貴的知性氣質(zhì)。直覺里，他身上擁有無限的秘密，可以賺取無數(shù)的財富。于是他跟著他走了，人群感動于兄妹團聚，沒有注意到他，之后也再沒人見過他，霧般消失在這個深夜里。

　　好懷念好懷念的氣息和聲音。
　　長久以來都是自己孤獨一人，寒冷包裹了全身，身邊的人時間的幻影一樣來來去去地留不住。
　　沒有誰能真正地待在自己身邊不遠離。
　　九百年未見了，該隱哥哥。
　　有太陽般溫暖輕風(fēng)和煦的氣息，又可靠又溫和的兄長。
　　呼喚她的名字。
　　塞斯。
　　從遺忘消逝的歷史中走出來的人，真正的、僅剩的同胞。
　　夢一樣虛幻的美麗，一旦變冷，醒來就看見殘酷的現(xiàn)實。

　　“塞斯，我也很想念你�！�
　　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那種微笑的神情也是熟悉的�？墒且幌肫饟崦约旱倪@雙手沾滿鮮血，殺了莉莉特，塞斯就忽而覺得全身發(fā)寒地冷，連靈魂都被這冰冷雨水淋濕。
　　“吶，哥哥。”搖著該隱的手，塞斯的神情有些猶豫。“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九百年沒見，肯定有很多話想說吧。”手指輕輕憐惜地劃過妹妹仰起來望著自己的，有著尖尖下巴的白皙臉龐�！班�，聽你的。”

　　天空深沉而黑暗，繁多星子仍然是九百年前末日災(zāi)難來臨之前的美麗，海水也是墨藍的、宛如永恒時間河流般的顏色，海浪冷冷地像命運一樣撲逐在岸邊礁巖上，鋒利地像刀刃。血色雙月一動不動地掛在天邊，是邪神的眼睛注視著這混亂的世間。
　　他們卻用那般懷念的眼神望著它。
　　“九百年了，塞斯�！�
　　“嗯�！比馆p輕地應(yīng)了聲。

　　“該隱哥哥�！�
　　“嗯？”
　　“過了這么久的時間，也看見了很多人，遇到了很多事。”低著頭，塞斯的表情有些不安�！拔议_始考慮，是不是我們走的路不對，或許我們還可以尋求……”
　　“你變了，塞斯。”
　　“不！我沒有！只是……只是九百年的時間里，我看見了太多復(fù)仇的悲劇，這樣下去仇恨永不休止，沒有熄滅的一天，可是原本還有那么多美好的東西可以擁有。”
　　“‘你真美好，請停一�！��！痹撾[輕輕地說。
　　“該隱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塞斯。我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可是，哥哥，我覺得以我們最初的想法來看，短生種和長生種根本沒辦法共存，只會不斷地挑起戰(zhàn)爭……”
　　“‘我們將以火焰更新世界’�！痹撾[用一種悲傷的微笑說�！叭梗覀兪恰澜绻珨场��！�
　　塞斯的臉突然變得無比僵硬。
　　“薔薇十字騎士團……是你的。”
　　“嗯�！�
　　“你的目的是……”
　　“塞斯�！痹撾[用兄長的溫柔呼喚著她，“我們?nèi)フ襾啿桑乙埠芟胨�。我們像以前一樣一起生活吧�！?br>　　“不是這樣的……”塞斯的唇無聲地動著，巨大的寒冷，絕望般黑暗的寒冷輕柔地裹住了她。
　　“長生種和短生種……呵，真相就是他們都源于同一，他們都是希望，要互相毀滅。塞斯啊，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對人類……”
　　完全絕望了。
　　人類親手毀滅了整個世界，卻做地又不徹底，災(zāi)難蝗蟲般飛滿整個地球，丑陋骯臟，用了整個世界為自己陪葬，還不知足。
　　對于異類，人類最不可能放過，對于同類，人類做地比任何物種都殘酷，以各種冠冕堂皇的名義。
　　早就該消失了吧。
　　然后再從火焰的灰燼中抽發(fā)出葡萄新芽青枝，一切裝飾整齊的伊甸園純潔嶄新。

　　塞斯看著面前的該隱，微笑虛幻如宇宙的影，聲音如同天上的天使，得了神的令，毫無動容地就可以斬殺數(shù)十萬的人類。
　　情感是嚴密機械下操縱出來的，記憶也是工具——她記起該隱吸收了莉莉特的血，百分百地與十字背負者融合。
　　以殺戮為救贖，以毀滅為新生，以活著的所有血氣作祭祀，以眾生哀嚎為新世界的啟幕音——
　　他從云端注視下來，天使清明悲傷的微笑望著蕓蕓眾生。地獄清凈的金色業(yè)火中重生，來自天國的純白無暇。
　　那一片無知無覺的純白猙獰。
　　人類的丑與美，善與惡，七情六欲的情感，已經(jīng)都不在他眼里了。
　　純粹的殺戮之意，只有無機物才擁有的毀滅欲望，十字背負者的愿望。
　　無機的情感。
　　THANATOS

　　眼睛是冬日湖泊的藍，潔凈地一無所有，黑洞吞噬一切的虛空。在那里面，已經(jīng)是什么都沒有了，早就什么都沒有了。
　　一切被火焰燒盡。
　　卻還借了這具空殼，狡猾地借用往日的記憶，想來誘惑面前的人。
　　“塞斯，跟我一起來吧。像從前一樣，我們一起……”
　　“不要靠近我！”塞斯極其尖利的聲音打斷了他，發(fā)動了十字背負者。
　　巨大的恐懼像浪潮一樣拍打著塞斯，面前的這個該隱是無機的機器怪物，是毀滅無數(shù)星球文明的十字背負者，是可以百分之百發(fā)動能力，將整個星球毀滅的‘世界公敵’。
　　黑暗與光明，善與惡，正與邪，再怎么矛盾，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共存。唯有面前的人與整個世界為敵，不是世界消滅他，就是世界被他吞噬。
　　能把什么都化作不存在，教什么都變成虛幻的影子。
　　血液再沒有比這更冰冷的時刻，是地獄里將靈魂都要凍地粉碎的寒冷。
　　塞斯此時才突然在該隱身上真正領(lǐng)悟到——
　　什么叫做‘世界公敵’

　　望著渾身豎起尖刺眼睛里閃爍著警惕血光的塞斯，在宛如永劫的時間中，該隱慢慢地垂下了伸出的手。
　　他腳踏蛇頭而來，潔白雙翼上繪著整幅地獄變，漆黑審判之槍垂臨人世，指向何處，何處就起刀兵，血脂流膏，硫磺火焰燒盡一切。
　　“真叫人傷心啊，塞斯。”動聽地好像水晶清泉一樣的聲音，塞斯卻覺得再沒比這更危險，蘊滿惡意和毒素，不，那是不含任何情感的——毀滅。
　　該隱把手按在心臟部位的地方，臉上依舊是天使般的清麗微笑。
　　“原本以為塞斯會向從前一樣開開心心地回到我身邊�！蹦鞘鞘ネ榈膰@息，或者本來就不抱希望呢？“本來啊，我就只有亞伯一個弟弟和塞斯一個個妹妹。結(jié)果到了最后，連塞斯也背叛我，不要我了�！�

　　極憂哀般的嘆息，過了一會兒，該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地笑了笑。
　　“既然已經(jīng)見過面了，不管怎么樣，都沒有牽掛了，長久以來，也有了結(jié)果。伊薩克，”呼應(yīng)著那把聲音，從黑暗里升起了一個實體的影，化作真正的人，風(fēng)度翩翩的身材，充滿著知性智慧的典雅臉龐。
　　“吶，我們回去吧�！�
　　“是的，主上。那么，女王殿下，再見了。”
　　恭敬地鞠了一躬，魔術(shù)師舉起帶著白手套的手，開始念起咒語。
　　魔法陣在地上環(huán)繞升起，里面的人漸漸模糊了。
　　該隱用著一如既往的，溫柔又悲傷的微笑望著她，是記憶中的他。
　　“再見了，塞斯�！�

　　一切重歸寂靜，只有海浪拍打的聲音冷冷作響。
　　音叉在手中消失，塞斯垂下了手，感覺無比疲累。

　　飄蕩的浮沫閃著微光，偷偷地映照出塞斯的臉龐。
　　家里有兩個兄弟，后來他們吵架了，一個殺死了另一個，最后他們都走了，留下我一人獨自在這里撐起全部重擔(dān)。

　　輕輕噗一聲，無數(shù)極細小的水滴飛濺開來，泡沫瞬時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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