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妮生日時，古杰買了一只漂亮的玻璃海豚給她。

　　曼妮沒有拒絕，只是說了聲謝謝。

　　古杰說，這海豚的身子彎著，像一個很奇怪的9字不是么，她在用九年的時間等什么吧。

　　曼妮笑笑說沒那么玄乎，只是一件生日禮物。

　　不過我挺喜歡的。曼妮補充一句：這是個不錯的寓言。

　　古杰就沒再對曼妮說什么。她以為，他可以看見。

　　但是曼妮似乎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后知后覺，一直到畢業(yè)，古杰都在靜靜地等，等到春去夏來，畢業(yè)典禮開始，各自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就要各奔東西。

　　專業(yè)里五十個人出去集體聚餐，包了整整六大間豪華包間。曼妮坐在作為班長的古杰的對面。班里最鬧騰的女生抗抗起哄：我說咱專業(yè)有兩大怪事哦。

　　大家忙問哪兩件。

　　抗抗清了清嗓子說：咱班長啊，一表人材，還是學生會的大腕，不知道有多少咱們這種小女生看著眼讒呢，你們說他怎么就能四年按兵不動呢。

　　那另一件呢，大伙接著起哄。

　　第二件：論才華和氣質，咱這群女同胞有誰能出曼妮之右？為什么曼妮就能四年凡心不動呢！依我看，你倆是不是背著咱們玩什么貓膩呢？

　　古杰呵呵笑了，曼妮瞪了抗抗一眼：你以為天下女生都和你一樣迷帥哥啊。

　　大伙轟地笑了。

　　那晚，大伙都喝高了，一個攙一個，一團抱一團的，像鹿臺上顯形的狐貍精。曼妮吐了，古杰攙她回來，兩人打一輛的，整整一路，卻沒說一句話。曼妮將腦袋靠在古杰肩膀睡了一路。

　　然后，大家在《畢業(yè)生》的嘆唱中，各自西東了。

　　古杰考上了夢寐以求的中科院研究生，曼妮去了一個偏僻的農村教學了。但古杰從此失去了曼妮的聯(lián)系。

　　直到，五年后，古杰和陸路結婚的第二天，曼妮的老鄉(xiāng)，嘻哈偉告訴古杰，曼妮讓給他帶來點東西。是一個很大的牛皮紙信封。

　　古杰當著陸路的面拆開這個失去很久聯(lián)系的老朋友的信，看見里面是一張大紅的請柬。嘻哈偉說曼妮要結婚了。

　　古杰忽然莫名到十分煩躁，問，新郎是誰。

　　嘻哈偉說不知道，我也是剛回我們縣城聯(lián)系上她，她給了我這個東西。

　　聽說她老公是縣高中一個教師，師范畢業(yè)，人挺實在的。

　　古杰請了一周的假期，攜同陸路按請柬里附加的地址紙條找了過去，在一個普通的鄉(xiāng)村小學找到了曼妮。曼妮還是那么地嫻靜幽雅，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古杰剛到時，校長把他們帶到曼妮的辦公室，說你們等等，曼妮老師在上課呢。

　　古杰和陸路看到曼妮辦公桌的玻璃下，看到一張照片，是曼妮在大學時一次文藝演出時彈古箏的照片。那時的曼妮白裳黑發(fā)，坐在一束白光下，宛若天仙。似乎，天仙二字，就是為曼妮而生。

　　陸路禁不住嘆了聲：好美。

　　古杰笑著說：曼妮是我們同學中最氣質最才華最脫俗的女孩子了。

　　那，追她的人一定很多吧，陸路天真地問。

　　古杰搖了搖頭。陸路問為什么，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沒有人追啊。

　　古杰不想告訴她，因為古杰比誰都清楚，大家都以為曼妮是古杰的，古杰在男生里面已經是最優(yōu)秀的人了，誰也沒有和古杰競爭的勇氣。但是最終，好象誰也不是誰的誰，使得沒有人追逐曼妮。

　　當陸路正要將照片取出來細細觀看時，曼妮擦著手上的粉筆屑進來了：不好意思啊，連手都沒洗呢，學校停水了，來，去我屋里吧，那里還整齊一點。

　　古杰他們跟著曼妮走到教室后面一間低矮的房子前，曼妮掏鑰匙，古杰看見門楣上已經貼上了紅紙的對聯(lián)和手工剪的喜字。

　　屋子里簡單得近乎簡陋，卻十分整潔。曼妮說你們稍等啊，燒點開水。

　　古杰說別忙了，坐下來說說話吧。

　　但曼妮還是那么溫柔得近乎倔強，拎著水壺去學校食堂了。

　　古杰四處打量一下，看見床頭的桌子上，是長長的一排書，書的盡頭是一只空魚缸，魚缸里沒有水，卻養(yǎng)著一只海豚。

　　那只玻璃海豚。海豚彎著身子在玻璃水花上站著，像個彎彎的9字。

　　古杰將陸路攬在懷里說。來，我給你講一段故事。

　　從前，有個男孩子非常愚蠢。而且懦弱。他一直在等他喜歡的女孩子答應他。但是他忘了，他都沒有向那個女孩子表白過。

　　然后呢。陸路一雙眸子清澈如水。

　　然后他們各自結婚了。古杰說。

　　陸路笑了說：你說的不是你和曼妮吧。

　　不是！古杰笑著說：昨天晚上看的一部小說，叫做《九年之約》的，說是因為彼此不敢的表白錯過了彼此的最愛。

　　那，我是不是你的最愛啊。陸路笑著問。

　　古杰笑了：這個還用回答嗎？陸路滿足地笑著，恰恰踏進門的曼妮也笑了。幾顆汗珠在她蓬松的劉海上，晃啊晃的。

　　古杰仿佛看到校園時的曼妮。曼妮總是那么愛跑步，跑完就去買一瓶可樂，安安靜靜地坐在操場的看臺上喝。

　　那天，就是在曼妮喝完可樂時，古杰將玻璃海豚遞給她的。那時的曼妮，蓬松的劉海上，幾顆汗珠晃啊晃的。古杰說了海豚多像個阿拉伯的九字，曼妮就笑著，說，這是個不錯的寓言。

　　只是現在，寓言里的公主和王子都各自成親，他們沒有在一起。古杰忽然意識到，是他自己提出的九年之約，但是他忘記了，他沒有表白。

　　他們都在等，直到對方中一個人率先棄約。

　　古杰就苦笑了。他撫摩著桌子上的玻璃海豚對曼妮說，還保存著啊。

　　曼妮邊洗杯子邊恬靜地笑著說，一直帶著。反正又不重，還挺精致的。

　　古杰問，曼妮，你現在幸福么。曼妮抬頭笑了笑：這叫什么話！我丈夫對我很好，我的學生對我很尊敬，你們還能來看我，我挺幸福的，真的很開心。

　　古杰說：曼妮，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會來看你。真的。

　　曼妮還是那么溫柔地笑。

　　陸路忽然就瞄上了那只養(yǎng)在空的玻璃缸里的海豚，叫了一聲：哎，老公，你看，那條海豚像不像一個九字啊。

　　挺像的，古杰說。古杰仿佛聽見一個聲音輕輕說：

　　這是個不錯的寓言。

　　他忙回頭去看。曼妮卻連唇都沒有動。

　　她還是那么溫柔而安靜地笑著。像很久以前的樣子。

　　PS：當我將故事在這里結尾時，曼妮看了，笑了笑沒說什么；給古杰看，古杰也笑了笑，沒說什么；嘻哈偉說那最后呢，最后呢。

　　我說沒有最后了，已經結束了。

　　嘻哈偉說我沒讀懂。

　　我說我也沒讀懂。世上有很多事情我們可能永遠都無法讀懂，也無法猜透--譬如，等待。

　　可能你擬訂了幾年之約要等一份希望，可你的希望或你希望的故事里的主角卻不知道你在等他----又或者是他以為是你不等他，所以，最后的最后往往就是，遺憾與遺憾擦肩而過，成就兩種生活，一般狀態(tài)。

　　也許，彼此相記一生的紅顏知己與藍顏知己，要比材米油鹽的爭吵夫妻還要好一千倍呢。你說呢。

　　嘻哈偉說，我越加不懂了，你越說越玄。

　　我就笑笑，不再談玄，卻慶幸自己想通了這個道理，微妙而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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