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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流川一直記得有那么一天,大概是自己十五歲的年紀。
是下著雨的一天。
他撐著傘走在去陵南的路上,全身其實都濕透了,莫名其妙卻還是打著傘的。
那條路走過很多次,坑坑洼洼沒有盡頭的樣子。大概中間一段的某個地方有一條小溝,本來只是一個凹陷,下了雨之后卻匯集成一個小湖泊似的,真真切切成了阻礙。于是一到下雨天小湖泊里就會心照不宣地出現(xiàn)四塊墊腳的磚頭,第三塊總是缺一個角。流川楓想究竟是什么人會跑到這里來添這四塊磚頭為別人行方便呢?不可能有人過馬路的時候恰巧帶著磚頭吧。
而且還是每次下雨都帶著。
流川想自己還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記憶力那個片段就這樣生生被分成兩截。雨里自己獨自行走的段落就這么結束了。像個不真實的夢。只有那條坑坑洼洼的路,還有撐著傘的自己。
下一個片段由于帶了些情緒,回想起來總是有些失真。就是雨越下越大,實在連路都看不見的時候,他鉆到了一個屋檐子下面,然后看著雨水從頭頂上的房檐上瀑布一樣的流瀉下來,自己就真么被封閉在了一個透明的狹小的空間里?諝庀袷且脖桓艚^了的樣子,呼吸困難。
當時正在想怎么通知仙道自己不能準時到達,卻沒想到大雨照樣能阻隔另一個人讓他也不能準時到達見面的地點。
而且還可以這么恰巧的讓另一個人和流川躲在了同一個屋檐子下面。
不同的方向而已。
流川在這一邊,仙道在那一邊。
直角三角形的兩個直角邊,就算相交,若是無心,也未必到達。
“仙道君成了隊長可要加把勁兒哦!
陌生的聲音,句子里卻有熟悉的名字。
流川楓在他透明的小世界里豎起了耳朵,剛想探頭,卻有聽見另一個聲音。
“和湘北的比賽太遺憾啦!”
好像是個叫越野的家伙。
流川收了剛邁出去的腳。既然提到了自己這邊,突然出現(xiàn)到有了別樣的意思。還是當做沒有遇到的好。
“是啊。仙道君能忍受那種囂張的人可真是夠了不起的!”
“說起來那個叫流川楓的家伙最近很纏你嘛。明明打贏了比賽,還成天跑到陵南來耍什么威風!”
“裝酷也要有個限度吧!
“聽說他很沒禮貌,在湘北也有不少人討厭他!
“那種家伙,早晚要被懲罰的。”
“湘北的問題軍團!”
“要不是仙道君人好,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忍受那種小子每天來一對一的無理要求。”
“仙道,下次回絕他好了!
“那種人,以為自己是誰。”
然后,流川就聽見一個熟悉的笑聲。
仙道夾在那兩個人中間,笑了,只是笑著。
像是一個微笑的贊同。
流川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竟然凝結成水霧,迷了自己的眼。于是他抬腳走出了水簾。傘忘在了簾子里頭。
他往回反方向走,遠離另一個直角邊。
遇到小湖泊的時候他把腳浸在雨水里直接淌了過去,激起了一個個小浪花,全數(shù)濺到了腳邊被他忽略的四塊墊腳石上。像是一滴一滴的眼淚。
流川楓想那天確定是下了一場雨的吧。
否則就是他心里下了一場雨。
瓢潑大雨。
他想原來你把心掏出來的時候,人家未必接著。你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停下腳步的時候,人家也許在繼續(xù)尋找。
你以為你把他當做唯一的時候,他未必能能以相同的姿態(tài)回應你。
甚至在你沒注意的時候,他可以站在你的反面。
連句維護你的話都吝嗇出口。
“流川君其實不是這樣的人。他其實……”
可是沒有,只有微笑的贊同。
這樣就算是背叛了吧。
又或許他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麻煩的粘人的小孩,一直在忍受。盤算著甩掉。
既然這樣,那么就成全你。
于是這個片段也就這樣結束了。
十五歲支離破碎的的片段。
然后就去美國了吧。
生活于流川總是干凈的沒有波瀾似的。
就好像小時候聽媽媽說瓢蟲背上要有七顆星才是益蟲。于是流川楓就小孩子一樣當做大事記在心里。再遇到瓢蟲的時候就會追著它數(shù)背上的星星,直到把瓢蟲都逼煩了抖動著盔甲下面的翅膀想要轟走這個小屁孩。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有的時候甚至能數(shù)到十三。流川直起身子,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想著:惡心,不是益蟲。
然后轉身走開。
一直都沒有遇到那種七顆星的瓢蟲吧。
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然后十五六年就這么過去了。
某天流川在自家后院的大槐樹的樹干上看見一小顆火紅的圓點,然后條件反射的數(shù)它身上的星星。
一二三四五六七。
再數(shù)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七。
流川眨了眨眼睛。
然后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轉身走開了。
像是破了小時候的一個夢。
竟然有點難過。
原來七顆星的瓢蟲很普通。還是蟲子,沒有什么不一樣。
生活也是一樣。
本來就不該有什么期望。
流川三十五歲的時候終于結了婚。
他沒想過自己的妻子也可以如此普通。是比湘北的晴子還要普通的女孩。兩個人在美國相識,都是日本人,又都來自神奈川,不過女孩卻是當年陵南畢業(yè)的。
這樣就足夠了吧。
一切本該如此,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是小時候的夢想。
那個雨簾把他和他隔住了。
妻子在結婚那天突然對他說:“你還記得神奈川吧!
不知道怎么搞的,流川只想起了那個人。
他不知道原來妻子也是想起了同樣一個人。
“還記得仙道彰么?你們一起打過比賽吧?”
“……”
“我以前非常非常討厭他!
“……”流川有些不明所以。
“我跟他告白過!逼拮语@得有些緊張,像是結婚前每個女人都會有的小坦白。
想要坦承的與你過下半生。
“可是他冷冷的回絕了我。我受傷了很久。他當時的表情,根本就是對我的諷刺。原來他是那樣的人。自私,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他平時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都是裝出來了吧。想要博得別人的喜愛么?哼……”
妻子完全回到了小時候的小不愉快的情緒里面。
流川楓穿著白色的禮服。
和妻子坐在教堂狹小的休息室里。
由于是夏天的緣故,妻子臉上的裝微微有點花,空氣里有淡淡的汗味。
流川側著頭看著妻子,聽著她口中的故人。
流川想起十五歲的夏天初遇仙道的情形!昂,你好!我叫仙道彰。”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能夠看出他微笑的眼睛下那一點點的孤單,只是一點點。于是冷冷的哼了他一聲,說了句一定會打敗你一類的小孩子一樣的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出口。
后來就開始一起打球,有的時候兩個人從傍晚打到實在看不清球有沒有進框才作罷,然后就并排坐在小籃球場鐵網(wǎng)外面的草地上吃冷掉的飯團和壽司。仙道那個時候大多是不笑的,像是退掉了被眾人擁戴的光環(huán),還俗成人一樣。流川有時候會轉頭看著離自己不到半米的那張狼吞虎咽的臉,汗水折射出月光的溫柔。
流川想仙道就是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個自己喜歡的普通的人。他不是誰誰誰在心中劃定的未來籃球之星,也不是誰誰誰默默暗戀的溫柔的少年。他就是那個俗氣的仙道彰,那個打籃球打的比他好,吃壽司會狼吞虎咽,搞不清楚人家叫北澤還是澤北,掃把頭也會塌下來,眼睛里藏著孤單的仙道彰。
所以才不會在乎別人怎么說吧。
甚至連解釋都可以省去。
自己心里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存在就好了。
于是他對著妻子笑了。只是勾起嘴角。
卻只是三秒鐘的時間。
然后。
那個放在心里十幾年的片斷。
那個水簾后面由于缺氧呼吸困難而無法思考的瞬間。
流川突然明白了那個微笑的意思。
就像是一聲嘆息,措不及防。
喜歡了十幾年,想了十幾年,念了十幾年,痛了十幾年,忘了十幾年,逃了十幾年。
什么都是淡淡的。
卻這么被自己的一個微笑破開了。
如果自己心里是這么想著的。自己可以這么微笑。
那么當時另一個直角邊上的仙道,又何嘗不是?
連解釋都可以省去。
因為只要自己心中知道對方是什么樣子,就好了。
只是這么一點點平凡的小幸福。
可是水簾后的流川,轉身離開。
并且一錯十年。
教堂外面響起了鐘聲。妻子推了推他,說快要開始了哦。
流川抬起頭。
妻子下了一跳。
陽光從教堂高大細長的窗戶里射進來,照亮了流川的臉。
仿佛回到了十五歲那個不真實的雨天。
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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