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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羅卡做完家務,伸了個悠長的懶腰,想起丈夫安楚等會兒要接自己去聽音樂會,心中便蕩起甜蜜。結婚三年,他的熱情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卻突然有了起色。
很快門鈴響了,羅卡暗暗抱怨,竟有些早了,自己還沒梳妝完畢,怎么……不過在開門剎那,她吁了口氣,并不是安楚,不然他一定又開始抱怨自己磨蹭時間。
你有什么事嗎?羅卡面前,是一個粗莽的男人,卻拎著個不協(xié)調的秀氣果籃。
這個……送給你。男人聲音很低,將東西往羅卡手上一塞,便跑了。羅卡來不及挽留,她以為是上門促銷的伎倆,最近騙子的確昌盛,因此并未細看手中之物為何,便將其扔在了走廊的角落。
那晚的音樂會不錯,羅卡本就是有浪漫情節(jié)的女子,她在《阿依達》中如癡如醉。安楚也略有溫存,他一向是事業(yè)為重的隱忍男子,如此舉動已屬不易。
看完音樂會,又吃了宵夜,回到家中,已快凌晨了。羅卡被睡意侵襲著,跌跌撞撞打開家門,只聽背后安楚說,誰家的果籃,放在這里?她想回答,卻不知為何沒了氣力,只覺得心中一股強烈的混沌涌起,幾步走到床邊,連妝都沒卸,便滾入了夢境。
2.
四年前,路加失業(yè)了,還好,他并不沮喪,辦公室的爾虞我詐已經令他深惡痛絕。而今,拿著幾年的積蓄,開個小店不成問題,心情還能自由無束,倒也是件好事。
至于商機,他瞄準了市面正流行的韓式飾品,并決定去浙江義務進貨。臨行,他去了趟女友艾米家,給她買了兩斤蘋果。艾米是個小資情調泛濫的女人,她對如此禮物并不感冒,對路加的出行,也只例行公事般叮囑了一二。
路加許諾日后一定努力,給艾米最好的生活,艾米依舊笑笑,自路加失業(yè)后,她的神色便不痛不癢起來。原以為下班后挽著男友的臂彎散步是件愜意的事兒,可若是路加穿著牛仔褲,從一個毫無前途的低價飾品店走出來,艾米甚至怕會弄臟自己昂貴的職業(yè)套裝。
那天,路加走后,艾米嘗了一口塑料袋里的蘋果,真難吃,最便宜的品種,她恨恨抱怨。
3.
清晨,羅卡覺得口中干澀,便掙扎醒來?匆娬煞虬渤咽帐褒R備,背對著自己,雙臂微微挪著。
吃個蘋果吧?他轉身,昨日的溫存延續(xù),穿越了黑夜的阻隔。羅卡只是呆呆望著,她努力回想,家中的冰箱里堆滿了前些時日去超市購買的橙子,這蘋果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但她終究沒問,只乖巧地咬進嘴里,突然,一陣濃烈的苦澀溢滿唇齒,她“哇”的一聲,全部吐在地上。
安楚忙詢問怎么了,羅卡不斷嚷著苦,若未懂人事的孩童,安楚一臉困惑,他將蘋果一口一口送進嘴里嘗試,但并無羅卡所訴的癥狀,那蘋果,該是新鮮甜美的品種。
你可能有些輕微感冒,所以口中苦澀,安楚拿出藥粒,沖了溫水幫妻子服下,而后打上領帶,夾著些許文件離開。開門剎那,羅卡清楚看見走廊中那個果籃已消失不見,而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一般是九點才來收垃圾,如今尚早。
她便抓住安楚衣襟,問那蘋果的由來,安楚一頭霧水,說那不過是公司午餐時剩下的水果,為避免浪費,隨手放在公文包里了。
安楚走后,羅卡隨意往嘴里填了點兒東西,準備下樓呼吸點新鮮空氣,順便打開報箱。有一則新聞,說是高速公路要進行拓寬,以前的部分路標將更改……
4.
路加在義烏呆了兩周,由于供應商的產品圖片與實物相差較遠,事情并無計劃中順利。期間他打電話給艾米,說想她,艾米說,那就回來吧,放棄開店的構想,去找個體面工作。
路加沉默許久,突然問蘋果好吃嗎?艾米便敷衍了句還好,她沉浸在濃厚的失望中,料想路加原非懷抱理想,只不過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便滿足的俗人。
此時,艾米家的門鈴作響,她的新任上司正手捧玫瑰準時報到。艾米懷著一絲內疚囑咐路加注意身體,便匆匆掛線,卻迎接門外事業(yè)有成的體面男士。她并未算得上出軌,只不過在岸邊掙扎,然路加與這個追求者相比,不免缺乏競爭實力。
次日,艾米想確定路加是否察覺出異樣,便致電詢問,但沒有接通。
自此之后,路加與所有人都斷了聯絡,艾米在兩個月后報案,警方苦苦追尋半年,杳無線索。
路加是遭了搶劫,死在高速公路旁的電線桿下面;或是跟著人販子去了黑磚窯,做了終身長工再無法出逃……傳言越來越多,艾米拒絕相信任何一個,但又覺得每個都像真的。
5.
周末,安楚提議去郊外散心,羅卡覺得身上慵懶,心中卻是喜悅。芳草斜陽,似乎連新婚也不曾有過,至于戀愛,那或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為什么對我這樣好?羅卡不禁問。安楚沒回答,他只將幽深的眸子扎在羅卡身上,輕輕吻下去。
良辰美景讓羅卡有了計劃的靈感,她想盡快生個孩子,或者再出去找一份工作。她說,這樣沒有邊際的憧憬,像是許久之前也曾有過。安楚便不再說話,他避開羅卡的依偎,點了根煙,貪婪吸著,全部咽進肺里。
傍晚,他們決定住在郊外的旅社,很簡陋,還有蚊蟲留下的端倪。安楚與幾位老鄉(xiāng)相談甚歡,臨別,手中被塞滿饋贈。羅卡一眼掃去,是蘋果,心中莫名忐忑,安楚卻無介意,尋了個水池,專心地清洗,而后坐在院中細心削皮。
想嘗下嗎?安楚轉身微笑。羅卡只覺周身一股寒意,不,她輕聲拒絕,但音色卻如煙塵,不見蹤影。安楚走來,遞給她,依舊神態(tài)安然。羅卡不想辜負丈夫的體恤,張嘴咬了一口,頓時,無法忍受的苦痛穿行在心肺間,她無法自抑地大叫。
6.
艾米有了新戀愛,她的完美上司,這發(fā)生在路加失蹤一年的截點。她仍偶爾會想起路加,但已不大放在心上,他們原本就沒到誰也離不開誰的地步,原本,艾米對路加已全然失望。
很快,婚禮被提上日程,忙不完的瑣事,艾米因此疲倦而充實。那上司是個溫存的男人,只盡心呵護未婚妻,并不提及過往。艾米猜度,他是不知情的,繁雜都市中,舊情只是藏在臺面后的過眼云煙。
婚禮當日,賓客滿座,新人在司儀的主持下于場面中喜笑顏開。突然,幾個孩童從門外跑進來,手中分別挎有竹籃,上面系著粉色絲帶,材質考究。艾米本以為是驚喜,然走進一瞧,臉色剎那陰冷,竟是蘋果,那些凹凸不平還帶著泥的表皮,與籃子好不相稱,卻讓她無可救藥地想起了路加。
蘋果就是平安的象征,你喜歡嗎?丈夫問。艾米尷尬笑笑,說挺好。之后的婚禮,艾米的精神一直處于游離狀態(tài),再無真實歡顏。
7.
安楚突然有些忙,經常打電話告知羅卡,無法回家吃飯。本以為只是一陣子,不想卻蔓延下去,安楚漸漸徹夜不歸,連信息都吝于給予,羅卡失去了丈夫的關愛,須臾之間。她反復檢索哪里出了差池,沒有答案,這荒蕪的回復足以令一個女人發(fā)瘋。
她走入了怨婦模式,開始轟炸丈夫的電話號碼,直至請了私家偵探追蹤其行程,但,沒有結果,安楚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出去,再無回頭之意。
羅卡最終認了,將期許底線無限降低,托無數人帶話,其內容低下卑微,只求能見安楚一面,一面便好。安楚卻是回避,自始至終,關于離婚字眼未提半句,卻將昔日溫存全部回收。
又一個孤寂的夜,羅卡躺在床上,將瓶中的安眠藥一粒一粒塞入嘴里。閉上眼睛,心卻開始疼痛,眼前一個人的影響愈發(fā)清晰。路加,她喚道,卻不再有氣力發(fā)聲。
8.
羅卡醒來時,見到一個女人于身旁哭喊,她問,你是誰?女人愣住,隨即又涌出淚水,說艾米,我是你媽媽。
艾米?羅卡將這兩個字默默誦念,只覺得似曾相識,卻又忘了在哪遇見過。
此時,護士小姐走進來,拉起女人,以無奈的口氣勸慰道,別太難過,很多精神病患者在治療過程中都有反復現象,艾米仍有希望。
女人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眼前浮現出三年前的場景。那天,是女兒艾米和初戀情人路加結婚的日子,雖然之前路加遭遇了失業(yè)的打擊,并迫于無奈準備經營一家飾品店為生,但艾米絲毫不介意,她拒絕了完美上司安楚的追求,選擇忠于多年的情感。
但艾米的忠貞并未換來同等的回報,新人宣誓之際,一個叫羅卡的女人闖入,她口氣凜冽,當眾宣布了自己與路加的私情,而路加竟絕然與其離去。
臨走時,羅卡撞翻了一位花童手中的果籃,光潔的蘋果紛紛滾落地面,染了灰土。艾米望著愛人遠去,竟是平靜,只上前彎下腰揀了個蘋果,并沒洗,便塞入口中。
她重重地咬了下去,重重地,揮霍了余下的所有理智。
之后,對鏡自憐,她喚自己作羅卡,并無可救藥地認為,自己正徜徉在幸福的婚姻里,受著丈夫安楚的關愛。當然,她的思緒被藥物強烈地操縱著,當其發(fā)生的作用弱些,安楚便在身邊呢喃,當醫(yī)生對她康復充滿信心時,安楚便不可抑止地遠去。
她的臆想,被塞滿所有藏在她心中,值得羨慕的成分,以至于路加只是個迷夢,一個被背叛的可憐男人的浮影。
9.
很多年前,艾米喜歡在午后的陽光下,靠著男朋友路加,慵懶得像七月末的麥稈。
她問,你會永遠愛我嗎?路加沒說話,只低頭切了一塊蘋果,塞進艾米的嘴里。
他說,這是個毒蘋果,誰吃了,就會永遠忠于愛情。
艾米大口咬下去,說有點酸澀。路加便笑了,說這蘋果太廉價,品種不好。他把剩下的,扔到了地上,蘋果周身滾滿了沙土。
他沒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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