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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緒語
(一)、
痛苦,呻吟,痛苦……
死亡似漩渦瘋狂地旋轉(zhuǎn)、吞噬。
一陣血氣涌上來,轟然一震,漆黑過后,沒有了痛苦,沒有了呻吟。
我,從頭到腳漸漸支離渙散,然后輕悠悠地飄了起來,脫離了那個蒼老的病體。我,就這樣飄著,很茫然地,很呆滯地,很虛空地,飄著……
或許,我是真的死了。那個焦黃臉色的老人已不再是我,那只是,一具軀殼。
我,飄過鮮花簇?fù)淼募偕绞瘶颍h出飛檐金瓦的深院府邸。風(fēng),呼呼地迎面而來,又棄我而去,不留一絲痕跡。
來到一片荒野——
夕陽西下,緋霞渲染。黃昏,浸了血一般的彌漫開去,把山、水、路、草都染成水紅色,唯獨我,例外。我,是什么?是功名顯赫的將軍,是財斂萬貫的紳士,還是高人一等的朝廷命官?
不,我什么都不是了,我,空洞地不具有任何色彩。
我,只是,一個——孤魂。
風(fēng),又跑過來,牽牽山的影子,撩撩水的波粼,卻漠漠然地視我而不見,飛走了。
我,這樣的一個孤魂,何去何從?
“轟——”剎間烏云密布,陰雷陣陣,隨著一聲巨響,一個震動天地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負(fù)了她,你要受到懲罰!”
“你要化作路燈!”
“你要親眼看看等待的痛苦——”
一片巨大的震撼中,黑暗迅速地壓下來,包圍著我,充斥著我,沒等我回想起“她”是誰,什么是“等待”,我,就徹底地失去了所有意識。
…… ……
僵硬、冰冷、僵硬……
雁來又飛去,匆匆一千年。
。ǘ、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你真的要回去嗎?”
“當(dāng)然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里,我有我的想法。”男生說。
“可是,我還有一年才畢業(yè)呢!
“放心,我明年就來接你過去!
“真的?”
“真的,明年你畢業(yè)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也站穩(wěn)腳跟了!
“那你在路燈下面發(fā)個誓!”女生揚了揚眉。
“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路燈昏黃的光暈下,齊齊仰起頭望著高高的路燈。
“我發(fā)誓,明年7月就回來接她!
“我發(fā)誓,”
“你又發(fā)什么誓?”男生有些詫異。
“噓——,我發(fā)誓,明年的七月我會每天晚上都來這里等你,回來!闭f完,哽咽,細(xì)小的水滴,一點一點在燈光下化開、濺落……
。ㄈ
我呆呆地望著這兩張年輕可愛的面孔,一種傾曾相識的感覺涌上來,在這個寂靜的夜,我的思緒卻脫離了冰冷僵硬的身體,漸漸回到了遙遠(yuǎn)的以前——
“你回來了!彼掷锬弥樉露出溫婉的笑容。我馬上有些后悔——也許真不該摁下那個紅指印,隱藏起依依不舍的神色,我故作平靜的說:
“我,摁了手印,明天就要跟他們?nèi)ボ姞I了。”
“什么?”
“這是他們給的錢!蔽姨统龀恋榈榈囊坏蹂X放在桌上,“另外,每月的軍餉會有人送來,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先找人把屋頂補一補……”
“是真的嗎?你真的把自己賣給軍營了?”她看也不看桌上的錢,神色劇烈的變幻著,臉色慘白。
“這樣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一點,你也不用再繡這么多……”
“我情愿永遠(yuǎn)窮下去!”她憤怒的打斷我的話。我無奈地?fù)u搖頭,心中澀澀的。
“絕對不行!那些帶兵的連自己的生死都顧不了,你又怎能跟著他們?nèi)テ疵俊彼沟桌锏睾爸,懷里的針線叮叮當(dāng)當(dāng)滾了一地。
“不會的,你放心,我不會去拼命的,我會活著回來,一定一定!
“真的?”
“當(dāng)然。”
“我等你,等著你活著回來……”她泣不成聲,細(xì)小的水滴一點一點在燈光下化開、濺落……
。ㄋ模
一天又一天,晝夜無情地交替,路燈沉默地注視著每夜在燈光下徘徊的女生。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彼两诼窡舻哪抗饫镟哉Z。
“或許,或許他明天就會回來找我,那……”
她抬起頭看著路燈:“那就只有拜托你留在這兒了,他回來的話……”
女生想了想,“你就要象我這樣對他笑一笑,瞧,看清楚了!”
說罷,她對路燈露出一個蒼白卻美麗的笑臉,燈光這時候忽地閃爍了一下,似乎已經(jīng)握住了這個可憐兮兮的笑容。
“其實,我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迸拖骂^,黯然。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緩緩的走,緩緩的走進(jìn)漆黑如墨的夜幕里,只留下一盞呆滯的路燈。
。ㄎ澹
霎那間,我的思想瘋了似的翻騰起來,心下驀然一陣清明,我記起來了,一切都記起來了——
我離開家以后,隨著大軍轉(zhuǎn)戰(zhàn)南北,后來立了功,一次又一次地,于是在那個硝煙彌漫的軍營里,我被人重視,被人褒獎,再后來,我做了官,官職一階一階地往上升,我徹底告別了茅屋鋤頭,我有了黃金有了土地有了宅院……
在溫?zé)岬纳罾,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無欲無求的滿足;在名利的幻彩光環(huán)下,紙醉金迷的奢靡撲向我,我無可救藥的沉溺了。
我竟然開始停止思念,漸漸地遺忘,遺忘,遺忘了她——
我萬分悔恨我心如刀絞我想大哭我想離開我想回去!
突然,那個蒼白的笑容在我腦海呈現(xiàn),她她她她怎么樣了?她在哪里?我憤懣地想大吼!
正當(dāng)切膚的痛苦肆無憚忌地撕裂著踐踏著我的心的時候,天邊傳來一個悠悠的聲音——
“望夫處,江悠悠。
化成石,不回頭。
山頭日日風(fēng)復(fù)雨,
行人歸來石應(yīng)語!
“行人歸來,行人歸來——”我仿佛聽見遠(yuǎn)方凄婉而寂寥的呼喚,眼前又浮現(xiàn)那個熟悉的笑容。
“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叭”地一聲,路燈的燈泡碎了,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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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處,江悠悠。
化成石,不回頭。
山頭日日風(fēng)復(fù)雨,
行人歸來石應(yīng)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