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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滄海月明
1
“這便是影浮山的為止宮!北搪湎勺游⑻б滦,散開仙山結(jié)界,帶著小樹靈走上小徑,“以后,你便是此處的仙姬。這山上的植被皆由你看管!
小樹靈身量與碧落差不離,只是纖細瘦弱,以一張小臉尤甚。尖俏的下頜,靈動的雙眸,許是因為緊張,臉頰上瀅著一層淡粉色,嫩嫩的,煞是可愛。
她只是三界中一浮不起眼的樹靈,那一日樹身被天雷所毀,她幾乎便要散魂,幸而被碧落仙子救起,以法術(shù)固魂,又將她帶到了此處。
“碧落姐姐,你也住在這里么?”小樹靈怯怯地問,她環(huán)顧四周,知道此處乃天下靈氣所鐘之地,若能有幸呆在此處,用不了多久,自己的修為便能大有進階。
“我呀,我主管天庭各處花木,不會只留在這里。這里呢,是東陵上仙的住處,他為人極好,你大可放心!北搪湮⑿χ参啃潇`,“對了,我替你取個名字吧。就叫做……伽藍,如何?”
“伽藍……伽藍……”樹靈喃喃地念了一遍,倏爾向碧落展顏一笑,“真好聽的名字!
伽藍第一次見到東陵上仙,卻已經(jīng)是很久之后了。
那是一個月夜。影浮山漂浮在東海之上,一輪圓月緩緩升起時,碧波無瀾,月暈生輝。正在采集花露的伽藍停下了手中動作,怔怔地望著滄海月明,心下一片靜然。
直到這樣的靜謐被一襲白衣所打破,東陵上仙子澈踏波而來,黑色長發(fā)散落在身后,仙袂飄飄,甚至不見他絲毫的動作,修長的身子已經(jīng)踏入結(jié)界內(nèi),轉(zhuǎn)而望向不遠處業(yè)已看呆的伽藍。
托身邊嘰嘰喳喳地精們的福,伽藍早已知道東陵上仙俊美無儔,且靈力罕有人匹敵,哪怕是天帝亦不敢對他有絲毫不敬。千年之前,魔界進攻仙界,乾坤顛倒,天地傾覆,正是依仗著東陵上仙一柄滄海仙劍,方才保得天地安寧。
伽藍雖然聽著,卻也覺得地精之言未必可靠……上仙法術(shù)一定很厲害,或許是因為這個……大家才諸多偏愛,就連對相貌也寬容起來了吧?
然而此刻,她知道自己錯得厲害。他有著秀拔出群的眉目,英俊好看,如同畫里走來一般;神情卻又卻如同這海水一般,淡泊安然。
伽藍就這樣失禮地看著他,只覺得他的眼神,仿佛是似曾相識一般,能讓人沉醉下去……一直到很深很深的海底。
“你是新來的仙姬?”上仙觸到小樹靈的目光,卻并不生氣,淡淡地問。
“是——”伽藍醒悟過來,暈暈乎乎地行禮,“我叫伽藍!
“伽藍……”東陵上仙輕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聲音仿佛是碎玉般好聽,“住在此處,還習慣么?”
“嗯,很好!辟に{揚了揚手中的琉璃瓶,“我在給云英仙子準備新鮮花飾呢。”
“云英……”
伽藍見他不語,活潑地說:“仙子在為止殿歇息,從不出來!
東陵上仙借著月色,看見小仙姬微紅的臉頰,忽然有些怔忡。過了許久,才說:“你也早些休息吧!
伽藍呆呆地轉(zhuǎn)頭,目送他的背影離開。挺拔的背脊上負著散發(fā)著天藍色光亮的仙劍——那便是震懾天地的滄海。夜色之中,那光亮刺痛伽藍的眼睛,她微微分神的時候,聽到地精們又唧唧呱呱的出動了。
“上仙!上仙!他永遠都那么英俊好看吶!”
“小伽藍,你和上仙說話了!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已經(jīng)暈倒了!”
“可惜上仙已經(jīng)有了意中人,不然我再修煉上幾百年,一定要化作最美的女人……”
“上仙他很喜歡云英仙子,是么?”伽藍低低地問最相熟的小地精。
“可不是嘛!仙魔大戰(zhàn)的時候,云英仙子與上仙并肩抗敵,還為上仙擋了一劍。從那以后,身體便一直不好,這些年很少外出了。上仙心痛欲絕,從各處尋覓珍貴藥材,煉制丹藥為仙子療養(yǎng)。”小地精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啊,當年上仙準備一場浩大的婚禮要迎娶云英仙子,連天帝都來道賀了,可是仙子的身體著實不好,便擱下了。也不知今次上仙又準備了什么珍貴丸藥呢!
“云英仙子一定長得很好看吧……”伽藍出神的想著,有些可惜自己見不到真容,“是要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上仙呢?”
“唉……很久沒人見到仙子了!钡鼐珎儑@息著說,“當年她可是天界第一美人吶!”
2
自那以后,伽藍倒是常常能見到東陵上仙。
上仙并無甚架子,待人極親和,見到小樹靈辛苦地在叢林間看管仙草,亦會停下腳步,詢問上幾句。有一次,伽藍正一點點辛苦地為路靈草除霜,上仙見到,只微拂長袖,整片的仙草倏然晶晶亮起來,煞是好看。
伽藍目瞪口呆:“上仙,真……厲害!”
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頭,淡淡地說:“小事而已,傻孩子!
或許……這個動作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可伽藍卻難以控制地臉紅了。她轉(zhuǎn)過身,用手捧住臉頰,等到臉上紅暈褪去,卻發(fā)現(xiàn)上仙還未離去,他只是看著這一望無垠的路靈花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背影這般寂寥,伽藍忽然覺得很難過,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她情不自禁地問:
“上仙,云英仙子的身體好一些了么?”
東陵上仙并未回頭,許久,久到伽藍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轉(zhuǎn)過身,專注地看著她,用極低地聲音說:“她會好起來的!
她會好起來的……簡單的一句話中,卻似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情感。伽藍心底莫名的一酸,竟紅了眼眶。
“伽藍,怎么了?”他踏上一步,似乎是想替她擦去眼淚。
伽藍卻驚醒一般后退了半步,怔怔地抬頭,有些無措地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很難過!
上仙溫和地笑了,他的目光融融:“毋需難過。會好起來的!
上仙離開之后,伽藍抱膝坐在路靈花海中,怔怔地回想上仙說過的每一個字。直到繁星布滿天空,天幕仿佛是鑲著寶石的綢緞,徐徐展開,伽藍終于有些困了。她緩緩地閉上眼睛,陷入了輕柔的夢眠中。
夢中似乎有人輕輕地觸摸自己的臉頰,伽藍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人的背影,白衣,纖細。
是……上仙么……她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楚。然而視線中唯一清晰的,是那人負著的仙劍,在暗沉中閃爍著橘色光亮。上仙的滄海是天藍的……那么,不是上仙。
“你是誰?”
伽藍大聲喊問。
那人的背影滯了滯,在即將要轉(zhuǎn)過身時,伽藍卻猛然驚醒了。
伽藍閉了閉眼睛,臉頰的溫暖觸感猶在。而天地寂寥,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在身邊,只有漫天的路靈花海,熒熒爍爍。
影浮山上的路靈草長了又敗,敗了又長;而海潮起落,夜夜月明。
時光飛逝,若白駒過隙。
轉(zhuǎn)眼伽藍來到此處已有百年。原本總有些跳脫的魂魄經(jīng)過這百年的沉淀與修煉,牢固了許多。伽藍卻總是在困惑自己的夢,愈來愈長,愈來愈逼真。
那白衣仙人負著橘色如火長劍,披風斬棘般斬妖除魔,卻總是背對著自己,從不會回頭。
伽藍的身高似乎又長了些,如今已經(jīng)能到上仙的下頜處了,與他說話的時候,不必像剛來那時,仰著頭墊著腳尖——可小樹靈知道,此刻自己對他的仰慕,又怎能只用肢體的動作來表達呢?
路靈草愈長愈多,幾乎覆住整個山頭。伽藍喜歡躺在花香之中,望著夜空,而這樣的時刻,上仙一定和云英仙子一起,靜靜地彼此依偎著吧?
小樹靈半睡半醒中,忽然聽到一陣爭吵聲。
她朦朧中睜開眼睛,遠處似乎有兩個身影,面對面立著。背對自己的是一名陌生的女子,身材高挑,云鬢如鴉,穿著鵝黃色的襦裙;而她對面的便是東陵上仙。
女聲斷斷續(xù)續(xù)飄來:“子澈……你為何還是這么執(zhí)著……”
“我的事,本不該你插手。”上仙的聲音分外冷漠,“皎然,回去罷。”
皎然……伽藍聽說過這個名字。那是東海龍王的愛女,據(jù)說她愛慕上仙,天庭無人不知。
伽藍知道不該偷聽人說話,卻也難以抑制好奇,終究還是悄悄地走了過去。
“我究竟有哪點比不上她?若是千年前,你們情投意合也就罷了——可是現(xiàn)下,她早已魂飛魄散,你何苦還這般癡情?”
“住口!”上仙神色冷肅,伽藍躲在一旁,竟也活生生地打了個冷戰(zhàn)。
“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千年之前,那場大戰(zhàn)后,你來找我叔叔索要龍骨,如若不是云英魂飛魄散,你為何要那種東西?”皎然憤憤道,“誰都以為云英還在為止峰靜養(yǎng),我卻知道并不是的——你只是守著她的劍罷了!”
上仙的唇角幾乎抿成一條直線,卻并未阻止她,只是冷冷道:“還有什么,你一并說了罷!
伽藍凝神屏氣,見到皎然的后背微微抽動,顯然難過已極,卻還是強自克制著,一字一句道:
“子澈,過去那么久了,你忘了她吧!”
東陵上仙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弧度完美的一絲笑,只是輕展了衣袖道:“回去吧,皎然。此處影浮山,你亦不用再踏足了!
他說得云淡風輕,期間的威懾力卻讓皎然踉蹌后退了數(shù)步:“你……你……”
東陵卻并未再多言,亦不見如何動作,皎然身子被一陣疾風卷起,遠遠消失在海面上。
上仙依舊立在原地,那雙微挑的鳳眼遙遙望向為止殿,深邃眸光間,真似蘊藏著哀涼。
“莫非……是真的……”伽藍靠在石壁上,被這個想法駭?shù)秒y以動彈,“莫非……云英仙子真的不在了……那上仙他,豈不是孤獨了千年,只憑著這一絲念想,可有多難過呢!”
她再回頭的時候,上仙已經(jīng)不在了。伽藍從樹叢中鉆出來,慢慢地往回走,腳邊忽然蹦出了幾只小地精。
“伽藍!你怎么啦?”
伽藍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文不對題道:“你們見過……云英仙子么?”
小地精們一齊搖頭:“打從我們來這里,便沒有見過。俺的爹爹媽媽、姥爺姥姥……都沒見過。云英仙子從不出殿呢。”
伽藍心下又是一涼,“哦”了一聲。
“你為什么問這個?”
“我聽說她是天界第一美人,很想見見呢!辟に{隨口便道。
“上仙在為止殿外設了很強的結(jié)界,俺們可進不去!毙〉鼐珎儞u頭說,“影浮山上,除了上仙沒人能進去。”
伽藍遙遙望向為止殿,仿佛看到了綽約的人影。上仙清雋挺拔的身影,負手立在床邊,而身側(cè)只有一把涼如水的仙劍。
他就這樣,佇立千年。
那一剎那,她下定決心,定要去看看那為止殿中,是怎樣的光景——假如云英仙子不在,她便想盡方法勸勸上仙,放下這個可怕的執(zhí)念罷。
3
半個月后,東陵上仙離開影浮山去天庭議事。
伽藍在為止殿旁轉(zhuǎn)了許久,直到傍晚,陰陽之氣交換之時,結(jié)界力量最弱,才鼓足勇氣,運氣周身靈力于手掌,輕輕地去碰觸那層光華流轉(zhuǎn)的結(jié)界。
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四處打聽了。傳說中這是天地間最強的結(jié)界,它是由東陵上仙親自布下的,且有影浮山靈力所托,威力極強,稍有不慎,便會毀去闖入者畢生修為。
“假若被抓住了……我就說是不小心碰到的……上仙一定不會責怪!辟に{默念著心訣,一寸一寸地靠近。她原本是閉著眼睛的,隔了許久,身上卻無半絲反應,這才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已經(jīng)穿過了結(jié)界。
毫發(fā)無傷。
她索性又跨上半步,直到整個身子都順利穿過了結(jié)界,才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自己。
回身再觸摸那層結(jié)界,伽藍若有所思……或許是因為自己是在這天地靈氣所鐘之處修煉,所以結(jié)界的靈氣并不排斥自己吧。
她定了定神,快步走向殿門。
周遭靜得讓伽藍有些心驚,她的手觸到大門,輕輕敲了敲:“有人么?”
無人應答。
她便再敲,微微提高聲音:“云英仙子?”
等了許久,并不見里邊動靜,伽藍深呼吸,手上微微用力,推開了門。
沒想到里邊并不是寢殿,別有洞天。
東陵上仙以強大的法力,竟生生造出了另一個世界。
桃花滿谷,溪流潺潺。其間有一座小木屋,旁邊則是玲瓏山亭,其下擺放著棋局與石椅。
微風拂過,落英繽紛,粲然如夢的世界。
伽藍怔怔地望著這一切,她從未踏足此處,卻莫名覺得……這般熟悉。
腳步不受使喚一般,昏昏沉沉地走向那座木屋,她用力一推,那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沒有人,什么都沒有。
伽藍只看到床上放置著一把斷成兩截的仙劍——發(fā)出橘熾的光芒,劍身細長——和夢中的那把,一模一樣。
或許是斷了的緣故,劍身所散發(fā)出的光亮與靈氣遠遜于夢中。伽藍緩步走近,俯下身去,難以克制地用手去觸摸劍身。
橘色的劍仿佛有了感應,竟輕輕顫抖起來。
她這才看見,劍身上刻著古篆:月初。
月初劍,那是云英仙子的佩劍;千年前與滄海劍并稱“滄海月明”,不世出的兩把仙劍之一。
彼時攜手,珠聯(lián)璧合的雙劍,如今卻只余形單影只。
滄海尚在,明月何存?
劍身已斷,斯人又在何處?
伽藍坐在床邊,思緒中全是茫茫的悲愴,竟無力自拔。
轟——
這個空間一處巨響,木屋晃動起來,才將她驚醒。伽藍起身望向窗外,竟是日月顛倒、星辰倒懸,一定是有人以法術(shù)強攻,才會讓此處空間扭曲。
什么人竟敢這般囂張,連東陵上仙的影浮山都敢強入?
轟——轟——
決不能讓上仙失去這劍——伽藍一把抓起來,趁著結(jié)界尚在,向外飛奔。
躲在殿門后,伽藍看見結(jié)界外是一條上古戰(zhàn)龍,其上站著一名女子,著嫣紅衣衫,黑發(fā)散落,五官明艷,竟是那夜所見的皎然。
她仿佛瘋了一般,喝令巨龍一次次撞擊結(jié)界,口中呼喝著:“子澈,你給我出來!”
殿中無人應答,她怒氣更甚,喝道:“將當年那截龍骨還給東海!東陵上仙,滾出來!”
巨龍又是一下撞擊,結(jié)界光華流轉(zhuǎn),雖未破裂,卻也搖搖欲墜。
伽藍趁著空隙,彎腰快步跑出來,然而皎然終究還是看到了,喝道:“那是什么人?”
伽藍無奈停下腳步,站直身子,仰望著半空中的戰(zhàn)龍與龍女。
巨龍身上的火焰幾乎掩蓋起了淡淡的星光,憑借這樣的光亮,皎然定睛望向那個少女。她只著白色素衣,粉黛不施,容顏卻那樣耀眼,竟讓人難以逼視,而她懷里的仙劍,正泄出橘色的光亮。
“是你?”皎然驚呼了一聲。
伽藍尚未領(lǐng)悟這句“是你”的含義,戰(zhàn)龍又是一擺尾,重重擊打在結(jié)界上。
地動山搖的力量澎湃而來,那股大力即將襲到伽藍胸口,懷中月初劍忽然亮了起來,形成小小的結(jié)界,與那股力道相抗衡。
伽藍樹靈之身,哪怕戰(zhàn)龍的力量被月初所阻,卻依然無法抵擋,一口鮮血噴出,身子重重往后飛去。
馬上就要死了吧?終究還是不能將劍還給……上仙了啊……
仿佛有什么在撕扯著自己的,□□的,靈力的,記憶的……她緩緩閉上眼睛,一幕幕畫面忽然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xiàn)。
4
千年前仙魔大戰(zhàn)。
劍光不絕,符咒如箭。
戰(zhàn)事極為殘酷。魔界依仗兇獸之力,將仙人們逼到絕路。一位又一位仙者從空中墜落,仙身碎裂。
云英看見子澈獨自迎戰(zhàn)三頭兇獸,飛身上前,引開其中一頭。月初遇到強敵,靈力逾盛,光芒幾乎刺破天際。
天藍、澄橘交相輝映,陡然間讓仙界諸人心頭一安——他們還有滄海月明,便還有希望。
兩把仙劍幾乎吸引了所有兇獸的注意,它們悍不畏死,嗜血的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殺戮的渴望,層層疊疊地涌上來,殺之不盡。
云英廝殺良久,只覺得靈力略有枯竭,稍一分神,一頭兇獸便竄進來,森森的白牙便要咬上她的肩膀。
“云英!”子澈反手將她拉開,自己終究躲不開,右臂生生被撕扯下一塊肉。
兇獸們更是興奮,嗷嗷地往前撲,云英連忙以月初布出結(jié)界,焦急問道:“你沒事吧?”
他卻將她護在身后,沉聲道:“兇獸越來越多,我們需找些掩護——阿英,你在我身后,小心!”
她微微紅了眼睛:“我來斷后,你先走!”
他卻只當她孩子一般,如同往常,低低道:“胡鬧!币琅f縱身,殺入群魔之間,竟似越戰(zhàn)越勇。
鮮血已經(jīng)染紅他的戰(zhàn)袍,云英知道他的修為雖遠高于自己,卻還是會力竭——假若他們都倒下,天界便絕無勝望,從此天地間浩然正氣蕩然無存。
云英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對自己說的話:
“云英,魔界勢力日漸猖獗。為師授你月初,授子澈滄!陂g卻還有一個秘密,連子澈都不曾知曉。滄海月明珠有淚,滄海與月初雙劍若是合璧,引出劍陣,天地間無人能抵擋這威力。只是劍陣需以一人為引,其血即為珠淚!崩先司従彽,“兩劍之中,滄海為主,月初為引。云英,你可明白?”
云英怔怔道:“是!
“只是為師希望……你們永無使用劍陣的一天。”
師父的話歷歷在耳,可此刻,她卻要用了。
一人為引,其血為珠淚,則劍陣出。
付出的代價便是——魂飛魄散。
云英看著子澈的背影,鮮血幾乎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卻回頭,大聲喝道:“你快走!”
她下定決心,閉上眼睛,祭起月初,喃喃念誦繁復的咒語。
天地間驟然透亮如雪,無數(shù)靈氣如漩渦般涌向月初,云層堆疊。兇獸們惶恐地后退,而子澈站在不遠處,英俊、從不慌亂的五官上驀然驚恐。
狂風拂動云英長發(fā),她最后看他一眼,仿佛要將他深深烙印在心底,月初橫向頸邊。
“云英!”
他發(fā)瘋一般飛去阻止,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劍陣觸發(fā),月初再難承受涌至的所有靈氣,斷成兩截。而滄海劍自動祭起,掃向群魔。
剎那間,天地靜默,黑氣彌散。
而子澈懷抱著云英,形同癡狂,一遍遍問:“為什么?”
云英在他懷里,血污斑斑卻難掩秀美,只斷斷續(xù)續(xù)道:“我魂飛魄散后……你……莫要念我。”
5
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了伽藍,她微微仰起頭,那張俊美的臉這般熟悉……就連那表情,悲愴的、絕望的,都一模一樣。
她著魔一般伸出手去,想去觸他的臉頰,喚那個在自己魂魄中沉睡千年的名字:“子澈……”
“阿英……你記起來了么?”他伸手替她抹去唇角的血跡,平靜若水的眼中竟有片刻迷亂惶惑,“你……還好么?”
他伸手探她脈搏,雖然急快,卻不算虛弱。這讓他微微放心,于是小心將她放在地上,溫柔道:“待我將不相干的人趕走,你且休息!
滄海劍驟然出鞘,子澈倏然間似是變了一人,飛至半空,與皎然相對,道:“你三番五次來影浮山滋擾,真以為我不敢出手么?”
滄海大亮,殺氣驟現(xiàn),就連上古戰(zhàn)龍都嗚咽一聲,開始后退。
皎然嚇得臉色蒼白,她低頭看看委頓在地的伽藍,幾乎哭出來:“我……我父皇今日親自向你提親,卻被拒絕——我心下不忿,才來討回龍骨。我不是故意……傷她。”
“龍骨乃是你叔父感念云英舍身,親自贈與我,為她收魂!弊映号溃澳闳绱诵U不講理,今日傷她,我斷容不下你。”
“你——你敢動我,父皇不會饒過你——”
“若是她有不測,天地與我為敵,我又何懼?”子澈輕蔑一笑,手中滄海長吟,便欲出手。
皎然蒼白著臉色,握緊手中鮫綃,甚至不用她出聲吩咐,上古戰(zhàn)龍亦不得不鱗片豎起,摩擦聲如同金屬擦過,鏗鏘恐怖;而影浮山外的海面起了波瀾,狂風怒號著席卷而來,一波波又一波,幾乎要將整座小島吞沒。
仙魔大戰(zhàn)中,為何仙界獨獨東陵上仙一人力挽狂瀾?仙界為何人人道他修為莫測?天帝為何將十萬天兵交與他?
以前皎然從未細想過,待到明白這一點,卻已有些太遲——東陵上仙實在太過可怕,整個東海的巨浪都已狂嘯著為最尊貴的公主所用,卻沖不開他親手布下的一個結(jié)界。
此刻支撐著皎然的,不過是僅剩的一點自尊罷了。她徒然的以鮫綃為屏,卻見天藍色光亮斬破層層海水,直透天際。
子澈眼中漸起殺意,滄海劍劍氣凜冽,幾乎一瞬之間,輕而易舉的劈開了東海至寶、皎然手中的鮫綃。
皎然閉上了眼睛,目光在瞬間黯淡,生機消弭。
“子澈……”伽藍忽然仰頭喚他,低低道,“住手!
劍拔弩張的一刻,其實她并不能確定他能否聽見,海浪聲、劍嘯聲中,她的聲音實在太過微弱,可他竟聽見了。
子澈微一躊躇,收之不及,滄海劍依然刺向皎然胸口。
驀然間一側(cè)橘色光亮,竟是月初斷明白主人心意,劍奮力飛起,擋下了那一擊。
火光四濺間,皎然呻吟了一聲,胸口到底還是被劍氣帶到,受了輕傷,蹲了下去。
子澈冷冷看著,亦收斂劍光,回到她身邊,輕聲道:“怎么了?”
“不要傷她……”伽藍仰頭看著他,斷續(xù)道,“皎然只是驕縱,她……不該為此而死……”
子澈目光終于漸漸冷靜下來,她在他懷里,仿佛脆弱得一碰就會消失——這樣的伽藍,提出的任何事,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好,我知道,我不殺她——你千萬莫要再動靈力!
話音未落,伽藍終究還是受不住催動月初的靈力,又一口鮮血噴出,點滴如綻開的路靈花,綻放在月初斷劍劍身上。
“皎然,你走吧!辟に{倚在子澈懷中,輕聲說,“謝謝你……勸他忘記我……”
皎然坐在戰(zhàn)龍背上,怔怔的看著地上的女子,云英或是伽藍,那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那個女子,果真如同傳言中一樣,溫和,柔美——原來這才是讓他傾心的女子,她……果真配得起他的等待……與愛。
皎然催動戰(zhàn)龍,消失在天際。而影浮山只剩下兩人,他專注看著她,目光中隱隱一絲哀涼:“你希望我……忘了你?”
伽藍垂下眼眸,卻固執(zhí)道:“那時我說,莫要念我……可你……卻獨自難過這么多年!
“我要如何……才能不念你?”子澈撫著她的臉頰,語意憐惜,卻又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我踏遍三界,費了整整百年,用龍骨尋找你散去的魂魄。所幸……終究還是被我找齊。”
他回想起那些日日夜夜,不能停下,亦不能成眠。最終以菩提樹重塑她魂魄,彼時小小的樹靈,他思念欲狂,無時無刻不想將她帶在身邊——卻又懼怕那些記憶之力太過強大,又一次撕碎她的魂魄。
于是讓碧落將她領(lǐng)進此處。影浮山是他專為她以靈力塑成的仙島,以天地靈氣孕其新生。每晚她沉沉睡去,他便在旁陪伴,見那長睫如篩,密密顫動,心下才會覺得安穩(wěn)。
伽藍……伽藍……他們一同練劍的地方,她重生之后,卻已全數(shù)忘記。
伽藍在這影浮山上又是百年。
很多時候,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jīng)淡去那些重新廝守的心思。路靈草盛開的時候,伽藍喜歡躺在其中,一直到慢慢睡著;而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同她一道坐著,從白露未曦,至天色漸明。
這樣也很好,他并不強迫她記起,只求……守護她,見她平安喜樂。
“子澈,你看……”伽藍忽然輕道,打斷了子澈片刻的恍惚,“你看月初……”
月初劍升至半空中,因主人的鮮血為媒引,漸至融合,直到劍身那截斷痕消弭不見,橘赤光亮流轉(zhuǎn),劍身光整完美如初。
子澈依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而天藍與澄橘的光亮交融,映襯出他淡淡的笑容。那些彷徨、苦痛、哀涼,終于至此刻,得到回報。
尾聲
“子澈,方才我們是經(jīng)過了影浮山么?”伽藍微微低頭,略帶懷念的問。
她的身側(cè),子澈一身白衣,夜風拂動衣袖,他側(cè)過身,鳳眸微挑:“是啊!
“你一次都未想過回去么?”伽藍試探性的問。
他卻朗然一笑:“天帝一直盯著影浮山,而你知道我不愿再插手天界繁雜事務”
“可那個時候,你麾下可有十萬天兵呢!”伽藍有意道,“很威風吧?”
他專注看著她,微涼的手指替她拂起鬢邊長發(fā),卻只溫柔道:“如今你身子大好,能偕你游遍名山大川,我早已心滿意足!
伽藍回眸一笑,嫣然無限。
“后來呢?后來呢?”小地精追問著爺爺,“后來東陵上仙和伽藍怎么樣啦?”
老地精們坐在影浮山上的巖石旁,望向茫茫滄海,嘆了口氣:“他們一起離開了這里,再也沒有回來過。”
“龍王數(shù)次帶著女兒前來賠罪。天帝也派了一撥撥的人尋找,可他們就是消失了……帶著月初滄海劍,在六界消失了!
小地精沉默了一會兒,懷疑的問:“爺爺,你真的見過他們么?”
老地精卻捋了捋胡子,搖了搖頭:“都過了這么久了,假若不是這片伽藍親手種下的路靈花海,有時候我都會懷疑呢!
小地精聽得悠然神往,一抬頭,明凈的夜空中恰好滑過流星光影,藍色和橙色交相輝映,依稀便是碧海與明月的顏色。它想,上仙和伽藍,一定會很幸福吧……就像所有人在講述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時,都會說的那樣——
滄海月明,終臻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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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和《花落》重名……好吧,我承認自己太懶得取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