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冷暖】

　　白露才過，天氣就有點(diǎn)涼了。

　　天稍微轉(zhuǎn)冷，舒珩迷戀上了咖啡的味道，醇香濃重。

　　編輯小韓在雜志社不停地催稿，弄得舒珩也很頭疼。就她個人而言，總認(rèn)為寫文章這樣的事情好比雕刻，是急不來的，導(dǎo)致月月脫稿欠稿，被小韓聒噪得苦不堪言。

　　心中有煩心事兒，身體也開始抗議。小到額頭上的痘痘，大到一年一度的胃腸炎，呼啦啦各毛病齊上，大有排山倒海的陣勢。

　　晚上因為懶得動，只是草草地喝了一杯咖啡，胃中空空如也，痛起來好比刀絞，疼得舒珩直冒汗。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秋天里，搪瓷杯子裹在掌中，有種奇異的心安，像是安撫。她就著水，將藥片吞了，靜坐在椅子上等待藥效出現(xiàn)。

　　等待的過程無疑是漫長的，略有似無的疼痛感伴隨著呼吸，胃痛也是會呼吸的痛，她暗罵了一聲時運(yùn)不濟(jì)，轉(zhuǎn)手就摁下手機(jī)１鍵。短暫的幾聲忙音之后，是一個柔和的聲音，語氣像是溫開水，飽含暖意。

　　“喂�！�

　　“啊，閨蜜。在干嘛呢？”她趴在桌面上，換過左手接電話。

　　鄭昊楠在會議室里哭笑不得：“回皇上的話，小的正在舊金山�！�

　　她簡簡單單“嗯”了一聲，最終回過神來，一拍大腿。對哦，鄭昊楠老前天剛?cè)サ拿赖蹏�，臨走前還輸了美國的臨時電話給她，她一忙，都給忘了。

　　“呵呵�！彼p輕笑了一聲，“這么遲了還不睡，晚飯還沒吃？”

　　這都能被他猜中，舒珩“嘻嘻”笑了一下，說：“我這不在努力地碼字中嘛！吃得是精神食糧，很勤奮吧？”

　　他幾不可聞地嘆一口氣：“也不知道某人前年胃出血，是被誰扛進(jìn)醫(yī)院的。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仔細(xì)老爺子揍你�！�

　　“呃。太上皇不在身邊，揍不到我。誒呀！我的話費(fèi)！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啦，回頭算你賬上。我這邊還有事兒哈。就這樣掛咯，拜拜。啵。”舒珩一陣風(fēng)似的將電話掛了，長舒了一口氣，和資本家打交道，腦細(xì)胞不知道要死多少。

　　聽筒里面忽然一片沉寂，鄭昊楠神色如常地收好手機(jī)，揚(yáng)眉問：“王部長，我們剛剛說到什么？”

　　年過半百的老部長聽到總裁點(diǎn)名，身子一抖：“說……說到收購迪宴公司的股票達(dá)３６％�！�

　　“哦？我以為我買進(jìn)６３％了�！�

　　王部長虛扶了一下眼鏡：“是我說錯了。是購進(jìn)６３％�！�

　　鄭昊楠了然一笑，望了望窗外，陽光明媚。不知道舒珩那邊是怎樣的天氣，忽然有點(diǎn)想念她了。

　　他沒有料想到，自己居然一語成讖，回國第一次見到舒珩會是在醫(yī)院里。這回不是因為胃病，換季時候流感最多，她又不注意保暖，一來二去感冒發(fā)燒就來了。原本吃個藥自然就沒事兒了，她偏偏還死犟著，任旁人怎么勸都不去醫(yī)院，藥太苦也不吃，居然轉(zhuǎn)成了肺炎，鬧到住院才甘心。

　　才下飛機(jī)，他就匆匆趕去醫(yī)院，推開門，看到舒珩生龍活虎地和一個護(hù)士粉絲聊天，雙眼閃動著耀眼的光芒，炫目得令人不敢正視。

　　他和她到底是一個院子里長大的，連舒珩說話時一個嘆氣都能分辨出開心與否。不得不承認(rèn)她說起自己寫的小說時，臉上突然綻放的光彩，像是磁場，毫不客氣地干擾著他人。

　　隨意撿了一張椅子坐下，她快速瞥了他一眼，口中繼續(xù)著自己的話題，沒有太多分神。舒珩是個很健談的人，和護(hù)士小姐，能夠從醫(yī)院內(nèi)科的帥哥醫(yī)師，談到《三國演義》里的美女貂蟬。他拿出筆記本，開始整理幾日來的工作，打算做一個總結(jié)。

　　“聊完了？”

　　舒珩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嗯。你這烏鴉嘴怎么來了？”

　　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聽說你生病住院，沒想到是患流感�！�

　　舒珩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大抵就是流感這病太輕了，他過來沒有用武之地諸如此類的話。她用鼻腔“哼”了一聲：“流感怎么了。話說你是還沒回過家嗎？是不是時差沒有倒過來，萎靡不振的？”

　　鄭昊楠十指在鍵盤上上下翻飛，指骨分明，這明明就是一雙小言男主的手啊。舒珩盯著他的手，心中冒了好幾個粉色泡泡，真是嫉妒。他問：“你盯著我的手做什么？”

　　“�。￡婚绺缒阏媸桥_灣言情男主的典型啊�！�

　　“舒珩你今晚還想出院么？”他抿唇說。

　　舒珩氣勢頓時矮小了許多，她開始因為嫌棄住院費(fèi)太貴，就轉(zhuǎn)到了這家私人醫(yī)院，正是鄭昊楠名下的財產(chǎn)，全部報銷在了他的賬戶上。拿人手短，他限制她人身自由，舒珩都不能吱一聲。

　　她嘴巴一癟：“想！我要回家�！�

　　“不行�！�

　　“我要寫文章！”

　　“不行�！�

　　“那我去你家睡。”

　　“可以。”他正經(jīng)說，“伯父將你托付給我，我就要把你照顧好了。否則最后都要怪罪到我頭上，我可擔(dān)不起這樣十惡不赦的罪責(zé)�！�

　　理由聽起來還算差強(qiáng)人意，她妥協(xié)了：“好吧。我和你回家，親愛的。不過你家里不會金屋藏嬌什么的，讓我碰見可不好哦�！编嶊婚嗔巳嗝夹模骸拔覒�(yīng)該讓費(fèi)醫(yī)生給你多掛幾瓶點(diǎn)滴，這樣才好得快�！�

　　舒珩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打點(diǎn)滴，每次都提心吊膽，擔(dān)心地死去活來，每次都被他取笑。她咬牙切齒：“鄭昊楠。我是病患，你這樣是不道德的。”

　　“那就乖一點(diǎn)�！�

　　“死相啦，我哪里不乖了�！�

　　【０２.迷戀】

　　出醫(yī)院的時候，鄭昊楠很紳士地替她拿了包，舒珩只抱著一臺小本，身上穿了好幾件御寒的衣物。她步子輕，走在他前頭，整個人包得圓鼓鼓的，活像一只兔子。

　　印象里，鄭昊楠都是奸商一個，從內(nèi)到外的商人風(fēng)范，難得今天肯幫她提行李，舒珩在心中感動了一下。關(guān)鍵時候，他這閨蜜還是頂用的。

　　好景不長，保時捷的坐墊還沒焐熱，他就開口了：“怎么回事兒啊你？生病了不去醫(yī)院，能夠理解為你怕挨針。那不吃藥是什么狀況？”她眼皮一跳：“要吃中藥啊。很苦的�！�

　　“那是你得了肺炎的理由？”

　　她噤聲了，他這樣嚴(yán)肅的時候，還頗有幾分上位者的模樣，她膽大包天也不敢造次�！跋麓尾桓伊�。”舒珩說。

　　“還有下次？”他目視前方，“你真是不把自己身體當(dāng)回事兒�！�

　　華燈初上，街面上人來人往，他的側(cè)臉隱在灰暗的陰影中，只有依稀的輪廓，別樣的俊朗。以往在高中，他高她兩屆，身邊的女同學(xué)見著他來，笑得那叫一個狗腿諂媚。舒珩就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值得看的。

　　現(xiàn)在忽然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審美疲勞。

　　她“哧”了一聲，歪倒在座椅上：“昊楠哥哥，別這樣關(guān)心我。我言情寫多了，喜歡上你可就糟了哦。”不過是隨意一說，他忽然就在紅燈時轉(zhuǎn)過頭，潭目微瞇。襯衫的扣子松了兩顆，露出誘人的鎖骨，舒珩瞧著不自覺就臉紅了，神色有一些不自然。

　　他的雙眼里有霓虹萬丈，仿佛琉璃被割裂，繽紛斑斕。越是這樣，舒珩就越覺得不自在，好像又燒了起來，渾身都是燙的。她咬牙切齒：“你仔細(xì)開自己的車，我又不是馬路！”

　　始作俑者倒是笑得一臉無害：“我怎么了，你當(dāng)然不是馬路，親愛的。”

　　舒珩情愿前一秒看見的他，只是幻覺。調(diào)笑的語氣，彎翹的眼角，他換回了那副腹黑閨蜜樣子，她卻忽然不習(xí)慣了。這些稱呼聽了許多年，還是第一次覺得肉麻和泛酸。

　　思緒霎時亂得像一捆毛線球，藥效之后，眼皮不堪重負(fù)，她終于沉沉睡去。眼前還有影影綽綽的一點(diǎn)影子，舒珩察覺到唇角有一抹溫?zé)幔袷遣唤?jīng)意地滑過。再后來，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為下一秒，她完全睡著了。

　　再睜開眼好像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那一覺睡得賊香，連翻身都沒有。眼看著在鄭昊楠的豪宅里過了好多天，舒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毛病又全部回來了。

　　鄭昊楠不讓她碰電腦，不允許她做這做那，舒珩覺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不強(qiáng)求，每天都在吃飯與睡覺間度過。而他居然對此毫無異議，開會什么的全都通過電腦，把會議室直接移到別墅來。

　　舒珩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頭了，這是把人來當(dāng)豬來圈養(yǎng)啊。她站在鏡子前萬分痛苦，不過幾天而已，腰上多了好些肉。

　　小韓打電話來，她還語氣不善：“誰？”

　　“哇。最近鄭帥把你的脾氣養(yǎng)肥了��？”

　　她被平白無故堵了一下，更添怒火：“帥帥帥，帥他個大頭鬼。”

　　簡單地同小韓概括自身境況，兩個女人抱著電話在城市東西兩端唏噓了兩個小時，才依依不舍地把電話掛了。

　　掛掉手機(jī)后，舒珩癱在床上，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fā)呆。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鄭昊楠大概在里面沖澡，依稀有燈光從門下的縫隙里溜出，溫暖又繾綣。

　　座機(jī)在床頭響了好幾遍，舒珩原本不打算接，可來電之人這樣不知疲倦，她不得已探手，抓在耳邊。

　　“您好�！彼坏亻_口。

　　“誒，昊楠，你在干……咦，怎么是女的？”山寨版臺灣腔怔了一下，“對不起，打錯了。”

　　舒珩手握話筒，目光滯留在聽筒上，如何都笑不起來。昊楠？叫得多順溜啊。細(xì)數(shù)以往二十多年，她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他，磣得慌。她叫他昊楠哥哥，鄭帥哥，總裁大人……都比不過人家一句“昊楠”來得親切。

　　鄭昊楠在浴室聽見電話鈴響，套好浴袍走出來，青黑色的發(fā)間墜著好幾顆水珠，燈光打亮了，晶瑩欲滴。舒珩捏著電話，兀自艷羨他的倒三角身材，真是一幅優(yōu)秀的美男出浴圖。

　　他擦著頭發(fā)問：“剛剛是誰？”

　　“不知道，是個女的�！彼央娫捒刍卦唬v了個位子讓他坐下。

　　“女的？難道是我的母親大人？”

　　她不耐煩地嘆了口氣：“你的母親大人聲音是婉約路線，不是山寨臺灣腔！”他嗖嗖地剜了她一眼，她反而坦然。舒珩覺得自己說得沒錯，鄭夫人是名媛出生，兼著是名副其實(shí)的音樂家，話音溫婉，哪里是剛才那樣。

　　于是某人理直氣壯：“那女人原話是‘誒，昊楠，你在干……咦，怎么是女的？對不起，打錯了’，一字不差�！笔骁裣駨�(fù)讀機(jī)似的一模一樣地重復(fù)了一遍，“對了，連語氣也差不多是這樣。”

　　鄭昊楠似乎在努力回想，又被她的傾情演繹惹笑了：“想知道是誰嗎？”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舒珩說：“是誰很重要么？”

　　兩個人坐在床邊閑聊，鄭昊楠先是起身去接手機(jī)，趁那空檔，居然還回頭看了她一眼。舒珩不解，隱約聽見他壓低了聲音，在陽臺口說話：“哦，媽。芯炎怎么……”

　　芯炎。舒珩踟躕了幾秒，耳邊顛來倒去地都是這個名字。江芯炎就是前段時間鄭媽媽一直在張羅的那個相親對象嘛。鄭昊楠是五好青年，身邊異性只有她一個，兩人又是情比金堅的兄弟關(guān)系，鄭媽媽當(dāng)然不會亂點(diǎn)鴛鴦譜。

　　眼看著過了十月，鄭昊楠就要三十一歲，鄭媽媽是鐵了心要把兒子的終生大事敲定下來。于是大張旗鼓地征婚，條件就是只能比舒家老幺舒珩更好。

　　早先舒珩的母親在電話里說：“小珩啊，你也二十八了。該交交朋友，讓我和你爸放心一下吧�！�

　　她那時被小韓折磨得死去活來，滿口答應(yīng)：“是�？墒菦]有人要我啊。您老就別操這心，這不還有二姐大哥他們么？你們現(xiàn)在也兒孫滿堂，不差我一個�！�

　　母親大人是當(dāng)年出了名的律師，立刻反駁：“你大哥和二姐能代替你結(jié)婚？老幺你別覺得媽老了，嫌媽啰嗦，女人不能沒有依靠啊�！�

　　虧她當(dāng)年在高中談個小戀愛還要弄得和地下黨一樣，舒珩聽了只有望天嘆息：“媽，人家鄭昊楠比我還大，怎么沒看見他有女友給大家伙兒瞅瞅？�。俊�

　　“你別說，原本我叫你珍惜眼前人，昊楠也挺好，知根知底。你還就不喜歡，現(xiàn)在來不及了，人家已經(jīng)找好對象。條件比你好了幾萬倍不止。”老太太怒其不爭，嘆息聲連連。

　　“啊？”她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而后便有了江芯炎這路貨色，她以為鄭昊楠不會接受，原來只是她忽視了而已。舒珩胸口一窒，他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正好延伸到她腳下。就那么一個恍惚，她就回過神，斂去所有不該有的神態(tài)。

　　“誒呀，女朋友查崗被我接到電話，真是抱歉。”她挖苦他，臉上帶著欠抽的表情。

　　他不知從哪里掏出煙來點(diǎn)上，淡然地轉(zhuǎn)身：“不需要�！�

　　舒珩慪著一口氣，莫名說：“我說你女朋友不高興了，你重色輕友至于這樣嗎？太讓我寒心了�！�

　　鄭昊楠就斜倚在門框上，她整個人被吞沒于他的黑色身影中，漸漸感傷起來。

　　“芯炎是我媽介紹的”，他呼出一口煙，“江芯炎。”

　　這句話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他周身的煙霧，輕輕裊裊，卷著卷著就散了。舒珩在床邊看不見他的眼睛，她忽然很想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應(yīng)該是哪一種表情。是開心的，調(diào)侃的，還是，她所不熟悉的那個鄭昊楠？

　　芯炎。這親昵的稱呼化作一根針，扎在心里，他脫口而出的稱呼，渾然天成，那對她呢？舒珩，統(tǒng)共就兩個字，再親切也有違和感。

　　“江芯炎。”她起身念出這三個字，“這名字真好�！�

　　江芯炎是何方神圣，連續(xù)幾天都沒有零星的消息，甚至電話也沒有一通。如果兩人因為她鬧翻了，那真是她的罪過。終于能夠碰電腦，舒珩心神不寧地打字，三個小時過去才寫了１０００字不到。

　　小韓有天來得挺早，舒珩還窩在鄭昊楠床上，包得像一顆包子，還是一顆會打顫的小包子。小韓很負(fù)責(zé)任地催促她完稿，她原本舒展的臉立刻皺成了包子樣，哀求說：“再緩緩，緩幾天好不好？”

　　“哼�！毙№n冷聲，“不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要代表人民群眾消滅你�！�

　　她眼珠子一轉(zhuǎn)：“不是我的問題，是鄭昊楠不讓我碰電腦�！�

　　小韓早知她有這一手，賊笑說：“少拿你家大神搪塞我。稿子今天之內(nèi)趕出來，不然……咔嚓�！彼晕⒛檬直葎澚讼拢骁袂椴蛔越孛箢i，總覺得背心涼颼颼的。

　　“韓編輯，她沒有搪塞你，我這幾天限制她上電腦的時間，小珩沒有多余的時間寫稿�！彪y得鄭昊楠一句話說得這樣長，舒珩看見他猶如看見了救星，光著腳丫子跳到他身后，一邊還朝小韓吐舌頭。

　　鄭昊楠不滿地說：“你再光著腳走出來試試看�！�

　　不是問句，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陳述。舒珩頓時汗毛倒豎，鄭昊楠言出必行，對她也不例外，還是生命安全比較重要。她咂咂嘴，發(fā)現(xiàn)小韓目光幽幽地朝著她看，像是在看一塊白花花的肥肉。

　　“前有狼，后有虎啊�！彼吐暱棺h，小臉紅了一半。

　　他沉聲問：“嗯？”

　　“不。你是最帥的，親愛的。”舒珩十分沒有志氣的吹捧，心中還暗暗地鄙視著自己。

　　“謝謝�！彼ぴ谒鷤�(cè)悄然說，“你快點(diǎn)給我走回床上去。”

　　舒珩沒了脾氣，乖乖地將自己包進(jìn)棉被里，只露出兩只桃花眼來招魂，東瞄西瞄的，好不安份。他走過來摸摸她的小腦瓜：“韓小姐，我以前畢業(yè)于法學(xué)院，雖然從商，倒還記得一些。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三十六條，國家實(shí)行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平均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四小時的工時制度�！�

　　他微笑：“舒珩有嚴(yán)重的睡眠不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小韓至此一路敗北，趁興而來，敗興而歸，訕訕地走出家門，還不忘哀怨地瞧上她一眼。舒珩驚訝地問：“你不是公管碩ＭＢＡ么？哪里是法學(xué)院？”

　　鄭昊楠淡然地點(diǎn)上一支煙：“掰的�！�

　　舒珩徹底石化了，蜷在被窩里：“喂，別抽煙，對身體很不好�！�

　　他像是沒聽見，還坐在她附近吞云吐霧。只要一有心事，鄭昊楠就要抽上幾支云煙，她從他嘴邊奪過來，猛地吸了幾口。一股辛辣的感覺就沖上口腔，舒珩咳得眼淚都流出來，眼淚汪汪的。

　　“你神經(jīng)病啊你�！彼勘{欲裂的表情真可怕，“女孩子抽什么煙？”

　　她喘息著，不忘回嘴：“我就想看看，云煙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迷戀的？和我那初戀一個樣兒，大家都愛云煙。”

　　鄭昊楠木然地偏頭：“值得迷戀的不是煙味。”

　　“不行，你以后都不能抽。任何一種煙都不成。要不然我也和你一樣。”舒珩倔脾氣，脖子一伸，像是即將英勇就義的戰(zhàn)士。鄭昊楠冷著臉，良久，才嘆了口氣：“舒珩，我真是對你沒轍�！�

　　【０３.故人歸】

　　高中同學(xué)聚會，舒珩不得已帶著鄭昊楠去了。當(dāng)年那些同學(xué)都對鄭昊楠充滿了向往，美其名曰是為了一償多年夙愿，實(shí)質(zhì)是因為鄭昊楠身邊位子空缺多年，女人們都躍躍欲試而已。

　　其實(shí)舒珩還是挺開心的，因為可以見到好久不見的初戀男友井茳。兩人自分手后非但沒有疏遠(yuǎn)，反而有了情侶外的諸多話題。舒珩和他在一起幾乎無話不說，連換了幾個對象，胸圍幾尺碼，井茳都了解。

　　多么慶幸當(dāng)年分手。

　　鄭昊楠才一入座，眾人便圍了上來，問東問西，舒珩卻樂得清閑，更加覺得自己帶他來是個明智之舉。

　　井茳近幾年在設(shè)計院混得小有成就，聽人說設(shè)計院的工科女生，一個個如狼似虎地盯著他，她上次去，幾乎把后背給人看穿了。

　　他出現(xiàn)的時候引起了小小的轟動，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舒珩。沒想到當(dāng)事人小手一揮，“井茳，過來過來，這邊坐�！�

　　井茳循聲望向她，先把兩眼微瞇，最終微笑。舒珩一瞬間覺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時代，那個少年抱著一摞書在窗旁朝自己微笑。等到繁花盡落，兩人居然還能有如今的關(guān)系，爆了冷門，出乎所有人意料。

　　“小珩，變漂亮了�！彼麑⒀坨R一托，“我都快認(rèn)不出啦�！�

　　舒珩嘟嘴，笑里有奸詐的味道，沒等井茳反應(yīng)過來，她“吧唧”一口親在了他的下顎。舒珩說：“你也好好看哦，親一口算我賺到了�！�

　　班上同學(xué)看慣了兩人的你儂我儂，哄笑道：“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沒這么黏糊�！�

　　她“呸”了一口：“你們一個個土包懂什么。我和井茳這叫距離產(chǎn)生美。”

　　席間她被灌了許多酒，舒珩酒量也就中等偏上，倒是井茳一杯杯幫她擋酒，看起來稍顯狼狽。酒桌上觥籌交錯，熱鬧的空氣像是炸開了。唯獨(dú)鄭昊楠那塊兒是涼的，她醉眼朦朧中瞥了他一眼，面部線條柔和。

　　揉揉眼睛，她逼近了去看，還是很好看。

　　咦？！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鄭昊楠站起身來：“舒珩有些醉了，我們先告辭。”言罷，就要伸手來攙她。她唇角高高地?fù)P起，像朵向陽花：“喂，鄭昊楠，不要那么掃興么？多坐一會兒�！�

　　“再坐下去，我就該把你扛回家，而不是架回家了。”他沒好氣，“我來就是給你當(dāng)司機(jī)的。”

　　她歪著小腦瓜，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松一點(diǎn)力，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井茳也站起身扶，“我也幫忙。”

　　沒想到鄭昊楠淡淡地說：“坐著吧。舒珩有我就好�！�

　　井茳坐回椅子，仰著頭，他方才看見了，鄭昊楠兩眼飛速閃過的不豫。那不該是朋友和玩伴應(yīng)該有的占有欲，他悄然一笑：“來，舒珩走了，我們接著喝�！�

　　宿醉讓舒珩起床的時候一腳踏空，趴在了一個東西上，是什么呢。她閉著眼，一路摸上去，圓圓的，很有手感。

　　她聽見一個人在說：“舒珩，你在做什么？”

　　她搖搖頭。

　　那個聲音又說：“還很困？”

　　她點(diǎn)點(diǎn)頭。

　　那個聲音還說：“你差點(diǎn)獻(xiàn)身給我你記得嗎？”

　　猶如在七月被突如其來的冰雹砸到，舒珩立馬張開眼，赫然發(fā)現(xiàn)鄭昊楠那廝正躺在地上，襯衫被撕得不成樣子。她立馬有幾個想法冒出來：第一，英國老牌純手工襯衫，貴��；第二，他怎么躺在地板上；第三，這襯衫不會是她撕毀的吧；第四，原來她對他一直有覬覦之心，掩飾太好而已。

　　“你怎么在地上？”

　　他拿捏一下肩膀，輕笑說：“不然在床上，等你撲倒？”

　　她抖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此居心，可人證物證俱在，她是犯罪未遂。舒珩局促地圈在被子里：“閨蜜，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的本質(zhì)啊。”

　　“我母親教導(dǎo)我，要透過問題看本質(zhì)�！编嶊婚鞯匕岩r衫剝了，露出精壯的胸膛，她更是窘迫：“要不，我負(fù)荊請罪，買一件新的給你？”

　　“哦？”

　　她覺得他一定不會這么容易放過她，人家小女友還沒摸過的胸肌被她給摸了。她對著食指：“那，你再把昨晚虧的補(bǔ)回來好了，我這衣服好像也挺貴�！�

　　“……”

　　幾日之后，鄭昊楠的爺爺八十大壽，舒珩母親在電話那頭嘀咕了好幾次，全都是交個男友回來，讓大家放心；早點(diǎn)成家，學(xué)學(xué)鄭昊楠。舒珩幾欲抓狂，難道她單身礙著世界和平了，就這樣讓人不好過。

　　在第五通電話之后，她終于一咬牙：“媽！我已經(jīng)有男友了，有男友了啊。別給我物色別個青年才俊，真是要瘋了�！�

　　其實(shí)說完她就想把自己舌頭咬了，不出所料，母親大人對任何事物都帶著懷疑的眼光：“這樣啊，那你鄭爺爺八十大壽那天，你把他帶回來看看。昊楠的對象也要來呢，你們年輕人也好聊。”

　　事后，她硬著頭皮給井茳打了電話，沒想到井茳同志答應(yīng)得爽快。舒珩頓時覺得自己解放了。

　　解放區(qū)的天是晴朗的天，她樂顛顛地跑去挑禮物，鄭昊楠卻是一臉黑面：“你有男友？”

　　“是�。∧悴皇且灿信蚜嗣�？我們哥倆都有歸屬了，真好！”舒珩用力地點(diǎn)頭，拎著禮物，快樂洋溢。

　　所謂家宴，舒珩已經(jīng)領(lǐng)略過許許多多回，整個香榭的南廳被包下來，里面坐著形形色色的“家屬”。井茳和她站在一塊兒，乍一看十分登對，在父母面前舒珩也很放松，毫無扭捏作假之態(tài)。

　　他們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段，當(dāng)然輕車熟路。

　　而同座的鄭昊楠一對卻不那么對勁了，見著了女友也沒有說話，點(diǎn)個頭了事。那個叫江芯炎的話還不少，討得諸位長輩哈哈大笑。舒珩附在井茳耳邊咬耳朵：“我那個鄭嫂子美么？要不要給你她的簽名？”

　　江芯炎果真是千挑萬選的尤物，舉止家世，學(xué)業(yè)能力，無一不是最強(qiáng)。整個人坐在那里，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fēng)范。舒珩就不成了，她那是大俠風(fēng)范，呼天喝地，大大咧咧的。

　　井茳寵溺地勾了勾她鼻尖：“你呀！什么時候能乖一點(diǎn)？”

　　語氣不是不寵溺，連舒珩的母親都被哄過去，在一旁呵呵直笑，整張臉容光煥發(fā)。

　　和長輩一桌吃飯要顧慮很多，舒珩和鄭爺爺關(guān)系最好，站起來：“祝爺爺身體健康，青春永駐�！�

　　鄭爺爺原本是軍區(qū)的司令，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哈哈哈，還是我的小珩最乖。男朋友找得真俊�！笔骁裥∨畠呵閼B(tài)了一下：“誒呀。爺爺，哪里有你年輕時候好看呀。在我眼里，爺爺最好看，最帥�！�

　　一桌子人看她調(diào)侃老人家，想笑又憋在心里。鄭爺爺為人極有威嚴(yán)，唯獨(dú)對舒珩最好，說什么是什么，好像真得是他孫女兒一樣。大家輪流說了幾句吉祥話，倒是隔壁桌的小鬼頭跑過來，圍著鄭昊楠轉(zhuǎn)，引來眾人側(cè)目。

　　江小姐問：“這么喜歡和哥哥在一起，以后長大了是不是想嫁給哥哥�。俊�

　　小鬼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哥哥和小舒姐姐是一對兒，我不能嫁給他�！�

　　舒珩嘴角僵了一下，輕咳了一聲，余光里那位江小姐的臉色依稀有些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見猶憐。

　　“哥哥姐姐，你們倆人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當(dāng)伴娘好不好？”

　　她一口榴蓮酥塞在嘴里，想說話卻只能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沉默的鄭昊楠終于開了金口：“好�！�

　　好他個頭，舒珩狠狠地斜他一眼：“小鬼，哥哥他是騙你的�！�

　　小鬼頭小嘴一癟，兩眼淚花閃現(xiàn)：“為、為什么？”

　　“因為……”她的話才說到一半，鄭昊楠已經(jīng)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舒珩，你和我出來一下�！�

　　“不要！”

　　他忽地一笑，扣了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舒珩連聲驚呼吸引了諸多人的目光。她覺得莫名其妙，甩了甩手：“鄭昊楠。你放手�！�

　　他頭也不回：“為什么要放？”

　　為什么，連放手還有原因。舒珩一下子答不上話，沒注意就被他連拉帶扯到了休息室。舒珩心中燃著無名火，在大門闔上之際低吼道：“你要說什么，在桌子上不能說，非得來這里�！彼Ａ讼拢昂苋菀滓鹫`會，你知道么？”

　　鄭昊楠逼她靠在門上：“誤會？怕你的初戀誤會嗎？”

　　“你！”舒珩忽然沒有底氣，“你的江芯炎難道不會？”

　　他慢慢地靠近她，她看見他璀璨的雙目中，兩個小小的自己，頓時呼吸紊亂，猶如心上揣了一面急鼓。她害怕這種全然陌生的感覺，扭過頭不愿看他，只將背心抵在門板上。

　　“井茳是誰？是你的過去完成時，還是現(xiàn)在進(jìn)行時？”

　　她終于忍受不了：“要你管！你自己還沒弄清楚就來問我。井茳怎么了，我和你半毛錢關(guān)系沒有，我干嘛要告訴你他是誰？”

　　鄭昊楠被她惹急了，兩眼都是紅的，像充了血一樣。她擔(dān)心下一秒他真的要沖上來，將自己撕碎了，吞到肚子里去泄憤。那還真是得不償失。舒珩清清淺淺地呼吸著，和他粗重的呼吸遙相輝映。

　　“半毛錢關(guān)系沒有？”他喃喃重復(fù)一遍，“原來是我一廂情愿�！�

　　“你覺得以往我對你都是應(yīng)該的？聽說你生病就從美國趕回來；即使忙得不可開交，也想要督促你吃飯，睡覺，都是出于一個閨蜜應(yīng)該做的嗎？我不是慈善家，做事情一向講究回報�！�

　　她太震驚了，他的話像是隱著滔天的怒火，把她五臟六腑的能量都抽干了。

　　鄭昊楠嘴角一揚(yáng)，走出門去。在門合上的那一刻，她聽見他說：“舒珩，從今往后，我再不會對你好了。”

　　舒珩害怕地想哭，驟然蹲下身去，兩手抱住頭。她覺得這不是真實(shí)的，只是一個夢境。而他仍然像守護(hù)神一樣，睜開眼，閉著眼，永遠(yuǎn)在那兒。他說，一切有我。

　　可是，他還說了，他再不會對她好了。

　　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覺得這樣難過，像是失掉玩具的孩子，倚在門角里瑟瑟發(fā)抖。而鄭昊楠就這樣不見了，憑空蒸發(fā)。她感覺這回，他是真的要離開她，不要她了。

　　時光如流矢，她還記得自己挽著他的手出入校園的場景；還沒忘記她生日時，他從外地倒了三班飛機(jī)，為她慶生的情形，那些她以為稀松平常的往事，統(tǒng)統(tǒng)歷歷在目，清晰得如同掌心中的紋路。

　　她高一時候數(shù)學(xué)最不好，分?jǐn)?shù)考得差了不敢回家簽字，在班級磨蹭了很久，愣是沒收拾好書包。

　　他上來尋她的時候沒好氣，但也不是怨怪：“你什么時候速度能快一點(diǎn)？”

　　“你少說話，我煩著呢�！�

　　鄭昊楠聽她說完事情原委，差點(diǎn)笑岔氣：“你不會給我簽么？”

　　對哦，她忘了，他的模仿能力超群，簽字尤其像。自此以后，舒珩數(shù)學(xué)一考砸就去找鄭昊楠，他每次都拿筆頭戳戳她的額頭，然后洋洋灑灑地簽下去。舒珩那時就想，他這樣好，以后被他喜歡的女生肯定也優(yōu)秀。

　　至少，要比她強(qiáng)。

　　光影明滅中閃進(jìn)一個人來，那人蹲下來，遞給她一張紙巾：“公主殿下，要紙巾么？”

　　她賭氣：“不是說不要對我好了？”

　　那個人半抱著她，灼熱的吻落在她輕顫的眼皮上：“那個不算數(shù)�！�

　　【０４.大團(tuán)圓】

　　舒鄭兩家聯(lián)姻當(dāng)日。

　　新郎官兒鄭昊楠西裝筆挺地站在舒珩房門前，卻不能進(jìn)入。里面不知道是哪個伴娘，厲害得不得了，向著他和身后的伴郎連連發(fā)難。

　　“名字，年齡，家中人口，戶口簿房產(chǎn)證名字，名下幾套公寓，交往女友名字，這些先報上來�！遍T中的伴娘使壞說。

　　他兀自緊了緊拳頭，甚至還捕捉到了舒珩幾聲短促的笑聲。鄭昊楠清了下嗓子：“鄭昊楠，３１歲。家中有父母及小妹一個。至于戶口簿房產(chǎn)證名字，舒珩開了門就是她的。名下公寓５套，交往女友……無。”

　　“鬼話！”舒珩迫不及待地開了門，“你這人欠得風(fēng)流債要我點(diǎn)嗎？��？”

　　眾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新郎官兒，完蛋咯。我們的舒珩美女揭你老底了，看你今晚睡哪里�！�

　　舒珩兩只眼睛都瞇起來，透露著危險的訊息：“睡哪里是吧？浴缸！”

　　新婚第二日。

　　“阿嚏�！�

　　男人長手一伸，把舒珩扯回被窩，圈在懷里。她吸吸鼻子，憤然說：“你想干嘛？”

　　鄭昊楠富有深意的笑容讓她心底發(fā)毛，他輕聲說：“我想干什么你會不知道？一大早這么有活力，會讓我覺得昨晚在浴缸里，都是無用功啊，老婆大人。”

　　她顧不上臉上熱辣辣的感覺，“閨蜜，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你到底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嗯？”他被問得一愣，隨即默不作聲地去吻她耳垂，癢得她直躲。舒珩氣得渾身發(fā)抖，鄭昊楠深諳她的弱點(diǎn)，找準(zhǔn)了下手，無往不勝。

　　她低喝道：“你說不說！”

　　他撐起手臂，一向沉穩(wěn)的嗓音染上欲望的低啞，格外迷人：“想知道？正事兒辦完再說。”

　　默默雕琢二十年的舊時光，她眼角的笑意漸漸濃郁，點(diǎn)點(diǎn)滴滴流淌出來。

　　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舒珩的語文成績斐然，肯定能夠明白其間道理。其實(shí)就這樣一輩子也沒什么不好。

　　愛情就像生活，看不見，而那個人卻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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