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進城的官道已經不遠了，我掂量了一下，還是在林子里找了條清澈的小溪，把剛采的樹果洗洗干凈打算路上吃。
　　此處據(jù)那將現(xiàn)異象的舞云城還有些路程，也不知我能否及時趕到。
　　想起少林方丈曾預言之異象，連我也不禁喃喃。
　　“域外天女……”
　　“那是什么？”
　　被身后驀然響起的清亮嗓音驚醒了神智，我手一抖，只能看著不小心掉下去的樹果隨水流走。

　　回頭一看，一人正站在我身后兩丈遠處，一手撐傘，一手卻在懷里抱了一堆花花綠綠的樹果，見我回頭就向前走了兩步，身子一動，那一堆果子便跳出幾個落在地上。
　　我看了看那人手中的傘，又抬頭看看晴朗的天空，這才直起身子轉了過去。
　　這人看上去大約十七八歲，倒是和我相仿，一頭赤發(fā)編成辮子搭在肩上，頭頂還頑固地翹著一縷，一雙碧藍大眼堪比最好的西域琉璃，加上那張白皙近乎透明的瓜子臉，倒真真是個美人。
　　看那發(fā)色眸色，想必是番外之人……大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扮了男裝偷偷溜出來玩吧。
　　見她如此我不免覺得親切，便對她輕輕頜首。
　　“少林方丈數(shù)年前驟然開悟，言天女將現(xiàn)，此天女來自異域天外之地……總之，非同一般�！�
　　“這樣啊……天外，么……”

　　見那少女似乎陷入沉思，我便又遠走幾步，繼續(xù)清洗剩下的樹果。
　　忽而一陣涼風拂過，那赤發(fā)少女已經在我身旁開始清洗她懷里的樹果。
　　我掃了一眼那一地的花花綠綠，猶豫了一下，還是指著其中一個開了口。
　　“那個，不要吃�！�
　　她看了我一眼，撿起那果子洗了洗，眼睛瞇了起來。
　　“即使是在這里，我也沒碰到過能把我毒倒的東西呢。”
　　說罷，便張口咬了下去。

　　毒你妹。

　　果不其然，她臉色一變，猛地吐出果肉然后把手中的果子甩出老遠。
　　“……那果子沒毒�！�
　　只是那味道連神仙都受不了。
　　她鼓了臉頰，悶頭繼續(xù)清洗其它樹果，然后挑出一個，左右上下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

　　她吃了一陣，直起身子轉過來看我，“你是不是也要去看那域外天女？我獨自一人，又不認路，你帶上我好嗎？”
　　我尋思了一下，又覺得無所謂。
　　“隨你，反正你能照顧自己就成�！�
　　“嗯……我叫神威，你呢？”
　　“神……薇？采薇的薇？嗯……倒也真是個好名字�！�
　　“威武的威，神威�！�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么叫這么……爺們兒的名字？”
　　“我本來就是男的啊。”

　　………………………………

　　我打量了一下他單薄的身型和比我高上一些卻并不很多的個頭，最后又掃了一眼那過分平板的胸口，沉默了一下。
　　“……那你，怎么……把自己打理的這般清秀？你以為你是兔爺……”
　　“我本來就是兔子啊。夜兔神威……你怎么知道的？”

　　………………………………

　　我知道江湖上有“兔子”，但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勇敢的“兔子”。
　　懷著一種突然涌起的莫名的憐惜與敬佩，我決定在路上（如果他不太會照顧自己那就）盡量幫幫他。
　　“我是紀荼，荼毒的荼�！�
　　“……你的名字才真不像女孩吧。”

　　我很少與人同行，不得不說神威是個很好的同伴。
　　他不怎么說話，但意外的又很爽朗，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然后安靜地聽我說話，身手不錯，在離我一定距離的地方沉穩(wěn)前行，很有禮貌。
　　我們在樹林中穿行了大半日，晌午時我取出干糧邊走邊吃，而他則仍是在啃那裝了一大布兜的果子。
　　我把干糧遞給他，他卻搖頭。
　　“不了，到城里再吃……不然吃不飽……對了�！�
　　他仍是撐著傘，把布兜夾住，用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個大銀錠。
　　“你知道這些錢能買多少白米飯嗎？”
　　“……白米飯？”
　　“嗯�！�
　　“……我也不清楚，不過這些錢是很多的……吃白米飯能吃到你撐……著。”
　　“我很能吃的�！�
　　看他一臉認真，我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別擔心啦，大不了我請你吃飯……山珍海味是請不起啦，不過……嗯�！�
　　他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
　　“你還真是，即使是在我……那里，也很少見有人說自己請不起客呢，這樣示弱沒關系嗎？”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才沒那么傻�！�
　　他歪歪腦袋，隨后又笑得瞇起了眼睛。
　　“嘿，有道理�！�

　　等到我們傍晚進城，在酒樓里落了座后，我終于知道他所謂的“很能吃”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掌柜、小二、食客們一起，眼睜睜地看著神威吃光了酒樓里所有的米飯。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
　　我在一片寂靜中結了賬，然后和神威一起走出酒樓，他摸著仍是扁扁的肚皮，露出了小動物一樣的滿足表情。
　　“你……總是這么吃？”
　　“嗯，我說過我很能吃嘛……不過我吃了那么多也花了不少錢吧？你怎么不生氣？”
　　“……我覺得你只吃米飯已經夠厚道了，而且也真是沒花多少，近年來風調雨順，米糧還算便宜……也就是一桌好酒好菜的價錢，我有什么好生氣。”
　　他還是笑，小小地打了個飽嗝。
　　“你可真是個……用你們的話說，清透的人，比我之前遇到那些扭捏的家伙強多了——他們那種言不由衷的樣子真是難看死了�！�
　　“那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家伙們遲早會被自己活活憋死，嘖，那可太糟糕了�！�
　　“噗哈哈……”

　　所以說神威這個人可真是不錯。
　　在街上閑逛的時候，他也請我吃了不少東西，我們兩個在集市里亂跑，好吃好喝的玩了很久，一直到了客棧，我還開心的不得了。
　　神威走在我身邊，眼見月明星稀，終于收了傘，含糊地和我說著話。
　　“還是小孩子嘛你�！�
　　“說這種話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手里的東西放下來？”
　　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繼續(xù)把漂亮的糖人往嘴里塞。
　　向掌柜的要了兩個房間，我邊上樓邊叮囑神威不要在睡前吃糖，他嘟嘟囔囔地應了，我們便分開回了房。
　　這一夜，我睡得無比安穩(wěn)香甜。

　　第二天我起身時天已大亮，洗漱一番后我走出房門，卻聽見旁人正議論昨夜被送到衙門的采花賊。
　　我聽了一會兒，便走到前堂，坐到了正吃著早點的神威對面的板凳上。
　　“阿威你聽說了嗎？昨夜有個官府通緝了好久的采花賊落網了，聽說他還差點被人打成一灘爛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我知道。”
　　正埋頭吃飯的神威抬起了頭。
　　“他昨晚溜進我房里去了�！�
　　………………………………
　　正想開口的我看著他算不上好的臉色，沉默了。
　　神威是個挺好的人，而且還很大方地承認自己是“兔子”……但是遇上這種事心情好才怪了。
　　我低下頭，乖乖吃飯。

　　退了房間，我和神威又一起買了不少干糧，這才繼續(xù)趕路。
　　我們既沒買馬也沒買車，但是沿著道路一邊說笑一邊行走卻也是說不出的愜意。
　　為了加快進程，我們抄了近路。
　　之前說過，這些年是風調雨順。
　　但風調雨順的時候，也還是會有強盜攔路的。

　　“呀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交出你的錢！留下小命來！”

　　………………………………

　　“啊咧？好像和之前的版本不太一樣？”
　　“……這是悍匪�！�
　　“原來如此�！�

　　神威又撐起了他那把傘，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白凈的下巴，回過頭來看我。
　　“那他們應該很有錢吧？”
　　“…………哈？”

　　………………………………

　　“阿威，不要搬那些瓷器啦，雖然很值錢，但是帶著太不方便了，一不小心碎成片片就一文錢都不值了。”
　　“我想用它裝米飯……”
　　“那你還不如買個結實的大桶。”
　　“……說的也是。”
　　“好了快來幫我裝銀子，等到了城里再拿去換成銀票�！�
　　“哦，這就來�！�

　　“阿荼，這些錢能買不少白米飯吧？”
　　“嗯，夠你吃的了……不過你居然這么講道理啊，還知道吃飯要給錢……見過你的食量，我還以為你是吃霸王餐長大的呢�！�
　　“怎么會，白米飯是不容褻瀆的�！�
　　“……你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經地說這種奇怪的話�！�

　　雖說目的是去看天女降世，但我的初衷就是湊熱鬧，而阿威也是不見急迫，于是當我們一路玩玩鬧鬧吃好吃的打劫強盜到了舞云城不遠的天云山時，那里已經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了。
　　到了天女降世那晚，更是什么妖魔鬼怪都集體出洞，正派邪道相互對峙虎視眈眈，而后包括我們在內的一群閑人則在稍遠的地方嗑瓜子看熱鬧順便聊天打屁。

　　突然，一道七彩霞光在空中閃現(xiàn)，一個【嗶——】一樣的女子落在地上，許多俊男美男妖男魔男看得他|媽|的眼睛都直了！
　　霞光散去，我揉揉被閃得酸痛的眼睛，看向那個域外天女。
　　她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左右張望，惹（男）人憐愛，讓我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偏頭看向神威，卻發(fā)現(xiàn)連他也向前走了幾步。
　　“域外天女？”
　　天女看了過來，然后猛地睜大了眼。

　　“神、神威sama？！”

　　………………………………
　　他們認識？
　　……薩瑪又是什么��？

　　正當我一頭霧水的時候，我看到神威的臉上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惡意的弧度。
　　“原來是你……用那奇怪的力量把我打傷而后丟到這個……的人�！�
　　“那不是什么奇怪的力量！是瑪麗蘇大神給我的……我也沒想……都是因為空間震蕩……唔！”
　　天女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種驚恐的神色，她坐在地上用力地蹬著腿向后挪動。
　　“現(xiàn)在看來，你的力量，或許不能用了，是嗎？”
　　天女臉色煞白，嘴唇直抖，顯然已經是說不出話了。
　　神威歪著腦袋，一步一步走近她。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神威。
　　也第一次看到數(shù)百頂尖的武林人士被如此駭人的殺氣給壓在原地。
　　不過，怎么說都是在江湖上打滾的人物，亡命徒也有不少。
　　我略一愣神，就看到神威身后閃出一條人影。

　　“阿威！小心身……”

　　“蓬”

　　我沖上前的腳步和聲音一起止住了。
　　只因神威輕描淡寫地抬手揮傘打在那人身上，而那人的身體在“蓬”的一聲輕響中就這樣變成了一團血沫，甚至找不出一塊完整的肉來。

　　好可怕。

　　神威俊美白皙的臉上沾上了一點血漬，而他顯然毫不在意。
　　我看著他彎下腰，對那白色衣衫被血肉染得一塌糊涂的天女伸出了手。
　　“來吧，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問’你�！�
　　他，仍是在笑。

　　好可怕。

　　這樣的神威，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
　　好像馬上就要離開。
　　再也不見。

　　……好可怕。

　　“唔呃？！”
　　喉嚨一緊，當我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另一個人捏住了喉嚨。
　　“臭小子！你竟殺我兄長！還不快快自盡，不然我就殺了這丫頭！”
　　神威轉過頭，看看我。
　　又看看那癱在地上的天女。
　　不做聲。

　　我見他如此，一股邪火就突地涌上心頭。
　　制住我那人心神慌亂，幾乎大部分注意都放在神威身上。
　　我自袖中滑出涂了麻藥的小刀，抬手就戳在那人的脈門上。
　　他吃痛松手，我迅速轉身使出我最拿手也最常用那的一招。

　　斷子絕孫腿！

　　“嗷——————�。�！”

　　一聲凄厲的慘叫傳出后，我發(fā)現(xiàn)在場所有江湖豪杰都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不著痕跡地夾了下腿。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再起不能的那人。

　　“你娘沒告訴過你，遇到會武功的女人時記得保護好自己的蛋蛋么。”

　　………………………………
　　“噗、噗哈哈哈哈哈…………”
　　我扭頭，看到神威殺氣全無，正趴在地上邊笑邊捶地。
　　剛才那股怒火又竄了上來。
　　“笑笑笑！笑你小妹�。「愕脻M天肉末的以后要是吃不下餃子了你也給勞資我小心你的蛋蛋！”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月余之后

　　“那天女被這么多人折騰來折騰去就為了那千秋萬載一桶漿糊什么的，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放心吧，她會滿血滿狀態(tài)原地復活的�！�
　　“……�。俊�

　　尾聲

　　“喂�！�

　　“嗯？”

　　“你不是兔子嗎？脫我衣服干嘛？”

　　“因為你是母兔子啊。來，老婆我們熄燈睡覺生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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