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乎你

　　我聽到黑暗中咣當(dāng)啪啦的響聲，那是東西砸在地上破碎的聲音。我能夠想象無數(shù)的玻璃碎片隨著這些雜錯的聲音飛濺而起，有些甚至還要在他的胳膊、腳背劃下痕跡。我站在角落，一動不動。

　　我知道，Dr.顧又在發(fā)脾氣了，我很想上前去抱住他，輕輕拍打他的背，在他耳邊溫言軟語地安慰，但是腦中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要過去。

　　不要過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會沒事的。

　　這個聲音控制著我，讓我保持著最后一絲理智，不在這個時候走上前去。因為這樣反而會激怒我的主人。

　　是的，我的主人。我是一個機器人。Dr.顧，我的創(chuàng)造者，我的，

　　主人。

　　我叫7，是Dr.顧秘密制造出來的，具有人類形體和思維的機器人，我想如果我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他們一定會驚嘆Dr.顧的才華，因為世界上還沒人能夠造出如此精妙的儀器。

　　當(dāng)然我不能，因為這樣無疑會給Dr.顧帶來很多麻煩，國家會逼著他去制造更加高級的機器人，而Dr.顧曾經(jīng)說過，他再也沒辦法造出如我這般完美的“人”了，如果勉強，那么多出來的只會是一堆鋼鐵。

　　那么那些沒有思想，不知畏懼的一堆鋼鐵在世界上橫行，這將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Dr.顧說這件事的時候，一派輕松表情，甚至還帶著笑。

　　他說，人類是多么好笑的生物。就好像，他并不是人類，而是跟我一樣的機器人。

　　多么好笑的事情，但是我笑不出來�？吹剿难劬�，我就知道，其實他并不開心。

　　Dr.顧是位出色的科學(xué)家，也是一個好主人。他總會記得，什么時候該幫我檢查身體的各個部位的零件，什么時候該給我插上電源充電，什么時候需要清潔我關(guān)節(jié)處的灰塵。面對我時，他會考慮我的感受，總是會給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甚至?xí)槌鰰r間來，陪我聊天。要知道，他的工作是多么忙。

　　但這也只是他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深藏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懷著恐懼之心，神經(jīng)質(zhì)，孤獨的他，總會在黑暗中跑出來。

　　就像今天，他會砸光家中所有的東西，奧不，這個地方還不能稱之為家。他會砸光屋內(nèi)所有的東西，然后一個人蜷縮起來，在天亮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本來我是不知道這些的。夜晚的時候，他總會切斷我的電源，把我收起來放好。只是那天，也許工作忙累壞了，他一進門就開始摔東西，把坐在沙發(fā)上畫畫的我嚇了一大跳。我跑過去安慰他，他卻推倒了我，大聲喊著，都是假的，然后摔毀了除我之外的一切東西，甚至撕壞了那張我還沒來得及畫完的畫。

　　要是以往，他都會贊我把他畫得很帥，然后小心收好的。

　　我站起來走過去，想要阻止他發(fā)瘋，他好看的唇只吐出了一個字，滾。

　　雖然我很想堵住他的嘴，但我只是個機器人而已，而且他還是主人。于是我乖乖聽話滾在一邊去，看他鬧到天亮。

　　這樣的Dr.顧讓我很迷惑。

　　我仿佛可以感覺得到，他面對我時候的溫柔，都不是給我的，他透過我在看的，是另一個人。

　　而他發(fā)瘋，一定也是因為那個人。

　　他在看誰？他在等誰？

　　我現(xiàn)在不想多想，等一切安靜下來之后，我想我可以把睡著的他抱回床上去，這樣還會舒服一點，不至于第二天醒過來渾身不對勁。

　　Dr.顧出事了。

　　其實作為Dr.顧的秘密，我不得不成天呆在屋中。幸而Dr.顧回來的時間很固定，讓我在那么長的時間里不至于因為不知道主人什么時候回來而忙亂到不知所措，我會清潔好屋子，然后聽聽歌。

　　《我只在乎你》，這首歌似乎聽得比較多。也不知道Dr.顧從哪里淘來的，他第一次放給我聽我就喜歡上了這首歌。

　　當(dāng)時我正在聽歌，然后聽到有人在開門，我聽得出不是Dr.顧的腳步聲，于是我選擇藏了起來。他們一邊收拾Dr.顧的衣衫，一邊在講實驗室起火的事情。

　　他們講，Dr.顧受了傷，但是又沒有親戚朋友，他們必須受累幫忙照看。

　　聽到Dr.顧受傷我?guī)缀蹙鸵獜奈也厣淼陌蹈裰刑舫鰜�，但我是他的秘密，我不能�?br>
　　等他們走了之后我覺得有必要冒險一次。作為一個智能的機器人，我的外形也相當(dāng)逼真，如果要是沒有人碰到我冷冰冰的軀體的話，那他應(yīng)該不會看出我非人類的。

　　我找到Dr.顧給我準(zhǔn)備的以防不時之需的身份證明，那張身份證上寫著戚少商三個字。

　　嘿，別說，這還做得挺真，這張臉還跟我挺像。

　　Dr.顧的存在是國家的秘密。他是個孤兒，由于智商很高，被國家領(lǐng)進了研究所，秘密培養(yǎng)成了一名科學(xué)家。是的他不光在機械上有很高的天分，就連生物學(xué)領(lǐng)域也很擅長。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為國家秘密研究武器。所以他出事后也不能對外講，所在的醫(yī)院也比較隱蔽。但還好我能找得到，似乎腦袋的芯片中有這么樣的印象。

　　主人似乎沒受什么嚴重的傷，但是可能之前情緒比較激動，醫(yī)生幫忙注射了鎮(zhèn)定劑，于是他現(xiàn)在昏睡在病床上，門外守著兩個人。

　　那兩個人也沒有那么敬業(yè)，到晚上的時候都找地方睡覺了。我偷偷潛進去，靜靜守護在他的床邊。

　　他睡著的樣子很乖，但雙眉蹙著，似乎有什么不開心的事。這樣的Dr.顧雖然讓人憂心，但是很真實。也許難過跟憂傷，發(fā)泄出來要比憋在心中要好得多。

　　我準(zhǔn)備去撫平他的眉峰，卻聽到他在呢喃，為什么不帶我一起。

　　他還說，戚少商。

　　我掏出口袋中的身份證仔細看看，似乎是這三個字沒錯。

　　最后幫Dr.顧掩好被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在他們回來前離開。

　　Dr.顧的書房平時都鎖著不會讓人進，里面大概是放著一些工作資料什么的。但并不是我進不去，我還算一個比較聽話的機器人。

　　這次我卻想進去看看。

　　書房里倒是很簡潔，書桌前有臺電腦，旁邊還擺放著一張Dr.顧跟一個人的合照�？吹贸�，Dr.顧跟那個人關(guān)系不錯，而那個人跟我一模一樣。我選擇忽視那張照片，開啟了電腦。

　　雖然電腦設(shè)置了很復(fù)雜的密碼，但是對于我來說，還是很容易打開的。

　　電腦桌面只有孤零零的幾個圖標(biāo)，還有一個文件夾：7.

　　我覺得有點緊張。打開文件夾，里面是一張張的工程圖，不用仔細看就知道，那是我的機械制造圖。上面每根線，每根螺絲，都是Dr.顧親自設(shè)計的。還有一部分竟然是手稿掃描進去的，上面還標(biāo)著時間，竟然是他十七歲的時候的設(shè)計。

　　當(dāng)然具體的成型還是集中在我產(chǎn)生前的那幾年。

　　他真是個天才。

　　然后我看到了最后，一個奇怪的裝置，里面的構(gòu)想很大膽。他居然想要把人類的靈魂從□□中剝離，然后保存，給予機器思想！

　　雖然很駭人聽聞，但是，他似乎成功了。那個瀕臨死亡的，名叫戚少商的人的最后一點靈識，被他成功地保存了下來。

　　而我，7，就是那個成功的試驗品。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有思想是一件很神奇也是很幸運的事情，我能夠讀懂主人的意思，能夠感受他是喜怒哀樂，能夠幫他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生而就是為他，這樣簡單純粹，這樣無知美好。

　　但突然之間全變了。因為能夠思考，我開始為自己只是個機器人，只是那個叫戚少商的人的替代品而感到痛苦萬分。

　　我害怕這一切，卻仍想要知道，戚少商跟顧惜朝，他們之間的故事。

　　是的，Dr.顧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顧惜朝，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叫出口過。

　　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像，我不太確定。有時候感覺那似乎是真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是理智又跟我講，我只是后來被Dr.顧造出來的機器人。

　　拿刀在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線，各種零件……我只是個機器人而已！想流淚，卻什么也流不出。

　　我覺得我自己會把自己逼瘋。戚少商跟顧惜朝的事情，像一個魔鬼，一直在折磨我。

　　我知道戚少商是顧惜朝的好友加情人，戚少商是為國捐軀，其他一概不知。那臺電腦里只有一封戚少商寫給顧惜朝的信，簡單地講了一下自己的遺愿，希望顧惜朝能夠忘記自己。

　　但是真的愛的話，又怎么會忘記？不然Dr.顧，為什么又造出一個7？

　　Dr.顧回來了。我聽得出他的腳步聲。我坐在沙發(fā)里，像往常一樣，等他過來叫我。

　　只是今天有點不同。我的腹部破了一個大洞，各種線被扯了出來，地上還散落這一些螺絲釘，電路板。

　　他看到這樣的場景馬上沖了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老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7，你聽得到我說話么？”

　　我心煩意亂，并沒有出聲回答他。

　　“少商，少商，你在么，你不要走�！�

　　他頗為無助地抱住我的頭，滴答滴答有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滴在我冰冷的臉頰上。

　　“嘿，記得么，我剛進研究所，你就跟你的父親大吵一架，說是不能用小孩子。其實你又比我大多少？我聽了生氣，于是便特別討厭你，處處跟你作對。

　　“之后你佩服我才智，主動跑來道歉，我卻看你的兩個酒窩扎眼，死活不肯原諒你，你說我不原諒你你就去跳樓，你跳下去的時候握住了欄桿，掛在樓上，害我以為你真跳了，忙說原諒你。雖然只是騙我的，但是也覺得好害怕。你第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真因為死了我會不安的。

　　……

　　“還有你跟我求婚，你拿著戒指說嫁給你吧，我啐你一口，說我是男人怎么嫁給你，你就馬上說沒關(guān)系，你嫁給我好了。

　　“少商，你聽得到嗎？”

　　……

　　故事有點長，也很平淡，無非不過是兩個人相知相識的故事。我覺得有點無聊。為什么這樣平淡的小事，你都記得那么清楚？

　　“7？你沒事�！�

　　我無意中動了動手指，看來是被發(fā)現(xiàn)了。

　　“你騙我？”Dr.顧有些生氣，不再講那些過往了，“我以為你壞掉了�！�

　　我本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是你先對不起我，可是話到口邊又止住了。

　　“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7。”

　　結(jié)局一：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Dr.顧看到我壞掉后會跟我講那些故事，原本只是想嚇嚇?biāo)�，想知道他會不會為了機器人7而傷心。

　　但是現(xiàn)在有些明白了，因為戚少商的意識在蘇醒，他逐漸占據(jù)了我整個大腦。

　　芯片的記錄開始暴增，除了Dr.顧曾講過的那些事，另一些還沒來得及講的事情，也漸漸明晰起來。

　　似乎都是因為那些故事，引起了靈識微弱的共鳴，之后潛藏在那些精神背后的記憶便被釋放出來，戚少商的部分正式蘇醒。

　　最后，作為機器人7的意識，會不會被排擠到再也不見呢？

　　作為機器人7，愛著自己主人的7會變成一個什么樣的鋼鐵怪物呢？

　　我不清楚。

　　我想要埋怨主人，但是又實在恨不起來。

　　嘿，真正痛的是惜朝吧。

　　我身體里的意識，戚少商的意識說。雖然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我離開了這么多年，他卻已然活在過去，活在回憶里。

　　我還是不像戚少商那么了解顧惜朝。

　　離開他吧，他總要學(xué)會一個人去面對。

　　戚少商的話似乎很對，我甚至能夠理解，為什么他會要求顧惜朝忘記他，去開始一段更好的生活。為什么在那些他發(fā)瘋的夜里，他僅有的存在一直在告誡我，不要去管他。

　　永恒的愛情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雙方都不快樂的話。

　　于是我第一次違抗了主人的命令，在他晚上要拆掉我電源把我送進箱子中去的時候，我推開了他。

　　你明不明白，不論是作為人類的戚少商，還是作為戚少商替代品的機器人7，都希望，你能向前看呢。

　　人生又不是只有愛情，沒有愛情就沒辦法活下去。

　　我說出了我想說的話，也是戚少商想說的話，然后頭也不回，沖進了廚房。

　　那里藏著一把大鐵錘，我知道，保存一切的芯片在人造的眼球后面，讓這一切都消失的辦法，就是摧毀芯片。

　　我用大錘砸向了自己的腦袋。耳邊響起的是那句歌：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再見了Dr.顧，再見了惜朝。

　　顧惜朝看著7拿著大錘砸向自己的腦袋，那些他費事費力設(shè)計的各種零件芯片亂飛，不可抑制地痛哭了起來。

　　戚少商死后，他造出了7，但是現(xiàn)在7也不見了。

　　痛，也恨，但是也掩蓋不住心中的倦意鋪天蓋地地涌來。

　　顧惜朝來到那臺保存這所有制造7的資料的電腦前，準(zhǔn)備再復(fù)制一個7，但是他又想起，他再也沒有戚少商的靈魂了。

　　桌面早就被刪的干干凈凈，只余了一個文檔。

　　我愛你，所以希望你快樂。

　　背景音樂是那首《我只在乎你》，是錄唱的：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那里

　　日子過的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一定要快樂地

　　只有你我才能擁有生命的意義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說即將要離去

　　你不要迷失自己走入無邊人海里

　　不要什么諾言只要天天在一起

　　你不能只依靠片片回憶活下去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一定要快樂地

　　只有你我才能擁有生命的意義

　　歌詞明顯改過。那溫暖的聲音傾瀉而出，顧惜朝突然明白了生了意義。

　　如果沒有你，我也會很堅強地活下去，不會再欺騙自己。因為你其實一直在我心里。

　　==========

　　結(jié)局二：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Dr.顧看到我壞掉后會跟我講那些故事，原本只是想嚇嚇?biāo)胫浪麜粫䴙榱藱C器人7而傷心。

　　但是現(xiàn)在有些明白了，因為戚少商的意識在蘇醒，他逐漸占據(jù)了我整個大腦。

　　芯片的記錄開始暴增，除了Dr.顧曾講過的那些事，另一些還沒來得及講的事情，也漸漸明晰起來。

　　似乎都是因為那些故事，引起了靈識微弱的共鳴，之后潛藏在那些精神背后的記憶便被釋放出來，戚少商的部分正式蘇醒。

　　作為機器人7的意識，慢慢地開始在消失。

　　我不知道我還能存在多久。我不想消失。要是會消失，為什么一開始造我出來？我好恨。

　　嘿，真正痛的是惜朝吧。

　　我身體里的意識，戚少商的意識說。雖然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我離開了這么多年，他卻已然活在過去，活在回憶里。

　　我還是不像戚少商那么了解顧惜朝。

　　離開他吧，他總要學(xué)會一個人去面對。

　　戚少商的話似乎很對，我甚至能夠理解，為什么他會要求顧惜朝忘記他，去開始一段更好的生活。為什么在那些他發(fā)瘋的夜里，他僅有的存在一直在告誡我，不要去管他。

　　但是如果，我消失了，戚少商他會代替我存在吧，他更了解顧惜朝，能夠更好地照顧他。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那里

　　日子過的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說即將要離去

　　我會迷失我自己走入無邊人海里

　　不要什么諾言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只依靠片片回憶活下去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耳邊的歌聲似乎越來越遠，沒有我，你也會很快樂，因為有戚少商陪著你。

　　顧惜朝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7端著自己喜歡的魚走了出來。

　　“惜朝，過來看看，我手藝退步了沒？”

　　顧惜朝有些驚訝，因為7不會做飯的。他起來用筷子夾了塊魚放進嘴里，感覺回到了以前。

　　“怎么樣？惜朝？”

　　顧惜朝突然明白了，戚少商回來了。他伸開雙臂，抱住了戚少商。

　　“我，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吧。

　　嗯。

　　戚少商，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不會。

　　我愛你。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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