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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前院墻頭的枯草長到一尺來高,在寒風里左右搖擺。院門上掛著許多灰撲撲的蜘蛛殘網,最右上角處還有一張新鮮的,一只灰黃的大蜘蛛趴在正中央,虎視耽耽兩位陌生的訪客。
流川對著那只蜘蛛一偏頭,眼神凌厲地斜過來,“兩千兩?”
仙道頗沒有悔過心地燦然一笑。
故事的開始要回溯到半個月前在江洲的一次偶遇。
那天是臘月初七,因為是趕小集的日子,江洲城里人流如梭。流川打從江洲第一樓濱江樓下經過,正奮力與熙攘人群相搏時,忽然聽見腦后有異風響動,反射性一偏頭,一件物事險險地擦著耳廓飛過去,斜斜插進路面青石板間的泥隙里。若不是躲得快,一只耳朵就廢了。
流川抬頭,見二樓窗口有一人探出半個身子,大約是在沖著自己招手,笑得宛如福神隨侍,氣之定神之閑仿佛流川腳邊那只竹筷與他全然無關。若有一個人是你本來就不爽在心的,偏偏此人又無緣無故來招惹你,招惹也就招惹吧居然還狀似若無其事,你說是個人能不惱么?何況身為一個殺手,流川楓,在業(yè)界上絕對是不好惹的代名詞。
流川提氣縱身,自眾人之中拔地而起,直向此人撲去。那人一晃身,躲過第一掌。流川立刻變掌為抓,對方卻變招更快,頭一縮,轉眼間整個身子已退回椅上穩(wěn)穩(wěn)坐定。流川本打算把此人揪下樓來拳腳招呼,眼前忽然一空,身子卻要往下墜了,不得以再改抓為拍,一掌輕擊在窗欞上,借著拍力嗖地竄進窗戶,魚般滑溜。樓下登時一片哄然叫好。
盡管被廣大人民群眾當成了賣藝的,流川還是很識情理地把帳全部算在一個人頭上。
流川站在上好的紅木八仙桌前,居高臨下瞪視對方,用從炸藥包里掏火藥的方式倒字,“仙道彰,你想找茬?”
在江湖上一向有以用微笑掩飾遲鈍傳言的仙道少俠沒什么危機感地笑得很高興,“我不過是想請你喝杯酒。”
遺憾的是,同樣身為江湖人的殺手流川并不認同這種江湖味十足的邀請方式,他比較傾向于用更江湖的方式解決,比如說打一架。
但酒樓上動手不是明智之舉,愛管閑事的捕快可能會來插一腳,就算沒官府的人,打破的碟碟碗碗也要賠,如果不小心傷到路人,還要賠醫(yī)藥費。江湖人錢不好賺,能少花點盡量少花點。所以流川選擇先以眼殺人,把氣氛造出來,然后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定下今夜三更城外墳場見之類的武約。
兩人對峙拼眼功給酒樓里眾酒客留出充足的看戲準備時間,從一個大活人飛進來開始發(fā)愣的非江湖NPC們漸漸話多起來,“那人從樓下直接跳上來的?這本事可大!”
“您也別高看了,不過是個旱地拔蔥,練家子的哪個不會!
“啊,原來兄臺竟是武林高手,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這邊開始相談甚歡,那邊“撲”地一聲細響。有眼快的看見飛進來那人手動了一動,眼慢的就只看見窗縫里夾了一只竹筷,高度恰恰在坐著那位的太陽穴處。
于是高手非高手們集體失聲。
“流川,你這算是也想請我喝酒么?”太陽穴處剛剛擦過一只竹筷的高手笑瞇瞇地問。
流川尋思著要不要把那筷子撥出來換個位置重插一次。
心思一動,殺氣自然就泄出來了。
仙道少俠一邊搖頭嘆息怎么當個殺手還這么管不住自己的殺氣一邊接著笑瞇瞇地誘拐,“說起來,我們上次約好了要友情PK的,結果未能如愿,真是遺憾啊!
約好了三更睡到太陽照屋頭然后花了一頓飯的功夫論證對于約定而言最重要的是時間時間一過約定自然作廢的人還好意思說遺憾。
但流川個人現(xiàn)在倒是非常遺憾剛才的筷子插錯了地方。
“和流川君的比試也是在下的宿愿,今日在此巧遇,莫不是天意么?”
流川懷疑地抬眼看仙道,人吃一塹都是要長一智的,何況他在他手里吃的也不止一塹了。
嚴格說起來,流川跟仙道總共只見過三次面,前兩次各吃一次虧(還沒有包括被放鴿子――),這一次,流川覺得就算不能補回來至少也不該再吃虧了。因而出招格外慎重。
“你又想干什么?”流川殺手在問這話的時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你不信我么?”仙道少俠居然頗為委屈。
“我信你才有鬼!
“流川君,除了初見面那一次,哪次我對你不是誠心相待?就連第一次,雖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不刀劍相向,我問你名字誠意也是日月可鑒的!
鬼話!這才第三次!流川憤怒地想,還有,把劍壓在人脖子上問姓名叫誠意?或者處心積慮地搜刮走他一次任務的酬勞叫誠意?
這么丟臉的事流川當然說不出口,只好非常簡略地評價,“胡扯!
“流川,”那個君字被自發(fā)自動地丟掉了,“若我不是誠心想和你比試,何必在明知道你必會找我比試的情況下還主動找你?”
流川再次審慎地打量對方,雖然對方顯然根本不知道誠意謂何物,并且在這個比試的幌子之下不知打的是什么別的莫名其妙的主意,但如果要找他比試,除了從現(xiàn)在開始進行全天候追蹤,大概也沒有別的辦法。被人拿劍壓在脖子上是在此前從未嘗敗績的流川殺手的畢生大恥,此恥不雪,誓不為人。
“要比,就現(xiàn)在!
“在哪里?”仙道笑瞇瞇地反問。
流川愣住。
城里到處有捕快,打架是不允許的。
城外倒是清靜些,但白天偶爾也有路人經過,嚇到人也不好——這也是江湖規(guī)矩。
當然可以走得更遠一些,只是走上半天路到深山老林里打一架,再走半天路回城的事象傻瓜干的。
流川急于抓住仙道這只狐貍,一時竟忘了何以比武論劍常約在三更半夜的亂葬崗上。
不免臉有些掛不住。
仙道眼看他臉色變了,連忙給他找坡下,“何況吃不飽飯,打起來也沒力氣。何不用先完用午膳,再慢慢商量?”
流川非常懊悔百般小心最后還是掉進了套子里,慢慢商量不知要商量到幾時,說不定商量著商量著就商量出不用比試的理由一二三來。只是自己要反駁,那就得拿出現(xiàn)在去哪里比的方案。流川在深山城市往返跑的傻瓜和被人誆著誆著就暈了的傻瓜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非常沒有骨氣地選擇了后者——怎么著都是傻瓜,不如填飽脖子實在。
“你請客!
仙道粲然一笑,“這個自然!
“你付錢!
仙道愣了一下,然后以更加燦爛的微笑回道,“當然!苯又焓秩フ泻粢贿吙创舻舻牡晷《,“小二,再上一付碗筷!
店小二拿碗筷的時間里,流川一直以一種非常詭異的眼神盯著仙道。流川這個人在江湖上算個異類,雖然是個理論上見不得光的殺手,做事卻比誰都光明正大,通常情況下看人的眼神那叫一個正氣凜然坦蕩蕩,仙道初見他的時候,就是被這個騙死人的眼神給忽悠了,晶瑩透亮啊清澈見底啊,忽啦啦一下子閃了神,于是就莫名其妙地把人放走了。自己的保鏢放跑了想殺自己的殺手的可憐的仙道保鏢的大有來頭的雇主一怒之下把狀告到了仙道保鏢的老板兼師傅田崗大叔那里,為了今后的生計著想,田崗大叔只得含淚把愛徒逐出門庭。經此一役,原本只是小有名頭的仙道保鏢一夜之間在業(yè)內名聲大噪,直接導致了至少在近幾年內他只能另謀生路。于是保鏢仙道搖身一變成了少俠仙道。論名頭,當然是后者好聽,但論油水,前者是有進有出,后者卻是只出不進。仙道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向罪魁禍首討要賠償?shù)目赡苄裕谑窃谀硞流川殺手剛領到薪水的日子里,仙道彰和流川楓人生中的第二次相遇發(fā)生了。
這個世界的事情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哪里會有多少甜蜜的緣分和偶然。
從這兩次相遇的結果來看,流川不待見仙道是很情有可原的。這個人出現(xiàn)的唯一作用,就是給他無欲則剛完美無缺的人生添上幾道不完美的劃痕。第一次的劍架在脖子上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與自信心,而第二次則是一邊挑戰(zhàn)他的良心一邊順手摸走了他的金錢。
那天的事情是這樣的:
剛領到工錢準備重新為自己置辦一身工作裝的流川在大街上碰到了看起來不太對勁的仙道。當然不是說他看起來有多慘,但跟上一次的意氣風發(fā)目中無人相比,完全判若兩人。仙道看見他,很高興地笑著打招呼:“啊喲,好巧!蹦菚䞍翰艅倓側胂,仙道穿著一身單衣,趿著雙木屣,搖著把蒲扇,看著就象每天在街頭晃蕩的閑雜人等。流川想起這幾天無意間聽到的保鏢界新秀仙道彰因為嚴重違反職業(yè)道德被行業(yè)除名的傳聞,心頭閃過一絲愧疚。因為這家伙看起來還是對得起窮困潦倒這幾個字的。這一絲罕見程度堪比哈雷掃帚星驚現(xiàn)地球的愧疚使得殺手流川禮貌地回應了前保鏢仙道的招呼。這一禮貌就禮貌到兩個人上了酒樓,仙道拼命地東扯西拉,而仙道越東扯西拉流川越覺得除名事件對少俠仙道影響甚巨,最后稀里糊涂剛到手的一單大CASE的酬金就沒了。神奇的是,仙道同學從頭到尾壓根沒提過錢字。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流川在執(zhí)行任務的等待過程中突然醒過神來,瀆職的人是他仙道彰,放走人的是他仙道彰,他流川從頭到尾可半點都沒打過讓仙道彰放人的主意,憑什么他要愧疚他要買單呢?
認識了仙道彰此人之后,流川才領悟到自己頭腦簡單,四肢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發(fā)達。
所以流川不待見仙道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流川在對待與仙道相關的事情上特別不厚道也可是情有可原的,比較說現(xiàn)在的眼神詭異。
仙道被對面詭異的眼神瞧得有點背脊發(fā)涼!澳睦锊粚γ?”
流川搖搖頭,仍然眼神詭異。
仙道仔細想了想,難道是流川覺得桌上的菜不夠兩個人吃?于是招手叫來另一個店小二,多點了兩三個招牌菜。
這會兒第一個店小二已經把碗筷送上了,流川抓起筷子開始猛攻桌上那盤還沒怎么動過的辣椒炒肉。辣椒炒肉乃是仙道最愛,這會兒被人虎口奪食,連忙出手搶救,這才發(fā)現(xiàn)流川為何眼神詭異。掃了一眼還釘在墻上的竹筷,異常郁悶地第三次出手招呼小二。這等筷子的功夫,辣椒炒肉已經被流川全部掃進了自己的碗里。看著流川挑釁的眼神,仙道懷疑這是對方逼自己出手的新招。
之后的一幕成為在這個酒樓里說書人每場必說的經典橋段,圍繞著一碗辣椒炒肉,四支竹筷舞出了千般姿態(tài),據(jù)說比萬花樓的百夷舞還好看。兩人初打斗時還知分寸,打著打著渾然忘我,不知誰先開始倒變成了內力加招式的比拼,全然忘了初衷?蓱z那竹筷中心的瓷碗,受不住那般內力激蕩,起先是嗡嗡作響,然后不停旋轉搖擺,竟被帶到了半空中,最后不知誰用力過度,那碗終于光榮地跳樓自殺去了。正在比拼的兩人兀自斗得高興,誰也沒注意那碗落去了何方,直到某個笑容滿面的人把這個普普通通的青瓷花碗親自送上樓來為止。
少俠仙道畢竟曾經是一個優(yōu)秀的保鏢,和頂級殺手比拼之時仍然能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捧著碗的人剛自樓梯間露出個頭他就已經看到了。此人他是認得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債王“無追不歸”澤北容治。據(jù)說這位澤北公子乃是年輕一輩中排名第一的高手,是不是排名第一仙道不確定,但他追債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這件事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流川者也略有耳聞。然而耳聞歸耳聞,流川卻是不認得這位公子的,是以這位澤北公子出現(xiàn)的時候,雖然兩個人都注意到了,分神的只有仙道少俠。高手過招哪容絲毫閃失,這一分神間,仙道少俠的第二雙筷子又報廢了。
仙道非常遺憾地看了看兩只斷成四截的筷子,嘆了口氣,抬頭對流川道,“這得算在你帳上!
說話間,澤北公子已經走到了兩人的桌前立定,聞言笑道,“為一雙竹筷斤斤計較,仙道君,看來你是和上次見面時一般窮。”
“一般窮倒是沒有,”仙道笑嘻嘻地答道,“更窮是有的!
流川偏頭掃了一眼來客,又看看對面那人的神色,估量著要不要現(xiàn)在就閃人。目前看來,這兩個人MS有梁子,而這梁子與自己毫無干系,但再留下來,以仙道彰的作風,就難說了。
不料仙道惡人先下手,忽然伸手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與他四目相對,滿眼赤誠,“流川君,上一次,我借了你多少銀兩?”
難道不是“騙”了你多少銀兩么?若是仙道不提上次那事,以流川的臉皮,也不好意思把自己主動送出去的銀子再討要回來。眼下對方卻主動提及銀兩,還用了個借字,本以為打了水漂的銀子居然有到手的可能,仙道在打什么主意,流川想不出來。
好在仙道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反應,只除了那只手一直壓在他的手上,惟恐他逃跑一般。
“澤北君,好久不見!币粋坐在窗左邊,一個坐在窗右邊,少俠仙道笑瞇瞇點了點剩下的那個正對窗的空座,“不如坐下來,大家一同喝杯酒?”
流川愣了一愣,甩手走人的干脆打算被澤北這個不太常見的姓氏暫時攔了下來。
“好說好說。”澤北同樣笑瞇瞇地撩衣服坐下。恰好小二這時候過來上菜,“當歸鴨、西施舌、鴛鴦五珍膾、水晶玲瓏糕,仙道君,當真是大手筆!
仙道看著澤北手里那青瓷碗,遺憾得直搖頭,“卻偏偏有人只看中辣椒炒肉。”一邊說一邊伸手過去,想不著痕跡地把那瓷碗據(jù)為己有。自然半路有程咬金殺過來,到底是做殺手的,手快得不同尋常。
仙道委屈地看著流川:我點了這么多好菜,你非得跟我爭一盤辣椒炒肉么?
流川理直氣壯地回視:我就是看中了怎么著?
不忿:你又不愛吃!
鄙視:你怎么知道我不愛吃?
指責:你不就是想和我搗亂么?
得意:想找我?guī)兔蛣e計較!
放棄……
“咳咳!苯䝼餮,仙道彰是被美色所惑才丟了飯碗,如今看來,雖然那個殺手美色不美色尚無定論,眼前這兩個男人關系菲淺卻是顯而易見的。莫非風流倜儻的仙道當真有斷袖子的毛。繚杀睘橹匀魺o人的眉來眼去尷尬地咳嗽兩聲,立刻招來熱心腸的仙道少俠的關心,“怎么,澤北君嗓子不舒服?”
“何止是嗓子不舒服,在下是日思夜想久積成疾,心病已落下很久了。”
仙道一臉關切,“有病須早醫(yī),澤北君可曾看過大夫么?在下與幾位名醫(yī)都有些交情,要不要給澤北君引見一下?”
“在下這病雖然病根久遠,卻甚是好醫(yī)!睗杀蔽⑽⑶皟A身,是防著仙道跳窗逃跑的意思,“只要仙道君還清那三千兩欠銀,在下這病立刻藥到病除!
流川恍然大悟。想來仙道是欠了這位姓澤北的三千兩紋銀。仙道突然提起上次“借”錢的事,自然是想把自己拖下水。拖下水干什么雖然目前不知,從之前的經驗來看,總歸不會是什么好事的。事不過三,要是被連耍三次,流川覺得自己就是個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的傻瓜。
一念及此流川就想站起來走人。仙道是何等機靈的人物,看流川神色一變便猜到個七七八八,突然作驚訝狀,“啊呀,我居然忘了給二位作介紹了。這一位,”伸手一指澤北,“便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澤北榮治先生,公認小字輩中的第一高手。這一位,”再回臉對流川一笑,“在下的朋友,流川楓!
澤北榮治?
流川眼睛猛然一亮,澤北覺得自己仿佛被頭狼盯上了,冷不丁打了個擺子。
“說起來,澤北君,流川君與我在這里相見也是有緣故的!毕傻酪荒樇热皇乱阎链,也只好如此的無奈表情,“我不只向南先生借了三千兩銀子,還欠了流川君兩千余兩。眼下我的全付身家加起來,也只夠償你們一邊的銀子。澤北君你說,我是償哪一邊好呢?”
兩百變兩千(咱們姑且大人有大量不計那零頭),老母雞轉眼變鴨,債務人自己都親口認了,債權人日后要起債來當然理直氣壯,算來算去吃虧的反正不是自己,加上有公認小字輩第一高手這個稱號壓陣,流川立刻就把前一刻關于傻瓜的結論忘了個精光——他只顧著躍躍欲試公認小字輩第一高手的公認分量如何了。
澤北不比流川,不愛作傻瓜的,“仙道君哪怕只先付一千兩,我在南先生那邊也好交差了。若流川少俠不介意,仙道君這兩千兩,我們一人一半如何?”
流川沉默不語。仙道拼命地向對面使眼色,當然是不答應不答應不答應。流川看仙道眼色使得眼角要抽風心里一陣得意,仙道彰你也有今天,于是越發(fā)矜持著不肯說話了。
澤北又追問了一句,“流川少俠意下如何?”
流川不肯配合,仙道只好自己制造機會,“可惜澤北君你來晚了一步,剛剛才允了流川君,他這兩千兩銀子,我是一定要在年前還了的,便是賣了祖宅也要還!币荒樛葱牟簧。
鬼才信--。剛剛還在問對方欠了多少銀子,之前就已經答應了要全還?澤北欲反駁,仙道卻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只是澤北君也不是沒有拿到銀子的機會。雖說是答應了流川君,但澤北君若技高一籌打敗了流川君,這銀子,您自然是能從流川君手里搶到的!
仙道這話于情于理當然都不通,只是他本意也不在通不通,不過是MS隱諱其實一點也不隱諱地告知那個和他一點靈犀也沒有的家伙,哪,幫我,有架打。
流川和仙道的交情雖然離深厚兩個字還遠得很,但了解仙道這種人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能差使人絕不自己動手的個性實在不需要什么深厚的交情。就是連躲個債也要別人幫著在前頭擋風,流川很不滿意現(xiàn)在自己非但沒有再多動半點要走的心思,連之前的那一點點決心,也早就灰飛煙滅不知到哪一國去了。嗯,誰叫……這個提議一定要以一個詞修飾之,就是正中下懷呢……
所以說,什么杯配什么碗,什么鍋有什么蓋,老祖宗的話多半是沒錯的。
為了顯示自己的嚴肅態(tài)度,流川正了一下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只手還在另一個人手里,連忙抽回來,“沒錯,錢是我的。”那神情,與其說是志在必得的債主,更象是志在必得的土匪。
澤北愣住了。仙道彰的心思,流川猜得到,與仙道打了快半年交道的澤北如何猜不到。他委實是不明白,流川既然明白了仙道的意圖,怎么居然會態(tài)度大變順著竿子往上爬甘愿為人作嫁?
流川見澤北不說話,想來是自己話沒說明白,讓對方困惑了,于是補上一句,“打贏我,錢歸你。”
話說到這份上,再不明白就是白癡了。背上小字輩第一高手的虛名,澤北一年到頭需應付的挑戰(zhàn)者前仆后繼絡繹不絕,今天這位,好歹還有兩千兩銀子的彩頭,澤北苦笑。
“既然如此,流川少俠,請了!
關于武林高手的友情PK地應該選擇什么樣的地方,之前已經有過詳細的解釋。然而這一次PK,卻還有另一層麻煩――需尋得一位作證人。怎么說也是兩千兩白銀的彩頭,要是輸?shù)哪且环椒槻徽J帳怎么辦?
找公證這事澤北最積極,抓過小二來問附近可有知名的武林人士。
小二支吾了半天,最后終于想起一位來,“城北紅林寺的主持安西大師的弟子,法號花道的,打架厲害得很。上一回有個叫啥‘一劍悲秋’清田什么的就被他揍慘了。”
清田信長是海南派新晉高手,居然被人揍慘了,這人的師傅想來更是高人。三人對安西大師作證人均無異議。
城北紅林寺不遠也不近,只是中間迷路數(shù)次,真趕到寺門前,已經日落西山。
澤北上去敲門,出來應門是個光頭和尚。奇異的是,雖然頭發(fā)剃光了,這位的發(fā)根卻是紅的,頗為醒目。
紅頭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番訪客,“喂,你們打算捐多少香火錢?”
敢情這位是守著佛家凈地干此路是我開的勾當么?澤北一臉黑線,開始不確定請安西作證人是不是合適了!靶煾,安西大師可在寺內?”
“你們找?guī)煾?”紅頭的嗓門一下子就提高了,“他下山找錢去了。你們把香火錢交給我也是一樣的,你放心,我不會拿去作私房錢的!”
怎么聽,都象是毫無心機的欲蓋彌彰――||||。
澤北轉身對身后二人說道,“安西大師既然不在,我們再另尋高人吧!
仙道朝他擺一擺手,上前一步,雙手合什問道,“敢問小師父法號?”
“本天才花道是也!”紅頭仰天長笑三聲,“刺猬頭,”他懷疑地輪流打量對方高高豎起的短發(fā)和合什的雙手,“你該不會是個沒錢剃頭的和尚吧?你想來本寺掛單?掛單可以,住宿費一百個銅錢!”
仙道笑瞇瞇地伸手摸摸自己獨特的發(fā)型,“莫不是前些日子打敗一劍悲秋清田少俠的花道大師?”
紅頭似乎很滿意大師的稱呼,又仰天大笑三聲,才低下頭來消化對方的話,“一劍啥啥是誰啊……哦!你是說那個野猴子?他太不經打啦,本天才三兩拳就把他揍趴下了!
澤北倒吸一口冷氣,便是自己,也不敢夸下海口說三兩下就可以擊敗清田信長,難道這紅頭真是個不世出的高手?
“澤北君,”仙道偏過頭笑瞇瞇地看著他,“這位花道大師既然是打敗清田信長的人,作二位比試的證人,也不算失了體面。”
分明就是很不體面。
只是江湖慣例一向拳頭硬的就是老大,這個紅頭雖然看起來很不牢靠,但在沒有證據(jù)證明他真的很不牢靠的情況下,三兩拳打敗清田信長的戰(zhàn)績使?jié)杀睕]法提出什么疑義。更何況,對付仙道彰這種人來說,時間就是變數(shù),天知道過會兒他又會生出事端來,速戰(zhàn)速決才是正經。
對于作公證這事紅頭顯得頗為樂意,“沒問題沒問題,”紅頭叉著腰得意地狂笑,買路費的問題立刻就被拋在了腦后,“俺們屋子前面好大一塊地來著,你們盡管打!”
紅林寺從前在本地應該是個大寺,只是近年來香火大約不旺,幾座寶殿雖然氣勢磅礴卻明顯年久失修。殿前廣場上整齊地鋪著青石板,也差不多塊塊都開了口。
仙道瞅瞅屋子,蹭過去和準備一戰(zhàn)的兩位商量,“打的時候悠著點,這房子不經拆。”
流川也看了看屋子,略想了想,“沒關系,用你的祖宅抵!
祖宅已經被人盯牢了的仙道少俠只好悻悻然地摸摸鼻子,默念著狗咬呂洞賓,乖乖退到一邊去。
高手相爭,勝負多在一招之間,只是這個一招的前奏委實長得讓人不耐煩。
花道和尚雖然打敗了清田信長這樣的高手,但武學見識實在有限,是以抱著學習的心態(tài),難得地耐著炸藥桶性子等待了五秒鐘,“我說,怎么他們還不打?”
“高手之戰(zhàn),出招的時期最重要,他們都在等對方露出破綻!
“呸,這叫什么高手,象我打那個一劍什么的,幾下就搞定!”
仙道露出夸張的表情,“啊呀,這么厲害哪。那大師你是怎么把他打趴下的呢?”
“哈哈哈,簡單的很。就是從后面撲倒他,然后狠命揍幾拳,然后那家伙就不行啦!”
原來海南新秀劍術高超,肉搏技卻是爛得很,記下來記下來。
“大師武藝高超,光聽大師這樣描述,我實在是想象不出當時的情景。”
“你這刺猬頭怎么這么笨呢?就是這樣……”
“大師,”仙道一臉誠心求教地指著廣場邊的一棵千年老樹,“便拿那樹當作清田少俠,大師你現(xiàn)場演示一下,當時是如何將清田少俠幾招擊倒的可好?”
“這有什么問題!奔t頭和尚狂笑三聲,一擼袖子,朝著數(shù)十米遠處的老樹撲去,“刺猬頭你看好了,當時我就是這樣撲上去,這樣卡住他脖子,這樣騎在他身上,這樣揍他幾拳……刺猬頭你看明白了沒?刺猬頭……刺猬頭??”
另一邊,激蕩的內力場之中專注于對方的兩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當事人的失蹤……
第三次了……這樣明目張膽地被耍已經是第三次了……
流川拿著劍指著對方的脖子,不敢確定會不會因為太過激動手滑了那么一下就替人白干了次活。
“流川,就算你不拿劍指著我脖子我也不會跑……不就是記恨第一次我拿劍指著你脖子么,小氣……我什么也沒說,你的劍還拿得穩(wěn)吧?”
流川拿劍身蹭蹭仙道的脖子,實在想不出除了一劍削過去還有什么方式能雪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流川我那天溜掉絕對不是為了躲你,要是為了躲你,我會一路留下暗記讓你追過來么?”
一路暗記……灑了一路的辣椒炒肉當我是狗嗎??流川改拿劍刃去蹭仙道的脖子。
“流川我那天說要還你錢絕對是實話。”
流川不說話,停了蹭脖子的舉止,用眼自上而下掃了一眼對方的全身。眼神鄙夷,不知二十兩賣出去有沒有人要。
“我不是應了你么,就算是賣了祖宅也要還。列祖列宗在上,誰敢拿祖宅開玩笑呢?”
當真不開玩笑?
“我家十代單傳,留下來值錢點的東西也就是一棟祖宅。若我真把祖宅賣了,日后哪有顏面見列祖列宗。我既已說了賣祖宅的話,流川你還能不信我?”
原則上,這個人根本不能信!
雖然連列祖列宗都扯上了,這話實在是說得夠絕。
“不如這樣吧,流川你不信我能還出錢來,便跟我回祖宅去。若我到時候不能付錢給你,你當真賣了祖宅我也只好理虧。何況將近年關,你可也以順便和我回家過個年!
“兩千兩?”
“流川你搶錢——兩千就兩千——我立字為證!”
半個月后,兩個人風塵仆仆趕到仙道家祖宅屋前,只見前院墻頭的枯草長到一尺來高,在寒風里左右搖擺。院門上掛著許多灰撲撲的蜘蛛殘網,最右上角處還有一張新鮮的,一只灰黃的大蜘蛛趴在正中央,虎視耽耽兩位陌生的訪客。
流川對著那只蜘蛛一偏頭,眼神凌厲地斜過來,“兩千兩?”
那意思是,這破屋值兩千兩?
威風凜凜威震天下威名遠揚的殺手界新秀流川楓同學,第四次被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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