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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殘陽。
官道。
塵土飛揚。
遠山帶著蒼涼的黛色弧度。
這本是普通黃昏中的普通官道。
即使說不上有多平坦,但是對于遠行的旅人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大的考驗。
更何況,多少關(guān)中待字閨中的小姐,一定要通過這條路,才能和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一起,嫁入煙雨水鄉(xiāng)的江南。多少裝滿關(guān)中奇珍的貨車,必須要通過這條路,才能成為江南兒女手中把玩的奇珍。
有情人終成眷屬,商人賺錢養(yǎng)家,或者僅僅是文人雅士的游歷,本身就是很美好的事情,不是嗎?
如果不是那十三次震驚天下的血案。
就在這條官道上。
迎親的丈夫被剖膛裂腹,妻子慘遭奸污,迎親的眾人被利器割開喉嚨,商人的財寶被掠奪一空,連尸體上的細(xì)軟都沒有放過。
他們的鮮血絕對紅過夕陽。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這條官道已經(jīng)絕無人煙。
劫匪有著嚴(yán)密的組織性,殺人奪財之后,就會立刻撤退,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官府的差人,在官道搜查了半個月,一無所獲。
但是今天,又有一行人,要走官道。
這已經(jīng)成了江湖最大的新聞。
振威鏢局就是在這條官道上,失了一大批紅貨,總鏢頭死的慘烈,胳膊被人生生砍下,腦袋落在身體幾尺外。
可惜,振威鏢局還是一蹶不振。
總鏢頭的兒子繼承下來的是個負(fù)債累累的爛攤子。
女兒不得已,嫁到江南崔家沖喜,崔家是江南最有錢的人家,老頭子七十多歲了,于家小姐嫁過去和賣身無異,幾個忠心耿耿的鏢頭,自愿護送,這一行人,無疑帶著慘烈悲壯,重走此路。
車馬嶙峋。
除去了七八個精明強悍的鏢師,還有三人格外惹人注目。
一個男人明顯不良于行,坐在輪椅上,一副公子哥的樣子,模樣俊俏,聽說是崔家最著名的謀士;轎子前騎著馬的人,仿佛一塊千年玄鐵,周身都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寒氣,英俊的臉并沒有因為那道疤痕而失色,反而多了一絲野獸般的魅力,聽說是崔家的小兒子,代表父親來迎親的;走在后面的男人同樣英俊不凡,但卻有一種讓人親近的氣質(zhì),是小姐的師兄,特地來此護送。
名震天下的四大名捕,就在這條官道上前方等待,最遲明天中午就能會面,如果匪徒真的有所行動,就是今晚無疑。
沒有人說話。
生命的苦難已是如此之多,廢話又有何用。
但是有人顯然不會這么認(rèn)為。
小姐咳了一聲,掀開簾子。
“師兄,我想吃桂花糕!
好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嬌艷欲滴。
看樣子不像是剛剛死了爹,不過大小姐被嬌慣習(xí)慣了,也是有可能的。
前方坐在輪椅上的公子哥開口:“你閉嘴,天天吃,就不怕老爺不要你。”
“死瘸子,你閉嘴,我進了你家門,就是你家的女主人,敢這么和我說話,你死定了。”說著,還做了一個憤憤的表情。
“是嗎,你能活著回去再說吧!”
“你看我能不能活著回去!
“小冷小冷,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臉上又刀疤的男人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小姐不屑的撇撇嘴,裝什么酷啊。
小姐氣急了大喊:“臭小冷,我真嫁給你爹了。”
鏢師聽著連連搖頭,小姐名義上雖然是他們的師妹,但是師傅信守男女授受不親,很少見面,沒想到一生嚴(yán)謹(jǐn)?shù)膸煾担谷挥幸粋不守婦道的女兒,拋頭露面不說,還喝崔家的小兒子糾纏不清。
一個女子,從前方跌跌撞撞而來。
她一身白衣,不施粉黛。
因為青春和氣質(zhì),本身就是女人最好的化妝。
眾人拿起武器,做出防備的姿態(tài)。
馬上的男子殺氣暴漲。
白衣的女子卻昏倒在馬前。
她蒼白的嘴唇如同白芷花綻放。
夕陽的官道,落魄的白衣女子,破敗的景致,蒼涼的美感。
馬上的人猶豫了一下,身手利落的下馬,抱住了女子。
輪椅上的男人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這一切。
女子身受很重的內(nèi)傷,而且絕對沒有武功,一行人中沒有女眷,而小姐顯然沒有什么興趣檢查這個女子的身體。
車廂中的小姐在他師兄的攙扶下,款款走出,先是纖纖玉手,然后一身絳紅的羅裙,看到女子的瞬間,小姐抓住了師兄的手:“師兄,她怎么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師兄不可聞的搖了搖頭。
小姐嘟起了嘴。
拍了拍師兄的胸膛:“不過真是個美人啊,我見猶憐!
抱著女子的男人毫不猶豫甩來的眼刀堵住了小姐的嘴。
眾人微怔,于家大小姐也太高大一點了,和男人站在一起都不遜色。
不過看臉,這兩個女子一個如燦若玫瑰,一個秀似百合,一時瑜亮。
小姐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開口:“我想起來了,她長得有點像凌小刀!痹捳Z間竟然有些酸氣。
輪椅上的男子不禁笑出了聲:“她可比凌小刀漂亮多了!
崔家的小少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小姐,眼中滿是寵溺。
紅顏的后面通常跟著兩個字——禍水。
道理是人人皆懂得道理,奈何死在綺羅裙下的英雄,還是如過江之鯽。
這個女子來路太過蹊蹺,身份又太過神秘,留還是不留,成了問題。
如果她清醒過來,這些人不乏老江湖和聰明絕頂之人,開口問幾句,總能尋得破綻,或者女子能找到方法證明自己的身份,但是這樣不醒,卻著實成了難題。
振威鏢局方面的立場倒是統(tǒng)一,把她扔在官道上,給她留下些傷藥,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
小姐的師兄面露不忍:“雖有九成的把握,他是匪徒的人,但也有一成的幾率是無辜的人,這樣做……”
一直沉默的崔家小少爺突然冷冷開口:“留下她!
越是很少說話的人,說出來的話越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何況這個男人,除了冷漠之外,還帶著一種野獸般的敏銳直覺。
還是有鏢師不服氣。
坐在輪椅上的公子哥,若有所思的開口:“如果她離開了,暗地里做手腳,不是更麻煩,而我們又不會真的下狠心殺了她。帶著反而可以控制,我贊成!
小姐微微一笑,露出虎牙:“就這么定了!钡拖骂^看著男人:“我相信小冷了!
在小姐的堅持下,小姐和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一起坐上了磕著龍鳳呈祥的馬車。
暮色漸濃。
小姐吃著桂花糕,看著這個昏睡的女人,覺得無趣,又探出頭,硬塞到崔公子口中一塊,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剩下的,一半扔給了師兄,一半扔給了輪椅上的公子哥,還不忘諷刺一句:“本小姐給的,好好享用吧。”
車上的女人卻驀然睜開了眼,起身,動作之快,非流星不能比擬。
于是當(dāng)于家大小姐眼含笑意的拍拍手,重新回到轎子中的時候,迎接她的,是脖子上的寒涼,和臉貼著自己的美人。
女子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冷酷:“美人,我手上的斷刃,名為蟬翼,是名劍龍泉最鋒利的邊緣,經(jīng)過鑄劍大師霜風(fēng)老人再次鍛造而成,吹毛立斷,大小姐如果不信的話,大可喊出聲試試!
出乎意料的,大小姐露出了有點玩世不恭的笑意。
兩張漂亮至極的臉緊緊挨著,一張冷若冰霜,一張艷若桃李。
大小姐含著笑意開口:“本小姐這條命值錢的很,何況有美女陪伴身側(cè),本身就是人生樂趣,我又干什么要找不痛快。”
“僅僅陪伴,就夠了嗎?”
“我大娘從小就告訴我,人間之事,得意不能長得意,美的東西,存在就是最大的價值,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故意在美人的脖子上吹了口氣:“美人,我們真的很像,我也喜歡美的東西,財寶,美人,但是我喜歡的東西,一定要拿到手,然后看著它們,在最美最繁盛的時候,狠狠揉捏在自己手中,凋零生命!
“你這個變態(tài)!
冰涼的雙手探入大小姐的衣服內(nèi)。
小姐的聲音卻不再是嬌滴滴的了,而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個男人,所以,誰欺負(fù)誰還不知道呢?”
白衣人的也微笑:“我也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是個男人,所以,誰欺負(fù)誰,還真的不知道呢?追命神捕!
“你說什么?”追命的臉色瞬變。
“還以為神捕司是多么了不起的地方,現(xiàn)在看來,不過如此,不過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不怎么出奇。”
追命這才想到掙扎。
“不要亂動,此刻,我身上所攜帶的引魂香正在你體內(nèi)游走,隨著血液,沿著經(jīng)脈,以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剝離你的身體的活力,但是你的感覺卻會敏感異常,迎接我的蹂躪!
“引魂香,沒有解藥的,你怎么能長期攜帶!
“因為,我是藥人啊,當(dāng)你們在在父母的身邊撒嬌的時候,我卻在忍受著各種毒藥的折磨,直到能夠忍受任何的毒藥的侵蝕,讓他們在我的身體內(nèi)獲得平衡,你能理解這樣的痛苦嗎?”
然而追命已經(jīng)沒有心思聽他毒蛇吐信般的話語,他感到力氣一點點流逝,桂花糕中的本有世叔給的解百毒的奇藥,奈何引魂香本就無解,而必須有人攜帶,所以沒有想到,這孤身一人的女子,竟然能攜帶引魂香。
白衣人看著追命慘白的臉色,仿佛癡了。
巨大的殺氣。
轎子瞬間裂成兩半。
身中引魂香的冷血,這一擊已是極限,用斷劍撐著身體,艱難地看著追命。
而輪椅上的公子哥癱倒在輪椅上,于大小姐的師兄,還有一干鏢師,早就站立不住。
蒙面的黑衣人團團圍住眾人。
毫無預(yù)兆地,天邊隱隱有雷聲傳來。
白衣人摩挲著追命的面龐:“你看天都幫我,殺了你們之后,大雨替我洗刷所有的痕跡,順便了結(jié)了四大名捕的神話!
冷血猛然用斷劍指著白衣人:“放開他。”
“不可能,囊中獵物還敢放肆!
冷血卻置若罔聞,風(fēng)一般的速度,閃電撕破黑夜一般的力量。白衣人沒有想到冷血強悍至此,反應(yīng)不及,只得放開追命。
冷血護住追命,斷劍橫與二人身前。
扶住追命的身體:“撐住,大師兄他們就快趕過來了!
“他們不會趕過來了?”
“你說什么?”輪椅上的公子哥倒是第一個急了。
“江南第一世家謀士和無情神捕的計謀果然絕妙,一般的人只能想到,這是調(diào)虎離山的計謀,送親隊伍中的四個人,乃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四大名捕,而前方的四人,則是假的,所以我們定將主要的力量放在這里,其實送親隊伍中的于大小姐和崔公子是假的,而其他的人都是真的。而真正的無情和鐵手則在前方,沖破我們的圍捕,轉(zhuǎn)而和你們里應(yīng)外合,一擊取勝。但是我們再前方也安排了足夠的力量,相信你們認(rèn)為我們不過是流寇,那里準(zhǔn)備的力量,和這里應(yīng)該差不多!
追命冷冷地看著他:“你不可能想到的。”
“當(dāng)然不可能想到,但是我們在神捕司的內(nèi)部有暗線!
“你是蔡京的人?”
“蔡丞相座下第一殺手若荻希望和四大名捕交鋒多時了!
白衣男子略一頷首,風(fēng)度翩翩。
他緩緩提起雙手,用左手凌空對著追命的雙腿虛劈出一刀。
冷血的劍氣,霸氣而深沉,而這樣的刀氣,則是陰狠冷厲,冷血勉力用刀擋開,而若荻右手接著左手一揮,刀氣后發(fā)而先至,劃過追命的腰側(cè),瞬間鮮血直流。
追命搖晃了幾下,還是倒在了地上。
“下一刀要不要打在眉心,還是不要了,漂亮的人,要一點點死,才比較有味道!
他玉蔥般的右手再次提起。
冷血心知絕無力量抵擋下一刀,索性站到追命身前,用整個身體,作為追命的肉盾。
追命卻咳嗽了幾聲,艱難站起。
“看你把我引為知己,不如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到底是誰神捕司的內(nèi)應(yīng)?”
“你有什么資格提條件?”
“我保證,無論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會自殺!
冷血看著追命:“我不同意,要殺你,先殺我。”
若荻眼帶恨意:“一刀一個問題。”
“你已經(jīng)打了我一刀了,所以回答我的問題。”
若荻幾乎要失笑,這個人的腦袋中想些什么東西,早晚一死,還要討價還價,一點虧都不吃,不過倒是真的太可愛了。
“蔡丞相去年十月份到十二月,集中向神捕司輸送人,你們想一下,哪些人是那個時候進入的就行了!
冷血看著追命:“這就行了?”
追命笑出了虎牙:“這就行了!”
冷血舉劍,對準(zhǔn)了若荻。
大雨傾瀉而下。
遠方鐵騎如織,若荻臉色順便。
從官道的后方的漢中方向,數(shù)百鐵騎趕至。
鐵騎分開,兩個男人走出,一個人坐著輪椅,一個人身長玉立。
追命叫起來:“死瘸子,一定是你拖累速度,我們都快要死了!
無情冷笑:“我還以為你聽情話聽得很高興!
“你胡說,小冷怎么會說情話?”
說完之后,才意識到中計了,臉一下子紅了,倒把于大小姐的師兄,看呆了眼。
無情也不理他:“我們早就懷疑神捕司中有你們的人!
鐵手接口:“而且天下本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么多人一起行動殺人,官府卻沒有線索,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官府和你們狼狽為奸!
追命笑得得意:“劫了這么多財,肯定是有大靠山,還是需要很多錢的,不是蔡京,又是何人?”
無情微笑:“在神捕司定計的時候,的確是這里是真的追命冷血,前方從江南接應(yīng)的真的無情鐵手!
鐵手開口:“但其實,我和大師兄早早就趕到了漢中,這才是釜底抽薪,前方的人不過拖住你們的人馬,這里才是一網(wǎng)打盡。”
追命笑得得意洋洋:“你們想要甕中捉鱉,沒想到反被左右夾擊,不過你的毒藥真的太變態(tài)了!
無情頷首:“除此之外,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若荻當(dāng)機立斷,向無情的方向發(fā)出暗器,數(shù)萬細(xì)針,向著無論己方還是敵方的位置射出。同時抓起身邊的人,扔向冷血,人則沖向追命,用蟬翼制住追命。
“全部后退,否則我立即殺了他!
存活下來的黑衣人漸漸若荻身后靠近。
懷中的美人散發(fā)著迷人的桂花香味。
對著若荻皺了皺鼻子,做了個鬼臉:“你百毒不侵,很了不起啊!
瞬間抬腿,掃向若荻。
矯捷的力道讓若荻瞬間嘔出了一口血,胸口劇烈的起伏,顯然受了重創(chuàng)。
追命微笑,然后露出虎牙:“你追命爺爺也是在從小在酒和藥中泡大的,這點小毒,早就消化了!
一番激戰(zhàn),天邊以見白。
冷血有些艱難地扶著追命上馬,然后又坐到他的背后。
——小冷啊這次幫很多人討回了公道,還抓了蔡京手下這么多的人,還抓了什么第一殺手,而且這么多人證明他們是蔡京的人,絕對夠蔡京受的了,我們這是完勝!
——我爹是狼。
——?
——你不能嫁給他。
——啊?
——那個殺手也不是你的知己。
——那當(dāng)然,他又不是美女。感到身后的寒氣后又補了一句——我的知己只有你了。
——那個師兄也不是你的師兄。
——我有個師弟就夠煩的了,我真的不會到處認(rèn)師兄師弟了。
——你說什么?
——你別這么野蠻啊……喂……唔……
朝陽。
官道。
遠山帶著柔和的青色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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