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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桃花正紅。
那一年，我遇到了兩個男子，彼時，他們還勉強(qiáng)算年少。
那個時候，還沒有劉關(guān)張的傳說，有的，只是三個平凡的男子，他們唯一與別人的不同，便是心里有著不甘平凡的那一份傲氣。
就是這樣三個人，走到了一起。也就是后來的大哥、三弟，和我。
后世有很多關(guān)于我的傳聞，但沒有一樣是真實(shí)的……
【初衷】
很多人以為我跟隨大哥的初衷，是因?yàn)榧覈煜隆?br> 其實(shí)不是。
我明白自己做不了天下之主，那么誰坐天下對我而言便沒有分別。不管每個勢力打著的旗號是什么，都不過是把我們老百姓當(dāng)棋子罷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進(jìn)去摻和。畢竟，誰為王，我都可以賣我的綠豆，然后養(yǎng)活自己。
這種想法，直到我遇到那個人，才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他傻傻的，一見面便跟我談著天下。
他說，我有大將之才，不該屈居于此，應(yīng)該為天下盡一份力。
他說，天下大亂，國將不國。
他說，群雄并起，天下維艱。
他說，禍亂不平，苦的是天下百姓。
……
天下，天下。那一天，他說了好多天下，比我之前那么多年聽過的加起來還多。
我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人：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心里口中，只是天下？那么，感情呢？他難道不是人，沒有感情么？
在下中山靖王之后，姓劉名備，字玄德，愿與兩位結(jié)拜，共舉大業(yè)。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張飛抱拳，豪爽地答應(yīng)了。
劉備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我笑笑點(diǎn)頭。
我對天下沒有興趣，我只是好奇：這樣一個人，他的感情生活會是什么樣子？所以，我愿意跟他在一起，看看。
從此，我有了一個大哥，姓劉名備，字玄德，也就是后來跟曹操、孫權(quán)三分天下的昭烈帝。
【桃園】
桃花樹下，一拜定青史。
很多年后，文人墨客喜歡用這個橋段敷衍很多故事，寫得熱血沸騰，寫得正義凜然。仿佛，我跟大哥三弟，不是凡人。
其實(shí)，那日在桃花樹下，我并沒有想那些熱血沸騰或正義凜然的東西，我只是想起一個典故：分桃。
那日，結(jié)拜之后，大哥從桃花樹上折下一桿桃枝，分成三支，給了我們每人一支，然后自己留了一支。他說，以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有天下，與君分享。
我有些別扭。雖然我讀的書不如大哥多，但我還是知道在古書里，“分桃”所代表的含義。我有些怪怪地看著大哥，他臉上略顯尷尬，又似乎想回避什么，低下頭去。我不解他的表情，只好把話咽回肚里，繼續(xù)平靜。
反正，我臉色天生如重棗，只要我不說話，看起來都是平靜的。
【月夜斬貂蟬】
有人說，關(guān)羽是正義凜然的神，所以殺了紅顏禍水貂蟬。
于是，關(guān)羽月夜斬貂蟬的故事，被人一遍又一遍傳說。
我很奇怪：他們覺得我不是人么？
我是戰(zhàn)神又如何？我建立了千古功業(yè)又如何？我還是個人啊。我吃人吃的東西，喝人喝的水，也會如人一般思考，有人一般的情感。
我是一個男人，一個有情欲的男人。
貂蟬是一個可以讓任何男人都酥麻掉的女人，只要那個男人還喜歡女人。
既然如此，為什么世人還看不明白：我，不喜歡女人啊……
我殺她，不是因?yàn)槲胰鐣锔桧灥哪前銢]有了凡間男人的情欲，而是因?yàn)槲倚睦镌缫延辛艘粋�愛的人。
不錯，他是劉備。
不要問我為什么喜歡男人。其實(shí)我只是喜歡劉備，剛好他是男人，如此而已。
【千里走單騎】
聽說，后來的人從這一段附會出了我的忠義。
他們說我忠于主人，不被曹操收買，封金掛印，毅然護(hù)送著兩個嫂嫂去找兄長。這是忠，也是義。只是可笑，為什么沒有人覺得這是情？
其實(shí)，我可以不救兩個嫂子。因?yàn)檎缥业谝淮蔚念A(yù)感，一個眼里只有天下的人是不會有感情的。他，對他的夫人，從來不曾愛過吧。
他只懂天下，只說蒼生。懂什么是愛啊？呵呵。
但是我必須救兩個嫂子，因?yàn)槲乙业尿湴痢?br> 就像人出門要穿衣服一樣，我要回劉營，總要找點(diǎn)借口。
劉備對我好如親人，曹操亦對我好如親人。劉備敬我如上賓，曹操亦敬我如上賓。劉備想要天下，曹操也想要天下。至于劉備嘴中的仁義，跟曹操嘴中的責(zé)任，不過只是各自選擇的立場而已，于我而言，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他的仁義道德，哄得過百姓，哄不過我。
所以，總得找那么點(diǎn)理由，才好回去。
所以，我決定救出兩位嫂嫂。這是義，不是情。于是，一切便順理成章。關(guān)羽，也從此名垂千古，只為這忠義高節(jié)。
把兩位嫂嫂交給大哥的那一刻，他果然沒有看那兩個女人。
我冷笑。我知道，他原不愛她們。
可是，他卻流淚了。他說，你回來就好。
心在那一刻震動了……千里走單騎，過五關(guān)，斬六將，一路打殺，一身疲憊，終于走到他面前，他一句“你回來就好”，仿佛家里的溫暖燈火，讓我溫暖得想哽咽。
至此，那句話，那行淚，我記了一輩子。
盡管，我知道他哭起來容易。
【東吳】
很多人都說關(guān)羽后來高傲了，才會用那般囂張的態(tài)度對待東吳，最終引來殺身之禍。
其實(shí)，沒有人知道，我不是高傲，只是真的恨東吳。
我恨東吳，只因?yàn)橐粋�女人，她的名字，叫——孫尚香。
“賢弟，你先過去。我去跟香兒說聲就來�！�
“云長，你跟將士說就好。我晚上陪香兒下會棋�！�
“云長，我明日有空再去找你吧。今天下午要跟香兒練會劍。”
……
香兒，香兒，他的生命里何時刻上了一個“香兒”？！
他不是沒有過妻子，卻從未有一個如對這個“香兒”般，殷勤至此！
突然，我討厭那個女子，那個叫香兒的年輕女子。她叫孫尚香，是東吳之主孫權(quán)的小妹，有著如花的年紀(jì)，和如花般的身體。
在她那里，已屆中年的劉備，似乎找到了第二次青春。
可是，我已老了。鮮衣怒馬，早已塵面霜鬢。
討厭那個女子。討厭她梨花帶雨，在劉備面前扮演著楚楚可憐。討厭她嬌蠻任性，炫耀著她孫家小姐的家世。討厭她年輕嬌美，燦爛得如朝陽，襯托著我的一生蒼涼，與英雄遲暮……尤其討厭，她在大哥不在時，敢對我斥責(zé)“關(guān)將軍，論長幼，你該尊我一聲大嫂。若論尊卑，汝等不過是我夫君的家臣……”
如果她是一般女子，也許我會一掌拍死她。但是她是孫權(quán)小妹，所以我不能。我能做的，只是遠(yuǎn)守荊州，再不待在劉備身邊，落個眼不見為凈。
我討厭東吳，自此開始。
后來的人們流傳著我“虎女不可配犬子”的嘲諷，卻沒有人知道，我真正要罵的，不是孫權(quán)，而是——孫尚香！
【夢】
總覺得，自己的一生像一場夢。
夢的開始，是一片盛開的桃源。夢的終點(diǎn)，是更渺茫虛薄的夢境……
野史上說關(guān)羽死后，魂魄化為厲鬼向呂蒙索命。
其實(shí)這只說對了一半，我死后是魂魄未散，但不是去找呂蒙索命�？尚Γ廊擞袝r太看重我，有時又太看輕我：戰(zhàn)場廝殺，愿賭服輸！我關(guān)羽，還不至如此看不開！他呂蒙能殺我，我心服口服。
更何況，對我而言，活著比死去，也未必更好過。
我魂魄未散，只是因?yàn)槲矣幸痪湓�，忍了一輩子，始終沒問出口……
我想對他問一句：你，是否愛過我？
是的，是愛。我一聲都不曾提及的“愛”字，世人以為關(guān)羽永遠(yuǎn)都不可能會說的一個字。
那晚，我的魂魄飄飄蕩蕩去找他。
他在靈堂里，在我的棺木前，一身白衣，形如槁木。
深夜，他摒退左右，只一個人對著我的靈堂。
兩行淚從他臉上靜靜流了下來。
“云長啊……”他說，“人們都說我的淚是假的，不錯。我這一生的淚水，多半只是為了這萬里江山……唯獨(dú)有兩次淚是真的，一次是現(xiàn)在，還有一次是你那日從曹營跋山涉水回來……”
“云長……”他撲到我的棺木上，“為兄懦弱啊……”
他涕泗橫流：“我懦弱到一生都不敢開口說一句話��！那句話，藏在我心里多少年啊……可是，我是劉備，你是關(guān)羽，為著這樣的顧忌，我始終不敢說啊……如今，我老了，你也走了，再說什么也都遲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也許泉下的你，會想知道……”
我的心擠在一起。
“云長，自從第一次在集市見到你，我……我就喜歡上了你。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喜歡，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都在一起。于是我像個傻小子一樣，跟你說天下，說蒼生，然后要跟你結(jié)拜，找了個借口說是一起打天下，其實(shí)只是因?yàn)槲蚁胝乙粋�身份、一個理由，跟你永遠(yuǎn)在一起……因?yàn)槲抑�，天下是打不完的，足夠我們打一輩子……�?br>
兩滴什么東西自我臉龐滑落，落在我嘴里，咸咸的。是淚么？
關(guān)羽也會流淚么？是啊。關(guān)羽也是人。
我苦笑。
兄長啊，原來，我們一起欺騙了天下……
所謂的天下蒼生，所謂的建功立業(yè)，不過是你我找個位置一生相對的借口。如此，而已。
我輕輕飄出靈堂。我知道，我想問的那句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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