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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風輕
若是風輕
楔子:
秋,變得如此落寞。
瀟瀟的秋雨,纏綿悱惻,是內(nèi)心的情愫。
漫漫長路,淋著秋雨,向前,茫然一片。站在路口,望著那一幕幕,車如流水?吹侥,是生命的偶然或許句點。
四目相視的一瞬,我們看到彼此的身影。
〈安若〉
如果相貌可以選擇,我寧愿拋棄柳眉鳳眼,寧愿拋棄粉腮櫻唇;
如果父母可以選擇,我寧愿一出生便被他們遺棄;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我寧愿一個人孤獨終老也不愿遇見他,愛上他……
———題記
“安小姐!
我凝視鏡中的自己,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發(fā)髻高高挽起,碧色錦緞旗袍里包裹著一個晶瑩柔美的身段,這般樣子,三叔應該滿意吧!轉(zhuǎn)身對身旁的海菊點了點頭,“下去吧!”
清楚的知道,今天是去聽洋人的音樂會,去的是全上海最大的劇場,卻不禁的穿起了旗袍。走出安公館的大門,寒風迎面撲來,帶著初冬的威嚴,我緊了緊身上的披肩,心卻更加凄然。
我,安若,安公館里唯一的大小姐。父親安振祥是政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掌權(quán)者。從小,我在父親的溺愛中長大,豐衣足食,我擁有了一切我從未想得到的東西——地位、財富,卻未曾擁有過最向往的溫暖——母親。
三年前,我偶然知道了母親的死因。母親是一個嬌美卻也柔弱的女子,面對鏡子,有時會覺得鏡中重疊著母親和我,我不知道我是否恨她,我的父親,是他親手毀了母親,為了他那瘋狂增長的野心。但每當看到他面容憔悴的望著母親的相片,我總會原諒,不再去揭那塊傷疤。誰料時至今日,他不但沒有為當初的行為自責,反而把它重新推向高潮。
三叔。閻三叔,多么可笑的長輩。他的名字如死神之名一般無人膽敢提及。今天去見他,見他,父親會開心。
當眼前的景物停止那轉(zhuǎn)瞬即逝的變化,兩個穿黑色西裝的人走上前來,很禮貌的開門,“安小姐,三叔在里面等您!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靜靜地坐在那里,他的發(fā)已斑白。很難想象,一個宛如父親的人殷勤地對你微笑,情人般牽起你的手,是怎樣的感覺。而我,已毫無感覺。
我不曾把手抽回,不曾反抗。因為明白,這是我的命。
會場上,人坐得滿滿堂堂。偌大個上海,真正能聽懂,能夠欣賞這種音樂的又有幾人。我苦笑,無味的笑。扭頭望望那年近花甲的三叔,他微閉著雙眼。他懂音樂?一種直覺告訴我,他在用心品味。他的手一直握在我的手上,很溫暖,一種異樣的溫暖。
悠揚的琴聲響起,是肖邦的夜曲。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罵聲,伴隨著東西劇烈碰撞的聲響,此時此刻顯得如此聒噪,如此的不協(xié)。三叔微微皺眉,抬了抬空下的手。一個男子俯身靠近三叔,“出去看看!
男子點頭帶著身后三人出去,不多時會場再次恢復了安靜,只有音樂久久地在耳旁縈繞,奇怪的是,躁動并沒有引起聽眾的不滿,更奇的是那四個人出去便在沒有進來過。
望著會廳神態(tài)各異的人們,再看著三叔,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曉得,父親要倚靠他來維持政治生涯。
不知何時,夜曲演奏到高潮。有一男子朝我們走來,他身穿黑色風衣,雙手插兜,帶著墨鏡,有著濃密的胡鬢,我把視線定在他身上,不知他是否發(fā)覺,只是越走越緊。我感覺冷冷的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從我和三叔身旁經(jīng)過,一道金屬反射的銀色寒光刺痛了我的眼睛,顧不得許多,我到三叔身前……
如果是我天真地想讓三叔欠我什么才撲過去,那就太傻了,最終刀還是刺到了他的左鎖骨,關(guān)鍵時刻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把刀。我不明白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沖動,也不清楚他為什么會救我。
刺客并沒有放棄他的計劃,繼續(xù)和受傷的三叔周旋,三叔身手甚是了得,反手抓住刺客的胳膊,匕首落地。我呆在一旁不知所措,身旁那群麻木的聽眾從何時起感受到危機我不清楚。我現(xiàn)在只有用“無能為力”來形容自己。三叔掏出了槍,“砰——”地一聲,房頂?shù)臒羲查g熄滅,我就這樣聽著,音樂戛然而止,傳來的是人們的尖叫聲,我的手被人牽住,蒼老有利,我知道,是三叔,剛剛那一槍并沒有打向刺客,只為制造混亂,此時此刻他又身在何處。好奇怪的一個人,他又為什么要殺三叔,穿過擁擠的人群,我與三叔坐上黃包車。
“安小姐,讓你受驚了!
三叔說話時并沒有看我,那只手依舊緊緊地牽著我,另一手握著槍。血從肩膀涌出,染紅半片衣衫。
“你在前面的巷口下車,要走最近的路回去!比遛D(zhuǎn)過頭看著我,目光里流露的關(guān)切如此真實,我點頭。
風,依舊吹著。我把雙臂抱緊,披肩丟失在那混亂的音樂廳,這兒是什么地方,我心驚膽顫的向前走。為什么三叔要讓我下車,難道他還在追殺他嗎?我的腳好痛,剛剛在逃離會場時,扭到了腳。我一瘸一拐向前走,街上怎么會一個人都沒有,我該走那條路回去?
小巷旁,有塊巨石,我想我必須得休息休息才行了,脫下鞋,發(fā)現(xiàn)腳已腫得發(fā)紫,天也漸漸暗了下來,風來得更急更寒,冷清的街道,黑乎乎的沒有一絲光亮,頭上的烏云把月亮層層裹住。
我四處張望,就在心灰意冷時,見一男子拐進巷口,“先生,先生……”他似沒有聽到我的呼喊,繼續(xù)趕路。我再次開口,“先生!”他飛快地走到我身邊,我不禁失口尖叫“你——”他便是刺殺三叔的神秘男子,長長的黑色風衣被夜風吹起,黑色的墨鏡,濃密的胡須,臉被遮得嚴實。我知道他現(xiàn)在正望著我,我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他要做什么,殺了我,還是會拿我去要挾三叔或是我爸。他緩緩靠近我,我本能的后縮,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我掙扎著用另一只手用力推開,雖無濟于事,卻看到他手臂上奇異的文字。他似乎留意到我驚愕的眼神,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轉(zhuǎn)身把我背到背上。那時,我真的后悔,為什么出門時穿的是旗袍,側(cè)旁的線發(fā)出撐斷的聲響。他沒有留意,大步地向前走著。
不知道他會帶我去哪里,但所有的一切,我認了。從小到大,我早已習慣,既然無法改變就順其發(fā)展。風沒有減弱的趨勢,我卻不再感覺寒冷。他的后背很暖,趴在他的背上,居然有了安全的感覺,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很困,很累,很想這樣休息一下。
…………
光線突然變得刺眼,我疲乏地睜開雙眼,海菊站在身旁“小姐,你終于醒了!”父親坐在沙發(fā)上一臉憤怒,我半支著身子坐起來“爸爸,我是怎么回來的?”
“哼!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好事,昨天夜里昏睡著被人送回來!”父親重重地把茶杯放在茶幾上,發(fā)出很響的聲音。
“我?昨天?我陪三叔聽音樂會,是您讓我去的!蔽胰淌懿涣烁赣H的責問,用了一種不屬于我的聲調(diào)。我是怎么了?
父親一把把我從床上拉下來,站在鏡前“你,看看你的樣子!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怎么對得起你的母親!”
鏡中,我看到自己,臉色蒼白,頭發(fā)亂亂地搭在肩上,碧色旗袍兩側(cè)被撕開一道裂縫,可是真的什么也沒發(fā)生。我看到那件黑色的風衣,搭在沙發(fā)上,是他送我回來的嗎?
我憤怒地轉(zhuǎn)過身,面對我的父親,就沒有過的恨。“你有什么資格說起我的母親,是你,是你讓我失去了母愛,是你為了自己的野心,背叛母親,如今又輪到我,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滿意,難道你認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你要把我送給三叔對不對——”
“啪”我的臉頰火辣辣的,三年多的恨,終于在今天膨脹爆發(fā),一直用來維持我們父女關(guān)系的親情在今日決裂。
父親顫抖地站在我面前,我看著他,真想奪門而出。可我,只是軟弱的留下,軟弱地低下了頭!鞍,爸,女兒錯了!
他把我擁進懷里,淚水打濕了我的臉頰“若兒,爸爸對不起你們母女呀——”
一個星期后
那是冬日里少有的晴天,我坐在鋼琴前,不知不覺中,彈起了肖邦的夜曲,不明白,自己是否恨自己的父親,聽他的話是否因為可憐他。心情異常的煩亂,我胡亂地敲著琴鍵,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停下來,知道海菊已在身后站了很久“小姐——”
“有事嗎?”我背對著她,聲音平靜,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老爺交待,三叔要來做客,讓小姐準備一下!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海菊,揮手說“海菊,你把我從加拿大帶回來的那件天藍色長裙拿來吧!”
“是!”海菊轉(zhuǎn)過身,又匆匆走到我面前“對了,小姐,這是從那件黑風衣的內(nèi)兜里發(fā)現(xiàn)的!”我接過她手中那只翠綠的發(fā)簪,濃郁的綠色仿佛能滴下水來一般。美麗古樸又不失高雅,我把它放在鏡前的抽屜,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還他。
窗外傳來剎車聲,是三叔到了,我換好衣服來到樓下。
“安小姐,上次又沒有嚇倒你。俊比逦罩业氖。一副慈愛的樣子,我打量著他的肩膀,“三叔,您肩上的上怎么樣了?”
“呵,這點小傷,無關(guān)大礙,家父不在嗎?”三叔邊說,邊環(huán)顧著客廳,目光落在母親的遺像上,目光有一絲的憂憐,是我眼花了嗎?
“他整日都是很忙的,但已交待過若兒,留三叔吃過飯再走。”自從上次三叔為我擋了那一刀,我便不再怕他了,我說過,如果這是我的命,我認了。
“今天不行。“残〗,我有些私事還沒辦,不能留下吃飯了,改日吧!”三叔邊說邊起身,海菊連忙拿來大衣和帽子,我跟在三叔身后,他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望著我,目光里摻雜的情感,我卻無法猜透!叭魞海@身衣服很配你,和你媽媽一樣漂亮!”我愣住,我的媽媽?三叔走到門口,我才晃過神來“三叔,您人是我母親?”
“不,不認識,只是看到了它。”三叔示意我看了看客廳墻上的那張畫像,微微一笑。
我站在門口,看到一個穿黑風衣的男子,為三叔打開車門,三叔上車的瞬間,那男子望了望我,目光相遇,心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有些與眾不同。三叔在揮手和我告別,我回敬一個笑容,心卻放在了剛剛那個穿黑風衣的男子身上……
“那天,是誰送我回來的?我身上披的那件衣服!父親發(fā)脾氣的那次,我的碧色旗袍……”生活,并沒有因上次的意外有所改變,父親依舊寵愛我。我依舊常陪三叔去聽音樂會,高級餐廳吃飯。那個男子,常陪在三叔身旁。我聽三叔叫他段風。
段風,好奇怪的名字,像他的人一般。他從不笑,仿佛世上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guān),他風刻的臉龐一直都是冷冷的。眼睛望著哪,我才不出。里面寫了什么,我看不到。一個謎一樣的男子,很難讓人明白。
日子久了,我每次和三叔出去都很開心,至于為什么,我想是因為段風,他的存在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我的心,就這么輕易地給了一個陌生男子。至于三叔,他更像一個父親。
冬天,走的拖拖拉拉。清早的陽光射進屋子,是春天來了嗎?我跳下床,拉開窗簾,看到段風倚在黑色的車前,頭發(fā)軟軟的遮住前額。從沒有見到哪個男子比他更適合黑色。真想就這樣一直望著他,真想鉆進他的眼中,看他所看的世界。我在靜靜觀坐中忘了自己,忘了一切,直到他仰起頭的那一瞬間,目光交織,我分明看到他的內(nèi)心,相信,我已在里面。人真的有前世嗎?如果有,前世我們一定沒有愛夠,今世才再會相遇,再次走進彼此的心里。
這時,三叔從客廳的正門出來,看到段風,然后望著我,笑著揮了揮手,我也笑著朝他招手。三叔永遠像個慈父一般疼我。
“小姐,老爺叫你去問話。”
“知道了,海菊!”我朝她笑笑。海菊是個善良的女子,幾乎是從小陪我長大,除了我去加拿大那三年,我們天天相伴。
“小姐——”
我停止擺弄手中的衣服,海菊的眼里噙著淚水,“怎么了,海菊?”
“沒,沒事,小姐,無論你去哪,帶著海菊一起,好嗎?”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告訴我,海菊”我拉住她的胳膊,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手背
“小姐”
…………
“……若兒——”
“爸爸,您別再說了,從小我什么都聽您的,這次您就別再逼我了,好嗎?”
“若兒,你想想爸爸……”
“爸爸,請您給我些時間,讓我想一想!”
“好吧,但若兒你——”我再也不想聽爸爸講他的理想,轉(zhuǎn)身跑回房間,忍了一路的淚水在關(guān)上房門那一刻決堤。
段風,段風,我們真的有緣嗎?你喜歡我嗎?三叔,我以為你只把我當作孩子一樣疼我,為什么要和父親一起來逼我,我怎可以嫁給,嫁給一個讓我覺得像父親一樣的人。淚水迷漫。我想我要確認一些事情,雖然,這很不像我。
“海菊,海菊——”
“小姐,怎么了?”海菊驚慌地跑上樓。
“那件黑色的風衣呢?”
“什么風衣?”
“小姐,小姐,別急,海菊記起來了,我這就去拿來!”
我穿好長衣長褲,然后穿上那件風衣,盤好頭發(fā),帶上黑色的禮帽。我要去找三叔,要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娶我。海菊帶我從后門溜出去,上車后直奔三叔的府邸。
“安小姐,老爺約了人在秦城酒樓,你留下等他吧!”
…………
怎么能等呢?我一定要馬上知道,一定要求他放棄娶我的念頭,還有……
“閻三叔,我敬重你才給足你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開門的一瞬間我看到一個男人兇神惡煞地站在三叔面前,桌子已被掀翻,我的到來讓兩派人都很意外。但三叔很快變得一副無視我存在的模樣。段風的目光也只是簡單的從我臉上掠過。我開口“三叔,我想——”
“媽的,原來是個女的!”那兇狠的男子一把扯掉我的帽子,頭發(fā)松散下來!昂,安大小姐!”他用力扼住我的手腕,我驚慌地掙扎,他卻越來越用力。
三叔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段風也毫不在意地看著,怎么會這樣,我心如巨石,沉入大海。
“鷹哥,何時也欺負起小女娃來了,安大小姐,幸會,幸會!”三叔朝我摘帽點頭,我更加迷惑了。
那個男人看著我,又看了看三叔。“我就不信這女的與你無關(guān),今天老子橫豎一死,就先毀了她!”他邊說邊扯開那件風衣,在我尖叫聲中,那人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圓圓的,血從頭上流出來,流到我腳下,他的手下見勢慌忙扔下了手中的槍求饒。我傻傻地站在原地,雙手緊緊地抓住衣角。
“自不量力,把他拉下去!比鍥]有抬眼看過死去的那個人,兩個手下把他的尸體從我面前抬了出去。
“若兒,若兒——”
我一直望著那片鮮血,甚至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三叔撫著我蓬亂的頭發(fā),把它捋順!叭魞,你怎么會來這兒?”
“我,三叔,我想知道,你真的要娶我嗎?”
“看來,安兄已經(jīng)告訴你了,對,下個月就接你過門!
“三叔,我——”我雙手緊握三叔的胳膊,可我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三叔不會害你的,段風,送安小姐回去!”
三叔移開我的手,走了出去,我愣在原地,全身無力。剛才,我?guī)缀醣环嵌Y,剛才,一個男人死在我面前,剛才,是段風開槍救我,剛才,三叔告訴我下月底要我嫁給他!鞍残〗,情!碧ь^,段風等待送我離開。段風,你到底是誰,段風,你真的不在乎嗎?
“等等,我有話要問你!”我站在段風背后,看著他高大的身影,他停住腳步卻未轉(zhuǎn)身。過了這么長時間,我還是沒有勇氣提起。我的本性再次占據(jù)了上風。我早就清楚,我是父親為了保住地位的工具,也早就知道,有一天我會像物品一樣與利益進行交換。遇到段風,只是一場意外,意外之后還要接受現(xiàn)實。
我悄悄摸去眼角的淚,我看到段風仰著頭,然后把黑色的皮手套摘掉垂下手,露出那奇異的文字。時間在無語中流逝,我終于明白,為什么第一次相見,他會毫無畏懼地看我。終于明白,他的世界為什么如此憂郁?墒侨鍨槭裁磿屗蔀樽约嘿N身保鏢,這不是很危險嗎?三叔又知不知道呢?段風他為什么會——
“我們走吧!”他重新帶好手套,出了門。
我跟在他身后,坐上車。心終于平靜下來,無法改變的就任由其發(fā)展,悄悄溜回房間,換回我的衣裙,去見父親。他深鎖眉頭,房間里彌漫著濃濃的雪茄味。
“若兒,怎么,你想好了嗎?”
“是的,爸爸,我嫁!”話從口中說出,如此的波瀾不驚,內(nèi)心里卻山崩地裂。
“若兒,謝謝你,謝謝你!”這一情一態(tài)讓我想到當初母親是如何答應父親的——“行,我去!”
爸爸伸手來撫我的額頭,眼中透露我從未見過的情態(tài),但手突然僵在半空中!叭魞海慊胤块g去吧!”他轉(zhuǎn)過身,不再看我,一縷縷青煙飄上屋頂。我轉(zhuǎn)身離開。坐在鋼琴前,手指情不自禁地滑過琴鍵,我最愛的夜曲。
想要證實的事,卻已經(jīng)清楚,他,果然是他。可我始終要嫁的是三叔。我撫著那枝發(fā)簪,望著窗外的月亮。
三月二是,我的婚禮,沒有隆重的儀式,沒有親朋的祝賀,仿佛一切都在秘密進行。我獨自一人坐在空空的房間,目光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無論事態(tài)如何發(fā)展我都接受,我陪在三叔身旁。樓道里飄著“咚咚”的腳步聲,一間房門被打開。三叔一手拄著拐杖,一手夾著雪茄“若兒,以后這里就是你的臥房了,早點休息吧!”三叔說完,環(huán)視了一遍房間的角落!斑差兩樣——”然后離開。
一夜無眠,我獨自站在窗前,屋里被月光照亮。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是誰同樣喜歡夜曲,夜曲也可以用中國傳統(tǒng)的橫笛演奏嗎?我的心被縹緲的笛聲揪住。努力尋找笛聲的出處,只是一片茫茫夜色。
清晨,我睜開雙眼,仔細觀察這個房間,我最喜歡的碧綠色床帳、窗簾、精美的吊燈、沙發(fā)、書桌。一切都那么合我的品位,可是在美好又有什么用呢,我不再是以前的安若,而是閻夫人。
耳邊傳來敲門聲,我輕聲回答“進來”
“小姐——”
我轉(zhuǎn)頭,驚訝萬分“海菊——”
“小姐,你忘了答應過海菊,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帶海菊一起的嗎?”海菊的淚傾斜而下,有著流不盡的情。
“海菊——”我緊緊擁她在懷里。
海菊的到來,讓我覺得生活不再枯燥,自從嫁給了三叔,我只見過她三面,每次都是匆匆來看我又匆匆離開。今天一早我便被“哐哐”聲吵醒,睜開眼的一瞬間,我呆住了,好漂亮的鋼琴,鋼琴發(fā)出“叮咚”的聲響,前面撫琴正座的人是誰。好熟悉的背影,好親切的黑色,段風?
在做夢嗎?真想這樣一直夢下去,永遠也不要醒,華美的夜曲在整個房間里回蕩,早上的陽光暖暖的照進來,微微可見的側(cè)臉如此的剛毅英俊,曲子已漸漸接近尾聲,我貪戀著每一個音符,回味著他曾經(jīng)的每一個眼神?晌,還有什么資格再說我愛你,我用被子蒙住頭,任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淌。琴停了,音樂消失。我睜開雙眼,一切的一切,似夢非夢,青色的窗簾在隨風飄擺,明媚的陽光鋪在黑色的鋼琴上,那樣的祥和,那樣的幽美,段風卻不在。為什么,夢這么容易醒來?靜靜地回味,靜靜地思索,現(xiàn)在我不再是安若,F(xiàn)在,我已是三叔的人,其他的一切,忘了吧!忘了吧!
坐在鏡前,一張清秀的臉浮在眼前,這是我還是我母親,難道我和母親都錯了嗎?我的父親,我親愛的父親呀!
我已漸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屬于設計的很別致,可以看出三叔的品味果真很與眾不同,如此絕妙的搭配任由十個專業(yè)設計師也不見能想得出來。我信步來到書房,雖說三叔是□□中人,卻又愛好文學,書法寫得如此瀟灑充滿魄力,我隨手拾起桌上的一本書,閑翻。一個東西掉在腳下,撿起竟是一片楓葉,上面用正楷寫這一首小詩。
兩情相悅遙相望,
鵲橋依舊夢斷腸。
執(zhí)子之手夕陽晚,
滄海桑田情字旁。
——夢遙
“夢遙?好耳熟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將楓葉夾回書中,一只手用力的拍在桌上,我被嚇了一跳,轉(zhuǎn)身看到三叔,他的眼中寫滿憤怒。我開口想要解釋,他卻別過臉大吼“出去!”
我開門離去,而夢遙這個名字卻深深地刻在心中。她是誰?三叔的妻子嗎?亦或愛人,不知不覺來到后園,這里到處都是綠色的花草,我心不在焉地踱著步子,不知這樣走了多久。原來園子如此的大。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我決定回去。
恍惚間,一首縹緲的曲子傳入我耳,帶著抒不盡的悲冷滄桑。彎彎的月兒掛在夜空,我在園中漫步,無間地抬頭?吹蕉䴓俏鱾(cè)的陽臺。扶欄上坐著的人,是段風。黑風衣在月光下隨風抒展,軟軟的黑發(fā),被風吹起又落下。相見只有心痛,不如遠遠相望。笛聲停了,段風幽幽地望著遠方。他在想什么,還是在懷念誰,我想起那枝發(fā)簪,該還給他了。海菊迎面跑來“小姐,小姐,你快把海菊急壞了!
我笑著看著,就像看自己的親妹妹。“我只是到園中來散散心。”
“小姐,剛剛老爺來過了,他好像對閻老爺說明天要接小姐回去小住!
“為什么?”我心里問。他還會愛我這個女兒嗎?十八年前,他為了自己的前途,把母親送給了□□的龍頭老大。今天,他又把他唯一的女兒送了出去,他,有什么資格說讓我回去?
海菊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小姐,回去吧,閻老爺接我來時,劉媽哭著告訴我,一定要讓你回去見她。”
劉媽?我的奶娘,從小把我?guī)Т,有關(guān)母親的一切也是她告訴我的,她知道安家的幾乎所有秘密。我記起了夢遙,一個很熟悉的名字,卻又實在想不起在哪里聽過,也許正是劉媽提過!昂冒,海菊,明天你陪我一起回去!”
安公館
“若兒,你在閻府過得好嗎?”
“很好,比想象中的要幸福!”
“若兒,家里人都很想你,尤其是爸爸,爸爸老了啊——”
“爸爸,怎不見劉媽?”我發(fā)現(xiàn)出來接我的人中,唯獨少了最疼我的劉媽。
父親嘆了口氣“年紀大了,回鄉(xiāng)去了。”
回鄉(xiāng)?從我懂事起,從沒聽說劉媽回過家鄉(xiāng),怎么我剛出嫁,她就回鄉(xiāng)了?海菊不是說她有事要對我講嗎?
吃過午飯,我坐在床頭發(fā)呆,既然劉媽是回鄉(xiāng)下去,那東西應該全部帶走了吧!也許她會給我留下什么?時間這么短,應該不會有什么變化。我披了外衣,朝劉媽的小屋走去,此時暮色已至,劉媽不在,這里變得十分雜亂,園子里的菜地毫無生機,只有幾個星期而已呀。門上了鎖,透過窗子里面黑洞洞的一片。我叫來管家,讓他把鎖打開,他支吾著不辦,拖了好久才逃出鑰匙,并且千叮嚀萬囑咐!按笮〗悖闱f不要呆得太久,千萬不要讓老也知道。
“吱——”
“咔”門開了。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東西。打開燈,屋里亂成一片,我看到幼時的衣裳丟得到處都是,那些全是劉媽親手為我縫制的。箱子櫥子全部敞開著。床頭放著繡了一半的蓮花,劉媽真的回鄉(xiāng)了?
扶著桌沿,我看著熟悉的一切,突然發(fā)現(xiàn)桌角竟有斑斑血痕,難道——,我不敢多想,趕忙關(guān)燈離開,我一路跑著,心里像被抽空了一般縮成一團,我看不清路,我不知道自己大腦飛速旋轉(zhuǎn)的是什么場景。
“若兒,怎么了?”慌忙之中,我撞倒了父親。
“沒、沒,沒事!蔽冶灸艿叵蚝笸肆艘徊,是父親干的嗎?但這是為什么?劉媽是無辜的。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父親邊說邊把手放在我額頭,我一側(cè)身躲過父親的手,我看到他的臉變得鐵青,之后就擠出一個笑“那你早點休息吧!”
回到房間,海菊不在我胡亂地脫去外衫蒙上被子。劉媽仿佛就站在我的床頭,像童年時那樣唱著小曲哄我睡覺。突然,劉媽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我去拉她的衣襟,她說“小姐,若兒,劉媽對不起你,該說的還沒告訴你,若兒,記得劉媽教你的童謠嗎?”
“記得劉媽教你的童謠嗎?”“記得劉媽教你的童謠嗎?”“記得…………”
劉媽里我越來越遠,我急著留下她,猛一起身看到窗前有煙光一閃一閃,是父親嗎?窗子開著,窗簾被夜風吹動舞動著華美的身姿,細看那身影。是他,可他怎么會這么晚來到我的房間?
“段風?”
“你醒了!”
“你怎么會在這兒?”
“三叔讓我來保護你。”
“三叔——”
“噓”他一個箭步,沖到床頭捂住我的嘴,門外傳來腳步聲,徘徊許久,最后離開。段風的收賬寬大有力,我感覺呼吸困難,他靠我那么近,觸手可即。
“你睡吧,我會在天亮前離開——”他又起身回到窗前,我重新躺下,卻無法安睡。
“段風,可不可以幫我一件事?”
“?”——
…………
“你確定是這?”
“對,劉媽以前教我的一首兒歌房屋后,大樹下,有只小鳥在等媽媽,媽媽,媽媽去哪啦——”我牽著段風的手,悄悄地往劉媽的小屋走去,段風任由我拉著他的手。
“為什么,小鳥在大樹下?”
我望著段風,光亮下,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他竟然在和我思考同一個問題!叭タ纯淳颓宄!”
“是這里了吧!房子后面,大樹下,可沒有鳥。俊蔽覈髽渥吡艘蝗,并沒有發(fā)現(xiàn)“等媽媽”的“小鳥”,我望望段風,他安靜的站在樹下,望著那棵剛剛吐芽的大樹。“我想,應該在這!彼叩轿疑砼远紫拢抢镉幸粔K雪白的大石頭,因為年代久了,被磨得光滑。我記得,小時候劉媽常坐在這看著我在地上畫畫,一種心酸。
段風移開巨石,看得出,相當吃力。石頭深陷地下,連土一起翻露出。
我疑惑地看著段風“這是干什么?”
“大樹下,有只小鳥在等媽媽——”
“?”
“你抬頭看看樹上!蔽姨ь^,樹上有個鳥巢,看樣子早就沒有鳥住了!澳阈r候常在這里玩?”
“你怎么知道?”
“而且你常問劉媽有關(guān)你母親的事!痹瓉硎沁@樣,我,就是那只等媽媽的小鳥。我蹲下身,看著這片松動的土。段風用手把土撥開,觸到一塊硬硬的東西,像個蓋子,我們彼此凝望,正準備打開,突然,明亮的手電光從墻角晃過,段風抱住我閃入樹后的草堆。然后小屋前傳來開鎖的聲響,劉媽小屋的燈被打開,還好,我沒有留下劉媽房子的鑰匙。屋里傳出的竟然是父親的聲音“在哪,到底在哪兒?”他似乎在找什么東西,段風悄悄地把石頭搬回原處,把土掩好,又撒了一層舊土,掩蓋住翻動的痕跡。一切弄好后,他抓住我的手從屋后飛馳般奔跑而過,我聽到父親驚恐地喊聲“誰?”難道這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xiàn)嗎?
回到房間,啟明星已悄悄升起,我不得不與段風告別。
“段風,謝謝你!”
“我該回去了,三叔今天會派人接你回去!”他單手扶著欄桿,縱身躍下,這里是二樓,可見他身手了得。我緊跑兩步,站在窗前,看他已在府外的路上,站在路燈下,轉(zhuǎn)身望著我。
第二天晌午
“三叔,你也太心急了。安若剛回家一天你就親自來接,小女好福氣!”
“安兄這是哪的話,明天若兒生日,我為人之夫難道不該有所表示嗎?”
“呵呵……”
“去,叫小姐下來!
“是,老爺!”
我身穿綠縵羅裙,邁著輕快的碎步來到樓下,三叔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歡快的接受,挽住三叔的胳膊。父親笑著對我說“你們夫妻感情夠深厚的,若兒,連爸爸都忘了吧?”
“爸爸——”我?guī)е讜r稚嫩的口氣,心中卻又說不出的滄桑。我的父親,怎么會是殺害劉媽的兇手?
就這樣,我和海菊隨三叔回到閻府。我沒有把劉媽的事告訴她,從小劉媽就很疼我們,海菊更是把她當生母一樣。當天晚上,三叔來看我,他的目光永遠那樣慈祥,有時我甚至想,如果三叔是我父親該有多好。
三叔坐在沙發(fā)上,我為他彈奏夜曲,他微微嘆氣,“二十年了啊——”
我停下,“三叔,什么二十年了?”
“若兒,明天是你二十歲生日了吧?你的母親離開二十年了——”
“我的母親?”
“噢,若兒,我是聽安兄說,你母親生你時難產(chǎn)去世了!”
什么難產(chǎn)了,我母親明明是受盡凌辱自殺而亡的,這我父親比誰都清楚,黃浦江的水流不盡母親的怨。
我的手不知何時按下了重音鍵,發(fā)出低沉的聲響,許久。
“若兒——”
我慌過神來“?”
“明天,我決定帶你去練槍!比逅坪踝龀龊艽鬀Q定一般
“練槍?”三叔為什么要女子練槍,難道三叔知道了什么,還是要發(fā)生什么?
已是五月,天氣很暖。三叔,我,段風來到打靶場,三叔坐在一張桌旁,對段風說“風,由你來教夫人練槍吧!”
我看看段風,他面無表情地點頭,拔出腰間的槍,在手指間旋轉(zhuǎn)一周,來到我面前
“接住——”
我接住段風拋來的槍,拿在手中,還帶著溫度,沉甸甸的。
“要像這樣握好!倍物L拔出另一把,擺好姿勢。
我笨手笨腳的學著,他過來緊握著我的手,教我把槍握好,我用余光掃向三叔,他竟然一臉祥和的點頭微笑。
聯(lián)系開槍時,段風的手握在我的手上,扣動扳機,我只覺得手麻麻的。段風竟被我的表情逗笑,段風笑起來,竟然如此好看。
練習了一天,我的手臂酸痛,這真是一個特別的生日,三叔把段風的槍送我做生日禮物,并叮囑我“記住,隨時帶在身旁,保護自己!
我雖然不明白三叔這樣做的原因,依舊點頭,段風的槍,會給我?guī)戆踩,我堅信?br> 時間在鋼琴的鍵上流逝,天天夜里,我靜靜彈奏夜曲,百彈不厭。一天夜里,由不同的樂器演奏的同樣的曲子,相遇相融。我知道他已來到樓下。琴聲與笛聲同時停止。我站在露天陽臺,望著段風,朝他微笑。他晃了晃手中的橫笛,離開。
“三叔,一定要去嗎?”
“雄天設宴,能不去?”
“那我一定要去嗎?”
“若兒,這并非三叔之意,只是他執(zhí)意要見你,這個雄天!比迳钗丝跉狻
我無語,靜靜望著窗子。從前的從前,我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希望有一個小小的家,有一個愛我的人在身邊,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遠離世間的紛雜?磥恚@一天永遠也無法到來了。窗外的梧桐,葉子反射著陽光,隨著風兒擺弄身姿,一閃閃。美麗的臥房,卻顯得如此空曠。
海菊垂頭站在沙發(fā)旁,黑色的長辮搭在肩頭,氣氛如此壓抑,每個人都心事重重。雄天是上海灘的老大,即使現(xiàn)在當?shù)勒呤侨,可誰也不能擔保哪天誰會把誰擠下去,誰又能獨霸上海灘。三叔和雄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雄天怎會突然來請三叔,而且知道三叔的新婚夫人,我安若。
段風推門而入,徑直來到三叔身旁,耳語幾句。三叔揚了揚手“若兒,你準備一下,我們在大廳等你。”段風隨三叔離開。
我心里突然怕怕的,我記起了初遇段風時的場景,他是殺手,來殺三叔。
為了配合三叔,我穿上了刺繡旗袍,挽著三叔的胳膊來到秦城酒樓。
“閻三叔,久違久違。”一個滿臉橫肉的老頭坐在正座。
“雄老兄,客氣了,今日一聚,閻某真是受寵若驚!”
“哪里的話?”雄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從上倒下的打量著,讓我好不自在!斑@是尊夫人了吧?”
“正是,證實。若兒,快見過雄哥!”我按著三叔的指示,朝雄天抿嘴一笑,“久仰雄哥大名了!”
留心四周,我才發(fā)現(xiàn),這里與其說是宴會,不如說是舞會。雄天對身旁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匆匆離開,我看到三叔臉上有微妙的變化,卻沒改笑容。
低俗的樂曲在耳旁響起。
“三叔,不知可否借尊夫人一用?!”
我想,三叔和我一樣覺得這句話難聽至極!靶鄹纾盒α。我家若兒可是不染塵雜的大家閨秀!
“三叔多心了,我是想請尊夫人跳支舞,三叔不會這么小氣吧?”
三叔看了看我,我又看了看段風。“當然,雄哥開口,哪有不應之理!若兒,你去吧,我在這等你!比灏戳税次曳旁谔岚鼉(nèi)的槍,我明白他的意思。在雄天的牽引下離開沙發(fā),雄天的眼中,那邪惡的光,讓我不寒而栗。不知他一直在對我說些什么,我只擔心三叔。隨著人群一晃一晃,我看到段風站在墻角,和一個身材阿娜的卷發(fā)女子說話。那個女子是誰?
就在我心神不寧的陪雄天跳舞時,沙發(fā)那邊傳來槍響。廳堂頓時亂成一片,我轉(zhuǎn)身想去看發(fā)生了什么卻被雄天拉回來!鞍舱裣椋粵]有騙我!边呎f邊把手放在我背后亂摸。我趁機掏出包里的槍。一聲槍響,雄天倒地抽搐。我頭一次殺人,竟如此鎮(zhèn)定,鮮血染紅我的旗袍。段風呢?三叔呢?我逆著人流向那邊走,聽到人們喊著,“死人了——”
我心急如焚卻不見三叔和段風的影子,這是一只手拉住我的群襯,我低頭,是三叔,他一只手捂住腹部,血順著手指流下來。
“三叔,三叔,你怎么樣了?”我扶起他,他十分虛弱。
“若兒,快,從這里出去,段風開車在外面等你!”三叔的臉色煞白,指了指身后的陽臺。
“不,三叔,我?guī)阋黄鹱摺!?br> “若兒,聽三叔的,快離開。剛剛那個人不是雄天,快走吧!三叔老了——”未等三叔把話說完,只見,一群黑衣人擁了進來,見人便殺。“快,快走——”三叔一把推開我,掏出手槍,我再想過去,卻被人勒住脖子。我掙扎著,隨著槍響,那只手臂松了下去,倒在我腳下,我回頭,是段風。我跑到他身旁,他拉住我的手,三叔朝他點頭,他帶我離開。
“三叔——”
車上,段風一句話也不說,我呆呆地望著前方,身上血跡一片,三叔,他會死嗎?
“別擔心,不會有是的!“
我沒有吭聲,我在想三叔出事時,段風,他去了哪?我不能保證,這件事與段風無關(guān),望望車外,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回閻府的路。
“你要帶我去哪?”
“安全的地方!
“三叔呢?他怎么辦?”
段風沒有回答。
“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三叔說那個人不是雄天?”
“因為雄天一年前已經(jīng)死了。”
黎明前,段風帶我來到一座偏僻的村莊。他帶我來到一家農(nóng)宅,為我找來替換的衣服。
一整天,我茶飯不死,原來我如此擔心三叔。我記起了第一次為他擋刀,他卻救了我的那一幕,我為什么會如此牽掛他,那種感情由心底而生,無法控制但絕不是對待愛人的情感。
光陰似水,我和段風在這個小村莊一呆就是十多天。晚上,我們坐在房頂望著天上的星星,段風很少說話,有時會掏出笛子,吹著一曲不知名的曲子。那縹緲的樂符,唱盡無盡悲傷。段風到底擁有怎樣的人生,那個漂亮的女人又是誰?三叔,真的會沒事嗎?
“段風——”
笛聲停止。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左手上的文字是什么?”
“我以為你不會問!
“我——”依我的性格,我真的不會問,因為那與我無關(guān),可對段風的愛讓我不能自拔地去探知他的一切,更何況那文字牽扯到段風的身份,牽扯到三叔的安危。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段風的目光依舊迷茫。
“海菊一定很擔心我,爸爸也會著急的,他年紀大了,不管他做過什么,他始終是我父親啊!”
“若兒——不,安小姐!
“段風,我不介意你叫我若兒,這么久以來你還不明白嗎?”
“好多事,并不是你我所能決定,多能控制的。我不想傷害你,也不想傷害自己。”他邊說邊摘下手套,在月光下,端詳著自己手上的文字。
“段風,這幾天,我們在一起,你開心嗎?”
“有什么不開心呢?”
“如果我不是安若,不是閻夫人,什么也不是,只是個平凡的鄉(xiāng)下女子,你愿意我跟在你身旁嗎?”
段風轉(zhuǎn)過頭,驚訝地望著我,但目光很快淡下去。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誰,為什么偏要逼我說我不想說的話呢?”段風望著遠方茂密的樹林,“如果我要你和我走,你同意嗎?”
“我——”心里是欣喜,還是痛苦。我終于證明了自己的心思,段風是愛我的,可三叔呢?他救了我兩次,他對我那樣好,甚至嫁他以來,他從不碰我。現(xiàn)在他有難,我怎么可以離開,是我不該再提及對段風的那份情感,那份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愛戀,而那枝發(fā)簪我依舊留戀,可它沒回到主人身邊,在等等吧,我會把它還你,我望著他英俊的面龐,淚水在打轉(zhuǎn)。
“別再想了,明天,我們回去!倍物L再次吹起笛子——夜曲
朦朧中,我靠在段風肩膀睡著……
第二天,段風帶我順利地進了城,路上聽說,三叔已把雄天的黨派與自己的合并為一,那些不滿意的小幫派勢力,經(jīng)常發(fā)生毆斗現(xiàn)象。上海的治安陷入混亂,但父親的地位卻更鞏固了,真想不通,才短短半個月而已,怎么會發(fā)生這么多事情。我和段風決定,回閻府前先去安公館,看劉媽讓我找的東西。
“怎么會這樣?”
劉媽的房子被拆了,連那棵樹也不見了,這里被改成了金魚池。
我們四目相對,劉媽到底留下了什么?難道這里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他取了藏在下面的東西?為了掩飾不讓人知道?段風微鎖眉頭,沉默了許久對我說,“走,回閻府!
…………
“若兒,這些天你去哪了,三叔到處找你!”三叔坐在沙發(fā),態(tài)度異常的親熱,讓我是好不自在,他不是習慣手握拐杖嗎?今天怎么沒見他帶在身旁。
“三叔,你的傷怎么樣了?”
“已無大礙了,倒是你,有沒有傷到哪?”他邊說邊拉住我的手,撫摸著,我看了看段風,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桌上的咖啡。
“三叔,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之后再慢慢講給你!蔽页榛厝逦罩氖。
“那好,海菊,帶若兒回房去!
海菊站在我面前,陪我離開三叔的書房,路上,我見她眼中噙滿淚水!昂>,出什么事了?”
“沒,沒有,小姐,海菊只是太想你了。”
“海菊!蔽依『>盏氖,那手冰冷冰冷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樣的奇怪,讓我百思不解。三叔對我的態(tài)度為什么變化那么大,為什么不見他在桌上寫字,什么時候他喝起了咖啡?父親也變得神神秘秘的,幾次回家,他都打電話來說,有事,無法脫身。海菊更是患得患失,總是兩眼淚水,難道劉媽的事她知道了?三叔最近出去很少帶段風在身邊。他卻整日不再閻府,他又在忙什么?
我一個人坐在琴旁,等待天黑,等待聽那悠揚傷感的笛聲。
夜,漸漸侵蝕整個房間,烏云將明月遮住,稀疏的幾顆星顯得更加明亮,我沒有開燈,靜靜感受夜的凄清。青色窗簾在擺動,像個幽怨的靈魂。我想到了母親,一個高貴典雅身穿旗袍的女子,臉上帶著化不開的憂傷。我想到了劉媽,那個慈愛的女人,用盡半生的心血把我?guī)Т螅覅s未能見上她最后一面,她要告訴我的是什么,難道和母親有關(guān)?
我在房里來回踱著步子,剛剛坐穩(wěn),便聽到門把轉(zhuǎn)動的聲音,“海菊?”
“若兒,我是三叔啊。”黑色的影子緩緩朝我靠近,月亮鉆出了云層,我看到三叔那熟悉的臉,卻顯得陌生的眼神,那種眼神我恍惚中似曾見過,像是我答應父親嫁給三叔的那天,父親的眼神。
“三叔,這么晚了,找若兒有事嗎?”我伸手去開燈,卻被他一把抓住。
“這么晚了,你說我找你有什么事?”三叔用力抱住我,我掙扎著“三叔,三叔,你怎么啦?三叔”他如著了魔般的用力摟著我,撕開我的衣服。我情急之下,我掙扎著用盡全力拔出枕下的槍,難道三叔送我的禮物我要用在他身上嗎?就在那短短的一瞬,我把槍對準自己!叭澹阍俦迫魞,那若兒只有一死。”
“夢遙,夢遙,難道你寧愿死也不愛我嗎?”三叔停止了他瘋狂的舉動,聲音顯得如此滄桑,像極了父親!皦暨b,不,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彼挥浂獯騺,槍掉下床頭,我尖叫著,抵抗,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
“老爺——”是海菊站在門口。
“老爺,你怎么可以這樣待小姐,二十年的父女不能化解開一切嗎?”
三叔,站起來,怒沖沖地朝海菊大吼“給我滾出去,如果當年不是你和劉媽把夢遙藏起來,我又怎么會孤獨一輩子,我該得到的她給不了,那就由她女兒來還!比逶俅危覔鋪,我進退兩步,海菊情急之下拾起地上的槍,三叔卻先她一步開了槍,我哭著朝海菊跑去,淚水模糊了一切,融化了萬物。“海菊——”三叔一把把我拉了回去,月光下,他的左肩膀光滑無痕,他不是三叔,更像我的父親,難道他口中的夢遙是我的母親,她沒有死,我開口“爸爸——”
三叔愣住
這是一個黑衣男子闖進來,抓住三叔的肩,掏出手槍對準他的頭,段風,我抓著被眼前這個三叔撕破的衣服躲到段風身后,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見到段風那一刻全部消失了。
段風沒有殺他,而是帶我離開閻府,我們一路跑著,我披著他寬大的風衣,他說,“若兒,我知道你母親在哪!
我流著淚,咬著嘴唇發(fā)不出聲音,段風,我們終于可以手牽著手,終于有勇氣面對我們的感情,我再不會去懦弱的接受命運的安排,我們在一起,不要分開,無論發(fā)生任何事,也無論生死,我都要生生世世跟在你的身邊,可現(xiàn)在我卻說不出話來。
“若兒,我?guī)憔瘸瞿愕哪赣H,我們離開這里!
我哭著點頭,那手伸進自己的衣服里,摸著那碧綠的發(fā)簪。
“若兒,我會一輩子照顧你,保護你!
幸福,真的在毫不防備下降臨到我身上了嗎?我開心的無語。
“若兒,我——”
身后傳來了追趕的腳步,我轉(zhuǎn)頭,槍口已對準段風,我用力靠在段風身上,他驚訝地望著我,我輕吻他的面頰,身后的槍聲再次響起,我們沒有停下,繼續(xù)在漆黑的小巷里奔跑,我覺得自己的步伐越來越重,我現(xiàn)在真得很開心,可以和段風這樣手牽著手,感受他的呼吸。這樣看著她,一點也不累,槍在身后響起。段風,我們?yōu)槭裁床辉琰c相遇,為什么不早些坦誠面對自己的情感,我感到力不從心。
腳踝一軟,我跌倒在地。
段風俯下身,要背我,我笑著推開,“風,你快走吧,三叔不會對我怎樣,我父親會保護我的,你快走,救出我母親,我終于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夢遙,我好想見她,好想見她,我還沒有見過她呢……”我連說話都變得吃力!昂煤没钪,我們一個月后碼頭見,這個,是你的……”我把那發(fā)簪遞到段風手中,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再不走,我們誰也走不來,我看到段風眼中流露的不舍,我咬著牙,笑著說,“快走啦,我永遠愛你——”
段風離開,我看著他的身影,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風好好活著,無論世界如何變化,我永遠愛你。力氣一點點抽離我的軀體,這個世界也許不再有安若……
〈段風〉
如果命運喜歡作弄世人,我本選擇默默承受。
如果上天注定讓我失去母親、父親,我不奢求他給我選擇。
如果注定是你闖入我的生活,又帶走我的一切,我又怎能舍去記憶不再愛你。
——題記
“風兒,快走,不要管媽媽,快走……”
“媽媽——媽媽——”
“風,你先走,別管我了,一個月后碼頭見——”
“安若,安若”我猛地從床上坐起,手里握著母親留下的橫笛,安若怎樣了?與她分別的那一幕讓我覺得如此的熟悉。二十年前,母親同樣讓我先走,可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安若——
我獨自一人坐在屋頂,這里的一切都留有安若的身影。還記得上次把安若帶來這里避難,她就坐在我的身邊,夜曲回蕩在耳畔,久久不肯離開,是安若的琴聲,我合起橫笛,音符在空中彌漫開來……
“段風,能給我講講若兒嗎?”
我停下,轉(zhuǎn)頭望著那張熟悉的容顏,她——楚夢遙,安若的母親,和安若分開后,我徑自闖入安府,那的一切對我來講已不陌生,我早該想到,那改造得金魚池,也許會是密室的一個入口……
“對不起,我今晚不想說話!蔽以俅伟训炎臃旁谧爝叄ツ赣H那天起,我便已無情,即便面對安若的母親,內(nèi)心也是冷淡。
我聽到楚夢遙輕輕的嘆息,她的臉色蒼白,映著月光毫無血色,左臉頰上有道深深的疤痕,我想不出安振祥是怎樣折磨她的。只希望若兒見到她時不要太傷心。明天,我要回閻府,我早已無法等待,或許這是我生命中頭一次失去耐心。
…………
風,掃著地上的枯葉,吹起我黑色的風衣,上面依舊殘留著若兒的發(fā)香。閻府,冷清的如荒宅,也許安靜的背后隱藏著偌大的陷阱,可我清楚,我要見若兒,要帶她離開,其他的任何事也無法將我阻止。
風沒有減弱的趨勢,窗簾悲哀地被風吹舞飄動,如同幽幽的靈魂,廳堂內(nèi)鬼一般的寂靜,我的手觸到槍背,冰冷的。
“嘩——”我嗖的轉(zhuǎn)身,一塊巨大的黑布從墻上滑落下來,一個異常顯眼的黑字呈現(xiàn)在我眼前——奠
我的瞳孔急劇擴大,我看到若兒清純的笑容,她在對我微笑,明亮的眼睛中閃爍著童真,烏黑的卷發(fā)垂在肩頭。
“段風,七天后碼頭見——”
“段風,我永遠愛你——”
“段風”
“段風”
我捂住耳朵,我怎能相信,這一定是假的,假的,我拔出槍,對著房頂“砰——砰——砰——”
“安振祥,滾出來。”我發(fā)瘋似的大吼,怎能相信,若兒會離我而去。
“段風,好久不見啊!”安振祥從內(nèi)廳走出,此時,院中已趴滿了安振祥的走狗。
我舉起槍,對準安振祥,我聽到無數(shù)把槍同時舉起的聲音,也許,他們已瞄準我的頭亦或臉。
安振祥冷笑兩聲,毫不在意我那把已對準他的槍,我緊扣著扳機,只要手指一用力,我們便同歸于盡,他側(cè)著臉,眼睛望著若兒的相片,眼中盡露出無盡的蒼涼。
“若兒在哪里?”
“她不在你面前嗎?你沒有看到嗎?”安振祥說話的口氣波瀾不驚,卻又讓人不容置疑。
我握槍的手漸漸失去了力道,心似乎一下調(diào)進冰窖。
“怎么可能,不信,我不信!”我盯著安振祥的眼睛,在此握緊了槍。“你到底把她怎樣了?”
“哈——哈——哈——哈——”安振祥依舊在偽裝三叔,他看著我,目光里交織著的是心痛是恨!笆悄銚屪吡巳魞海λ懒巳魞,怎么反倒來找我要人,我又該向誰去討!
我揮手一拳打去,他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我聽到有人叩動扳機,但比他更快地閃身開槍,那人倒在地上,口里卻喊著“保護三叔”,我心頭一顫。他們,曾是三叔交給我的手下,但我是一個殺手,不能對敵人手軟,安振祥爬起來,我轉(zhuǎn)身的一瞬,兩把手槍同時抵在對方的胸膛。安振祥笑了,“段風,你已經(jīng)沒有子彈了,你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雄天真得很失敗,我想你該去見見他了!卑舱裣樵谖疑砗蟠笮。
我知道,他或許是指三叔,我想或許我該見見三叔,他比我更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我被安振祥的手下押往一個房間,可安振祥為什么不一槍打死我?此時讓我見三叔不是一種威脅嗎?房門兩側(cè)有人守著,進入屋內(nèi),里面一片漆黑。待眼睛適應了黑暗,我看到墻角蜷縮的那個人。
“三叔?三叔?”
“誰……誰在那兒?”
我走過去,扶起他,他的衣服濕乎乎的血跡未干。
“段風,你怎么在這兒,若兒呢?”
看來三叔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但我依然要帶三叔出去,我答應過楚夢遙。命運總愛和我開玩笑,我追殺了他這么多年,最后卻搭救他性命。
“三叔,事情還不清楚,我先救你出去!
“段風,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怕不說就沒機會了,我并不認識你的母親,我沒有殺害她!湓率捯馈前舱裣榈那槿,我想這么多年你卻找錯了人……”三叔握著我的手,冰冷冰冷的。
“安若是我的女兒,我娶她是不想她重蹈夢遙的覆轍,我知道你們深深的愛著對方。段風,我知道你一直要殺我為母親報仇,可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重情重義的人。答應我,照顧她,照顧若兒,三叔說完猛然的咳嗽起來。
門外傳來鐵鎖響動的聲音,“嘩啦——”門被打開了。
光線射了進來,夜晚,月光皎潔。
一個黑衣女子站在門口,黑紗蒙面,她的腳下,橫躺著剛剛守門的兩個男子。
“你是誰?”我看著她,有幾分眼熟,但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人回來幫我。
“別問了,快出來,我?guī)闳ヒ姲踩!”她的聲音異常沙啞而陌生?br> 安若,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種情意將我包圍,卻分不清是好是壞,三叔握著我雙手,越來越緊,他在努力站起來,他在期盼見到他的女兒,他還沒有聽到若兒喊他爸爸。
那女子一閃身消失在門口,我扶起三叔,隨她而去,看那背影竟像極了師姐,難道她沒死?
穿過走廊,繞過后院,我們來到一月亮門前。三叔抬起頭“怎么會這樣……”
那女人沒有吭聲,只是伸手推動那兩扇破舊的木門,我感覺到一滴熱乎乎的水滴砸到手背,月光下,三叔的眼角閃爍著迷離的光。
意識中某些東西開始覺醒,陣陣凄寒刺入骨髓。這里是閻府的冰窖入口,安若怎么可能再者,除非……我不敢想下去,三叔似乎整個身體都壓在我身上。
那女人已率先進去,我緩緩的邁著步子,頭腦里一片空白,安若,我真的會看到若兒嗎?
走進后院,我們并沒有進冰窖,而是跟著她走到假山后,她停住腳步,發(fā)出讓人為之驚恐的笑聲。她不是來帶我見安若!澳愕降资钦l?若兒呢?”三叔一手捂著傷口,忍痛問。
“我?我是誰?哈——哈——”那女子聲音變得哽咽!拔,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誰!”她轉(zhuǎn)過身,摘下遮臉的蒙巾,臉上都是黑色的疤,燒傷。難道真的是師姐?
“你是韓凌雨!”我鎮(zhèn)定地說。
“我是韓凌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恨你們,恨所有的人,我要你們?nèi)慷妓溃 彼殖侄虅?cè)身朝我刺來,三叔一把推開我,那女子立即收手反刺,三叔跌倒在地,看來她并不想要三叔的命。她再次把劍刺向我,我閃身躲過,反抓住她的手,將她擒住。
“你到底是誰,又怎么知道安若?”
她大笑兩聲,轉(zhuǎn)頭望著我,眼中淚光閃過,突然兩枚銀針朝我刺來,我向后彎身,躲過,針刺進身后的芭蕉。她趁機逃脫,臨走時說:“段風,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扶起三叔離開閻府,偌大的宅子,竟沒有一絲燈光,陰陰的冷風,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底蔓延。
一路平安回到農(nóng)宅,宅中安靜的只有風吹動窗子發(fā)出的“吱——吱”聲,門敞開著,里面漆黑一片,難道出事了?
我扶著昏睡過去的三叔,進了屋子,他的傷口早已化膿,新傷的傷口向外翻著。我察看了傷情,必須割去腐肉,可是三叔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他吃得消嗎?這時,“段風,別擔心我,我沒事,快去找若兒!蔽乙е,拿出匕首……
父親!我的父親為什么就如此無情?我記得母親清秀的容顏,黑色的眸子,漸漸的下巴,云鬢挽在腦后,上面插著一枚碧翠的玉簪。她常坐在院中吹笛,我手中的笛。她告訴我“風,別再問有關(guān)父親的事了,我們會給他帶來麻煩,他很成功,母親不希望他為咱們而煩心……”
母親永遠那么善良。夏日的午后,我躺在床上睡覺,母親在一旁為我扇扇子,門突然被人撞開,我驚慌的坐起來,看到三個黑衣男子拿著槍闖進來,母親的臉色慘白,一把抱起我,躲進后屋,她打開窗子,把我舉上窗臺。
“風,快走,不要管媽媽……”
只有四歲的我,竟沒有恐懼,我知道,不能讓母親擔心,我跳出窗戶,躲進草堆,一個黑衣男子從我身旁經(jīng)過,我把身子團縮得更緊,他在我面前停住,然后走開。
夜深后,四周都已安靜,我返回家里,屋里亂七八糟的,我沒有找到母親,只找到她愛不釋手的橫笛和常帶在頭上的玉簪,她曾說過,那是父親留下的。
…………
“段風,段風,快救若兒,救她——”
我猛地轉(zhuǎn)身,看到三叔緊緊地握著床頭,指甲把木欄抓出道道痕跡。我坐到他身旁,不自然地握起他的手!叭澹惴判,我會找到若兒,會帶回楚夢遙!”
楚夢遙,會去哪?難道被人挾持了嗎?又有誰會知道這里,是她?
轉(zhuǎn)眼已是天明,我把楚夢遙的事告訴三叔,他一臉震驚。“三叔,你早知道安若是你女兒了嗎?”
他嘆了口氣,“當初若兒救我,我沒有一絲遲疑的替她擋了你那一刀,總覺得她像極了夢遙,正巧安振祥一心想把若兒當物品那樣送給我,我便沒有推托,就在我結(jié)婚的前一晚,劉媽找到我,她告訴我,安若并非安振祥之女,而是我和夢遙的孩子。一開始我也是懷疑,直到她拿出夢遙留給我的遺書。我看了,那的確是夢遙的字跡,劉媽說她一跳河死了,讓我好好照顧若兒……”我看著三叔,現(xiàn)在的他,只是夕陽中的殘燭!叭,楚夢遙沒有死,她本已隱居,后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被安振祥發(fā)現(xiàn)被關(guān)在安宅的密室中……”
三叔抓住我的肩膀,“你說的是真的?當真沒有騙我?那現(xiàn)在呢?夢遙她人呢?”
我低下頭,又轉(zhuǎn)向望著窗外,有只大雁從西邊的天空飛過,孤孤零零的一只,我看著三叔,不知怎樣回答,“我本來把她安頓在這宅子中,可她不見了!
三叔的手垂了下來。我把三叔帶到夢遙住過的房間,書桌上竟有一封未完成的信,難道是因為昨晚天給沒有看到?
段風:
有件事,我很難開口告訴你,我認識那支笛子,于是猜到你的母親便是“冷月蕭依”,至于你母親的死,或許我也要付一部分責任。
當年,你的母親是名揚上海灘的才女,不僅容貌俏麗,還吹得一曲好笛,所以人們叫她“冷月蕭依”,我并不十分清楚她是如何被殺害的,卻知道你的父親是誰。那時我還沒有生下若兒,你母親曾來找我,她告訴我,她的兒子,也就是你,今年已滿四歲,她希望能讓你見你父親一面,當時我心早死,覺得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我讓劉媽轉(zhuǎn)告老太太,之后就沒在露面,誰知你們卻因此遭遇不測。
殺害你母親的人,便是你生父,安……
信只寫了一半,看來楚夢遙果然是被人挾持了,放下信的一瞬間,突然發(fā)現(xiàn),桌上有字。
段風:
想不到,天不絕我。
楚夢遙已在我手上,想知道你父親是誰嗎?殺了你母親的人是誰嗎?
中秋蛟龍灘
挾持楚夢遙的人并沒有留下姓名,但提到了“天不絕我”和“蛟龍灘”,蛟龍灘只有雄天手下的人才能進入,難道真的是師姐?我再次想到那晚的神秘女子。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進展得太順利了,救出楚夢遙,救出三叔,卻異常地順利,難道有人暗中相助?伤哪康挠质鞘裁矗侩[約覺得背后有個巨大的陰謀。
我告訴三叔,我要去,十天之后,我會替你帶回楚夢遙。三叔的唇融動了一下,想說什么卻沒有開口。
深夜坐在房頂,風吹過臉龐如若兒輕柔的發(fā)絲。
若兒,你在哪兒?你怎么樣了?我多么沒用,只能在這里坐以待斃,我知道,整個上海灘的黑白兩道都在追捕我,□□的人認為是我殺了雄天,白道的人,認為是我火燒安宅,殺了安府的婢女海菊。
海菊,她竟是劉媽的親生女兒。海菊的死,一定會讓你心痛。安若,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要等我。
蛟龍灘
地上盡是蜷縮的枯葉,風本無情,人亦無情。十五的月亮,灑下凄冷的光,一切顯得那樣蒼白、無力、落寞。
我一個人站在月下,風衣與夜色融為一體,盡情的舞動著。許久,身后傳來腳步聲。
“你來了!
“對,卻讓你搶了先!惫皇悄巧衩嘏。
“楚夢遙呢?”
“別著急,我想知道一些事,清楚了自會放人!
“什么事?”
“是誰在安宅方的火?”
“不知道。”
刀冷冷地架在我的頸部!澳悴恢滥愕膸熃阋苍谖葜袉?”
“知道!”我鎮(zhèn)定的回答。
“知道,為什么不救她?為什么?”她的情緒很激動,我感覺到她的手在顫抖。
“因為沒有必要!”我望著空中的月,被云遮住了。我轉(zhuǎn)頭望著她,刀擦破我的皮膚,我能感覺到血滲出,緩緩流動。
“為什么?”
“她咎由自取!泵鎸λ乙褵o太多情感。
“什么意思?她為你付出了那么多,為什么你卻不曾為她傷心一分?”
“師姐,告訴我楚夢遙在哪?我不想傷害你!”
“哈哈哈……我不是你師姐,不是韓凌雨,我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誰,可我卻知道,我恨你!”移開脖子上的刀,她伸手拿掉面前的面紗。
我看到她丑陋的容貌和以前判若兩人。那張嬌艷的臉,被無情的火帶去了哪兒?曾經(jīng),有一個女子,她那樣善良,替我被師傅罰,幫我上藥,為我洗衣。曾經(jīng)有一個女子,她突然變了,她出賣自己,出賣感情,她害死無辜的劉媽。
“師姐,為什么要逼我說出我本不想提的事!蔽彝孪碌乃,仿佛回到幼時,“你告訴我要效忠?guī)煾,為什么你卻殺了他?為什么做安振祥的情婦害死了劉媽?我不明白那天在安振祥一手策劃的舞會上,又是誰做了雄天的替死鬼,你要我殺閻浩昆,卻為什么又對安若下手,還有,為什么要幫安振祥來折磨楚夢遙?”
“哈——哈——哈——”我看到狂笑的師姐臉上有淚光閃爍,反射著月光的寒。
十八年前,
我一個人坐在村口,這里早已成為荒村,自從母親死后,我想失魂般坐在屋頂,從白天至深夜,每當夜里望著那寒寒的月光,我便不由自主地吹母親的笛子。
我吹得并不好,聲音孤凋凄凌,帶著悠然,卻既不成曲也不成調(diào)。七歲的我第一次殺人,那個男人來到我家,他想霸占這里,他殺人成性,搶劫成習。本來人口稀少的村莊短短幾日變成荒村。我被他用鐵鏈鎖著,像狗一樣的被他踩在腳下,我并不怕,也沒有哭。終于有一天,我找到了時機,我偷了他常戳在桌上的尖刀,在他沒有留意的那一瞬間,直刺他的胸膛。
血噴濺了我一身,帶著腥熱。我連顫抖都未曾有過,只是不想讓他的血染臟了母親留下的屋子。于是我把他拖出門外,甚至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我那時是如何辦到的。
就在門口,我遇到了他和她。男的是雄天,女的是韓凌雨。從此開始了我的殺手生涯。手上的異型文字便是成為雄天手下一名殺手的標記。安若她會明白么……
突如其來的槍聲把我拉回現(xiàn)實,師姐很少使槍,會是誰?師姐同樣一臉驚慌。“楚夢遙在前面的破廟里,快去保護她!彼哪抗馔蝗蛔兊靡笄泻蜕,恍如當初。我點頭離開,可廟中哪有楚夢遙?
待我剛要離開破廟,一群人一把廟門堵死,我看到楚夢遙昏睡在安振祥的肩膀上,雙手綁著麻繩。
“段風,我們又見面了,怎么樣,這個游戲好玩嗎?”我冷靜地站在廟中央,我知道若兒還在等我,我怎么能輕易投降?
“實不相瞞,讓你帶她走是我特意安排的,我就是讓他知道夢遙沒死又無法與他相見而傷心難過,我就是讓你們一個個都嘗試失去愛人的痛苦!
失去愛人?我想到若兒,為什么心里總是在害怕,怕若兒會離我而去。
安振祥摟著楚夢遙宛如失散多年的戀人,那一瞬我竟把楚夢遙當成了安若,我拔出槍,有人更快一不開了槍,手一抖,松掉在腳下。
隨著槍響,廟里馬上亂了起來,我抽出匕首奮力的拼殺,我感到熱血涌出的爽快,但我不能死,我還要幫三叔救出楚夢遙,我還要與若兒浪跡天涯,可我真的失去了力氣,一悶棒棍打在我的脖頸,我身體麻麻的,拋出匕首,那人倒在地上,血濺了一片。我早已看不見安振祥他人,但脫身并非難事,我殺開一條血路跳窗而逃,窗外是長滿荒草的山坡,我放任自己向山坡下滾去,眼前一黑,世界將我遺棄。
“風兒,風兒,媽媽疼愛,風兒,風兒自由自在……”
我真的死了嗎?竟聽到失去已久的聲音,是媽媽,原來她一直在這里等我,可我死了若兒要怎么辦,誰來保護她,誰來愛她?
“風兒,風兒,自由自在……”
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卻感到全身無力,我告訴自己不能死。抓住的卻是一只溫熱的手,“風兒,風兒,自由自在……”我吃力得睜開雙眼,一個女人坐在我身邊,面朝窗,雙唇一翕一合。
“娘親……”我失口喊出,口中腥澀,有液體涌出嘴角。
那女子回過頭來,發(fā)已全白,目光空洞,“你醒了!彼穆曇舢惓?諘,并不像念兒歌時的聲調(diào),她用手指擦去我嘴角的鮮血。我想,也許認錯人了,母親早在十八年前已離我而去。我巡視整個臥房,這里清秀淡雅,飄著淡淡的檀香。身旁的女子著一身青紗灰衫,頭發(fā)盤髻束在腦后,面龐清秀,著實像極了母親。
“孩子,你打哪來,又怎么弄得一身傷?”為什么清秀的外貌下卻有宛如魘鬼的聲音,我突然記起安家的那場大火,那間緊閉屋門的房間,想起那令人悚毛的冷笑。
“謝謝您,夫人,我想我得走了!蔽抑糁斑,想下床,卻觸痛了受傷的左肩,手下的東西硌得手很疼,低頭看,竟是母親留下的笛子,已折成兩截。我拿起它,握在手中。“娘親,孩兒不孝——”我把笛子裝進衣兜,忍痛下床。
“風兒,把它丟了吧!”
她叫我風兒?我轉(zhuǎn)頭,眼里滿是柔情,她叫我風兒?我望著她,我眼不由自主地睜大,她的脖頸上有一顆黑痣,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從不知我還有淚。“娘親——真的是你嗎?”
“風兒,風兒,娘想你想得好苦——”她要站起來,卻倒在地上,我慌張的扶起她,她的淚水沖刷著我的手背,“娘親,娘親,原來你沒死,真的沒死……”
“風兒,風兒……”母親并不說什么,只是不停的撫著我的頭,念著我的名字,我想到母親月下吹笛的場景,眼眶濕濕的。母親的雙腳已殘廢,不用問我也可以想到是誰把她弄成這般模樣的。
“娘親,我會為你報仇,會殺了安振祥的,娘親,不要哭了——”
我把母親扶到床上,她不停地說著,“不,別殺他,不是他的錯,只怪我太傻!
“娘親——”
“風兒,那天我讓你離開后,那些人并沒有殺我,而是把我交給了雄天!”母親擦去眼角殘留的淚水,嘆了口氣。雄天?難道來殺我們母子的人不是安振祥?
“風兒,好多事,你都并不清楚,安振祥是你的父親,他怎么可能狠心殺害我們母子,那是安老夫人的主意啊!雄天,怪只怪安振祥信錯了人,雄天并沒有按安振祥的安排把我們假殺,卻把我關(guān)了起來,以此來威脅安振祥。當我知道你已成為雄天手下的一名殺手,我恨呀,恨自己不能照顧好我的風兒!
“娘,雄天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您還留在這里?不來找風兒呢?”
“風兒,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如何再去找你,其實我們早見過了,我看到你長大,心里已經(jīng)很知足了,我的風兒是有情有義,敢愛敢恨的英雄,我又何必再去給你添更多的麻煩?”母親撫著我的額頭,深情地望著我,我心中充滿疑惑,何時我曾與母親相見?
“傻孩子,那日安宅的大火——”
“難道是您縱的火嗎?”
“不,是安老夫人。她要燒死我和凌雨與她陪葬,我隱藏在安府幾十年幾那次要不是凌雨我早已深葬火海了。”
師姐?難道那天安府不只有師姐一人,這么多年師姐一直在照顧我的母親?
“風兒,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對,凌雨一直在照顧我,她為我殺了雄天,甘心為深做別人的情婦,又答應我不告訴你我還在世上這件事,昨天夜里,是她把你從外面背回來的,她和你一樣都是苦命的孩子。他知道你去救出猛藥,便一直暗中幫你,誰知發(fā)現(xiàn)安老婦人欲縱火……”
師姐原來為我受了這么多苦,我有什么資格還去指責她!澳铮菐熃闼四?”
“唉!風兒,你現(xiàn)在該好好養(yǎng)傷!蹦赣H避開我的眼睛,盯著窗簾。
“娘,告訴我,師姐她人呢?”我用力握著娘的胳膊。
“她去救楚夢遙了,人是因她才丟的,恐怕——”
我的手無力的垂下,師姐這是在送死啊,安振祥,他現(xiàn)在擁有整個□□的勢力。
“風兒,你不準走,我不準你去送死,還有很多事靠你來做!
“娘,我不能讓師姐為我把命搭進去的!”
“事已至此,生死個安天命,你去吧,風兒,可不可以答應娘,讓我再見安振祥一面!蔽尹c頭,娘淚流滿面,這么多年,她依舊癡情。
我回到曾有母親居住的農(nóng)宅,早已空空無人,桌上有三叔留下的信,“段風,你走了這么久,我很擔心若兒和夢遙,你要好好保重,我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我想我們會在閻府相見的!
再次踏入閻府時,已不如上次那般空寂,院子里有很多人,手里握著槍,但他們并不當我的路,我看到頂樓的窗子,那里順出的繩子,正吊著一個女人,我不能確定,她是否還活著,但我要帶她走。
飛刀出手,繩子“咔”的一下斷開,我穩(wěn)穩(wěn)地把她抱在懷里,她衣衫殘破傷痕累累,半睜著眼睛,淚水似乎永遠也流不盡。
“風——風——”
我把她背在背上,她的呼吸如此微弱,她用力的推著我,不停地說著什么。沒有人阻攔,我背她出了閻府,來到河邊,我放下掙扎的師姐。
“風,我——我——真得很開心,你來救我——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淚水從師姐眼角滑落。“我,我的時間不多了,可不可以答應我,我一件事?”我握著她冰冷的雙手點頭。
“我,好想吃小時候我偷買給你的冰糖葫蘆,從沒吃過呢,可不可以買給我?”
我點頭,卻沒有離開她的意思,“快”她微笑,目光留戀卻又急促,“快,我怕自己沒有機會再吃到了——”
我放下師姐,奮力朝市集的方向奔跑,我要讓師姐開開心心的離開,我咒罵著自己,從沒有珍惜過這份感情,可突然明白,師姐最愛的東西怎么可能是吃的,她最希望是我可以陪在她身邊。
我停下腳,身后傳來巨大的爆炸聲,與股股熱浪。
“師姐——”那是我撕心裂肺的呼喊。
時間,永遠無情
天空,蒼蒼一片
秋日的落葉象失去靈魂的殼,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的師姐,離我很遠很遠了
我的傷已痊愈,三叔仍不知下落,師姐的死讓我母親很傷心,更加憔悴,我整天陪著她,告訴她世上有個女孩叫安若。
那清晨,已是十月,我真的無法在靜觀其變了,我去看母親,晨曦中,她的發(fā)如雪般蒼白,我為她掩好被子,之后離開,也許這次離開,將在無法相見。
我約安振祥在蛟龍灘會面。即使它是我的勝負又怎樣,師姐血債又由誰來償還?如我所料,安振祥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依舊偽裝三叔,依舊借三叔之名支配□□的幫派。幾十輛黑色的車把蛟龍灘圍住。我知道,今天,九死一生。安振祥開門下車,我看到車中坐著一個蓬頭亂發(fā)的女人,目光呆傻,卻看不清面目。
“段風,老父真的佩服你這份勇氣,闖了這么多次鬼門關(guān),硬是還能活著走出來!”
“是啊,閻王開話我身世不好,他不肯收!蔽蚁胨⒉磺宄驹谒媲耙∷悦娜似鋵嵤撬挠H生兒子,唯一的兒子,可我寧愿與他毫無瓜葛。
“安若你是見不到了,夢遙只有讓他來取,可他還活的到今天嗎?”
“你把三叔怎么樣了!”我狠狠地蹬著這心狠手辣的老狐貍。
“他服了噬心草,你不知道嗎?”安振祥大笑,絲毫不顧手下異樣的目光。我想到三叔的那些傷口,久久也不愈合,難道……
“安振祥,我看你得意的太早了吧!”聲音從安振祥身后傳來,他驚慌的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已被更多的車子包圍,而站在人群中間的人正是閻浩昆,閻三叔!澳銜露,自有人能解,你真以為我閻浩昆這么容易死嗎?”
安振祥的驚慌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帶著一臉微笑。
“兄弟何方神圣,為何假扮閻某?”
“安老弟,游戲早該結(jié)束了,你的冷酷還真讓閻某佩服,安老夫人死于火海,你也能不聞不問,安生扮演你的角色,可你錯了,你一點不像我,幫內(nèi)的好多弟兄已經(jīng)煩你,你還蒙在鼓里!
我趁安振祥愣神的時間,一個箭步?jīng)_到他面前側(cè)身一閃,撕下那張假的人皮面具。
“這樣的雕蟲小技也相當老大!”我把那薄薄的臉皮扔在他腳下,他掏出槍對準三叔,我撲過去將三叔壓在身下,子彈打空了。安振祥身邊的人大多認清了他的真面目,回到三叔身邊,只有一小部分人還執(zhí)迷不悟的為他拼殺。
安振祥跑到他來時坐的那輛車旁,開門,拉出里面的那個女人。她似乎受了很大驚嚇,躲閃著,卻被硬托了出來。安振祥把槍頂在那女人額中,對我和三叔大笑,“閻浩昆,來,看看這個見女人是誰,看看呀!”他邊說邊抓起女子的頭發(fā),那道醒目的疤——是楚夢遙。短短的幾個月,她竟變成了顛瘋,三叔手中的拐杖落在地上,臉上老淚橫流,“猛藥,是你嗎?”
那女人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安靜下來,想靜靜聽著什么。
“猛藥,我是浩昆啊,夢遙——”
“浩昆,浩昆——”
“哈——哈——真的好感人,那你們一起去死吧,一家三口,地下相聚,多美好的結(jié)局!哈——哈——”
什么?地下相聚,難道安若她——
我顧不得三叔,顧不得楚夢遙,我抽出飛刀,朝安振祥左肩飛去,他縱身一躲,槍離開楚夢遙的頭,三叔一槍正中安振祥的心房。
他瞪著眼睛,望著朝三叔跑去的楚夢遙,用力抓著槍,扣板,我想要阻止,已來不及,就在這時,楚夢遙已在三叔懷中,倒下去的確是一白發(fā)女子——我的母親,我不知道她如何為楚夢遙擋下了這一槍,她的雙腳不已殘了嗎?
我走到她身邊,托起她,“娘親,您為何來者呢?”
“風兒,要我再見見他吧!”我看著胸前滿是鮮血的母親,她一直盯著躺在不遠處的安振祥,我的淚水在眼眶中泛濫,我把母親放在安振祥身旁,她握住他的手輕聲說:“振祥,我們都錯了,錯了一生!
安振祥雙唇一動一動,卻聽不到聲音,兩個人凝望著,我的母親和她心愛的人一起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
可我卻未叫過他一聲父親。
安若,她真的拋棄我去了那片樂土。我隨三叔一起回到閻府的冰窖,若兒一襲白裙靜靜地躺在那,身旁是常開不敗的百合。她依舊如往昔般美麗,手里緊握著那碧綠的發(fā)簪。我沒有流淚,原來心痛時可以忘記一切,忘記了哭。楚夢遙已經(jīng)迷失了心緒,她日夜牽掛的女兒,卻未見她生前一面,三叔已厭倦世事的紛雜,不久便退隱與楚夢遙廝守。
段風,我永遠愛你
安若
…………
陽光灑滿了整個閻宅,院中,有兩個相依而坐的老人,女的抱著枕頭,口里哼著小曲,一臉的幸福。男的正在看報,偶爾女的會用胳膊肘碰碰男的說,“浩昆,看我的若兒多乖,她的鼻子像你!蹦械奈⑿χ鴵嶂牡募绨颍芭畠汉湍阋粯悠聊!”
…………
風,沒有停息的吹。楓葉,在風中飛翔,可結(jié)局依舊是重重地砸在地面,墓碑靜靜矗立在風中,美麗的女子帶著那永不褪去笑,深深地凝望她的愛人。四周靜靜的,只有夜曲隨著風輕輕地飄,一個黑衣男子坐在墓碑旁,依著石碑,吹奏著肖邦的《夜曲》。
古老的相片退了色,合上發(fā)黃的老書,窗外殘紅的落日如同一環(huán)火漆,永不啟封地封存了輕盈的過去,戴上耳機,華麗而憂傷的曲調(diào)回蕩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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