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藍(lán)天，和黃土地對著看，顯得特別的藍(lán)。
　　風(fēng)有點(diǎn)大，有點(diǎn)急，不若江南的秀山麗水，也不若南邊的濕潤溫和。

　　腳下的步子邁得快，卻也不是有人追殺般的著急，好容易走到了門口，輕輕敲了敲，見沒人應(yīng)，于是推開了門。
　　動(dòng)作雖輕，卻也聽得吱呀一聲。下一刻便眼見了面前黑漆漆一片，也聞到了酒氣沖天。

　　炕上斜斜地靠著個(gè)人，她走過去，扶正了他，后又轉(zhuǎn)身將打碎的酒壇掃了出去。這一切動(dòng)作均是輕微無比，仿佛怕是把那人吵醒，做了打算，寧可自己累一些都好。

　　“是……晚晴么？”
　　聽到這個(gè)名字，女子身體猛地一顫，轉(zhuǎn)過身看著那人，微微一笑。
　　“我不是。顧相公�！�

　　床上躺著的正是顧惜朝，眼下心緒煩亂，聽著聲音卻覺得明明就是晚晴無他……奈何她不愿承認(rèn)，自己想要睜眼卻渾身無力。
　　怎的如此、如此……你明明就是，與我離開了京城，回到了惜晴小居，照顧我這個(gè)廢人飲食起居……
　　卻從不承認(rèn)，你就是我的晚晴。

　　腦中仿佛上演了一幕一幕的劇，一點(diǎn)一滴，有相識之時(shí)的，也有相識之后的。晚晴那姣好的面容一直在他面前淡淡地微笑著，一身的香軟，仿佛伸手便能環(huán)住那溫柔的氣息，然后再不松開。

　　顧惜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力支撐起身子，迷迷糊糊卻只聞得前面一股淡淡的香氣，再就是一個(gè)模糊的身影，仿佛潛入了黑暗之中，看不清邊緣。
　　但仔細(xì)看去，下弦彎月的柔光之下，又能見到發(fā)色烏亮，面若美玉。

　　若不是晚晴，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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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承認(rèn)，我要不得你的承認(rèn)……”
　　顧惜朝向后仰去，臉上出了些汗，“我分明是醉了，分不清夢與現(xiàn)實(shí)……你是假的……假的。”
　　女子聽聞，眉頭微微一皺，直起身看著顧惜朝。
　　“顧相公醉了，好好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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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晴空萬里。
　　顧惜朝揉著頭上發(fā)痛的部分，掀開了絨被。一絲絲的涼風(fēng)透了進(jìn)來，他下了地，慢慢走出了門。

　　天還是那么藍(lán)，風(fēng)小了，云動(dòng)得慢了些，一片一片，潔白如雪。
　　顧惜朝站在紅燈之下，仰頭看著那片天。

　　“顧相公，這么早就起身么？昨日喝醉了，今日怎不多多休息？”

　　顧惜朝心中一動(dòng)，轉(zhuǎn)頭看去，見是昨日的女子。
　　“晚晴？”
　　只因心中思念慎重，醉中也好，即便白日夢，亦如是。
　　“你可是晚晴？”

　　那女子搖了搖頭，眼睛彎彎的笑了起來，“顧相公終日念著晚晴姑娘，可是夫人？”

　　顧惜朝愣愣的看著女子，竟陷入了回憶中，答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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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人走到水邊，顧惜朝拿了一支樹杈，隨意玩著水底，叫那一片清澈換成了混濁，頭腦之中確仍然仿佛初生之犢的懵懂，不知說如何、不知如何說。
　　女子靠著顧惜朝輕輕坐下，雙手抱住膝蓋，轉(zhuǎn)頭問道：“顧相公不打算講講夫人的事情么？”

　　顧惜朝抬頭望了望那女子，忽地又覺得仿佛不似晚晴，眉眼之中，眼波流轉(zhuǎn)，三分熟悉，倒有七分生疏。于是別過了頭，也不說話，徑自看著漣漪靜下去，平復(fù)了湖水。
　　女子笑了笑，便坐著，也是一言不發(fā)。

　　顧惜朝心中有些恍惚，張嘴剛想說點(diǎn)什么，便被女子打斷了，只聽她道：“相公和我一起，怕是有些不自在了�！�
　　顧惜朝想要駁回，卻也不知如何去駁。那女子的聲音也有些不像晚晴了，低低地，更讓他迷茫。于是他就這么看著女子，沉默良久才道：“你是不是晚晴？”

　　女子將臉埋入了雙膝，深深地吸了口氣，才仰起頭，指著天上飛過的鳥雀道：“顧相公你看，去年鳥兒飛過這里的時(shí)候，我就在這里看著。沒想到今年我還在這里看著鳥兒，卻又有了你的相伴�！�
　　顧惜朝看著她，心中一震，后是一酸，苦笑著看向遠(yuǎn)處，緩緩說道：“……你不是……晚晴不似你這般活潑……”
　　“那么顧相公心中的夫人，又是如何？”

　　顧惜朝低下了頭，看著腳邊的野草，雙手抱胸，似是陷入了回憶，微微一笑： “她溫文可人，美麗善良，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嫁給一個(gè)大俠，做一對神仙眷侶。”
　　女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顧惜朝繼續(xù)說道：“她喜歡看花燈，喜歡吃杜鵑醉魚。雖然不喜歡飲酒，但在我心煩的時(shí)候，總會陪上我?guī)妆��！?br>　　“她說她能嫁給我很幸�！�
　　“她說愿意和我永遠(yuǎn)在一起……”
　　“我也想要和她永遠(yuǎn)在一起……”

　　“永遠(yuǎn)在一起……”
　　“永遠(yuǎn)在一起……”
　　“今宵待明年，重誓不離棄；此世并永生，兩情長依依……”

　　顧惜朝微微一愣，再轉(zhuǎn)頭，卻不見了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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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晴，晚晴，晚晴！”

　　那聲音本如山澗流水般溫柔，卻又如離別之痛苦。

　　誰叫天色驟暗，面前的一潭冷水之間竟兀自冒出了一座大橋，日思夜想的女子，只在對面，眉眼間凈是哀傷。

　　他站了起來，面色煞白，“忘川……”

　　“奈何橋……”

　　恍惚之間，仰頭看去，那于對面亭亭玉立之人，非是方才似是而非的溫柔，那種溫暖的感覺，除去那人，又有何人如此……

　　“晚晴……”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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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聲聲的呼喚，叫聽者心如刀割。

　　窗外顯出的兩個(gè)人影，相視無言，只得長嘆。

　　女子合上了剛剛開了一個(gè)縫隙的窗子，又嘆息，輕聲道：“夢魘纏身，多少年也去不掉。”

　　男子皺眉壓低了聲音喝道：“紅淚！”

　　息紅淚一怔，瞪了那男子一眼：“你又何必照顧他？任他自生自滅又有何不端？”

　　那男子沒了言語，息紅淚也不再瞪他，自是隔著窗欞看著里面的那個(gè)影子，又嘆道：“我怎得不知……你與他終究是知音一場，放也放不下。這么多年了，如今在怪你，看這發(fā)如雪，我也不舍……”

　　男子轉(zhuǎn)身要走，息紅淚連忙跟上，邊走邊又說道：“顧惜朝日日流連于夢中，喊著晚晴姑娘的名字——莫不是她真的活在他的夢里？如此一來，與夢纏綿終老，倒也好過孤獨(dú)一輩子……”

　　——便如是了此一生……顧惜朝面朝窗外，心中大慟，雙手覆臉，嗚咽之中，卻無話可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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