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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也是結(jié)束
忘記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不忘記又怎樣呢?那一碗幽蘭的孟婆茶帶走得是愛,是恨,還是一段美麗的誤會,一段風(fēng)塵的往事,抑或只是一場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等待吧
奈何橋頭,一切成空。
在黑暗里沉寂了億萬年的幽冥,靜默流淌的奈河,殺氣沖天的陰山。所有的一切縛住了來自人間的生靈,也束縛住了她的記憶。他的過去似乎已經(jīng)淡忘在了奈河的流水間,悄然而逝。
“姓名?”……“下一個!薄靶彰?”……“下一個。”……
機械的節(jié)奏,她面無表情的把盛著幽蘭色的液體的碗遞給眼前的亡靈。遞碗,詢問,接碗,下一個——塵世間便多了一個人。
我沉默的走到她的面前,她習(xí)慣性的地給我碗,我沒有接。
我說,婆婆握在這里幫你忙吧。
她說,哦?為什么?
我說,你天天熬湯很累吧,我來幫你。而且這里很多人投胎,我也許能遇見她。
她問我真的在等人么?是誰?
我說我忘了,我只記得我要等她。
她微笑起來,傾國傾城。
我知道,她不是一個好奇的人。
不知多久以后,我說,你是知道我等得那個人的。
她笑了起來,說我一個小孩子懂什么,等人的是她才對。
她說的時候一連滿不在乎的笑,白里透紅的臉上是難以尋味的燦爛的笑。我始終認(rèn)為她是在調(diào)侃我。
后來我問她是真的在等人嗎。她說,我是孟婆,孟婆怎么能在等人?
其實我知道她真的是在等人,不過不想多問,我也不是一個好奇的人。
她住的屋子在奈河邊,每天清晨把大把的藥材扔進鍋里,讓我扇著火。慢慢的,鍋里的液體變成了神秘的幽蘭色,她就舀出湯來,紛紛給那些匆忙的幽魂。
蕭條的時候,她喜歡坐到奈河橋上看著河水不停息的流過。飛揚的眉毛,清秀的面龐,好像能穿透一切的眼睛,笑起來就像一池清水。黑夜似的青絲飄零著。似曾相識。
那一天,她問我等了多少年,我說忘了。她說等了五百年了,又問我還沒有看到么。
沒有,我說。不知道她已經(jīng)輪回了幾世,我想我再也見不到了吧。
她說,你還是喝碗湯走吧,忘了,就會好的。
我說我不走,還是要等著她。
她聳聳肩,隨便你。
可以不喝么?我不想忘記她,我還是要找她。那個人說。他緩緩地端起碗,又躊躇地放了回去。我和她同時聳聳肩,隨便你。于是他走了,帶著孤寂的微笑。奈何橋頭,他回過頭來說,謝謝你。
她笑了,飄揚的笑聲令人不寒而栗。她說,我已經(jīng)見過他七次了,每次都著這句話。他以為不喝湯就能保存前世的記憶,一旦投胎,前世的記憶便全部淪喪,喝不喝都是一樣的。
我疑惑,那喝不喝有什么分別。
不喝的話結(jié)局會更慘。她殘忍地說。他們注定在陽世彷徨的尋找一生,不知道在找什么,于是決斷地繼續(xù)不喝,一直在痛苦的失意中徘徊。直到他們放棄,喝下湯,忘記所有。
希望他們能在一起。
你以為她會原諒他嗎?她永遠(yuǎn)不會原諒他!她緊蹙秀眉,吼道。
沉默。沉默。
茶滾了,滾了很久了。
是他吧?
你為什么這樣對他?
很多年之后,她對我說,是他。
我說,什么。
她說,我等的就是他。我們原本是恩愛的福氣,他拋下我去北方經(jīng)商,再也沒回來。同他去的人告訴我他另結(jié)新歡了。我恨他。我要看他在我面前一次一次贖罪。
我慘然的笑了,眉宇間憂郁的感覺,你至少享受過愛情。我小時候和她私定終身,誰志還沒在遇見過她我就死了;蛟S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但是我還是要等她。這就是命運吧。
她點點頭,默默的遞過來,這是我最后一次勸你了。喝了吧,忘了,就好了。
我堅決地?fù)u搖頭,不喝。
她看著我,難以言喻的一種感情,值得嗎?她叫什么?
我忘了。我不能說。
橙黃色的幽暗的光,又看見他了。從遠(yuǎn)處走來,踉踉蹌蹌。
幾世了?九世了吧。她不說話,沉默的低頭。
他靜靜看著桌子上的液體,注視了很久。她怔怔地看著他,注視了很久。
可以喝著碗湯嗎?我想忘記,我永遠(yuǎn)也找不到她了。悲傷的語氣從他的薄唇中發(fā)出。
你……喝吧。
于是他端起碗,說,謝謝。他的手在顫抖著。
不用謝。她抬起頭,秋水般的眼睛蕩漾著,你喝吧,喝下去就忘了。
他的手指輕輕摩擦著碗,緩緩地送到嘴邊。碗身漸漸傾斜。
我猛地站起來,打掉他手中的碗。夠了!你看她!你看孟婆!
他驚詫地看著我,然后轉(zhuǎn)向她。
雛田!他叫道。
鳴人。她說。
他緊緊地抱住她。透明的液體從她臉上滑下來,你為何如此?!我在陽世等了你四十年,你為何拋棄我,一去不會?!
他慢慢開口,我已經(jīng)病死了,我托朋友告訴你我已經(jīng)變心了,是怕你殉情。我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不會再錯過了。
雛田,我們回陽世,我會一直候在你身邊。
我搖頭,不可能的,無論你們喝不喝,你們都不能在一起。
她笑了。燦如夏花。喝了湯,我們能記得對方,在一起。這是陰界對孟婆的報酬,只有這趟才能真正的保留記憶。
她對我說,我們要走了,以后你就是孟婆了。
我叫了起來,孟婆可是你!
她搖搖頭,孟婆只是這個職業(yè)的名字。
奈何橋頭,他們手牽著走,說,謝謝你。
我高喊,你不叫孟婆么?
她笑了,傾國傾城,我叫日向雛田,幾百年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問問我的名字。
我忽然像清醒了一樣。
無數(shù)年前的七夕,兩只幼嫩的小手牢牢的牽在了一起。
“宗家要去南方了,長大了,我要回來,和你在一起!
“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如果我死了,我就在陰界等你,我會一直等你。這個約定我們不要告訴任何人,誰問也不許說出去。雛田,記得我等你,可不許忘記噢!
“好,寧次哥哥,我們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孟婆,我不做了。我淡淡地笑了。雛田,我反悔了。
奈何橋頭,我端起孟婆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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