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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在信仰與大教堂都已坍塌的年代
人類企及著星星的高度
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
拱頂石
或者彩色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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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孟特芳丹的回憶》一樣是先些年寫的,同樣的莫名其妙= =b
內(nèi)容標(biāo)簽: 情有獨鐘 正劇
 
主角 視角
卡嘉麗
拉克斯


一句話簡介:在信仰與大教堂都已坍塌的年代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2131   總書評數(shù):4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4 文章積分:194,82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近代現(xiàn)代-其他衍生
  • 作品視角: 其他
  • 所屬系列: 同人[耽美]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519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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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達SEED][GL]玫瑰的名字

作者:昨夜閑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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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信仰與大教堂都已坍塌的年代
      人類企及著星星的高度
      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
      拱頂石
      或者彩色玻璃上

      你知道嗎,以前的教堂,是用石頭和磚塊砌的哦。

      陽光透過鑲嵌滿小塊彩色玻璃的高窗灑在暗象牙色的地面上,五光十色地流淌著,自稱是來自天國的流彩。她站在側(cè)廊的盡頭看著眼前凝結(jié)著的高傲冰冷的帶著面具的陽光,看著這她記不清已經(jīng)看過多少遍的景象,仍然感到有些眩暈。這些寧靜的黃色和蔚藍(lán)鑲拼著高貴的紫色和熱烈的深紅,總是讓人即使想要去蔑視也無能為力。是一種人為對人為的震懾,是人類對人類的服從。
      目光沿著的墻壁上纖細(xì)□□的壁柱滑上去,滑進高高在上的十字拱里。十字拱們藏在深深的陰影里仿佛是一個個懸在頭頂?shù)纳顪Y,隨時都可能掉下來,吞噬掉一切,教士,修女,信徒,絢麗的陽光,以及所有塵世的苦惱和對天國的憧憬。這座大教堂只花了三個月就建成了,而在那個年代,可能需要三十年,或者更久。這些升騰的,莊嚴(yán)而又瑰麗的攝人心魄的尖券究竟是表達著對天國的向往,還是一種自負(fù)的嘲諷?

      當(dāng)她第一天進入這座教堂供職的那晚,和主教對面坐在一張鋪著純白的桌布的長桌的兩頭時,主教從她湛藍(lán)清透的眼眸中看到了隱約閃爍的疑惑。他輕輕攪著盛在精致地雕刻著曼妙的水草圖案的銀質(zhì)茶杯里的紅茶,深紅的寶石般的茶水在杯中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搖晃著一圈圈燭火投下的流質(zhì)金屬感的光。
      現(xiàn)在,勃魯涅列斯基已經(jīng)腐爛了,而高迪也不再是神話。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同樣銀質(zhì)的茶匙,放在杯盤邊。這里是赫里奧波利斯。他說。微低而又平和的聲音像是一塊沉在水底的磁石。雕鏤精美的茶匙把安靜地在靜默的燭光里綻放成三月玫瑰的嫩芽。
      赫里奧波利斯,古埃及的城池,居住著人類歷史上最早的建筑師,埃及的王子,赫里奧波利斯的大祭司,異族的祭司。這能說明什么呢?沒有也不需要任何圣人來解救和引導(dǎo)我們,我們就是我主的子民。在比地球更接近太陽的地方,我們不需要回頭帶著憐憫或者追思遠(yuǎn)望那顆灰色的行星,那上面只剩下一些原始人和瀆神者,上帝會安排他們的,他們凈化了的靈魂會來到我們這個純潔的,為上天所眷顧的星系。
      哈里路亞。哈里路亞。哈里路亞。

      當(dāng)她垂下眼簾轉(zhuǎn)動著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鏤空的銀質(zhì)玫瑰指環(huán)時,聽到了從側(cè)廊另一頭傳來的輕得像裙裾磨擦聲似的腳步聲。
      我的姐妹呀,禮拜結(jié)束了,你還在這里做什么呢?
      在她眼前的是一個被裹在寬大的洗得發(fā)白但是很干凈的淺綠色罩衣里的嬌小的女孩,琥珀一般半透明的眸子透著比陽光微弱但是卻更令人眩暈的純凈卻又濃稠的光。已經(jīng)被染成彩色的傍晚的陽光均勻的灑在她金色的短發(fā)上,也成了凈透的純金色,而且還有一種神奇的如晨曦般的濡濕感。
      他們都叫我卡嘉麗,你也可以這么叫我。女孩的聲音有一些沙啞,像粗粗的麻布的質(zhì)感。
      你好,卡嘉麗,我是拉克絲,拉克絲修女。她松開緊握在胸前的雙手,放松地微笑了起來,不是往常那種職業(yè)性的。
      啊,那我就叫你拉克絲吧?嘻愐残α耍悴簧咸鹈,但卻有些迷人,像是林間溪邊的陽光清甜酥脆的味道。哦,請等一等。她忽然說著,一邊從罩衫里的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個小巧的相機,對著拉克絲就調(diào)起焦距來。
      看著在液晶屏幕上一臉茫然的拉克絲,卡嘉麗笑著說,別要擔(dān)心啊,就是拍一張照片啊,很快就好的,你看,咔嚓——就好了。
      她在液晶屏幕上仔細(xì)看著拍下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后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撓了撓頭發(fā)說,哎——
      怎么了?拉克絲關(guān)切地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啊沒什么,謝謝啦?嘻愝p快的說著,一邊退后了幾步,向出口處跑去,再見,拉克絲!
      看著她在長廊里遠(yuǎn)去的背影像是一片長著一層金色茸毛的嫩葉在無風(fēng)的黃昏墜入黑暗一樣,很快被側(cè)廊盡頭的陰影吞沒,拉克絲的臉上露出難以名狀的表情。
      為什么她要拍我,為什么又露出那樣失望的表情呢,我有什么地方讓她不滿意嗎,容貌?氣質(zhì)?
      卡嘉麗,她是誰?

      黃昏最后一縷陽光揚起沉淀在角落的所有的干燥的情緒,隨后所有廳廊里的蠟燭都自動陸續(xù)亮了起來,窗外陡然暗了下去,只剩下赫里奧波利斯的心臟,圣瑪麗亞大教堂,是燈火通明的我主榮耀的殿堂。
      如果說佛羅倫薩的圣瑪麗亞大教堂是文藝復(fù)興的報春花,那么赫里奧波利斯的圣瑪麗亞主教堂呢,在歷史中將是怎樣的一筆?哥特復(fù)興的第一線曙光,還是君主制復(fù)辟的一塊驕奢的紀(jì)念碑?
      歷史,就是不告訴你是小說的小說。當(dāng)主教慢慢往潔凈的空杯子里倒入牛奶時,這樣說道。

      你是我主選中的人,上帝最純潔的羔羊,孩子,看你那有著粉色的玫瑰花一樣美麗的顏色的頭發(fā),那是我主賜給你一個人的禮物。從今以后,你要回到我主的身邊,并用你與生俱來的天國的光輝引導(dǎo)那些迷茫的羔羊。哈里路亞。
      這位須發(fā)皆白的神父蒼老用顫巍巍而又無比莊嚴(yán)的聲音說完這一切后,從一個深紅色絲絨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鏤空著玫瑰刻印的銀制指環(huán),說,賜予你我主的仆人的徽記。
      拉克絲揚起稚嫩的臉,看著神父手中那枚簡潔精致的指環(huán),金色的燭光從神父身后的四面八方漫射過來,越過他帽子下蓬開的稀疏蒼白的頭發(fā),和泛黃的拉克絲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原本是什么顏色的法衣,在指環(huán)上滯洄著。她很乖巧地伸出右手,神父將指環(huán)套進她的中指,然后退回幾步,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原主保佑你,哈里路亞。

      拉克絲把指環(huán)套在拇指上,轉(zhuǎn)動著,凝視著在光滑的金屬表面流動的燭光,燭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光禿禿的粗糙的建筑合金的墻壁上,她幼小的身軀卻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陰影,隨著在無風(fēng)的空氣中沉寂著的燭焰沉寂著。
      媽媽,媽媽,為什么我的頭發(fā)的顏色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為什么頭發(fā)會是粉紅色的?記憶中的母親就只剩下拽在手中搖晃著的一角衣裾。他們塵歸塵,土歸土,阿門。那個老神父站在坑邊合上厚厚的書,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土一鏟一鏟地往母親身上蓋去,漸漸地只能看到一角灰白的衣裾,在不斷增多的紫色的土塵里,終于慢慢消失。
      沒關(guān)系,孩子,你是上帝的孩子,你還有上帝。老神父抱著拉克絲悲憫地說。拉克絲大大地睜著晴朗的藍(lán)天的眼睛,從他臂彎的空隙中偷偷地望著還在不斷增滿的土坑。她聽見老神父似乎在嗚咽著,覺得似乎有必要說點什么安慰他一下,叫他不要這么傷心,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只是這樣看著,仿佛是一秒鐘一幀逐格播放的無聲的立體電影。
      最后,他們在深紫色的墳前立了一塊石碑。
      然后就是變化,許多年許多變化,還沒弄明白原因和過程是怎樣的,結(jié)果就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傲立在世界面前強迫人們接受,雖然其實接受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赫里奧波利斯是新星系中最安全的最穩(wěn)定的,因為這時離上帝最近的地方,有著我主無上的辟佑。雖然它只是星系中間的一顆,而并不是距離太陽最近的,但是上帝并不在太陽上,上帝無處不在,但是上帝特別眷顧赫里奧波利斯,所以這里沒有經(jīng)歷戰(zhàn)火的蹂躪,而只是溫和的政變,或者說連政變都沒有,只是教會的力量的擴張直至絕對。
      看著眼前的這個高挑清俊的黑發(fā)中年男子,赫里奧波利斯教區(qū)的新主教,拉克絲覺得有一些莫名的不安,她彎腰行了個禮。
      你就是赫里奧波利斯的玫瑰吧,男子和藹地笑了,但是他溫柔地笑著的狹長的眼睛里卻隱隱約約透著類似鋒利刀刃的寒光。原來主教,也不只是主教而已。
      哦,我還不知道我有這樣的稱謂呢,主教大人。拉克絲端莊得體地笑著說。
      嗯,這個名字才配得上你呀,拉克絲修女。主教依然笑得很溫柔。
      他們在那個春日融融的午后并肩穿過□□陽光斑駁的長廊。
      主教打開私人客廳朝向庭院的透明潔凈的大窗戶,一陣青草的芳香夾著陽光撲面而來。你不覺得很神奇嗎,他們居然用特種建筑合金仿造出磚石的效果,你看那些壁柱,尖券,那些飛扶壁,哦,哈哈。主教斜坐在窗邊巨大的紫檀木椅子上放肆地笑了起來。
      拉克絲有點兒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眼睛,深黑得像一潭深淵般的眸子,水面蕩起一圈圈細(xì)碎的波紋。過了一會兒,她也笑了,杜蘭達爾.....大人,我可以這么稱呼您嗎?
      當(dāng)然,這種情況下,你叫我杜蘭達爾就可以了,玫瑰小姐。

      當(dāng)卡嘉麗站在最大的玫瑰窗前向拉克絲微笑著招手時,清晨透明的彩色陽光穿過她的身體飄落在地面上,拉克絲恍惚地聯(lián)想到天國的長笛吹奏出的清透的笛聲穿過萬物的靈與肉。眼前的,似乎就是從死氣沉沉的書頁中跳脫而出的活生生的天使,如青草般鮮嫩的圣潔的□□和圣潔的微笑,在不斷向教堂內(nèi)部涌動的新鮮空氣中生氣逼人。她的那種強烈得像野外的動植物般的存在感令拉克絲感到有些窒息。
      而在胸口的阻塞感下面卻似乎有股暗流涌動。
      早啊,卡嘉麗。拉克絲撫了撫胸口,趕緊走上前去。
      拉克絲,這里是教堂里最美的地方吧。
      是啊,這是教堂西面中間最大最美的玫瑰窗哦,而且早晨正是它最迷人的時候呢。阿克絲看了一眼她右手里的相機,心里掠過一絲熟悉的不愉快感,但又很快沉匿在心底了。你一定拍了不少很美的照片吧。
      是拍了很多,也很美?嘻惪⌒愕哪樕下冻鲆荒ㄊ,但是都么沒有啊。哪里都沒有,在這里,那里,還有你身上也沒有,我看到你時原本以為我能找到了呢。
      哦。拉克絲心里升起一陣莫名的高興,因為她隱約感覺到卡嘉麗拍她的原因似乎是很重視她,一種一度以為是重點的重視,雖然只是以為,但這已經(jīng)說明自己有著能讓卡嘉麗重視的條件。你想找什么呢?
      卡嘉麗用那雙琥珀般的眸子注視著她的眼睛,不假思索輕快地說,上帝。
      上帝。
      那兩個音像光滑的珠子似的從她雙唇間滑落,落在地板上彈出清脆的兩聲,濺滿了寂靜空曠的巴西利卡中廳,瞬時間空氣的清冷緊緊地?fù)溉朊恳粋角落和每一條縫隙,和每一寸肌膚的毛孔。

      你是信仰的替代物,而信仰終究是陳列物。上帝?上帝是世界的排泄物。
      你應(yīng)該去地球,那里才是瀆神者配待的地方。拉克絲憤怒地甩了甩頭發(fā),靈活地一轉(zhuǎn)身離開了杜蘭達爾的身邊,最后的幾縷粉色的發(fā)絲也隨即從他的指縫間溜走。
      杜蘭達爾絲毫不慍地看著睜大眼睛瞪著他的拉克絲,嘴角挑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悠閑地慢慢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用左手的三根手指托著下巴,微笑著說,真是太遺憾了,我原本以為你會很贊同我的觀點的。說完然后調(diào)侃似的蹙起眉頭把臉轉(zhuǎn)向窗外的庭院。
      拉克絲沉默了一會兒,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她伸展伸展四肢,輕輕靠在壁櫥邊,把兩條還套著修女的黑色外套的手臂交疊起來,歪著頭看著杜蘭達爾,笑著。
      哦,杜蘭達爾也笑了,微微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其實你自己也覺得比起這座圣瑪麗亞大教堂,你才是赫里奧波利斯最成功的作品吧。
      嗯,建造一座這樣的教堂只需要三個月,而創(chuàng)造一個我,人類可是花了十幾年呢。
      不光是時間的問題哦,你知道你是獨一無二的,雖然就頭發(fā)的顏色來說本身并沒有什么意義。雖然——
      這是個標(biāo)志,拉克絲打斷他說,就好像玫瑰的刻印是上帝的標(biāo)志。
      哦。他往椅子后面仰了仰,挑起一根眉毛,笑著說,這樣看來原來頭發(fā)還是很重要的。
      所以說,我的頭發(fā)是很貴的。拉克絲突然壓低聲音說,很貴的哦。
      杜蘭達爾沉默地站起來,從窗外看下去,外面是庭院中的一角,栽種著一大片玫瑰花,一片美麗的粉紅色,邊上生長著幾棵黃色的花株。
      您可以去試試看摸摸那些花瓣,試試那種嬌嫩柔滑的感覺。拉克絲也走到窗邊,靠著他的椅背說。據(jù)說整個赫里奧波利斯只有這座教堂的庭院里的這片土壤能培育玫瑰哦。
      唔。
      據(jù)說排泄物能夠作為培育植物的肥料,在地球上。而在這里,排泄物就只是排泄物,如果這樣說的話,上帝在地球上就是能滋養(yǎng)萬物的養(yǎng)料,而在這里就只是排泄物。我們在圣壇上膜拜著自己的排泄物。拉克絲偷偷想著,忍不住悄悄地笑了。哦,我不認(rèn)同,只有杜蘭達爾,只有他是在膜拜著排泄物。

      上帝是偉大的,她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床褥上,試著用最嚴(yán)肅而又溫和的聲音對自己說,上帝是無處不在的。

      上帝是無處不在的。拉克絲嚴(yán)肅而又溫和地說,在她們沉默了許久之后。
      但是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他,我原本想他總有一天會被我拍到的?嘻愔甭实卣f。他肯定在某個地方,我以為這里是距離他最近的地方,但是好像我錯了。
      為什么你這樣肯定你能拍到上帝?
      因為他存在呀,既然存在,為什么不能拍到呢?
      看著她坦蕩的眼神,拉克絲不忍心再繼續(xù)詰問她,走近她,牽起她藏在罩袍下那只空著的冰涼的左手,溫柔地說,你去鐘塔上面拍過么?
      卡嘉麗搖了搖金色的腦袋。
      那么,我?guī)闳グ伞?br>  感覺到卡嘉麗原本冰涼的手漸漸有了熱度,拉克絲的手心也微微滲出了汗水,但是她不想松開卡嘉麗。卡嘉麗也一聲不吭地由她牽著,跟在她身后在狹窄陰暗的鐘塔的樓梯上快速地向上攀登。沉悶的充滿了灰塵氣味空氣被裙裾悉悉索索的磨擦聲編織成一長匹綿密的紗,輕輕落在她們抬起的腳跟后面。
      垂直距離上升了一百米后,她們踏上了最后一級臺階。繞過在陰影里沉睡著的巨大笨重的鐘,卡嘉麗跟著拉克絲來到一個拱形的窗洞前,窗外明亮的藍(lán)色像一支柔軟的箭倏地從洞口直射進她們的眼眶里?嘻惖陌尊哪槤q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累,還是興奮。臉色絲毫沒有改變的拉克絲松開濕漉漉的手,笑著撥了撥卡嘉麗被汗水濡濕粘在額角的頭發(fā)?嘻惣t著臉撇了撇嘴,把兩只手肘擱在厚厚的窗臺上,望著外面開心地笑起來,興奮地跳了又跳,揚起一片灰塵。拉克絲在灰塵中無奈地笑著用手掩上口鼻,直到她跳累了停了下來。
      從這里可以看到好遠(yuǎn)啊?嘻愞D(zhuǎn)過臉來說。
      是啊,只可惜赫里奧波利斯是球體,否則整個赫里奧波利斯都可以盡收眼底呢。拉克絲走到她身邊和她并肩向外望去。
      哦,因為整個教區(qū)不許建比主教堂更高的房子吧,這個鐘塔比主教堂大廳還要高很多呢?嘻惙路鹑粲兴嫉卮瓜卵劬。
      高很多呢,所以平時打掃教堂的修女們也不會來的。
      嗯?嘻愄痤^,看見拉克絲湛藍(lán)的眼眸里一汪笑意盈盈。
      卡嘉麗也笑了,她舉起相機,輕快地跑到對面的角落去;蝿拥囊壕聊簧习察o地倚在窗邊的優(yōu)雅地微笑著的拉克絲在一片間落下的塵灰中定格在她掌中。然后她就來回跑在這個狹小的鐘塔的頂層每個角落之間,對著每個方向按著快門。拉克絲的視線穿過在清晨陽光的渲染下呈鵝黃色的一束灰塵,緊緊系住在暗處飛舞著的卡嘉麗,有種無法言喻的錯覺。
      犯罪總是人類的本能。拉克絲保持著優(yōu)雅的姿勢,這樣想著。
      光束慢慢移動著展開,當(dāng)?shù)谝荒ㄏ闰?qū)的陽光把拉克絲垂順的發(fā)絲長長的影子投在她的臉頰上時,她意識到了時間的存在。
      卡嘉麗,拉克絲喊了一聲跑累了靠在角落望著相機屏幕出神的卡嘉麗,時間不早了,修女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打掃完了,我該回去布置圣壇了。她走過去,輕柔地拉起卡嘉麗的手腕說,你和我一起去吧。那清甜聲音像流水一樣柔美,卻又像流水一樣有種不可抗拒的柔韌的力量。卡嘉麗在她笑容的迷霧里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那么走吧。拉克絲笑得更加甜美了。
      仍然是拉克絲在前,卡嘉麗在后,但是拉克絲的速度和陡斜的樓梯使卡嘉麗幾乎控制不住身體的重心整個地貼在了拉克絲身上。拉克絲清晰地聽到她的越來越快的喘息聲,和感覺到她貼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塊肌膚上逐漸上升的溫度。
      我還是沒有拍到。卡嘉麗低低地說,仿佛是貼在拉克絲耳邊的低喃,嘴里噴出的熱氣從她耳邊擦過。但遲早有一天,我會拍到的。
      嗯。拉克絲在她手心輕輕地捏了一下。
      我拍到后,第一個拿給你看哦。
      好啊,我等著。
      被汗水浸濕的十根手指的指節(jié)像雨后的藤蔓似的柔滑地緊緊交錯著。
      兩個修長的身影一前一后從鐘塔的門內(nèi)出來,融進了被陰影分割和融化了的光明。

      排放好最后一扇木雕的屏風(fēng)時,拉克絲接過卡嘉麗手里的抹布,仔細(xì)的擦拭干凈圣徒們凸出的面孔邊和衣襟里的灰塵。從圣壇邊陸續(xù)走過的黑衣修女們都向圣壇上的拉克絲身邊這片淡淡的清新的顏色投來曖昧不明的目光,然后又把頭低下,匆匆走過。
      你不和她們一起嗎?當(dāng)最后一個黑衣的身影消失在圣壇前時,卡嘉麗拉著拉克絲寬大的衣袖輕輕搖了搖。
      不需要,拉克絲略帶得意地笑了,我是這里唯一一個不用上早課晚課的修女。今天沒有什么安排,我?guī)闳タ纯匆粋漂亮的地方吧。
      攜著卡嘉麗的手,在她迷惑而又充滿崇敬和信任的眼神里,拉克絲無比快樂地像天使在云中漫游般游走在陰影與光明相互纏繞的側(cè)廊里,從腰門走進陽光充沛的早晨的庭院,一陣清香襲面而來?嘻愄痤^向拉克絲所指的那個方向望去,看見一大片盛開著粉色花朵的茂盛的花叢,在教堂墻壁的深象牙色的背景的映襯下更顯得生機盎然。拉克絲跟著興奮的卡嘉麗奔跑過去。
      花叢剛剛澆過水,懸在嬌嫩的花瓣上的水滴晶瑩剔透地幻動著陽光的顏色?嘻惥`開最明媚的笑容,用像星星般閃爍著的眼睛看著卡克絲,說,好美啊,像你的頭發(fā)一樣。
      這樣贊美的話拉克絲并不是第一次聽到,但是這次她卻莫名奇妙地覺得有些臉紅。她羞澀地笑著把視線從卡嘉麗臉上移開,望向花叢的另一邊。但是就在那邊,一個在教堂建筑的陰影中的碩長的藍(lán)色身影闖進她的視野。園丁,好久不見了。她想。
      那邊有黃色的玫瑰!卡嘉麗突然大叫起來,隨即向花叢的那一邊跑去。拉克絲站在原地,視線追隨著卡嘉麗移動,直到她綠色的身影和那個藍(lán)色的身影同時出現(xiàn)在眼前的畫面焦點上。
      她在對他說話嗎。拉克絲忽然覺得心里有種晃動的阻塞感。她抬起頭看了看快移動到正午的位置的太陽,卻無意中瞥到太陽下主教的客廳打開的窗戶。窗戶打開了半扇,像是把光線趕了出來似的,里面漆黑一片,仿佛杜蘭達爾用他那雙狹長的的深黑的眼睛冷冷地向外看著,監(jiān)視著,放肆地打量著自己,還有卡嘉麗。
      一陣寒意穿透她的身體,她趕緊向卡嘉麗走去。
      該走了。她拉起蹲在地上專心看著一朵黃玫瑰的卡嘉麗,向站在旁邊的長著一頭深藍(lán)色頭發(fā)的年輕園丁微笑著點了點頭。年輕的園丁也向她笑了笑,溫柔的碧綠的眸子深邃得像一潭深水,卻又同時透明得像一滴清水。他看了卡嘉麗一眼,便走開了,走到一處側(cè)門邊,閃了進去。
      走吧。拉克絲搖了搖還在看著園丁消失的方向的卡嘉麗,心里泛起一陣酸酸的味道。
      我剛才問他為什么這里只有這么少的幾株黃色的玫瑰,可是他不理我,只是在笑。
      因為,他是個啞巴。

      啞巴?
      是的。在主教堂還沒建造之前他就在區(qū)教堂當(dāng)園丁了,只不過以前是除草,現(xiàn)在是種花。從來沒有人聽他說過一句話。拉克絲說著,目光從面前的紅茶移到窗邊插在繪制精美的花瓶里的一束玫瑰上,修剪整齊的粉紅色花束像過于華麗的蕾絲一樣擁擠在一起。
      沒說過話并不代表他不會說話。主教小口嘬著乳色的紅茶。就好像一條蛇,它還沒咬你并不說明它就不會咬你。
      拉克絲忽然很想舉起那個有些俗氣的花瓶對準(zhǔn)主教的腦袋狠狠砸下去,然后在花瓶清脆的破碎聲中尋找頭骨沉悶的破裂聲。這個在前一分鐘還像教皇似的倨傲地溫和著的杜蘭達爾主教像一只被捏碎全身骨頭的狗一樣癱倒在地,鮮紅的血液像河流從茂密的叢林中蜿蜒而出一般從他濃密的黑發(fā)中流淌出來,曲曲折折地漫延著直到被一片沾著斑斑血跡的碎瓷片擋住。慘白的陽光像薄薄的裹尸布一樣蒙住他圓睜著的黑得像沒有眼珠似的眼睛。
      這雙眼睛空洞地看著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收回目光和幻想,兩邊的嘴角同時上揚三十度,說,好香啊。

      好香啊。拉克絲嗅了嗅一枝挺立在細(xì)長的素瓷花瓶里的修長的枝干上半開的花苞。還有一枝微垂著嬌嫩的粉色的頭顱緊閉著躲藏在那枝濃綠的葉片陰影下,在晃動的燭光里嬌羞地忽隱忽現(xiàn)。
      為什么那么多粉色的呢?因為它們是為我而生的。燭光點點濺進拉克絲的眼睛里,暈成一片笑意。雖然我很喜歡那樣嬌柔的,但是我卻顯然是這枝。
      瑩白的指尖滑過瓶身,枝葉,最后停留在昂著頭的花朵柔嫩而有力的花瓣上。
      優(yōu)雅是通過力度表現(xiàn)的。
      一陣布料和被褥的摩擦聲從身后的床上傳來,隨后是卡嘉麗半夢半醒的聲音。拉......克絲,你回來了......
      是呀,睡得好么?溫柔從眼角蔓延到指尖,拉克絲的指尖輕輕落在她光潔的額頭,撥開亂蓬蓬的頭發(fā)。
      嗯......卡嘉麗的眼睛努力微微睜開了幾次,但是終于被困乏的沉重壓倒,又慢慢沉進均勻的呼吸中。
      拉克絲看著面前蜷縮著的可愛純潔如剛出生的幼崽般的卡嘉麗,眼里的笑意凝固了起來。
      指尖緩緩從額角滑下臉頰,劃過一個柔和的弧度,輕輕落在她光華如玉的頸上一滑而過,便陷進藏在衣領(lǐng)下柔軟溫暖的頸窩里。指尖輕輕摩挲了一會兒,離開那個舒適的陷阱,靈活地推著罩衣的一顆顆紐扣穿過紐扣洞。慢慢敞開的綠色罩衣下露出一片像云朵般的純白,跳出來像一團柔軟而又致密的固體的云包裹住了呼吸著的口鼻,呼吸困難。不是肌膚,是衣服。
      像藍(lán)天中的白云一樣白的衣服。
      在刷成天藍(lán)色的墻壁前的一團團白云上一雙雙各式各樣的眼睛向拉克絲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像一條條冰涼的堅硬的金屬絲刺穿過她的身體。她雙手交疊在胸口,不斷向他們點頭致意,笑得像個天使。愿主保佑你。愿主保佑你。愿主保佑你。她被戳穿的丑陋的身體正在從每個洞穴向外流出暗紅的液體。一雙雙所看到的遠(yuǎn)大于他們所能理解的眼睛和所理解的更遠(yuǎn)遠(yuǎn)大于他們所看到的眼睛在云端晃動,明亮的,透明的眸子。
      你在流血,疼嗎?一個鴿子般孩子溫柔地對她說,愿主保佑你。孩子閉上眼睛,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云朵和眼睛像潮水一樣退去,純潔的鴿子般的孩子閉著雙眼的臉從浮云中漸漸清晰地凸現(xiàn)出來,又慢慢和熟睡的卡嘉麗重合。兩個人的呼吸聲在越來越靜的夜里越來越固化,一聲一聲撞擊在拉克絲的鼓膜上。
      一個從神經(jīng)病院溜出來的病人。
      赫里奧波利斯唯一一所神經(jīng)病院在三千公里之外,那是她去過的最可怕的地方,充滿了令人恐懼的純潔。和她一同前往的原本一直很矍鑠的老神父回來不久之后就迅速衰老,死了。臨死前握著拉克絲的手,激動地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離家很遠(yuǎn)的病人。
      為了用她的相機拍到上帝而穿過了三千公里的病人。
      在充滿了耀眼的光線的世界里是可怖的,而灑進黑暗的世界的一絲耀眼的光線卻無比迷人。
      光是我的,我的花朵的,我的葉子的,我的根莖的,我每一個細(xì)胞的。
      在凝滯著實體化的模糊的光線中,卡嘉麗似乎也失去了清晰的輪廓,身體和凌亂的衣物失去了界限,潔白的頸根上一朵淺淺的但又艷麗無比的緋紅的花朵在拉克絲甜美的唇齒之間綻放。
      這是我給你的玫瑰的刻印,不是以上帝的名字,而是以我的。

      你說,教會為什么選擇玫瑰作為天主的刻印呢,它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哦,您不是一個真正的教徒,主教大人。拉克絲的笑容依然掛在嘴角。
      是啊,我真的不是,真正的教徒應(yīng)該知道的吧。那么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呢,尊敬的拉克絲修女?
      您錯了,真正的教徒不是知道,而是不需要知道。
      哦,那么希望這個新神圣帝國星系的子民都是真正的教徒吧。
      杜蘭達爾走到窗邊,在錦簇的花束中毫不憐惜地揪下一把粉紅的花瓣,一片春色從他修長白凈的手指間紛紛墜落,散落在深紫色的木地板上,悄無聲息。拉克絲心里感到一絲隱隱的絞痛。然而她美麗的頭顱還是仍舊高高抬起,微笑依然。
      呀,您這樣可不好,這可是阿斯蘭為您精心修剪后插上的呢。
      阿斯蘭?那個花匠?
      是啊,您可是主教堂的主教哦,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花匠,不過他的名字,您還是應(yīng)該知道的呀。拉克絲故意撒嬌般,微嗔地說,還有一絲,嘲諷,像花瓣底下暗藏著的細(xì)小的黑色飛蟲,無聲無影無害。他可是個真正的教徒呢。
      真正的教徒......嗎......杜蘭達爾縱身一躍,坐上窗臺,用輕狂的眼神睥睨著窗下的玫瑰園,華美的錦緞的主教便服深紅色的一角從他的體側(cè)垂下窗臺,濃厚而滑爽的光從光滑的鍛面流瀉而下,瀉入黑暗。像新鮮的濃濃的血液。
      他從來不問什么,他只是微笑著接受,服從。拉克絲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個貌似沉重的花瓶和那抹誘人的鮮紅。所以,現(xiàn)在人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服從的理由,因為他們累了,在經(jīng)歷了狂亂的民主制的失敗后。直到有一天,他們連理由都忘記要的時候,這個世界就真正接近天國了。
      因為,天主一直都存在著,一直都在看著我們呀。拉克絲忽然提高音量,向杜蘭達爾拋出一個無比璀璨的笑容。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杜蘭達爾笑了,但是笑容被掩埋在他自己制造的陰影里。
      拉克絲抬頭看著坐在窗臺上的杜蘭達爾,他高大的身軀遮住了大半扇窗戶,大部分明亮的光線被他的脊背阻擋在室外,幾束漏進來的光像刻刀一樣切割出他軀體的輪廓,卻又被陰影模糊了邊緣,像一尊石制的雕像,他的軀殼似乎成了沒有生命的光與影的游戲場。拉克絲趕緊在感到眩暈之前移開視線。
      哦,謝謝您的夸獎?墒俏椰F(xiàn)在得走了,不然別人會說拉克絲修女的工作就是陪主教大人喝茶的。拉克絲俏皮地行了個禮,沒有等待他的回答就走出門去。
      在門關(guān)上的那一霎那,拉克絲恍惚中卻又清晰無比地看到,與很久很久以前看過的一幅油畫相似的場景。滲出一絲絲暗紅的黑暗的屋子里,坐在窗邊凝固般的人影,窗外明亮而不刺目的光斑歡快跳躍,濺進窗里一些淺淺的朦朧的汗水的霧氣。
      門無聲地咬合上墻壁,昏暗和昏暗分離。
      拉克絲面無表情地像一絲風(fēng)穿過忘記了時間的午后的過道。當(dāng)陽光任性地跳進她眼里時,她皺了一下眉,然后自然地微笑了,如春風(fēng)吹開的花苞。
      遠(yuǎn)處以主教堂厚實穩(wěn)重地矗立著的輪廓分明的身軀為背景,景深向近處推移,在一大片粉紅蔥碧中兩個一高一矮的人在拱廊的弧線勾勒的畫框中構(gòu)成畫面的主題。陽光在畫面中灑上斑斑歡快閃爍著的淺明的顏色,教堂的鐘塔頂上,蔚藍(lán)的天空兩片純白的云朵安閑地浮在塔尖。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但拉克絲聞到了隨風(fēng)飄來的歡笑的氣味,夾著玫瑰的芬芳。
      多么美麗的午后。
      十分鐘前還在杜蘭達爾的房間里,十分鐘前還在貌似明亮的昏暗中,十分鐘前的生命和現(xiàn)在的自己被割裂開來了。戶外的空氣涌進肺腔時大腦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渾身的感官被一擁而上的世界包圍。
      拉克絲閉上眼深深地呼吸著?諝,其實也是在室內(nèi),整個赫里奧波利斯都是在室內(nèi),在人造的巨大的高分子空間罩之中;蛘哒麄神圣帝國星系都是在室內(nèi),在......誰的室內(nèi)?上帝?教皇?攝政官?......人民?......
      人民,他們只需要一個服從的理由。人類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種動物。語言,文字,表情,輕輕上揚的嘴角,不可一世的語氣,裝模作樣的天真,哈里路亞,哈里路亞,什么是真主,什么又是真我?散落一地的花瓣。拉克絲扶住拱廊粗大的柱子。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為什么我能在杜蘭達爾面前表現(xiàn)得那樣自如,為什么我已經(jīng)無法分辨我自己所說的話的真?zhèn)?我自己,相信嗎,不相信嗎?br>  花叢中傳來一串毫不掩飾的笑聲,一團耀眼的金色在空氣中顫動,空氣化成了水,仿佛金色的陽光在水面漾成一片波光粼粼。蒼穹的湛藍(lán)在水中搖擺,深藍(lán)的深處是一捧翡翠的碧綠。
      第一次見到那對翡翠時,破舊的老教堂的角落里有一排座椅咔嚓倒塌。受驚的拉克絲環(huán)顧一圈后看到鎮(zhèn)定微笑的他。臟臟的衣服臟臟的小手,沾滿泥土的臉卻俊美異常,海藍(lán)的流海下一雙眼稍微挑的明亮的碧色眸子,透進些許溫暖的仲夏的陽光,卻仍然安靜清冷得像一塊冰。雖然他笑著,笑得天真無暇。
      我叫拉克絲。拉克絲等待著他的回答,但他沒有,只是笑著。
      他叫阿斯蘭。牽著拉克絲的手的老神父說。
      阿斯蘭,你好。
      你好。你好。你好。
      拉克絲伸出的白凈的右手空空如也,阿斯蘭臉上掛著仿佛永恒凝固了的微笑漸漸遠(yuǎn)去退向門外的一片模糊的光明,距離自己拉伸著自己,時間的碎片在身邊蒴蒴掉落,一片片堆疊成無邊綠茵,綠茵上像雨后春筍般生長出朵朵嬌艷的花蕾像夜空的繁星,一起在瞬間綻放。令人恐懼的眩美。
      星空之上,銀河之中,卡嘉麗好像在對他說著什么,手中拿著相機在空中比劃。
      完美的構(gòu)圖中已經(jīng)再也容不得一個多余的身影。
      柱身的□□的棱角深深陷進她手掌里。

      卡嘉麗,卡嘉麗,你拍下了每一朵花?
      是呀,或許上帝就在某一朵中呢。哎呀,我以前都只顧著大的場景,忽視了細(xì)微的地方呢。
      嗯,那么你就拍吧,把這座教堂每個角落都拍個遍,我想你一定能拍到上帝的。
      你這么相信呀,拉克絲。
      嗯,是呀,我經(jīng)常在晚禱時聽到他的聲音呢,所以他肯定在這里呀,所以你一定能拍到的。
      真的?太好了!
      沒關(guān)系,在你拍到之前,你可以一直和我住在一起。

      一直。
      你永遠(yuǎn)都不可能拍到他的。拉克絲輕輕撫摸著卡嘉麗柔軟的頭發(fā),枕頭上半夢半醒的人睜開迷蒙的眼睛。
      拉克絲......卡嘉麗撩起垂散在枕邊的粉色長發(fā)。好漂亮的粉色,像佛羅倫薩春天的原野。
      佛羅倫薩?地球?
      那里是我的家鄉(xiāng)?嘻愰]上眼睛。我是個卑賤的自然人,是從地球移民來的,但我不是瀆神者,我相信天主,我相信天國,我相信......
      相信我。拉克絲的手指滑上她的臉頰,微微用力把她的臉扳過朝向自己。我出生在赫里奧波利斯,成長在赫里奧波利斯,但是我沒有家鄉(xiāng)。我的頭發(fā)的確很美麗,但它只屬于赫里奧波利斯,而不是屬于我。我有一個母親,她在十四年前就去世了,但是我卻其實當(dāng)了十八年的孤兒。直到我遇見你。
      卡嘉麗的眼睛再次微微張開,幾乎沒有距離的是拉克絲微翕的飽滿的嘴唇,激烈,鮮艷欲滴。
      你不會然我在成為孤兒的,對嗎?拉克絲唇間噴出芳香的氣息重重地落在卡嘉麗眼皮上。
      嗯。再次闔上眼,金色的頭顱垂靠在拉克絲胸前。等我拍到了之后,我要去佛羅倫薩,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啊。我們倆。
      佛羅倫薩。

      佛羅倫薩的原野不是粉色的。
      那是什么顏色?
      沒有什么顏色,佛羅倫薩沒有原野,那里是一片廢墟。唉,所以說,她是病人嘛。

      病人?只是個病人?哦,我還真聽說你撿了只漂亮的金色小貓當(dāng)寵物呢。
      寵物?您真愛開玩笑,她現(xiàn)在可還是花匠的助手呢。
      哦?杜蘭達爾狡黠地笑了,對你真不公平呀。
      嗯,的確是這樣的,那么,您說該怎么辦好呢?
      杜蘭達爾將杯底的紅茶一飲而盡。在他仰起的鋪滿漫光的面孔上,拉克絲看到以前從未見過的濃重的黑眼圈。
      是啊,怎么辦好呢......

      怎么辦?怎么辦!不要問我!我只想就這樣活著,就這樣活在沒有任何意義的活著的或者死了的或者從來就不曾活過的也就無所謂死去的玫瑰花叢中,即使那淺嫩的色彩會沉積得越來越鮮艷越來越危險得燃燒著滋延著從玫瑰刻印的空鏤中漫涌過來,那么就讓它過來吧,我就這樣站在最貴重最華美最高貴的花窗前凝望,它會過來的,即使它現(xiàn)在還沒有過來,它遲早會過來的,我嗅到了,蒼茫暮色中潮濕的風(fēng)雨的氣味,那是灰塵與假扮石材的金屬無聲的預(yù)言,但是它什么時候回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就讓我活著,優(yōu)雅地佇立在天主腳下,凝望,眼前有什么我就凝望什么。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專制?愚民?寡頭?生與死正義與邪惡善良與自私統(tǒng)統(tǒng)隨他去吧,我們都不需要說話,因為我們要安靜地聽我主說話。難道這樣不好嗎?一切都非常的好,除了一點。
      卡嘉麗。
      你就是柔和的灰色畫面中間一點莫名的眩光。
      你屬于我,你又不屬于我。你安靜地躺在我懷中時又像是躺在大地的懷中,你溫柔地注視著我時卻像是注視著全世界。
      卡嘉麗,沒有佛羅倫薩粉色的原野,你不可能離開我,雖然你也不可能屬于我。但是,這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也不屬于別的任何人。
      你不會屬于別的任何人,是嗎?
      是嗎,卡嘉麗?
      卡嘉麗,回答我!
      回答我......

      鋒利的聲波刺破包圍在拉克絲身邊厚重壓抑的粘滯空氣,射向穹頂。拉克絲支離破碎的呼喊在大教堂這個拉丁十字的交叉點折射著絢麗的陽光繽紛散落,散落一地尖利透明的玻璃碎屑。來來往往的神色慌張的修女們踩在碎屑上面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像一群被雨淋濕的混亂的烏鴉。
      拉克絲使勁撥開狼狽的人群逆流而上。
      拉克絲修女,如果你在找卡嘉麗的話,我?guī)滋烨翱匆娝⑺固m......唔......
      某個于心不忍的小修女的努力提高的聲音被一陣混亂的嘈雜的腳步和推攘掩埋,像洶涌的潮水中一個浪頭被緊接著的浪頭撲蓋。
      穿過人群穿過每一條主廊和側(cè)廊,拉克絲時不時地看到遺落在地上的指環(huán)。拉克絲急切地繼續(xù)向前行進著,精致的臉龐有些蒼白,被允許進入教堂的每一縷精雕細(xì)琢的光線次第在她臉上倏地掠過,串成一串彈指一揮間。彈指一揮間。我找了她三天了。
      我不相信。
      她說過要跟我一起去她的家鄉(xiāng)。她還沒有拍到上帝的照片她不會走的。她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就這樣走了的。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啊。

      砰然推開門,眼前的是臉色發(fā)青的杜蘭達爾。一個面孔稍有熟悉的瘦削的男子,塌陷的眼眶,凌亂地扎在腦后的黑色長發(fā),黑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甚至連光都沒有。她明白了,這不是深不見底的黑,而是空無一物。
      廢物,廢物,廢物。
      拉克絲!你來這里干什么!杜蘭達爾上前一把拉住拉克絲的衣袖,干枯的面孔上露出幾絲復(fù)雜的情緒,是焦慮,恐慌,又混合著說不明的喜悅。拉克絲冷冷地甩掉他的手。
      你有沒有見過卡嘉麗?
      卡嘉麗?哦,那只小貓嗎,四五天前我好像看見過她跟園丁在一起......拉克絲,你有三四天沒有來這里了,你知道那時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拉克絲提高聲音打斷他,蔑視地說,我現(xiàn)在知道了。
      杜蘭達爾被她的不同尋常的高傲怔住了,無語地,狼狽地看著她。
      一串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沉重的腳步聲敲醒了杜蘭達爾,他振作起來用力抓住拉克絲的右手,被焦急烤焦的喉嚨里急促地吐出沙啞的聲音。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拉克絲重重地甩開他指節(jié)突出的手,向屋內(nèi)退了幾步。我不走,我要找卡嘉麗。
      卡嘉麗她肯定已經(jīng)走了!她肯定跟那個園丁一起走了!杜蘭達爾用沙啞的聲音吼道。他沖上前再次緊緊扼住拉克絲的手腕。
      放開我!我不相信!你們都是騙子!你們所有人都是!拉克絲尖利地叫喊著,再也顧不上什么失態(tài)了,她嘶啞地大喊著,同時努力向窗口退去想要掙脫杜蘭達爾的手。杜蘭達爾卻仍然緊緊抓著她不放。
      拉克絲,你瘋了,你像這個世界一樣瘋了,你像外面那伙魔鬼一樣瘋了!拉克絲!杜蘭達爾燃燒著砂石的沙啞聲音像沙子一樣一粒粒地滲進拉克絲的皮膚,干燥的世界開始旋轉(zhuǎn)了起來。
      我沒有瘋,誰都沒有瘋,但是都是騙子。
      那只原本緊緊扼著她的手忽然僵硬,仍然努力想要握緊,但還是一寸寸滑落。
      零落一地的粉嫩花瓣在漸漸擴大的血泊中洇成一片妖冶的艷麗。跌落眼底的殷紅變成深黑,深黑的空洞四周交織著不可名狀的表情。太多表情等于沒有表情。他躺在玻璃的碎屑和暗黃紅的液體中像是一個陳舊的人體標(biāo)本,從摔倒破碎的泡制標(biāo)本的容器里摔落出來接觸了空氣并且開始腐爛。
      平凡并不燦爛的陽光也不愿意在他泛著點點黃斑的暗紅色錦袍上停留,暗紅的,只有一汪醇厚的血液泛耀著寶石的色澤。
      空洞的黑色眼睛望著她。她漠然地把手中的半截花瓶丟在地上,清脆的一聲破裂,清亮無比。
      多么甜美的聲音啊,赫里奧波利斯的玫瑰小姐。
      是的,主教大人,但是你不知道這甜美的聲音是怎么來的,就像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一樣。你看上去很成熟很有自信好像什么都明白,但事實是你不知道你明白什么不明白什么,你也不知道你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我們都是這樣。
      是啊,事情總不是它們看上去的那樣呢。
      對啊,主教大人,可惜你明白得晚了一點。再見。
      拉克絲對著杜蘭達爾沒有生命的軀殼彎腰行了個禮,然后又轉(zhuǎn)了個方向向原本自己站的位置點頭微笑了一下,隨即從容地走出門去。

      全身置于沒有溫度的陽光下,拉克絲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玫瑰的指環(huán)不翼而飛。應(yīng)該是剛在落在主教的房間里了吧,在他們掙扎的時候,或者是在杜蘭達爾垂死的時候,他滑落的手抹掉了戴在我右手的指環(huán)。好吧,現(xiàn)在這座主教堂里除了上帝的子民別的什么都有。
      幾個軍人模樣的膚色黝黑的陌生人走向拉克絲,拉克絲看不清楚他們的臉,或許他們就沒有臉。但是他們還是很有禮貌的。有個人上前問拉克絲說,杜蘭達爾在哪里?
      拉克絲微笑著指了指主教房間的窗戶。
      庭院里透明無色的陽光像一塊塑料布緊緊包住空氣。
      轟轟轟,像禮炮在空氣里爆破一樣,主廳的穹頂在陽光下華麗地爆碎,連同主廊的屋頂,和的那扇最美的玫瑰窗。隨后就是鐘塔,像一支鉛筆咔嚓斷裂。想象一下吧,那些破碎的彩窗,飛濺的玻璃,色彩繽紛,數(shù)一下一扇窗戶可以碎成多少片吧,先來數(shù)一數(shù)金色的碎片,一,二,三,四,五......

      拉克絲從幾近崩潰的混亂中清醒過來時午后的太陽已經(jīng)半掩在鐘塔殘破的身軀后。主教堂被拉長的巨大身影籠罩在布滿破碎建材的殘敗的玫瑰園上,零落的花叢的所有色彩都沉進了暗處一片沉寂的深藍(lán)。而有光的地方卻又呈現(xiàn)出薄薄一層奇特的磚紅。仿佛億萬年前這里就是這樣,并且將永遠(yuǎn)這樣。
      拉克絲隨著微涼的晚風(fēng)在遺跡般的柱廊里穿行,柱子和墻壁的斷口揭露了人們自欺欺人的真實,金屬的斷面冷冷地泛著微弱的光。斷塌后剩下的墻壁依然堅固地挺立著,這里只有斷壁,但沒有頹垣,它可以被炸毀,但是不可能坍塌。從它被建起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連自然地隨時間歸于塵土的資格都沒有。
      不想多想,這樣繼續(xù)想下去會有種切膚的悲傷。
      但是又不能什么都不想,空虛中刻骨的孤獨瘋狂地膨脹。
      站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拉克絲無法承受自身的重量,慢慢蹲下在一塊斷拱肋邊把身體縮進陰影,很想暢快大哭一場,卻只是咬著嘴唇一聲都哭不出來,用力咬著蒼白的嘴唇無聲的顫抖著。
      卡嘉麗......
      模糊不清的發(fā)音像塵埃落進廢墟里。
      第一次如此軟弱。
      第一次徹底忘記了優(yōu)雅的氣度。
      卻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霎那間,淚水蒴蒴而下,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涼入心脾。

      喂,你沒事吧。一個男子無比溫柔的清澈動聽的聲音從她身邊傳來。抬起淚眼,拉克絲在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一張熟悉的俊秀的臉,以及掛在脖子上的相機。而不一樣的,是那雙紫色的眸子,有著和那泓琥珀色一樣的溫柔一樣的清澈,卻多了一份成熟和堅忍。
      拉克絲怔怔的望著他。
      他遞給她一包紙巾,像天使般微笑著。
      褐色的短發(fā)在夕陽的余暉中浸染成耀眼而柔和的金色。

      我的天主,這是你最后賜給我的一切嗎?

      我們?nèi)ツ睦铮?br>  去佛羅倫薩吧。我們在那里種上一大片漂亮的玫瑰花,讓那里的原野變成粉紅色的,好不好?
      就像拉克絲的頭發(fā)一樣的粉紅色?
      嗯,然后你就能看見,站在春天的原野中微笑的上帝。他把拉克絲帶來交給我們,我們以后就和拉克絲一起在佛羅倫薩生活下去。
      嗯......我的相機......
      阿斯蘭掖了掖裹住金發(fā)女孩的毛毯,女孩垂下的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
      一直,下去。
      清柔透涼的聲音如冰水流出,又很快被疾駛的車輪碾過陷進路上沉積的時間里。

      在劇烈搖晃的昏暗車廂里,他緊緊抱住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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