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這些，但是我很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眼前的一切，那些血花泛散、地上被削短的那人的碎發(fā)，甚至是地上躺著的一把刀，足以讓我崩潰一陣子。甚至一輩子。但顯然的現(xiàn)在我的神色也不太好，若是他看見我這般落魄我自己肯定不好受——那么是不是該慶幸他現(xiàn)在閉著眼睛沒看見，或是他不可能再看見了。

　　我只知道那足以傾城的笑會永遠掛在那人的臉上，他閉著眼像是在享受最后一刻。他終于可以釋然了——是不是該為他高興不用再背負(fù)那一切。他一改平時的那層冰覆般的面容，我知道，是因為我久前說過他的笑很好看，他才會掛上。他最后躺在我懷里，血流了我一身——我發(fā)誓我不會再洗這件衣服，或許最后守住的東西卻是他最后的這血——然后扯著嘴角，靠在我懷里，閉上眼睛。

　　他還在喘息，而我祈禱著時間能過的慢一些。至少我還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聽著他血液流動的聲音——我知道那些血只是不停地流向地面。但我還能抱著他，第一次感覺到真正的滿足了。

　　沒有說任何的話，但我相信我是聽見了。

　　直到我再也聽不見他的心跳，腦中那笑臉會印上一輩子甚至更久。然后認(rèn)定今后的日子不會再有色彩。心像是被他用刀狠狠地一插，蓋上一個永久的印章。但他終究沒有害死我。

　　不敢叫他的名字——我還祈禱著眼前這人不是他，但是他的眼怎么可能會被認(rèn)錯，他身上那種熟悉的香，自己身上也有殘留。

　　我背起他，然后抱怨他沒吃好東西，忘這側(cè)室的出口走去。稀奇的，鬼怪奪走他之后沒有出來鬧事，他還在保護著我們吧。

　　出來的路很順，一路上都有找到他幾十年前做的那些記號，便一直往前。直到出來了，和之前一樣一片死寂。胖子沒有在途中及現(xiàn)在吭過半點聲，潘子亦。晚上月高掛，卻也沒有蟬鳴蛙叫。死寂，連罵娘的心情都沒有了。繼續(xù)背著他——我感覺不到什么體力的流逝——找回之前的營地會合了小花和黑眼鏡。

　　都沒有說話。

　　我放棄保留最后一絲清醒的機會，抱著他，倒地就睡了。睡前還在想要夢見他，一定要夢見他，又或者現(xiàn)在才是個夢。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在我生命中變得如此重要，直到意識過來時，我看著他滿身的傷口已經(jīng)流淚，把全場嚇了一跳。

　　他一直默許著我對他的各種，那顆心或是行動，沒有說些什么。但我知道他很溫柔，這些是我僅能回憶的一些小片段。他一直不會回應(yīng)，但我知足了。于是遇到他會笑，看見他睡著了會給他披上衣服，或期待他吃到自己親手做的菜時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我一生中唯一一個名字前能加上【愛】的人。

　　我知道我有多么愛他，自己都不相信，卻相信他是知道了。

　　直到有一次我和另一伙人下了一個斗，十多天未歸�；貋頃r看到他站在店鋪門口，身后的王盟還在顫抖。他抱住了我，說，以后都不許去了。我答應(yīng)了他。

　　……忘記了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度過的，或是根本未合過眼。興奮嗎？我想是的。此事天真地像是少女，抱著小雞布偶——他說他喜歡——打滾，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一個晚上。第二天頂著黑眼圈，他看了之后皺了皺眉，這細(xì)節(jié)我沒有放過。之后一小段時間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吧，每天懶在古董店，他抱著我望天花板，而我看書或是做家務(wù)。把萌萌嚇了一跳。

　　過后，他和我說，等他，然后我真的去等了。每天搬個小椅子沏杯茶在店門口張望著。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他同樣這樣說過。更不知道我要等多久。但就算是一年三年三十年我照樣等下去，但我不希望——我相信他，那是他。

　　真的沒有計算時間。但在等的時候里眼角有瞄到日歷換了一本，也快要過年了吧。打掃了一下，發(fā)了獎金打發(fā)掉王盟。然后繼續(xù)是一杯茶，椅子，門口，對煙花鞭炮熟視無睹。

　　直到他真的回來了，臟兮兮的。他在后來說，因為第一時間趕到這里。那天深夜把他帶到了一片空地，抱出了家里全部的言哈放個遍，一陣陣的噼里啪啦。也不怕路人有意見。火光中音樂能看見他臉上的笑意，心里暖暖的，一定是被他灌了蜜。然后抓著他的手，在落地?zé)熁ㄖ信芰藗�遍。找不到什么比這更能說明我對幸福的理解。我想和他牽著手，僅此。

　　之后我死命跟著他，和胖子潘子，甚至是小花和黑眼鏡下了這次的斗。他受不了我的倔，便把我?guī)狭�。但在途中我們分成了兩隊�?br>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因突然的機關(guān)分成兩隊；

　　如果……那個時候我小心點不會踩到那塊磚……

　　事情，似乎就不是這樣了……？

　　之后腦海里一直響著的是他的聲音，帶著他的笑臉。他的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回到那個懶在店鋪里看書望天花板的時間。他沏了一杯茶，怎么沏是我教的。或是曾經(jīng)一個晚上夢到他，很多個晚上都夢到他。那么現(xiàn)在是不是也只是一個夢？剛才才想過，但已經(jīng)無力去再祈禱一遍。但我明白，今后已經(jīng)離不開他了。

　　睜開了眼，看到了他。起初瞳孔放大了，后才想起回到時是抱著他的。他還在笑——和之前一樣。默默拿起手機照了一張相，希望這不是他唯一的一張照片。但在很遠之后的時間回想這一切，不清楚當(dāng)時我為什么能這般淡定地拿起手機。

　　后來回去了，火化了他。在店鋪里也一直有他的香火，沒有斷過。只是不知道他的出生日期——是三十年前？五十？一百或以上？無從得知。只是靈位上的相片是自己用手機給他找的那張相，那笑，就真的不會變了。

　　之后的日子似乎照舊，卻也只是似乎。二叔有來過，是來介紹姑娘的。推辭了，我很清楚我現(xiàn)在還屬于誰。以至于以后很多人過來說介紹，婚事，一一推辭，直到?jīng)]有人再過來打擾我。而每天我都只是給他換上新的香，看著王盟打瞌睡。基本上。也不過是這樣吧。

　　為了生活的必需品，也有出去過。商場看到了小雞布偶，出神，想起他說喜歡過；瘋了似的塞了一車，沒有理會別人的目光。而每次過去都會塞上一車，曾經(jīng)想過給他的房間堆滿了小雞布偶。沒事的時候會燒上一只，給他的，他會收到。知道這習(xí)慣洋氣，各種大小的都買了，自己的穿上也堆了好多。王盟在此后看到小雞布偶都會反胃。

　　店里的生意照做，貨源大多是胖子提供。胖子不止一次地來找我，或是敘舊或是找我下斗。但來的次數(shù)比較頻繁，大概是怕著我寂寞。大家兄弟一場，我也為他下斗的次數(shù)擔(dān)憂，但他都沒什么事——他甚至見證了房里小雞布偶每次的增長。但他明白這是什么，他覺得不該提的，邊收了口。

　　直到有一次他說，天真啊，小哥和你，我們都清楚。只是看著你整天蒙在這鋪子，我們也不好受。每次出去就拿一大堆雞回來，你又不是雞，就算是雞也是公雞不是母雞，黨和人民看不下去��！我們也不求些什么，大潘說了，只是想你能像以前那樣蹦蹦跳跳的，但你連走都懶得走，唉！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那些布偶，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宣泄點罷了。而這世上沒有了他那雙眸的注視，我怎么覺得有色彩。

　　之后好幾年許多人都來過，多數(shù)都是來陪自己度過一些黑白的時光。而這期間我沒有換手機——我想，今后都不會再歡樂。手機里有著他唯一的一張照片，是這個手機拍下的唯一一張照片。

　　直到有一年的春節(jié)，小花提出去他們家過年，秀秀和吳一窮夫婦、吳二白都去了。不怎么出門的自己愣了一愣，但還是答應(yīng)了，僅僅為了看望親人與小花的這一番好意。隨即收拾了一下東西，給他上了新的香，跟著小花上了車。

　　很多所謂的遠房親戚都在。給大家拜年，對我來說只是一些形式，我便只是形式上作著。這次回來，僅僅是看望父母，以及小叔子。喝過茶吃過飯，便在自己的房里對著古董家具發(fā)呆。在店鋪里每天都是如此，在這兒也不例外。

　　晚上被小花拉了出去，和一大幫人來到一個空地，在準(zhǔn)備好了的椅子上坐下。開始有人搬來寫煙花炮竹，開始擺弄起來。我記得很久之前的那個晚上，和他一起，也是這般�？盏厣�，放著煙花。

　　“嗖——”一支煙花升到空中，綻放，光電灑在每個人的臉上，這是這一年中的一個高潮。每個人都神往這煙花的美好。我卻只是想到很久之前和他一起那兩個人的煙花，那個晚上他的神情很柔和，我看到了他的笑。然后兩人一起，牽著手，踏著那落地星。已經(jīng)找不到能比那一時更為美的事。但還是有個聲音提醒，他，不在了。

　　等回過神，已經(jīng)淚流滿面。煙花與鞭炮仍放著，小花搖著我的肩膀焦急地喊著小邪，小邪。秀秀在一旁，像是急哭了。

　　“小花……”我轉(zhuǎn)過了頭。

　　“小邪！你怎么了？沒事吧？怎么突然這樣？？”小花真的著急了。

　　“砰！”這是煙花綻放的聲音。一發(fā)過后連著好幾發(fā)。

　　“張起靈……”

　　“什么？小邪我聽不見！”似乎是煙花聲太大了。

　　“我愛他！”

　　我愛你，張起靈。

　　沒有任何的疑問。然后我捂著臉，接過了秀秀遞來的手帕，繼續(xù)抽噎著。小花是意識到了某些東西，沒有說話。

　　我只是真的，好好地，認(rèn)真地說了一次。你聽到了嗎？張起靈。

　　我知道你聽到了。

　　我是真的愛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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