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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讖】
秦辰跳入河中。
冬天的河水很冷,寒冷侵入骨髓,竟連身體本能的掙扎都忘記。
如果他死了,就可以一切都結束,該多好。
眼前閃過那人的臉,嘴角掛著一抹淡笑,眼里所視只有天地。
抱歉……
在水中輕輕說出這兩個字,一串氣泡從嘴邊飄出,慢悠悠地向上晃著。
秦辰閉上眼,任身體下沉。
“爺爺,他醒了!毙∧泻⑶宕嗟纳ひ粼诙呿懫稹G爻奖犻_眼,看見的卻是一片模糊。
“你的眼睛廢了。”一旁傳來老人冷淡的聲音,“你應該是為了別人而死的吧?”疑問的句子卻是陳述的語氣。
喉嚨一片灼熱,本來想回答什么的秦辰也只好點頭。忽而想起那人說過:“我們肯定會一起死的呢!蹦菚r的人笑意盈盈,眼里閃爍的光寫盡了生命的美好。
呵,一語成讖了么?
秦辰想笑,可最多也只能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既然是為他人而死,你就做我的徒弟吧!崩先说穆曇舴泡p了,可是秦辰除了老人的聲音竟什么都聽不到。
“從今以后,你將舍棄一切的過往因果,你也不再為人。”
“你的名字是風塵!
老人的聲音威嚴,深深地刻在秦辰心上。
突然就連他曾經是誰都忘記了。他只記得他叫風塵。
“師父!彼暼允悄:,他也只能對著空氣喊了一聲。
——如果我死了,那就忘了我好了。
【劫】
是一個雨天。
許久寂寥無人的青石板路上響起了很輕的腳步聲。
有人打著傘,走過這條路。走過的路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跡。
一個時辰后。
“雨好像太大了呢!憋L塵看了看面前這條路。血的痕跡早就被沖刷干凈,鼻間也充斥著雨水的味道。
“朝這邊走吧!彼噶酥敢粋方向,正是前面那人所走的方向。
雨水落在他身上,又被彈落在地上。雨如此之大,他身上的衣服卻仍是干燥。
兩個時辰后。
之前打傘的人停下來,笑著看向身后的風塵。白衣早被水打濕,黑色的長發(fā)解散開來,濕濕地貼在他的身上,竟有著一種奇異的美感。
“你師父告訴你一定要殺我,對么?”說這話時他仍在笑,淡淡的如雪一般的笑。
“純潔如雪?”風塵冷笑,“看到你這種虛偽的純潔,除了殺你我還會做別的選擇嗎?”話音未落,他突然咳出血來。但他只是擦干嘴角的血,冷冷地看著白衣人。
“你果然跟我差不多。 卑滓氯巳允切χ,只是笑容里多了一絲嘲諷。這話說罷,他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來。血沾染在他的嘴角,竟是一種驚艷。
“我就算不殺你,你也活不過今天!边@話里不包含一絲一毫的情感。說完,風塵轉身就走。
“呵呵,你又能多活多久呢?”白衣人把傘丟在地上,坐下來望著天,“我早就死了啊,你忘了么?我說過,我們會一起死的呢。其實,那個時候,你也死了吧!彼_心地笑起來。
忽然血從他的胸口噴涌而出,落在草上,很快就被雨水沖淡。
不過是一息之間,他的生機便死絕,身體殘留的最后一絲溫度被雨水帶走,臉上卻還是開心的笑。
——這是劫數(shù),你和我都注定了隕命于此,你為什么還要掙扎呢?
【痕】
“心空了呢!被厝サ穆纷叩揭话,風塵摸向心臟所在的位置。沒有心跳,體溫也在漸漸流失,但是他還活著。
眼睛還是看不見東西呢。風塵不由自主地撫上雙眼,觸碰到的依舊是皮膚。感受到皮膚下眼球的存在,風塵覺得有些欣慰。
風塵來到一個很小的村莊。村頭有棵上了年頭的柳樹,樹下石碑上刻著“秦家村”三個字。秦姓并不多見,能組成村子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他敲開一扇門,開門的是一名并不年輕的中年人。穿著普通,房內也只是懶散地透著幾縷陽光,看到陳舊的用品。
“您是這個村的村長,對么?”風塵的聲音平靜而毫無起伏,問話在他說來卻猶如陳述。
“嗯,就是我。”中年人點點頭,也不遮掩身后的破舊,“你長得很像一位故人。但是,氣質完全不同!闭f這話時他的眼神仿佛能審視人心。但這話音剛落,他又回復了平凡而碌碌無為的樣子。
“是么?”風塵的語氣仍是毫無起伏,“我可以暫住一夜么?”
“當然可以。”中年人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破舊房子,似乎沒有人,“那棟房子的主人自盡十三年了。你去住吧!
“多謝!憋L塵點點頭,以示感謝。不帶一絲遲疑地走出了這間房子。目送風塵離開,中年人忽而攤坐在椅上,兩眼失去焦距地看著遠方。他的汗此刻濕透了衣裳,臉色不知為何也蒼白了起來。
“他怎么可能是辰……真的只是長的像吧!彼挥傻绵哉Z,擦去汗,滿載閑情逸志地扇起了桌上的蒲扇。
風塵推開門,空氣里傳來腐朽的味道。陽光里漂浮著灰塵,卻有著莫名的溫馨感。
忽而“啪”一聲,似乎是有什么掉落在地上,碎了。
風塵走過去看,碎了一地的陶瓷片,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碎片中夾雜著暗紫色的粉末,奇異的惡臭散發(fā)開來。有點像地下室里腐爛的肉和蔬菜的味道,又有些像街邊腐尸的味道。
彎下身撿起碎片,風塵意外地發(fā)現(xiàn)在這碎片掩埋下是一張紙。把紙攤平,大概是一幅畫。畫上的少年唇邊一抹淡笑,眼里所視僅剩天地。
風塵忍不住撫上雙眼?吹綎|西的從來都不是眼睛,而是神念。
驀然他睜開眼,瞳孔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扭曲,看不到眼白,眼眶里除了墨色的瞳孔只剩一片血紅。仿佛輕輕一戳眼球就會破裂,噴涌出鮮血。
巨大的聲音在風塵腦內響起:
“爾乃何人?”
“吾名風塵!
“何以此為名?”
“不知!
“爾為何而生?”
“不知。”
回答之后,地上的暗紫色粉末消失不見。風塵也僅是想了想,就離開了這間房間。
那一夜,風塵夢到了一個驕傲的小男孩,笑著對他說:“你好,我叫秦辰。你呢?”
——不是說好要忘記的嗎?為什么還要去追尋曾經的痕跡呢?
【念】
第二天風塵告別了村長,離開了村莊。
他只是單純地想去遠方。走到一個沒有人的世界。
“站。 庇腥顺。
他聞聲而停,轉身,神色淡漠。
追來的女子仿佛是走過許多地方的旅人,滾滾塵土中走來,滄桑,而又不失嫵媚。
風塵并不喜歡這種氣質。他討厭這種名為嫵媚的東西。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秦辰哥哥?秦葉說你死了,怎么可能!迸拥难凵窭镉兄L塵不知道的東西。
他真的長的有那么像那個名為秦辰的人么?風塵有些好奇。
從他有記憶起,師父就告訴他,他叫風塵,他不是人。只是不是人而已。
見風塵不說話,女子竟誤認為他默認,神情變得哀傷而絕望:“秦辰哥哥,他只是個男人,憑什么他可以讓你不顧父母,不顧村子,甚至不顧一切地留在那人身邊?”
聽到女子的問話,風塵腦內忽而閃過一幅畫面。那時中秋,那白衣人的笑在清冷的月光映襯下幾乎傾城。
雖只是微一搖頭,這腦中畫面便已消失。風塵卻仍是怒了。
擾他心者,死!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風塵拔出劍。劍起,人頭落。鮮血噴濺在風塵的黑衣上,讓風塵忍不住皺眉。
溫熱的血液落在風塵沒有溫度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灼熱。
收回劍,風塵頭也不回地走向遠方。
這一路風塵走過了很多地方。
路上看到將軍戰(zhàn)死,國家破滅,鮮血染紅土地。也看到了將軍大笑著接納投降的城,又或是一把火放下,屠城。并不是沒有看到所謂的風花雪月,但那些東西在風塵眼里,過于無聊。
最后他走到了海邊。
浪打著礁石,海風肆虐地吹起風塵的長發(fā),空氣里盡是海水咸咸的味道。
有些苦澀。
記憶里有誰說要一起看海,自己笑著答應?
風塵有些煩躁地坐下,看著海天一色,心忽然就靜了。凡俗與他何干?就像這廣闊大海,不論風多大,都始終如一。他是風塵,就對了。
那么他,到底是為什么而活的呢?記憶只有十三年,師父一直說他是世上最高貴的生靈,可是對于自己真正的來歷從來都不知道。難道……是為了那名白衣人?如此,他到底是誰?
巨大的聲音又在他腦內響起:
“爾乃何人?”
“風塵。”
“何以此為名?”
“不知。”
“爾為何而生?”
“……不知!
“爾為何遲疑?”
“問心……有愧。”
那一瞬風塵有跳入海中的沖動。他忍住看天,只是天光漸暗,烏云密布,雨轟然而落。
很快他的衣服就被雨水打濕。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如果可以的話,你陪我去看海好不好?
【言】
風塵最后還是沒有去尋找自己到底是誰。也許他真的曾是那個名叫秦辰的人吧。
他習慣了坐在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里,聽別人談論著與他無關的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影響他,恰如大海。
所有的記憶都開始慢慢地泛黃褪色,直到最后他忘了自己叫風塵,忘了自己到底為什么而活。也忘了自己為什么沒有體溫,又為什么沒有傷心的情緒。
可是他想起了他其實叫秦辰,其實一直都無怨無悔地愛著那個名叫陳竹的人,喜歡那個穿著一襲白衣笑得淡然的男人。想起了很多很多在他跳水自盡前的事。
這一年冬天,雪下得格外的大。只是這雪,遮不住梅樹的味道。
風塵在路邊撿到一個被拋棄的男嬰,過于無聊的他決定把這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
這個世上,還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呢?
男嬰長大后的一個雪夜,風塵拂袖而去,走得無比灑脫。
——其實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吧?本來,從最開始,就是一場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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