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正文
一
距離神魔之井封印,似乎也有幾百年的時間了,我隨手翻著老龜呈上來的奏折,心里莫名浮現(xiàn)出一張樸實憨厚的笑臉來,他修習(xí)仙術(shù)之后是否不老不死,也活到了今天呢?又或是完成封印神魔之井的任務(wù)后,追隨他心中唯一的姑娘而去了呢?他們是否在輪回中相會?又或是……我按住額頭,忍不住自嘲一笑,無論是姜云凡,還是唐雨柔,都已經(jīng)散落塵埃、沉埋心底,為什么我每次走出宮殿,還能看到那天在紅姬面前表演的一場龍陽斷袖之戲?
我忍不住抬眼,九龍盤云柱外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漆黑,風(fēng)起了,帷幔飄舞,燭光明滅,我再次微笑著沉入了回憶里。
手指掠過的奏折上,寫著水源干涸、大地枯裂的急報,而我又能怎樣?當(dāng)?shù)鬲z之火再次燃起,我是否也要像魔翳一樣,帶上魑魅魍魎,奔赴神魔之井,發(fā)起兩界戰(zhàn)爭?魔翳死時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壓在他肩上的重擔(dān),又或說魔界命中注定的劫難,終于,他不用再管了,現(xiàn)在輪到我收拾這爛攤子。
幾百年顛過來倒過去的回憶,讓我產(chǎn)生許多猜想,如果當(dāng)初不放任大哥去找水靈珠,如果當(dāng)初不幫著姜云凡去唐府求親,如果反對使用回魂仙夢,不讓姜云凡知道自己的父親可以復(fù)活,那么最后魔翳的計劃還能成功嗎?如果,只是如果,如果說了一千遍,也只能追悔感傷,于事無補。我斂起描金袖,抬腕,提肘,筆走龍蛇,在挑起八國戰(zhàn)事的折子下,寫了“不準(zhǔn)”兩個大字。
看誰能扛過誰。
二
“冷靜個頭!姓龍的混蛋過來!今天不廢了你老子就不姓姜!”
“冽風(fēng)斷!狂龍迅影斬!穹天虛空刃!——萬劍訣!”
我一直覺得蜀山派的那些劍招名字很拗口,不知道小姜練了多少次,才把舌頭捋直,能像說單口相聲一樣一氣呵成,單口相聲是什么?不知道,我腦子里總會出現(xiàn)這些奇奇怪怪的詞,我告訴小姜,那是我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事實上不是。我的絕技龜·膏邇弗就是從這些奇怪的記憶里領(lǐng)悟出來的,不僅如此,我的性格在夜叉族里也算怪癖的,我不喜歡武力取勝,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兩軍對壘時,我用面具把自己的臉遮住,我不想出名,也不想擔(dān)責(zé)任,只愿每天吃喝玩樂,像個——人族一樣。
真正到了人界,我卻發(fā)現(xiàn)我和這里的人也不同,他們所謂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我全都棄如敝履,有時候還愛往貞潔烈婦家里跳,看她們要死要活的樣子,很好笑又好玩,我的這些舉動致使身邊人都認為我風(fēng)流恣肆,不是啥正經(jīng)人。
“……喂,姓龍的,你沒事吧?”耳邊傳來姜云凡不自然的聲音。
我轉(zhuǎn)眼看見了他黝黑的臉上透出些許窘色,那一瞬間我以為我在做夢,不,我什么也沒以為,我只是傻住了,腦袋一片空白,周遭的光線都被他的目光吸走,我只能怔怔看著他的眼眸,猜測,幻想,無論如何,這一刻我只想牢牢抓住他,證明他是真的。
“放開我,你沒完沒了啦?那羅剎公主已經(jīng)走了!唐姑娘和小蠻也為了‘避嫌’走了。現(xiàn)在,你是不是該給我說清楚?”
“說、說什么?”我頭一次在姜云凡面前結(jié)巴。
“你……”姜云凡漲紅了臉,憋了半晌,一咬牙,“你真的有龍陽斷袖之癖?”
“……”我想起來了,這分明是我們四人第一次穿過神魔之井來到祭都的情形,我碰上了羅剎公主紅姬,她表態(tài)要么嫁給我,要么死。我迫不得已強吻小姜,證明我不喜歡女人。在那之后,小姜和我尷尬了一陣,但后來他明確了自己對唐雨柔的感情,便不再想這件事了,我們還是好兄弟,最可笑我為了打消他的胡思亂想,還裝出對小蠻呵護備至的樣子,年輕的時候到底為了別人的眼光做了多少傻事。
“龍幽,你怎么一會愁眉苦臉,一會傻笑啊?”小姜樸實的臉上露出認真的表情。
“沒什么,如果師父們問起,就說我們?nèi)チ碎_封。”我說著,捏了把小姜的臉。
“姓龍的……”
三
“其實,我是龍溟的弟弟。”我坦白。
“你是夜叉族前王的弟弟?那你豈不是皇室貴胄,養(yǎng)花遛鳥的那種——王爺?”小姜瞪大眼睛。
“……”我實在無法回應(yīng)小姜的奇思妙想,提到“龍溟”這個兩個字,我心里都會一縮,他已經(jīng)死了,默默的死在苗疆沼澤深處,他的子民沒有等到他獲勝歸來,他的凌波沒有等到他誓言兌現(xiàn),一切期待都在時間洪流中化作猜疑和失望,而他如草芥般無聲無息飄飛天角,夜色中沒人看到他的痛苦、慘烈與溫柔留戀,就這樣,他去了比魔界更幽深的地方。
“臭龍幽總是裝深沉!不就是魔族嗎,不就是夜叉王爺嗎,不就是龍溟的弟弟嗎!這么點小事,難道我們會怪你?”小蠻背著手,扭著身子,踢起地下的石子,可惜此時我已無心感激,也無法回應(yīng)她別扭的感情。
“我為我的身份感到驕傲!蔽腋砂桶偷卣f。
我沒看小姜,卻覺察到他的目光,不禁暗笑,某種程度上,我和他一樣出身不光彩,當(dāng)然,只是正道人士眼中的不光彩。
回蜀山復(fù)命后,掛名師父玉書并未多留我,他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會真把我當(dāng)作衣缽傳人,比起鐵筆直來直去,太武恪守正道,游走在正邪之間的玉書似乎與我臭味相投,實則我最討厭他這樣模棱兩可自作聰明的人,包括那個經(jīng)常與他手談的青石。
同性相斥?誰知道呢。
只會布置法陣,卻不懂陰謀陣法,說到底,一個莽夫而已。
當(dāng)我重新站在巫月神殿前溫暖的陽光中時,我發(fā)誓,要攪亂魔翳的局,阻止姜世離破壞神魔之井,請小蠻發(fā)動女媧之術(shù),平息魔界的水涸地裂,從根本上解決人魔大戰(zhàn)的危機,扭轉(zhuǎn)我的未來。我對魔界先祖蚩尤起誓,為達目的,絕不手軟。
大哥的死已不可挽回,他的槍如一桿銀矢,流過雪白月光,我閉上眼睛,伸手握住了它,用力向上拔出。
“龍幽,小心!”小姜慌里慌張撞開我,一劍頂住蛇骨惡靈的暴起。
他們?nèi)藬[開陣勢與蛇骨對峙,我站在后面,掌心凝起一道紫光,我松了口氣,重新回到這世界后,我以前的法術(shù)武功都還在,我又多了一些籌碼。
“姓龍的,你怎么總走神?喂!”得勝歸來的小姜在我面前上躥下跳。
看著他額上晶瑩的汗珠,快樂的笑容,我暗嘆,多了一些籌碼的同時,也多了一些負擔(dān)。
四
拿到水靈珠后,我們又陷入青木幻境,那夜晴朗無云,巨木頂上,藤蘿屋后,一輪圓月冉冉升起,小姜照舊和唐雨柔坐在一起,他們兩人也不說話,也不拉手,像兩個傻子似的數(shù)螢火蟲,不知道互相暗戀能堅持這么久的是不是只有這么兩個榆木腦袋。
“喂,姓龍的,你一個人在這兒奸笑什么。俊
“嗯?你怎么下來了,不去陪你的唐姑娘說說體己話?”我嘴角一挑,揶揄的話張口就來。
“你吃醋了?”
“吃誰的醋?吃你的?吃唐姑娘的?哈!
“醋味很大哦,要不,我陪你說說體己話好了!毙〗荒樅┖竦乜聪蛭,我瞇起眼睛。
“明天還要趕路!蔽艺f,雖然我很留戀此刻撲面的夜風(fēng),可惜小姜在此蹦蹦跳跳,讓我不得清凈,良辰美景,奈何奈何。
“你……還在想你大哥?”小姜湊近了觀察我的臉色變化,似乎篤定我在強顏歡笑。
“我……”我?guī)缀跄苡X察他的氣息噴在我臉側(cè),該死,他離得這么近,我怎么可能還想別人?一閉眼,裝作不經(jīng)意轉(zhuǎn)過頭,嘴唇擦過他的嘴唇,一瞬間熱度達到頂點,幾乎炸裂開來,我暗運內(nèi)功,平息臉色心跳,逃也似的離開他的面前,都幾百歲的人了,我到底在心虛個鬼啊!淡定,你是龍幽,開朗活潑的龍幽,風(fēng)流恣肆的龍幽,不過是蜻蜓點水,你可要把持住!我準(zhǔn)備充分,神色淡然地抬眼看小姜,他愣在當(dāng)?shù),壓根兒無暇旁顧。
“你是故意的吧?”我戲弄人的興致突然高漲起來,“不會是上次……你嘗到甜頭,就想再試一次?公子爺我的技術(shù)可不止于此,你要從頭到尾試一遍嗎,包君滿意!”
“哎,我,不,沒有,我沒有!”小姜開始抓頭,他的眼神亂飄,一碰到我就立刻彈開,“你、你別太想不開了。”
“我有什么想不開?”我的臉沉了下來。
小姜似乎被我嚇住了,他尷尬地笑笑,隨后喪氣地垂下頭,兩手在身旁無力地晃蕩:“我的意思是……你大哥對你很重要,他走了,你會傷心……可是,可是——”小姜仰起頭,眼睛亮亮看著我,像小獅子似的,“可是你還有我、我們!”
我笑了,搖搖頭:“不是為這事操心!
“那是什么?”小姜又不自覺貼了上來,如果他對唐雨柔能有對我一半積極,估計早就上手了。
“做魚要火候輕,魚肉才能鮮嫩可口;做熊掌則要大火慢燉,燉久了才能咬動。可是我只有一個陶罐,一次生火機會,你說我該怎么辦呢?”我笑看他。
“……”小姜抓了半天頭,那頭草窩被抓成驚悚的造型,宛如一個含苞待放的箭豬。
“如果有一天,你爹和唐姑娘同時掉進了水里,你先救誰?”
“我爹早就死了。”小姜垂下眼睛。
“我在打比方,你聽不懂?”我冷笑了一聲。
“你為什么針對我?”小姜甩了甩頭,想把消極情緒甩走,然而這樣做只能讓他更頭暈,他就這么暈暈乎乎地看著我的衣角,“難道你是在為我操心么?”
“不是!蔽冶侈D(zhuǎn)身,這笨蛋順桿爬的習(xí)慣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
“那……我們兩個人綁在一起,會多一次選擇機會嗎?”
我疑惑。
“你蒸魚,我煮熊掌,我們都能吃到!毙〗荛_心很得意地看著我,像一只耀武揚威的小公雞。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捋平他的刺頭。
五
我不知道為什么人界有那么多人為了愛欲要死要活,青木居那見了老婆忘了娘的苗漢,開封那離開主人追尋舊情的劍靈,似乎愛欲就是他們活著的終極目的。自從小蠻在九黎祠表示要尋找情蠱,我就知道這又是一個愛欲至上的小姑娘,將來還不知禍害誰,偏生她的喜愛又是通過刻薄言辭表現(xiàn)出來的,這種從頭到尾不落好的愛,我實在承受不起。
看著小蠻東蒙西騙,硬把一貧和她師父海棠拉扯在一起,我不禁可憐起一貧來。
離開巫月神殿,踏上雷電荒原,我開始迷茫,自己到底要把未來改變成什么樣子。
自由,往來人魔兩界的自由,這是第一條,最重要的;第二,天下太平,或維持現(xiàn)狀,這樣自由才有意義。再者在不犧牲小蠻的前提下解決魔界水源問題,這一條好做到,只要集齊三神器,五靈珠就行,現(xiàn)在靈珠只剩最后一顆,神器也算齊了,如果對小姜曉以大義,令他將回魂仙夢之法陣留待魔界水源重現(xiàn)之后再施行,那時候血玉里的姜世離已經(jīng)化為烏有,小姜就算知道了姜世離曾有一線生機,也不能怎樣,那逆天陣法就不必啟動……
我計算方定,卻見小姜正紅著臉與唐雨柔說什么。
他臉那么黑,怎么能看的出紅來,是我眼花了。
我快步走過去,唐雨柔收了歡顏,對我彬彬有禮:“龍公子,若是準(zhǔn)備好了,我們就去見龍神吧!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瞥過她腰間放著血玉碎片的藥囊,忽感無力,回魂仙夢不及時啟動,也許以后再無機會,小姜砍出的那一片救了唐雨柔命的血玉碎片,是否還能順利傳遞到她手里?她會灰飛煙滅嗎?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靈魂消逝,如果她……
我攥緊十字妖槊,跨步上前,來吧,來一場酣戰(zhàn),讓我忘卻所有算計,只沉浸在力量對決的簡單快意之中。
紫電隆隆,烏云滾滾,荒原與天交界的地方,渺不可及。
六
猿啼峰,山色蒼翠,藤蘿披拂,清晨的日光穿透林梢,落在柔軟的草地上。
“龍幽,你讓我回山寨,說有話要跟我私下講,現(xiàn)在寨子里的人都在洗漱晨練,左近無人,你可以說了吧?”小姜沉著臉。
“回魂仙夢需要五靈珠與神農(nóng)鼎,我們手中雖有,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啟動陣法,可是——”我頓了一下,看著他,“二十年前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你爹死了,凈天教覆滅了,這些都是不可挽回的,不要嘗試去改變!
“我不知道你是這么信命的一個人!毙〗獎e過臉去,不想看我。
“我?”我笑了兩聲,說到底,真正完完全全回溯到過去,并且試圖拯救所有人的冤大頭,不就是我嗎?我感慨小姜什么都不知道,還能如此犀利準(zhǔn)確。
“你藏了很多秘密!毙〗獨夂吆叩卣f,“你獨斷專行,自以為是,壓根不把我們當(dāng)朋友。”
“……”
小姜走到我面前,兩手按住我肩膀,鄭重其事道:“不要這樣,不要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不要以為犧牲小我就可以拯救大家,如果你把你的那些憂慮都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比事到臨頭慌張失措的好,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有萬全之策,只是需要時間和我們相互的信任,正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嘛!
“喔?”我不禁展顏,“你想拜我為大哥嗎?”
“還不知道誰年紀比較大!毙〗煊。
“這件事沒什么可爭的!蔽覈@了口氣,“如果你一定要啟動回魂仙夢,回到二十年前,那讓我陪你去。”
隔日,里蜀山,冰洞。
空間開始扭曲,我感到一陣惡心,頭暈?zāi)垦,重新站定,已是風(fēng)煙四起的凈天教覆天頂。
此行一共有兩件事,一是救出小姜之母歐陽倩,二是劈出血玉碎片。
如果還有富余時間,我想去看看我大哥,這時候他還活著嗎?我按住眉心,罷了,為了不出差錯,還是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吧。
將歐陽倩送出凈天密道,來到蒼木山寨,小姜出生的地方,我順便一槊捅死了那個四大家的間人,不知道對劇情會有什么影響呢,我看著她驚詫莫名的臉,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歐陽倩大驚失色,事后雖然知道了她的丫鬟是間人,仍然對我心有余悸。這樣一個女子,只會柔柔弱弱躲在男人后面,很沒意思。
人界的男人都那么好面子嗎,一定要找一個弱質(zhì)女流,襯托他的高大威武?
我一把抓過戀戀不舍的小姜:“我們走。”
充滿血腥味的風(fēng)呼嘯劃過山谷,滿眼黑色的巖石,紅色的地火,宛如大地水脈被破壞之后,魔界的情景。覆天頂上的凈天教主姜世離大人到底腦子里在想什么?他以為這樣無謂的戰(zhàn)爭就能夠解決魔族在人界的生存危機?
我只是個旁觀者,沒有權(quán)利指責(zé)領(lǐng)導(dǎo)者,可……小姜是我的朋友,而他的悲劇就是他爹一手造成。
想要自由,想要和平,想要大家平安無事,其實,我的想法倒和歐陽倩一樣,可惜羽翼太短小,雛鳥們又不甘寂寞,總會捅出簍子,打亂計劃。
小姜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大叫一聲:“爹——!”
七宮愣了一愣,趁這分神的機會,小姜上去一劍砍中血玉。
“完了,這一劍太扎實,別說凈化,恐怕封印都封印不住了!蔽野櫰鹈碱^,看著血玉一點點崩壞,碎片七零八落,懸浮在半空中。
姜世離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陣中,曾經(jīng)的王者,現(xiàn)在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爹,我們走!毙〗先ネ熳〗离x的胳膊。
我不禁暗自苦笑,他難道沒看到七宮的臉都黑了嗎?長槍一展,紫袖微揚,我攔在小姜和七宮之間,數(shù)百年的修為終于有了展示機會,我說:“這里我攔著,你們能跑多遠跑多遠!
七
覆天頂一役,凈天教幾乎全滅,八部首領(lǐng)非死即傷,我知道的四個人:無天唐海最開心,抱著女兒獨霸一方;枯木魔翳挑撥離間,功成身退,回魔界自己策劃二十年大計去了;血手被封在伏魔柱上;毒影流落江湖。在這個時機放走姜世離,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總比二十年后他舊部重歸,伏羲劍在手來得安全。
問題的癥結(jié)就在于,姜世離不知道自己被魔翳蠱惑,一旦他知道了,恐怕就不會這么梗著脖子要和蜀山對抗。
我穿梭七星陣中,凈天教議事廳被法力沖擊,搖搖欲墜,等到它塌方的那一刻,我就從頂上躥出去,算算時間,小姜也該逃到山寨了吧。
父母俱在的小姜會有怎樣的未來呢?
太武口中喃喃低語,八方升起銀色長劍,劍指向我。
草谷揚手,亮晶晶的驅(qū)魔粉隨風(fēng)飄散。小蠻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放了驅(qū)魔粉的包子給我吃,那次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然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一個小小的幽煞將軍,我是夜叉之主,高踞王位數(shù)百年,魔界八國聞我聲威,都是要顫一顫的。
手結(jié)法印,紫光四起,眉心一點靈珠光華閃過。
地府陰風(fēng)吹散了驅(qū)魔粉,吹折了長劍,吹斷了廳柱,“咔嚓”一聲,整個屋頂傾斜下來,我長槍破界,沖出重圍。
夜風(fēng)清涼,月色空明,如水般滌靜身上塵埃,心底躁動。
從空中俯瞰覆天頂,四大家、蜀山派仍與負隅頑抗的凈天教徒戰(zhàn)在一處,不辨面目,如同螻蟻。
我結(jié)陣向東方隱去。
八
月照空山,殘垣斷壁之中,我?guī)缀跤洸黄鹕秸谋緛砻婺苛恕?br> 寨主殷其雷身首異處,軍師亦只剩一口氣,他抬起血紅的眼,哆哆嗦嗦的手里拿著一把小刀,我俯下身,施術(shù)為他救治。
不必說,我知道這一切是誰的成果。
“……大俠……公子……報仇、報仇……”
“他會替你們報仇的!蔽谊H上軍師的眼睛。為什么時間還不停止,這一場夢還要做到幾時?
這些人雖然與我無關(guān),可是他們相當(dāng)于小姜的親人啊,小姜親眼看著他爹大開殺戒,為什么不阻攔?是不是他也被逼無奈,或者他爹強迫他……
我沒料到姜世離已經(jīng)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九
憂心,懊悔,如百蟲噬心,我按住胸口,在大雨中四望,這時候他會去了哪兒。
覆天頂他們不能再去,難道是封印血手的地方?
那也是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說也奇怪,我這樣匆匆趕赴初遇之所的時候,似乎能夠理解那時候他去尋找唐雨柔的焦急心理了,帶著一點回憶的甜味、澀味、苦味,一遍遍想起對方的容顏。
又有點害怕,生怕他不在那里。
前途未卜,卻不能輕裝上陣。
他對于我,算是什么啊,也許還沒有龜丞相重要。
陣法啟動,傳送至神魔之井,一路回返,直到困住血手那個黑黢黢的巖洞。
我的腳懸在半空,空氣中似有不安的波動,忽然一堵墻迎面擊來,我彈指破去,聽見黑暗里傳來一聲痛嘶,是姜世離的魔獸!
火光亮起,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小姜被綁在伏魔柱上,垂著頭,生死不明。
姜世離和血手卻好整以暇,站在旁邊,抱臂冷冷看著我:“你是何人!魔族!”
我一笑,長槊飛起,姜世離移形避開,血手跨進一步,擋在他身前,我看到光影交界的角落里,一個白發(fā)長髯的老者垂目而坐。
“你如何穿過神魔之井?”老者突然開口,“你認識龍溟?”
我懶得同他廢話,此人是魔翳假扮的枯木無疑,可憐姜世離這個傻帽還以為自己的老將復(fù)活了,對他信任倍加,現(xiàn)下我要指認枯木的真實身份,估計也沒人信。那就用暴力來解決問題吧。
我打倒血手,壓制姜世離,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真正來到伏魔柱前,那白須白發(fā)的老者突然站起身,空前的壓力使我不得不轉(zhuǎn)身向他。
“破壞我計劃者,死!蹦璧穆曇羝瓶斩鴣。
洞穴深處傳來隆隆震響,魔翳夾起血手,扶住姜世離,幻影而去。
曾被七宮震傷的心脈,此時又一跳一跳的疼,我用盡全力掙開魔翳的定身法,向前走了一步,卻仿佛踏在云上,膝蓋向外扭曲,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撲倒。
臉貼著震蕩的地面,只有喘氣的力氣。
“我是不是錯了……”小姜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我不由精神一振,豎起耳朵來聽,他說,“如果我不干擾陣法,就不會放出我爹,我爹也不會殺了寨子里的兄弟,他真的是我爹么,為什么我感覺不到一絲血緣親情,他只會對我說什么抱負,什么責(zé)任,什么一統(tǒng)天下!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小姜臉上掉下水珠來,我伸手接住,攥緊拳頭。
他抬起頭來,愕然看著我:“你沒死?”
“廢話,趁這鬼地方塌方之前,咱們趕緊……趕緊走!蔽覔崞綒庀ⅲ顢嗬K索,結(jié)陣。
震動越來越厲害,幾乎站不住,地火從裂縫下面溢出來,我勉強拉著小姜站在波濤起伏的碎巖上,再次結(jié)陣。最近結(jié)陣有點頻繁,我嘆了口氣,總是失敗。
“夠了。”小姜握住我結(jié)陣的手,“這次讓我?guī)愠鋈ァ!?br> “你能行不能行?”我撲哧笑出來。
“信我!毙〗獓烂C地看著我,忽然抬起手,拇指輕輕蹭過我嘴角,我一愣,抬眼看他,他尷尬地抓了抓頭,“出血了!
難得他的榆木腦袋能看出來那是血,不是紫色的飲料。飲料?好吧。
“那我們一起回去吧。”小姜側(cè)身擋在我身前,右手緊緊抓住我左臂,抬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這是什么情況?
空間扭曲,眩暈欲吐,我們重新站在了冰面上。
“你們可算回來了!”小蠻說完這句話,兩眼一翻,暈倒在唐雨柔懷里。
十
唐雨柔二十歲生辰,是我們四個一起在蒼木山上過的。小蠻逗猴子逗得不亦樂乎,非得帶回去一只馴養(yǎng),她也覬覦過我的龜丞相,不過,自從我表明對她絕無男女之情之后,她就不理我了,這樣也好,樂得清靜。
逆天陣沒有發(fā)動,血玉凈化完成,之后治了唐雨柔的病,神魔之井依然漏洞百出,我隨時可以去祭都視察魔翳的工作,回魂仙夢里我們做的那些事,都被小蠻的諸法皆忘清除了,我懷疑就算小姜不砍下一片血玉,也會有人分出一片血玉救治唐雨柔。誰知道呢。
我躺在草地上,嘴里嚼著草葉,看著烏鴉飛過天空,晴碧坡柔風(fēng)習(xí)習(xí),陽光燦爛。
“小幽,你在想什么呢?”
“叫幽哥!”我撇嘴。
“啊?為什么?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多大!蹦侨寺冻龊┖竦男θ荩チ俗ヮ^。
“過來讓幽哥抱抱!蔽艺辛苏惺帧
“怎么看也是我抱你啊,我這么男人,你這么……”
“你說什么?!”我惡狠狠瞇起眼睛。
那人被我嚇了一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過來!蔽夜垂词种,他猶豫著在我身邊坐下,而后一手撐地,向我俯下身來。
逆光中,他的刺頭像盛放的金色仙人掌,我兩手勾住他的脖子,挺起上身湊近他耳旁,奸笑道:“我這不是娘,我這是腹黑,懂得?”他徹底愣住,我順勢扳倒他,把他仰面壓在地上,他反應(yīng)過來,開始掙扎,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遠遠傳來方小姑娘清脆的呼喚:“哥哥們,別打了,開飯啦——”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