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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結(jié)
蘇惑佇立在城樓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座石碑。
大風(fēng)席卷著黃沙吹得肆虐,黑紅色的戰(zhàn)旗獵獵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作嘔的腥味以及尸體腐爛的刺鼻。
天穹陰沉,只能隱隱看出敵方城樓,一點(diǎn)黑影。
蘇惑攥緊拳頭,純黑的眼睛里是燃著熊熊怒火:“阿墨,你可明白?”
“殿下,我們,已經(jīng)閉城不戰(zhàn)三日了,士兵們說……說殿下你不出兵,他們自己開城門去搶回丞相的尸體……”蘇惑身后,一個虎背熊腰的粗狂漢子開口說。
蘇惑抿嘴,不答。
“殿下……丞相他……”大漢遲疑開口,卻不知如何說下去。
蘇惑垂下眼瞼,自嘲道:“他倒是受士兵愛戴,可是林將軍,你告訴我,我們拿什么去搶?”蘇惑說,“李將軍重傷,王將軍戰(zhàn)死,士兵們傷的傷、殘的殘,我們,拿什么去跟他的五十萬大軍搶!?”
“我很窩囊對不對!碧K惑說。
“不!”林將軍搖頭,堅定的說,“殿下是英明的皇君,不然文丞相不會輔佐與你。”
“可是,他死了啊……”蘇惑說。
“……殿下……”
蘇惑猛然轉(zhuǎn)身,像只受傷的雄獅在嘶吼,“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在這里看著他,明明距離那么遠(yuǎn),我卻可以清楚的看見他被人吊在城樓上,眾人在旁嘲笑他嘲笑我,或許還會虐他;你知不知道!我當(dāng)初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射出那一箭的穿心?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他滿身血污的出現(xiàn)在我眼前,依舊對我笑著說無礙時,我有多心痛?你知不知道……我很愛他啊……”
“他說我可以為王……”蘇惑顫著身子,“可是他走了,我要為誰為王?”
一.
六歲那年,太子殿外的桃林一片緋紅輕云,似夢似幻。
小蘇惑在殿內(nèi)聚精會神的看兵法看治國道理,殿外傳來喧鬧聲,讓人煩心不已。
小蘇惑惱怒的摔下書,問旁邊侍女:“何人在外喧嘩。俊
侍女顫著聲音答道:“是……文家小王爺……”
“哼!”小蘇惑抬腳開門走了出去。
緋云輕晃,搖下一地碎紅,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娃娃抱著小布虎四處逃竄。
“小王爺!奴婢(奴才)求您了,別鬧了快還給小公主吧!驚動了太子殿下奴才們就小命不保了啊!”
“小王爺,別跑了,小心摔了奴婢們可擔(dān)待不起啊……”
“小王爺!小祖宗,求您了!”
……
一群藍(lán)衣太監(jiān)綠衣伺婢跟著穿梭在桃林里。嘴上還惶惶的喊著。
不遠(yuǎn)處的緋紅亭,小公主蘇梨正哇哇大哭,幾個婢女正圍著。
不知是誰叫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場面瞬間靜了下來,如同定格,小公主蘇梨還保持著張口大哭的姿勢。
“哎!梨子你沒有騙我!你家太子哥哥生得真好看!比我還好看!”小王爺一句痞話,中斷了這場定格。
眾奴才齊呼“太子殿下!”而后下跪。
小蘇惑冷哼一聲,看向那個漂亮娃娃:“膽子真大,拖出去砍了!”雖是稚嫩童聲,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暴虐血腥。
“哥!不要!是我的錯!我求你!”小公主蘇梨慌張跑了過來求道。
小王爺毫不害怕,說:“生氣了?”接著又說,“生氣都好好看,太子殿下,你叫什么名字?十五年后!我娶你為妻!”
一句話,是一生的諾言。
小王爺叫文韜,字如墨,小名阿墨。
阿墨阿墨,你可曾明白?
六歲那年的初遇,那一句驚心動魄,蕩亂了心湖。
二.
文慶十三年,段式一族來襲,一路銳不可當(dāng),直逼帝都。
朝堂上,皇袍天子坐立不安。
“眾卿家可有好辦法,說出來,重重有賞!”
“這……”堂下臣子面面相覷,無一人上前進(jìn)言。
“你們!”天子一拍龍椅扶手,站起來怒聲道,“你們,一群無能之輩!”
臣子們惶恐低頭下跪。
“父皇,兒臣有一言,不知當(dāng)說還是不當(dāng)說。”門外,蘇惑身著黃袍,黑發(fā)高束,劍眉星目,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蘇惑淺笑著踏進(jìn)大殿。
“你?你不是病重嗎?”天子疑惑道。忽而看見黃袍一身的蘇惑,怒道,“皇袍加身,意欲為何?謀權(quán)篡位?孽子!”
蘇惑道:“父皇,段氏一族欺我朝天子昏庸無道,兒臣正是來駁回這荒謬的說法的!彼f得頭頭是道,絲毫不覺自己大逆不道。
“你!”天子站立的身子搖搖欲墜,忽而“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紅,正好灑在白玉石階上,雪色玉階襯鮮紅,分外奪目。
堂下臣子,無一人上前出口阻攔,只埋頭在胸,大有眼不見為凈之想。
“好。≌媸恰冒!”天子扯開嘴角,說不上怨恨,說不上嘲諷,還有一絲欣慰,“阮紅啊阮紅,你的兒子當(dāng)真如你!
“父皇!碧K惑開口說,“讓位吧!”一句話三個字,十六年父子情,化為烏有。
明明才三十出頭的天子,在步下玉階時,竟如古稀老人。
他走到蘇惑面前,說:“愿你不悔!
天子回身一頭撞上石欄,灑了一地溫?zé)帷?br> 眾臣子終是惶恐起來,齊齊下跪,大呼:“皇君!”
蘇惑嘆息著搖頭,道:“我未曾想過父皇會如此!
眾臣子敢怒不敢言,有太監(jiān)領(lǐng)人上前,帶走了尸體。
那一刻,慶儲國,易主。
夜,月涼如水。
紫藤花架下,已然為皇的蘇惑默然佇立。
前方石桌上,白衣男子臥臂而眠,俊雅的臉在月色下顯得透白如溫玉(噗哈,這里原來寫的是如石灰!當(dāng)初想的不知道是什么了……)雙頰酡紅,空氣中散著甜醇酒香。
蘇惑走上前,又停了足,輕嘆一聲,轉(zhuǎn)身折回。
“你早知道他會撞柱而死!
蘇惑未回身,苦笑說:“他可曾是一位皇君,他一心想平天下,奈何……”
“不得不說,他生了位優(yōu)秀的兒子,為慶儲立了個好皇君!
“或許吧!碧K惑轉(zhuǎn)身,問,“阿墨,你可愿隨我出征?平這天下?”
豪情萬丈,氣勢如虹。蘇惑,確為帝王。
“殿下,在十年前,我就回答你了!
是的,十年前那場初遇,小王爺文韜活潑大膽,小太子蘇惑老成冷靜,當(dāng)時光將這一切渲染成黃頁。太子成了帝君,高高在上,權(quán)力無邊,確享一世孤寂;王爺成了丞相,高居萬人之上,卻日日不得歡暢,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天真。
“光陰無情!”蘇惑感嘆。
“心懷天下者,不談風(fēng)花雪月。”阿墨站起身,不只是有心還是無意,碰倒腳邊酒壇。
碎了一地瓷片。
阿墨直視蘇惑,黑瞳中星光點(diǎn)點(diǎn)。
“我懂了,阿墨!碧K惑說。
阿墨,我懂了,不因其他,只因我懂了你九年。
可是,蘇惑啊蘇惑,聰明如你,卻在那一次,會錯了意思。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一場錯意,誤了一生。
蘇惑,字畫卿。
三.
這一仗,打了七年。
段氏一族,多年養(yǎng)精蓄銳,士兵個個驍勇為戰(zhàn),一為國,二為民。
自三十五年前,慶儲元公一隊(duì)鐵騎踏遍天下,段氏小國不得不俯首稱臣,每年上繳三億兩白銀,四十萬匹好馬,三十萬匹綾布及美女五千名,壯丁五千名。
段氏本為小國,雖然富饒,但也承擔(dān)不起,千求萬跪,元公才好心揮筆下令:白銀一億,戰(zhàn)馬十萬,綾布一萬,美女壯丁各上兩千。
雖減不多,但也承擔(dān)得起。
但年年如此,段氏早不甘屈身堂下,暗中養(yǎng)兵馴馬,等著一日翻身。
人民因生活水平下降,開始怨聲載道,今聞有翻身之日,雖心疼自家兒子,但還是狠下了心。
這一仗,死了很多人,有無名小卒,有將軍翹楚,但讓天下驚詫的是:慶儲丞相文韜戰(zhàn)死。
四.
蘇惑平復(fù)了心情。
“林將軍,傳令下去,軍中議會,不定時辰!碧K惑再次轉(zhuǎn)身看向敵方城樓,
“是!”
——蘇惑,我信你會為王。
那年他十五歲,阿墨十四歲。
那年殿外漫天飛雪,枝頭上,雪梅傲然開放。
——蘇惑,我十年前便回答了你。
——蘇惑,你二十三歲了,該有后了。
帳中一燈如豆,阿墨一身白衣,站在他面前,平淡的直視他眼。
——蘇惑,蘇惑,我此次一去,恐是無歸。望你顧全大局。
城樓上,瀚海云濤,阿墨身著青衫,溫文儒雅。
“望你顧全大局……”蘇惑低聲喃,忽而大笑起來,“阿墨啊阿墨,七年前,我便猜錯了你的意思!
——寧為玉碎,不求瓦全。這便是你想傳達(dá)給我的。
三年,轉(zhuǎn)瞬而過。
段氏起兵首腦段文被活抓,慶儲皇君下令處斬。
那天,春寒料峭,梅花剛剛開過,桃花正吐新紅。
蘇梨公主跪在皇君面前,求道:“哥!我求你!”
——哥,我求你。
似乎又回到當(dāng)年太子殿外,緋紅漫天。
蘇梨是他的妹妹,唯一的,親妹妹。
“哥,我喜歡段文,我愛著他,求你……哥……”
蘇惑抬頭看天,問:“蘇梨,你可明白阿墨是怎么死的?”
蘇梨愣住,呆呆問:“不是被亂箭射殺的嗎?”
“哈,被亂箭射殺?”蘇惑低下頭,嘲笑說,“你認(rèn)為我會讓他上戰(zhàn)場嗎?”
“……”蘇梨無言,似明白了什么,囁嚅道,“哥,我代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阿墨是被我一箭洞穿心口!從這里!”蘇惑狠狠拍自己的心口。
“阿梨,你可知道,我有多痛?”
——痛到徹夜難眠,痛到撕心裂肺,痛到連無邊的寂寥都不可比擬。
“林漢成!”蘇惑喊道。
“在!”林將軍上前回應(yīng)。
“把公主帶走,可以用武,我跟段文有段私人恩怨要解決!
“這……”林將軍看了一眼滿臉淚的蘇梨公主,遲毅說,“敲暈可行?”
“可以用武。”蘇惑說。
“好!”
“不要!哥!我求你!”蘇梨尖利的喊聲戛然而止,段文人頭落地。
蘇惑甩掉滴血的大刀,轉(zhuǎn)身離開,一身耀眼的皇袍,無邊寂寥。
——阿墨,你走了,誰共我江山?
有臣子說,那一刻,皇君像極了當(dāng)年先皇步下玉石臺階的模樣。
段文,段氏一族君王,字風(fēng)言。
蘇梨,慶儲公主,字聞卿。
五.
“阿墨,我父皇一心天下,奈何,江山美人,他選了后者,從此迷了一生!
“你選了前者,望你無悔!
阿墨,你說過:“為王者,不談風(fēng)花雪月。”
阿墨,你一直都明白著。
尾聲.
又是一年隆冬季節(jié)。
殿內(nèi)暖氣濃濃,絲毫不覺寒冷。
“皇君,你的字寫得真好!”傾城女子懷抱一兒,站在白袍男子身邊,贊嘆說。
白袍男子低聲一笑。
男子不過三十左右,劍眉星目,銀發(fā)高束,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江山如墨,何苦畫卿……”女子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道,“臣妾愚鈍,不知何意?”
男子停筆,淡淡說:“一時興起罷了,無意!
江山如墨,何苦畫卿,只因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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