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愛她的。
　　這個認識讓我悲哀的再說不出一句話，我看著她的臉，竟然失語了。
　　這個頭發(fā)微黃，骨瘦如柴，笑起來沒有聲音的女人，像是一個詛咒，不管我離開多少次，最終還是回到她身邊。
　　還是那個破舊的樓梯，樓道里擺著雜物，燈照舊不亮。我跌跌撞撞的摸到她的門前，擂鼓一樣敲了半天，直到周圍的燈陸續(xù)亮起，有人探頭出來沖我大聲呵斥，屋里仍然沒有反應(yīng)。
　　我費力的從肩上摘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下，像個在沙漠里跋涉了好些天的旅人一樣，只是不是身疲，而是心累。
　　每次都決絕的離開，最后仍然灰心喪氣的回來。
　　燈光和喝罵都陸續(xù)熄滅了，天空墨藍，無星無月，世界一片沉寂，仿佛遠古洪荒就只有我一個人呆在這個莫名的時空里。
　　路楠一夜未歸。天色微明，在唰唰唰掃大街的聲音中我從門框上摸到了鑰匙，開門進去了。
　　粗略的掃了一眼屋內(nèi)陳設(shè)，沒有什么大的改變。我把背包丟在沙發(fā)上，自己也窩了進去，很快便沉入夢鄉(xiāng)。
　　醒來的時候還沒睜眼便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屋里有說話的聲音，不止一個。
　　路楠在廚房忙進忙出，一個男人站在廚房門口，想要幫忙卻又礙手礙腳。
　　我一翻身坐了起來，渾身的關(guān)節(jié)咔咔作響，酸痛的好像老年風濕。
　　男人明顯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的喊路楠：“楠楠，他，他醒了！”
　　路楠的聲音傳來：“不用理他，呂多你坐好就是，馬上就好了�！�
　　真無情啊。

　　我頭暈眼花的晃到衛(wèi)生間，那里整齊地擺著我的洗涮用具，像一排士兵，冷淡地看著我。
　　沒有等他們招呼，我就自顧坐下來開吃。我知道路楠在狠狠得瞪我，我只作未見，埋頭吃飯，完了自己添。
　　飯桌上地氣氛甚是詭異，那個叫呂多的男人顯然不明白我是誰，路楠明顯不喜歡我，但她偏不解釋。
　　所有試圖說出的話都感到了空氣的阻力，只能默默地隨著飯粒咽下肚子。
　　男人早早地告辭，我模糊的聽到路楠在和他約定時間。
　　“喬延風！你給我滾！”路楠一關(guān)上門就露出了母夜叉的樣子。
　　可是我早有準備，當我悲哀的回轉(zhuǎn)來的時候，便對一切都已想過。
　　路楠像瘋了一樣用所有想得到的語言來罵我，我看著她翕動的嘴唇，猙獰的樣子，一時有些恍惚。
　　“……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新生活里！”路楠聲嘶力竭的喊。
　　“辦不到呢�！蔽艺Z調(diào)平靜，一臉認命。
　　她順手抓起桌上的遙控器狠狠砸向我，我一偏頭，砸在肩上，疼的鉆心。
　　“混蛋！”她摔門而去。

　　路楠這次是打定主意不原諒我了。整日出去約會，做飯只做一人份的，視我如同空氣。不管我如何討好，她只作未見。
　　但她的戀愛并不順利，即使她不說，我也知道。我懷疑是因為我的存在影響了她的心情。人的情緒是很微妙的，即使一言不發(fā)，近旁的人也會覺察，繼而自動調(diào)整自己。
　　我很快找到了工作，以我這種人才，到哪里都不會餓死。但這些年總是在一個個地方奔波，事業(yè)剛剛開始，便換了地方，永遠只看到前方，卻看不到收獲，一事無成。
　　我覺得路楠并不是我要的女人，她只是我遇見的第一株玫瑰，我知道前路有更大更香的花，于是我離開她。我見過各種各樣的花兒，更多更美，可是午夜夢回，總是無比想念當年的那株瘦弱的玫瑰，于是又一次次的回來。
　　宿命吧。
　　我在花店選花的時候居然看到了名叫“宿命”的玫瑰，頓時像五雷轟頂般的呆了，這個咒語般的詞就這樣清清楚楚的在我眼前出現(xiàn)。

　　晚上下班路楠將一束“宿命”擲在我面前，一臉嫌惡地說：“別拿這種東西惡心人！”
　　我剪了一個可樂瓶，將那束玫瑰插進去，一邊插一邊哼哼：“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吵死了！”路楠大吼，呼的沖進屋里，將門甩上。
　　路楠曾試圖將我從這間公寓趕出去，但是失敗了。我心安理得的住下來，看她一日暴躁更勝一日，每天都將我拜托花店送的花扔在我面前。
　　我們互相折磨地樂此不疲。

　　我買了一臺DVD，有時夜里畫完圖，一時睡不著便放碟來看。
　　聲音開到很小，關(guān)了所有的燈，我陷在沙發(fā)里像一個鬼。有時看著看著睡過去，醒來已經(jīng)重放了兩遍，便又接著看，或者收拾下接著睡。
　　漸漸養(yǎng)成了習慣，夜夜如此。某次又睡過去了，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蓋了件衣服，天未明，DVD卻關(guān)了。
　　某次醒來卻發(fā)現(xiàn)身邊坐了一個人，路楠看的專心，完全沒發(fā)現(xiàn)我醒了。光線在她的臉上明明滅滅，她有很挺的鼻子，堅毅的側(cè)面，完全不是我喜好的型。
　　可是我愛她。
　　我一次次離她而去，只是因為不能確定。去四川的夜間大巴上遇到劫匪，生死一瞬間，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我也只是想起了初見時路楠蹲在路邊哭泣的樣子。
　　她從來不是美人，卻是我的第一株玫瑰，扎在血肉里，再拔不起。

　　路楠仍舊不理我，只是有時候會不小心做多了飯，然后板著臉讓我“愛吃不吃”；有時半夜上廁所也會坐下看會兒電影，一次哭得喘不過來氣，用了半卷紙，完了仍然罵我：“無聊！”
　　我只有在暗中傻笑。

　　那天她突然說要領(lǐng)新男朋友回家吃飯，問我要不要一起，我說好。
　　那個男人高大英俊、彬彬有禮、談吐不俗，相比之下我像個混混。本來應(yīng)該詭異的場面被他引導(dǎo)的自然有趣。
　　趁路楠去廚房的時候，我問他：“哥們，你條件這么好怎么會看上路楠這干癟丫頭？”
　　“楠楠她很可愛啊，”他笑得也很可愛，“大哥對自己的妹妹太苛刻了�！�
　　聽到這個稱呼我被噎得直翻白眼。
　　“那就好，哈哈�！�
　　送走“王老五”，看著路楠紅暈的臉，我第一次有了危機意識。

　　我好像總是隱隱的覺得路楠會等我，所以才一次次離開，煩了又再回來，實在無恥。卻忘了她也是人，也會離開。
　　路楠有些微的得意：“比你強吧�！笨隙ň洹�
　　我點點頭，拿起遙控，開始看新聞聯(lián)播。
　　路楠有些無趣，起身走開。
　　傻瓜！只要沒有結(jié)婚，一切都還未定。
　　電視太無趣，，順手塞了張碟進去，聲音開大，聽到一個傻傻的聲音：“媽媽說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
　　路楠沖出來：“吵死了！”
　　真的，我們都不知道生活最終會給予我們什么，所能做的，只是拿取而已。
　　瓶里的玫瑰謝了，我換了水，插上新的，似放未放，絕美的姿態(tài)。

　　路楠休假，我請了一天假。
　　“我們?nèi)ケ臉O吧�！�
　　不是周末，不是節(jié)假日，基本上沒什么人。站在高處，風從遼遠的地方吹來，讓人頓生寂寞的感覺。
　　裝束完好，我看了眼路楠，一躍而下，風刮得兩耳生疼，有種不顧一切的暢快。
　　輪到路楠了。她有些緊張的回頭看我，不由自主的笑笑。
　　路楠的雙腳凌空的時候有人尖叫了一聲：“壞了！”

　　再見時路楠顯然驚魂未定，目光有些呆滯，一看見我，她愣了愣便撲上來“哇”的放聲大哭。
　　久違的身子擁進懷里，我有種異樣的滿足，失而復(fù)得的感覺，不是一般的好。
　　她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著告訴我以為死定了的時候腦中只是想起了我。
　　我緊緊的抱著她。這是我所愛的人，我要好好珍惜的人。
　　我沒有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我設(shè)計的。
　　我想知道在生死關(guān)頭，她愛的是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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