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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語
三月的江南,下了幾場連綿細(xì)雨,煙霧繚繞,柳絲飄搖,景致美得如詩如畫。
青湮坐在窗口編竹篾,細(xì)薄的篾條在她纖白的手指間穿梭,輕盈得像一群翩躚的蝴蝶。她編了一會兒,忽然停了手側(cè)耳聽向窗外,繼而淺淺一笑,起身走向門口。
溫書霖?fù)沃话延图垈阊刂舆吺A路蜿蜒前行,青石子被雨水打得有些濕滑,腳下布鞋濡濕,漸漸泛起一片涼意。他小心翼翼地走著,抬眼透過濕蒙蒙的霧氣,望見了佇立在門口的妻子,心中一暖,加快了腳步。
“怎么出來了?這天涼,也不披件衣裳!彼樟藗,朝外甩了兩甩,立在門口。雙手搓了搓,待有些溫?zé)崃嗽偃シ銮噤。青湮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與他一同往屋里走,卻不說話。
“你的聽力越發(fā)靈光了,這大老遠(yuǎn)的就知道是我!彼蛉さ,扶她到桌邊坐下。
“眼睛不好的人聽力自然比尋常人強上一些,待過段時日完全失明了,聽力定比現(xiàn)在還好。”青湮莞爾道。
溫書霖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不禁心中一堵,忍不住叱道:“胡說!這事豈能玩笑。”說完心中一陣酸楚,軟下語氣,“這次的藥如何,感覺是否好一些?”
青湮搖搖頭,仍是那副不上心的樣子:“一日比一日差,怕是好不了了。”
溫書霖沉默良久,緩緩道:“聽說城里新來了位大夫……”
青湮依然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眼睛哪里是一般大夫治得好的。何況這樣也挺好,無須看你的臉色,自在得很!
溫書霖又好氣又好笑,佯慍道:“我何時給你臉色看了?”
青湮捂嘴道:“此時便是!
溫書霖徹底笑了出來,心中頓時舒暢許多。兩人又說了會話,看看天色已不早,他起身去廚房燒火做飯,青湮也尋著火種點亮油燈。她看著眼前那團(tuán)朦朧的光暈,漸漸恍惚起來,直到一陣熟悉的藥香味傳來,她才皺了皺鼻子,恍過神來。
很快,菜香蓋過了藥味,青湮的表情才緩和下來。她享受得閉上眼睛,輕數(shù)道:“兩香青山筍,口袋豆腐,魚香腰花,百合片子……”
隨著她話音落下,一盤盤菜肴也端至面前,手中也被體貼地放入筷子。她睜開眼,對著眼前模糊的影子半是認(rèn)真半是嬌笑道:“夫君,湮兒此生最大的福氣就是嫁給了你!
溫書霖給她夾菜的手頓了一頓,又不動聲色地落下:“你明白便好。”
青湮扁了扁嘴,小聲嘟囔道:“你還真是不客氣。”
溫書霖笑了笑,把剝了刺的魚肉夾進(jìn)她碗里。
青湮吃了幾口,忽然道:“書霖,我真的覺得這樣挺好,眼睛不治也沒有關(guān)系!
溫書霖淡淡道:“先吃飯吧。”
青湮拿起筷子往嘴里撥了幾粒米,又歪頭問道:“書霖,你會嫌棄我嗎?”
溫書霖鼻子微酸,柔聲道:“自然不會。”
青湮甜甜一笑:“我就知道!
溫書霖卻是紅了眼眶,哽咽著,半晌也吞不進(jìn)一口飯。
餐后溫書霖看了會兒書,撥足了藥爐上的火,便熄了燈扶著青湮上床休息了。
床上的棉絮是新年里剛彈的,充斥著木棉的味道,還因著春雨而摻了一份清新的草香。青湮穿著小衣一溜鉆進(jìn)被褥中,歡快地打了個滾,然后掀開被子一角,叫道:“書霖,快來!
溫書霖連忙按下被子,低聲叱道:“春寒料峭,仔細(xì)著了涼!
青湮作對似的露出半個肩膀,單手支在枕頭上笑意盈盈對著他,他無奈,只好脫了外袍躺進(jìn)被子。才進(jìn)去,就被她牢牢抱住,他作勢掙扎一下,也就隨她了。
“睡吧。”他哄勸道。
青湮卻一臉壞笑:“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夫君說該如何是好!
溫書霖臉一紅,微惱道:“別鬧了,先睡一會兒,待會還得吃藥!
青湮嘟起嘴翻了個身,重新支起手來。溫書霖也靠了過去,輕貼著她的后背,環(huán)住她的腰。倆人皆是沉默,一時間屋里只聞得藥爐上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還有窗外流水的聲音。微涼的夜風(fēng)從打低的窗子里透進(jìn)來,吹動書案上那疊被紙鎮(zhèn)壓住一角的雪白宣紙,微微揚起,又輕輕落下。
“與我過這樣的生活,可曾后悔?”他在耳旁問道,微垂下眼睛。
“夫君說這樣的話,湮兒不愛聽!彼硨χ。
溫書霖緊了緊胳膊,把臉埋在她的后頸里。窗外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帶起輕微的泥土香。青湮深吸了兩口,享受地瞇起了眼睛,慵懶道:“我最愛聞這雨香。”過了一會兒又道,“我最愛的樹,是門前這棵柳樹;最愛的河流,是你每天路過的河流;最愛的人,是這屋里的人。你說,我可曾后悔過?”
溫書霖輕輕彎起嘴角:“也不許你后悔!
青湮婉娩一笑,轉(zhuǎn)過身依偎進(jìn)他懷里,閉上眼睛,呢喃道:“我困了。”
溫書霖溫柔地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柔聲道:“睡吧,我守著你!
青湮打了個呵欠,含糊不清道:“勞煩夫君記得喊醒我吃藥!
溫書霖“恩”了一聲,伸手幫她捻了捻蓋在肩膀上的被子。湊近時聽見她幾不可聞地軟語囈語:“……香,江南的雨,真香……”
他悄悄笑了,輕輕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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