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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人性是一條深深的河。
內(nèi)容標(biāo)簽: 正劇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diǎn)擊數(shù): 5410   總書評數(shù):33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32 文章積分:4,611,71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珍稀物種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924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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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河

作者:薄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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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河


      (一)

      八月,與安回到鷹河鎮(zhèn)。
      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依水而立,青藤蔓蔓。
      安支好畫架,認(rèn)真觀察湖面的景色,漸漸沉湎。
      我把筆記本攤到膝蓋上,瀏覽著時事新聞,時而抬頭掃一眼安。
      粼粼波影中她的面容優(yōu)雅而美麗。
      傍晚開著快艇載安馳向湖對面的餐廳。
      晚餐很不錯,安品嘗著精致的開胃菜,狡黠的下了結(jié)論――從熟悉程度上判斷,以前我必然和其他人來過這里。
      我笑著在她的杯中斟滿紅酒。

      入了夜,湖畔微有涼意。
      安在日光室里的躺椅上的讀小說,我在辦公桌前處理郵件。
      她忽然抬頭,臉上露出迷惑,“有什么聲音!
      我側(cè)耳傾聽,后窗傳來細(xì)細(xì)的聲響。
      安攥緊我的手。
      她畢竟大城市住得太久,不知這是威州最寧靜的鷹河鎮(zhèn)。
      我拉開后門,瘋長的野草間上空無一人,只有不遠(yuǎn)處湖水靜靜的映著月光。
      聲音再度從草叢里響起。
      借著月光看去,原來是一只麻雀,不知是腿還是翅膀受了傷,正狂亂的在草叢間打著轉(zhuǎn)。
      我半跪在地,看了一會,小心伸出手去,將掙扎不已的小鳥合在手心,想要喂這可憐的小家伙些水和食物。
      安走近,有點(diǎn)奇怪,“瑞恩,是什么?”
      “一只鳥,好像受了傷,掙扎得很厲害,”我回答她,感到手里的鳥安靜下來。
      麻雀躺在我手心里,黑圓的眼睛依舊睜得很大,身體卻已經(jīng)僵硬了。
      原來它知道自己面臨終點(diǎn)。
      安攬住我的肩膀,輕輕嘆口氣,“我們埋了它吧。”
      我輕輕捋了捋小鳥的翅膀――它身體依舊溫?zé)屺D―“那得去地下室找些工具,我還不知道鑰匙去哪了!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剛好有。”
      我和安同時回頭,看到有個穿白色體恤的男孩站在半人高的灌木后,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在他的幫助下我們埋葬了小鳥,接下來的閑聊中得知這個叫埃德的男孩子今年才二十歲,正在讀大學(xué),每年夏天都來鷹河鎮(zhèn)度假。
      埃德有著時下青少年少見的沉穩(wěn)。安顯然對他很有好感,邀請他去老房子里用些甜點(diǎn)。
      埃德進(jìn)了門,燈光照亮他的臉。
      我一愣,安已脫口而出,“天啊,洛斯!”她用手迅速捂住嘴,一瞬間眼中盈滿淚水。
      埃德有些迷惑和不安。
      我摟緊安的肩膀,向他解釋,“你很像安的兄弟”
      埃德看了看安,有絲遲疑,“是嗎?”
      安捂著嘴拼命點(diǎn)頭。
      他眼珠呈現(xiàn)著透明的藍(lán)色,金發(fā)如鉆石般閃閃發(fā)亮。
      這張面孔不僅象洛斯――當(dāng)然是少年時代的洛斯,也象極了安。
      安和洛斯是一對孿生兄妹,雖屬異卵雙生,相貌卻罕見的如出一轍。
      安的情緒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讓男孩子露出不安的表情,“對不起,我……”
      安抹了抹眼睛,向他綻出一個含著淚水的微笑,“該說抱歉的是我,我太激動了,對不起。”
      “我的哥哥……洛斯他已經(jīng)失蹤六年了!

      (二)

      盡管初次見面稱不上特別愉快,但看得出安倒真的喜歡這個安靜漂亮的男孩子。而埃德也并沒有象他的同齡人一揚(yáng),整天在湖里撒歡,相反,倒像是真的喜歡和安聊天,不知道是否與他終于發(fā)現(xiàn)面前這女人正是電視里那位美麗知性的女主播有關(guān)。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成了密友。
      我們很快就知道埃德的家在南部,他叔叔的別墅在鷹河鎮(zhèn),埃德不善與人交往,每年來這里度假時總是對著網(wǎng)絡(luò)和游戲消磨整個暑假,沒想到今年會交上了新朋友。
      他們交談時,我總是保持緘默,不停的為他們削著果皮。
      所以當(dāng)埃德知道我是NCI重案調(diào)查官時,眼睛瞪得滾圓,樣子十分好笑。
      安也忍不住笑出聲,“一點(diǎn)都不像是嗎?”
      埃德瞪著我,緩緩搖頭,嘴巴張得能吞掉整個雞蛋。
      安笑得更快活,“我也看不出,實(shí)際上我們在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沒有一個人猜到出瑞恩以后會成為警官!
      “是NCI調(diào)查官,”在這場交談中我第一次開口。
      安眨眨眼,調(diào)皮的笑容如燭火閃亮,“大學(xué)時代的瑞恩可是最讓校長頭痛的兄弟會會長,對抗校方的反抗分子頭目。那時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定了他畢了業(yè)就會進(jìn)法學(xué)院,幾年后再從政。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去了調(diào)查局。”
      埃德的眼神向我投來,清澈,然而有些說不明的意味,“為甚么?”
      我不置可否,低頭打開筆記本檢查郵件。
      安的表情黯淡下來,仿佛薄薄的陰影漫過燭光,“我不知道。他從來也不說。也許是因?yàn)槁逅沟氖。他們是最好的朋友。雖然我也奇怪,”她又重新笑起來,“一個萬人迷和一個極客書呆怎么會成為朋友!
      極客書呆子,安形容得再準(zhǔn)確不過。
      笨手笨腳的洛斯,戴著大大的黑框邊眼鏡,頭發(fā)亂蓬蓬的從不打理,無論春夏秋冬,總是一身臟兮兮的牛仔服,在校園里擦身而過時,誰也不會相信他是校花的孿生兄弟。
      我到底是怎么認(rèn)識他?因?yàn)榘矄幔?br>  完全不記得了。
      埃德有點(diǎn)遲疑,“洛斯失蹤的事?”
      安無奈的歪歪頭――經(jīng)過這么多年,即使面對最壞的揣測她也已漸趨麻木――“六年前的事,大學(xué)的最后一年,我在第九頻道做見習(xí)播報員,有一天腕上突然接到洛斯的電話,他很激動,只說要去追求一生最重要的東西,然后就這樣消失了,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埃德同情的凝視她,“你一定很難過,對不起。”
      房間內(nèi)忽而沉靜下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兩人,安的笑容仿佛籠了層霧氣,埃德不安的摩挲著下顎,下巴處光潔異常。
      仿佛感受到我的視線,他忽然轉(zhuǎn)頭回視。
      我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三)

      半夜里安做了噩夢,拼命搖著頭大喊大叫。
      我抱住她,小心翼翼的呼喚著,直到她從噩夢里驚醒。
      安額頭處滿手冷汗。
      安一下一下眨著眼,眼神朦朧,聲音呢喃,“我又夢到了洛斯!
      我摸著她的頭發(fā),聲音輕又輕,“我知道!
      “他在又黑又深的地方,我看不清!卑簿o緊抱住我,濕熱瞬間濡上肩頭,“我看不清!
      “不要怕,有我在這里!
      漸漸的,安平靜下來,不再顫抖。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到過他,今天……可能是因?yàn)橐姷桨5!?br>  “也許!
      “他真像洛斯,”安語氣中有深深的怔忡,“如果不是年紀(jì),我真的以為洛斯回來了,不僅僅長相,還有他說話的語氣,舉止……真的太像了!
      她從我懷抱里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是巧合嗎?”
      我勾起唇角,“也許!
      過了很久,安終于再度入睡。
      我披衣來到屋外,從口袋里摸出了煙點(diǎn)燃,仰面望向滿天星辰。
      夜色寂寥,風(fēng)聲如豎琴款款。
      我吸了口煙,陷入沉思。

      (四)

      小鎮(zhèn)的日子靜得象湖水,安常說一定有人在此施展魔法,在這里她感覺不到時光的存在。當(dāng)曾經(jīng)的預(yù)告片在影院里上映時,我們才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秋天已經(jīng)來了。
      男主角是安很欣賞的一位明星,她象普通人一樣,捧著爆米花滿心期待廣告快點(diǎn)過去。
      埃德的座位就在旁邊,滿臉好奇。
      “我看過的所有電影都存在這里,”安點(diǎn)點(diǎn)自己的頭,十分自豪,“這方面即使我的對手是深藍(lán)也不會輸!彼ζ饋,頭靠上我的肩膀。
      埃德也無聲笑了。
      四周燈光緩緩暗下去,正前方屏幕上廣告到了最后幾秒。
      “我打賭你不記得你們第一次約會時看了什么電影。”
      屏幕上的暗影忽起了漣漪,靜靜向周圍翕動。

      我還記得那個深夜下了場暴雨,一路交通燈壞掉了不少。終于趕到影院時,電影早已開場。
      沒有女孩會等待她的追求者整整一個小時,我掏出車鑰匙想離開。
      轉(zhuǎn)身的一瞬,我發(fā)現(xiàn)了安。
      她站在在建筑物投下的深影中,兩手插入風(fēng)衣口袋,有些靦腆的向我微笑著。
      她長長的金發(fā)被濕漉漉的風(fēng)吹動,不時拂過面龐,仿佛一面旗幟。

      “蝙蝠俠。”安摟著爆米花袋,笑容燦爛,“有我最欣賞的導(dǎo)演,也有我最欣賞的演員,怎么會不記得?”她輕快的聳聳肩,“瑞恩還以為我會選愛情喜劇片!

      沒有預(yù)料到她會挑這樣一部片子。
      她牽著我入場,黑暗里她的手又冷又濕。
      整場電影中我一直攥住那只手沒有松開。
      出乎意料,是部好片子,雖然有些地方略顯奇特,還不可免俗的出現(xiàn)了死別,然而有些細(xì)節(jié)很動人。
      扭曲糾纏的情感象黑色的花朵,艷麗又萎靡。

      “那是我最好的回憶之一,”安的笑容充滿懷念,“最好的電影,最好的天氣,連晚餐都棒極了。瑞恩,你還記得吧?”
      她的眼睛和最深的回憶霎那重合。
      我伸出手指封上她的唇,“噓―――電影開始了!

      (五)

      昨夜下了場急雨,沖得地下室一片狼藉。
      我在泥濘中修理水管,積水沒過雨靴,直至膝蓋。
      埃德默默的遞過扳手,我用力擰緊水管,“老房子,就這樣!
      安在準(zhǔn)備午餐。地下室只有我和他兩人。
      氣氛莫名其妙開始變得尷尬,象隔了層欲言又止的紗。
      “真的那么象?”他忽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我沒抬頭,一下又一下擰緊螺絲帽,“你說什么?”
      “我和……洛斯,”他的回答遲疑了一秒鐘。
      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他在摸自己的臉,表情有點(diǎn)奇異。
      “并不象!蔽页断乱欢畏浪z帶,一圈圈纏在水管上。
      周圍又再度陷入沉寂,只有搖搖晃晃的燈泡不時發(fā)出吱吱拉拉的聲響。

      “這房子真老,據(jù)說有一百年了?”沉默中埃德忽然開口,重心由左腳換到右腳。
      “一百五十年。”
      “每當(dāng)下雨都是這樣?也許你該請個維修隊(duì)來照看一下!彼P(guān)心的問。
      我搖搖頭,“不知道。我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他飛快的望來一眼,“以前你常在這里度假?”
      “祖父還在世的時候,每年暑假都會回來。”
      “一個人?”
      我收起工具箱, “對!
      他還想說什么,忽然一個趔趄,象被什么絆倒,向前傾去。
      我反射性的一把抓住他手臂,“當(dāng)心!
      他借著我的力量支撐起身體,仰起頭輕輕說謝謝。
      金發(fā)無意中拂上我的唇,十分柔軟。
      離得這么近,他身上的香水味清晰可聞。
      我松開手,“當(dāng)心!
      他踢了踢腿,從積水中傳來金屬環(huán)的響聲,“是什么?”
      “地窖,以前用來存私酒!
      不知道為甚么他忽然笑起來,“這可是到處都有回憶的老房子!
      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要抽水了!
      他站在原地不動,話語有些出人意料,“也儲存著你秘密的回憶?”
      很難判斷出是疑問還是反問。
      “也許!
      他還打算說什么,安已從扶梯間探下頭,“消防員們,午餐時間!”

      安工作一小時的成果是三個三明治,其實(shí)味道還不錯。
      她的目光一直膠著在這邊,直到我吞下整個三明治,才心滿意足的對付她自己那個。
      這個傻姑娘。
      我說聲抱歉,起身離開餐桌,將灼熱的視線拋在身后。

      (六)

      還有十天我們就要離開,重返忙忙碌碌的都市生活中去。
      安戀戀不舍,提議請新認(rèn)識的朋友們聚一聚。
      鷹河鎮(zhèn)以擁有二十八條鏈湖聞名,我和安每隔四五天就去湖中的小島上和其他的度假客聚一聚,無非就是喝酒和燒烤而已,也算認(rèn)識了些朋友。
      安做什么事都要求十全十美。從發(fā)出邀請的當(dāng)天開始她就全心投入準(zhǔn)備工作中。埃德自告奮勇來幫忙。我也不得不拎起工具箱四處修繕房屋,每一天都排得滿滿的沒有絲毫空間,度假成了一場戰(zhàn)役。
      在草坪被修剪的有如雜志插圖般沒有絲毫瑕疵后,已到了夜里十點(diǎn)半,我送走了埃德,渾身酸痛的躺倒在床,打開遙控器,隱約聽到手機(jī)鈴聲。
      臥室的門忽地被推開,安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fā)跑進(jìn)來,握著手機(jī)一臉驚喜,“嗨,是納斯麗和皮特,他們要飛過芝加哥,可以在機(jī)場停幾個小時,太棒了!”
      納斯麗是安最好的朋友,她和丈夫都是戰(zhàn)地記者,一年只有幾天能在國內(nèi),見面相當(dāng)不容易。
      “什么時候?”
      “飛機(jī)上午十點(diǎn)到,換機(jī)是三點(diǎn)!
      我哦了一聲,“從這里到奧黑爾要開四個多小時,看來我們明天很早就得出發(fā),不過明天本來是刷墻時間……”
      “計劃改變!對了,我要給埃德打電話!”她象個小女孩那樣一路蹦蹦跳跳。
      “埃德,對不起,關(guān)于明天……”她快活的聲音響徹整間臥室。

      真奇怪,最開始約會的那段時間我怎么會認(rèn)為她會是那種害羞靦腆的女孩,永遠(yuǎn)不敢看我的眼睛,聲音從來那么低。
      遙遠(yuǎn)的回憶,仿佛相隔一億光年。
      我慢慢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到無盡的黑暗中去。

      一座名叫安的鬧鐘在凌晨五點(diǎn)將我吵醒,我渾渾噩噩的洗漱,直到了上了車大腦仍舊是一片空白。
      司機(jī)是安,她象個小混混那樣一路吹著口哨迎著朝陽前進(jìn)。我坐在副駕駛瞇著眼睛看她。
      這就是我未來的妻子,熱情而完美。
      幻影和現(xiàn)實(shí),我永遠(yuǎn)分得清楚,從不迷惑于夢境的顏色,縱然其中曾出現(xiàn)魅惑的精靈。
      大概駕駛了一個半小時,就在即將離開威州時,暌別已久的胃痛突然來襲。
      我蜷縮在座位上,手捂住胸口,拼命壓住胃部。
      安踩下剎車,臉色煞白,“瑞恩,你怎么樣?”
      我搖搖頭,“你也知道這是老……毛病!
      安的確深知,她不住揉著我的胸口,“怎么樣?可我們沒有帶藥!
      “前邊是西森鎮(zhèn),先去藥店,再去找家旅館……”我咬緊牙關(guān),“對不起,不能陪你去見納斯麗和皮特。”

      安本執(zhí)意要留下,但我服過藥后感覺好了不少,強(qiáng)烈拒絕,她也清楚我這是老毛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終于在我每隔兩小時一個電話的保證下,她猶豫的離開了旅館。
      紅色的道奇緩緩啟動,逐漸加速,終于消失在遠(yuǎn)處。
      我在窗前目送著它遠(yuǎn)去。

     。ㄆ撸

      小鎮(zhèn)旅館房間總是空出多半,也沒有什么警衛(wèi)和攝像頭,我在房門掛好請勿打擾的牌子,從后門悄悄離開。
      一輛黑色雪弗蘭正靜靜等待。
      我踩下油門,一路馳向鷹河鎮(zhèn),路上停下一次接安的電話,當(dāng)然是轉(zhuǎn)接,用的是另外一部手機(jī)。
      本來的手機(jī)依然在旅館房間的浴室里。
      八點(diǎn)四十七分,看到鷹河鎮(zhèn)的路標(biāo)。
      八點(diǎn)五十六分,我停下雪弗蘭,下了車,開始邁向老房子。

      走到門口,我推了推門,象離開前一揚(yáng),房門緊鎖,然而系在門把手上安的發(fā)絲已經(jīng)不見了。
      我打開門,悄無聲息的進(jìn)入屋內(nèi)。
      穿過風(fēng)聲隱隱的長廊,走過鋪著地毯的起居室,繞過剛剛整潔的廚房,我站在樓梯口。
      地下室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響。
      隨著我的腳步,木樓梯發(fā)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一聲驚呼驟然響起。
      “誰?!”
      有道人影從地下室沖出來,看到我的瞬間身體立即僵硬,滿臉震驚無法置信的表情。
      與他對視兩秒,我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勾起中指向他晃了晃,“需要這個嗎?愛德華.賓先生?”
      我的食指上掛著一把銅鑰匙。

      他表現(xiàn)得不錯,最初的震驚過后,面孔恢復(fù)成毫無表情的白板。
      我推開他,慢慢走入地下室。
      本來昏暗的地方被幾盞射燈照得雪亮,地上攤開一堆工具,其中有柄巨大的鐵錘格外引人注目。
      我扯開襯衫的領(lǐng)口,轉(zhuǎn)過身,向跟來的埃德露出一個微笑,“雖然有不少年了,不過我的祖先建這個私窖時,用的可都是鐵家伙,如果我是你就會用電鋸!
      埃德沉默了一會,終于開口。
      他目光烏沉,聲音也格外陰郁,“你怎么會回來?” 沒有等我回答,他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我聳聳肩,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借著明亮的光線細(xì)細(xì)打量他。
      此刻的他樣子有一點(diǎn)不同。
      我摸了摸下巴,向他示意,“你今天忘了刮臉!
      他一愣,“你說什么?”
      我搖了搖頭,“你必須每天很早起床,將眉毛和睫毛染成金色,還要將胡須刮得很干凈才行,很辛苦,對吧?今天為甚么為甚么會拉下?哦,當(dāng)然,因?yàn)槲覀兂鲩T了,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蔽覒z憫的盯著他,“不過贗品就是贗品,金色的油漆也抹不掉棕黑的底色。”

      (八)

      壓抑的聲音從他喉嚨中響起。
      “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第一天晚上,”我笑笑。
      太多破綻。
      再高明的整容醫(yī)生也無法令人工制造與天然相提并論,抬眼時額頭沒有皺紋,微笑時角度過于僵硬,更別提竭力去除卻依然沒有完全刮凈的棕色汗毛。
      從大學(xué)二年級的那個暑假開始,我發(fā)誓這一生永遠(yuǎn)不會再被任何表象欺騙。
      “你還知道什么?”
      “你的全部,愛德華.賓,二十三歲,佛州出生,三年前從州立大學(xué)肄業(yè),一年半前結(jié)束了整容手術(shù),目前的職業(yè)與色l情有關(guān),”我掃了他一眼,“還想繼續(xù)聽下去嗎?”
      他緊緊閉上嘴,喉結(jié)上下滾動,許久從唇間擠出一句話,“你怎么會知道?”
      “你忘了我是干哪行的。”
      他臉上肌肉狠狠抽動一下,猛地抬眼狠狠瞪來,“你不猜猜這是為甚么?”
      “只有一件事你沒有說謊,你的確在這里度假,因?yàn)榧依锶擞卸燃賱e墅,不過那個人不是你叔叔,而是你的繼父,我猜你們關(guān)系不怎么好,對嗎?”我打量著他,搖了搖頭,“不,不止于此,他侵犯了你,是不是?在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
      他的胸膛象風(fēng)箱一樣,被我每一句話扯得上下起伏,偶爾他嘴唇會翕動,最終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九年前的暑假,你還是中學(xué)生,和繼父來這里度假,一定是個難忘的假期、”我繼續(xù)笑,心情愉快,“你覺得再也無法忍受了,對嗎?你一個人溜出來,想殺了他?還是想自殺?不,都不是,你是個懦夫,只會逃跑,就在這時,你看見了些事情,也許是些很不錯的事情,起碼對你而言。你開始覺得這種事可能也有好的一面,你開始迎合那個侵犯你的人了,食髓知味,對不對?否則無法解釋在你母親去世后你依然選擇和他住在一起。”
      “依然每年都來鷹河鎮(zhèn)度假,對嗎?為甚么?我猜你一定準(zhǔn)備了專業(yè)級的望遠(yuǎn)鏡,告訴我,偷窺是一種什么感覺?看到別人做/愛是什么心情,很沖動?同時自己也在打/手/槍?在床上是不是表現(xiàn)更加興奮?”
      “閉嘴。 
      他從胸膛里炸出一聲大吼,整個人沖過來。
      下一秒,他已被面朝地面摁倒。
      我湊到他耳邊,低低耳語:“我不是那種長于搏擊的調(diào)查官,不過對付普通人還是應(yīng)付得來。”
      他的身體因我的話音而細(xì)細(xì)戰(zhàn)栗。
      “現(xiàn)在嘛,”我拽著他的衣服將他拽起,“告訴我你都看見什么,做為交換我把這個給你!
      我笑著擺了擺鑰匙。
      他滿臉憤怒,恐懼以及迷惘與懷疑。
      我伸出手,輕柔的捋平他衣領(lǐng)上被拉出的皺褶,“乖,告訴我!

      (九)

      “他和安真像,都那么美!
      過了很久,埃德的聲音開始在空寂的地下室中回蕩。
      “當(dāng)他看著你的時候,連空氣都是甜的。我以前從不知道男人之間也可以有這樣的愛存在,不,是人類之間之間也能愛得這么深!

      愛我嗎?
      也許。
      我在意嗎?
      也許。

      “有時候你只顧埋頭打游戲,或者看著電視上的橄欖球比賽哈哈大笑,他卻只盯著你!
      “我想他一定非常希望你能看一眼他,從你那堆游戲和比賽,無聊的雜志里拔出來,只一眼。連我都向上帝祈禱:上帝啊,讓他看一眼吧,讓他抬一下頭吧!上帝!”
      “可以一次都沒有,一次都沒有!”

      他的視線永遠(yuǎn)膠著在我身上,時時刻刻,分分秒秒。
      這讓我感到某種壓力。
      和他之間始于錯誤,可畢竟已經(jīng)開始,即使是我,偶爾也有無法控制的時候。
      那時候我想,大學(xué)嘛,總要瘋狂一把。
      前途太過筆直,有時未免無趣。

      “在床上的時候,你們很投入,真的很投入……只是你總是第一個下床,沒有任何留戀,就這樣回到自己的臥室。從來沒有一次和他共度一夜!
      “你知道你離開以后他從來都睡不著嗎?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原來男人也能忍受被人象女人一樣對待。
      他不僅這樣做了,而且表現(xiàn)得十分順從和滿足,實(shí)在是個很好的床伴。
      有時候躺在床上會回味一下剛剛的余韻,隔壁房間里就傳來他輾轉(zhuǎn)難眠的聲音。
      我在黑暗里默默微笑。
      你見過魚鷹嗎?漁人從不讓它們饜足。
      何況也不能讓他有所奢望。
      “每年我最盼望的就是暑假,我盼望見到他,哪怕是一眼都好。沒錯,你們每年都來,可他的情況一年比一年更不好,到了六年前,他瘦得象一跟干癟的骨頭!

      我的世界一年比一年更廣闊,對未來一天比一天更清晰。
      明白什么是我需要的,什么是我要丟棄的。
      始于大學(xué)第一年的錯誤,終于最后一年的典禮,這是我與他的約定。
      可惜他沒有遵守。

      “那個暑假你們是兩個人來的,可是走的時候卻是你一個人!”埃德歇斯底里的喊叫,近于瘋狂,“我以為他先走了,直到幾年以后才知道不是,他失蹤了!”
      “他沒有失蹤,是你殺了他!你殺了他!你就把他埋在這里!我知道!”
      “我在這里找了很久,什么也找不到,原來有個私窖埋在地底,如果不是水沖走了泥土,我永遠(yuǎn)不會發(fā)現(xiàn)!”
      “就是你殺了他!”

      在他陷入瘋癲的時候我一直保持緘默,直到他發(fā)泄過后,筋疲力盡的靠在墻壁上氣喘吁吁時才開口,
      “既然如此,為甚么不下去看看呢?”
      我向他發(fā)出邀請。

     。ㄊ

      要借助垂梯才能深入窖內(nèi),不過里面相當(dāng)寬廣。
      大功率的射燈照耀下,我們看到被歲月灰塵掩蓋住的一排排酒架,以及許多人高的石膏蠟像。
      建立這個酒窖的先祖是個奇怪的人,我看過他的日記,他對酒精過敏,卻喜歡收集美酒,還是喜歡做石膏像,在某種程度上可被稱為藝術(shù)家。
      自從進(jìn)入酒窖中埃德臉色就變得十分蒼白,身體也開始不斷哆嗦,象臆測到危險的動物。
      他的視線始終保持梭巡狀態(tài)。
      可惜注定失望。
      除了酒架和雕像,這里什么也沒有。

      他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這是怎么回事?”他絕望的環(huán)顧四周,揪著自己的頭發(fā)不住嘟囔著,‘這是怎么回事?”
      “看到了?什么都沒有。”我攤攤手,“這就是一切!
      “他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告訴我,告訴我!”埃德啞著嗓子吼叫著,看樣子想再次撲過來,卻終于喪失了離奇。
      “在我回答你之前,先回答我。”我凝視他,展出一個笑容。
      “為甚么要去整容?”
      埃德肩膀哆嗦了一下,“我想讓你露出破綻……也許會有破綻!
      “這是真話?我可不相信。”我將手伸向口袋。
      “最后一個問題,在你不斷偷窺的這幾年來,觀察時間最長的那個人,真的是洛斯?”
      這個問題象子彈一樣擊中了他的胸口,他愕然的抬頭,眼底成了一片鉛灰色。

      “你這個惡魔!”
      這是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來到最左邊的一座石膏像旁。
      石膏雕像并不如蠟像等堅(jiān)固,這座右手的食指就破了個角,露出里面一截灰禿禿的干癟肌肉。
      看來還需要修一修才對,我這樣想著,愛惜的摸了摸石膏。

      埃德冷冰冰的尸體就躺在我腳下。
      不過無所謂,正品在這里,不再需要任何贗品。

      (十一)

      大一那年,我遠(yuǎn)遠(yuǎn)望見過安幾次。
      所有人都鼓動我追她,不過一年級事情很多,你知道的,尤其對一個要整合兄弟會的十八歲新生而言。
      注意到安,是因?yàn)槟炒委偪竦呐蓪^后,大門被人惡作劇從外邊鎖上了,還掐斷了電源。
      整間俱樂部陷入一片黑暗。
      絕大多數(shù)人經(jīng)過一整夜的狂飲和濫/交后,爛醉如泥鼾聲震天,一夜本可以就這么過去,可是一條流浪狗卻被陰差陽錯的鎖到了黑黑的洗手間里。這條受過虐待的流浪狗極其懼怕黑暗,開始放聲高吠。
      醉醺醺的家伙們被吵得難以入眠,開始商量誰去殺掉他。
      我穿過人群,擰開洗手間的門,抱住那條沖進(jìn)我懷里的流浪狗,靠著墻坐下,一下一下的撫摩著它,不停的小聲安慰著。
      它安靜下來,趴在我懷里睡著了。
      我舒了口氣抬起頭。
      一個女孩子站在長廊的入口,安靜的注視著我。
      四目交接的一瞬,我知道有什么已經(jīng)永遠(yuǎn)改變了。

      有時候她會向我微笑,然而更多時候她對待我的方式,只象個姐妹團(tuán)的頭對待兄弟會的頭那樣。
      不冷,不熱,不遠(yuǎn),不近。
      奇妙的關(guān)系。
      終于在暑假的時候和她看了第一場電影,在下雨的夜。
      遲到了一個小時。
      她選了場奇怪的電影,兩個牛仔相愛的故事。
      開車回去的路上總想到她在雨里等我的樣子,金色的長發(fā)象一面旗幟。

      她有個邋遢的雙胞胎哥哥,父母離異,不過身份背景都不錯,起碼清白。
      終有一天我會站在這個國家的最高處,從不奢望那時站在身邊的人會是我愛的人,不過當(dāng)她真的出現(xiàn),自然也不會拒絕。

      只是我不曾問過自己,為何她永遠(yuǎn)都戴絲巾。
      只是我不曾問過自己,為何她總約我在深夜。
      只是我不曾問過自己,為何她說話聲音永遠(yuǎn)那么低。
      只是我不知道,那時真正的安,一個人跑到了原始森林探險。

      一切始于錯誤,本該終結(jié)于約定。

      只是為何你不肯遵守?

     。ㄊ

      安雖然為埃德的不辭而別而傷感,然而告別派對還是舉辦得很成功,和大家告別之后,安和我乘快艇開向?qū)Π丁?br>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了云朵與霞光。

      “這里真美,我會想念這里的。”
      “那明年再回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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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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