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 much has changed

　　TOSHIYA靠窗坐著，火車隆隆的行進聲伴著些微震動，將他黑色軍服的側影投落在窗玻璃外的虛像中。邊境深綠色的樹林，層層疊疊將群山掩住。淹沒黑亮如蛇般蜿蜒的鐵軌，看不到盡頭。
　　持續(xù)行駛了12小時的車廂內，人們早已昏昏入睡。獨自蜷縮著的，相互依偎著的，好像只有TOSHIYA還清醒。他睜著不對稱留海后面漆黑的眼睛，向窗外重復的風景。夕陽的余輝碎在他蒼白疲倦的臉上，一層淡橙色的勾邊。
　　戰(zhàn)爭結束了，TOSHIYA對自己說，可以回家了。
　　回去哪里？
　　重山藍灰色的霧靄后面，是什么？

　　4小時后到達B市。首都。入伍之前TOSHIYA曾生活在這里。繁華的經濟中心，政治中心。當然，戰(zhàn)后的情況不比當年，不過也比其他城市要好些。廢墟的塵埃后面建筑巍峨依然，只是與過去的光鮮相比，多了幾分蒼老的姿態(tài)。
　　沿著護城河慢慢走，TOSHIYA還沒有確定的目的地，只是放任自己在從小生長的城市里游蕩，尋找那份依稀熟稔的感覺。不知為什么他喜歡沿河走，好像循著某種軌跡。會讓他覺得安全，有所依托。
　　河道兩邊的鐵絲網殘破的支立著，黑黑的河水里漂浮的尸體還未撈盡，散發(fā)著腐敗的惡臭。TOSHIYA還是依著原路，若說死亡的氣味他早已習慣到了麻木。
　　“TOCHI？”身后不確定的輕喚。TOSHIYA轉身，看到一個與他同樣穿著制服的軍人，火紅的短發(fā)從帽子下面不安分的探出稍來。
　　“DIE……”
　　“真的是你！”DIE展開笑容，還是那樣熟悉的笑眼與白牙齒，“我還當認錯呢，回來了？”
　　“嗯，都結束了嘛�！�
　　“那么……現(xiàn)在去哪里？”
　　“回家，可是……我不知道……”
　　“你家都被炸了，去我那里吧。”DIE大咧咧的拍上TOSHIYA的肩，“小子，過得不錯嘛，沒缺胳膊少腿？”
　　“還是整個的。”TOSHIYA笑。
　　“厲害，我都捐了條左手�！�
　　“DIE？”他的表情突然空白。
　　“沒事沒事，這不還能幫你提行李嗎？”DIE沖他笑笑，“話說回來，你倒還記得我啊�！盩OSHIYA曾在戰(zhàn)場上因為爆炸的沖擊傷到過頭，記憶有部分缺失，DIE是知道的。
　　“嗯，只是忘了一點點。”
　　“一點點？”
　　“像是……不知道家在哪兒了�！闭f完笑著吐吐舌頭。
　　“你小子，拿你沒轍。”

　　“什么時候被炸的？”
　　“去年11月吧，市內空襲。”
　　TOSHIYA側頭想了想，“算了，我也不記得里面有些什么�！睅虳IE一起搬行李上樓。
　　“SHINYA，開門！看我?guī)дl回來了！”DIE對著門板一陣猛拍，不一會兒里面便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顆金棕色的腦袋，“這么晚了你小聲點……TOSHIYA？”清澄的綠眼睛驚訝的望著他。
　　“TOTO來跟我們一起住，他家不是被炸了嘛，”轉頭向TOSHIYA，“SHINYA，記得嗎？”
　　“當然�！盩OSHIYA微笑點頭，“我們是高中同學，比跟你熟�！�
　　SHINYA接過TOSHIYA的外套，“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到，就被DIE逮著了�！�
　　“感謝我，不然你得游一晚上的街�！�
　　“是，是，DIE最好了——對了，你們倆怎么……”
　　“我們？當然是在一起啦。”說著，DIE摟過SHINYA的腰肢。SHINYA低頭推推他，有點不好意思。
　　“那……薰呢？”TOSHIYA記得DIE明明是跟薰……
　　“薰啊，現(xiàn)在大概只能在電視上見見他了�！盌IE努努嘴，“他立了大功，連升好幾級，而且本來就是我們的長官�！�
　　“先吃飯吧？TOSHIYA肯定餓了�！盨HINYA問DIE。
　　“我還好啦……”
　　“不行，坐了近20小時的火車，你當你鐵打的啊？”SHINYA白了TOSHIYA一眼就去廚房拿吃的。還是這樣，寡言冷漠又愛照顧人。

　　房間在三個人的空氣里沉默，經歷過大變故又突然平靜下來的人，一時間會找不到話題。
　　“有沒有見過京？”飯桌上，DIE大嚼大咽，好像奔波了一路的人是他。
　　“他……”TOSHIYA停了下，“也回來了？”
　　“他總要回來，”DIE喝口湯，“沒死在外面的人都要回來。這年頭，誰還有心在別處開始新生活？”
　　“嗯……”TOSHIYA低頭。
　　SHINYA給他加湯。
　　“吃不完就先去睡吧，左邊第二間。”DIE低頭夾菜，沒看他。

　　月光在清冷的窗欞邊流瀉，安靜得，好像死去后的彌留。
　　沒有什么不在留戀，雖然不知留戀些什么…
　　進入臥房后不久，SHINYA也敲門進來。很輕的聲音。他抱了一床被子，簡單的鋪好。
　　“你真的記得我？”綠色的眼睛凝固住似的盯著他。
　　TOSHIYA跟他對望了一會兒，伸出手，遮住他清滟的瞳仁。他低頭親吻他的發(fā)絲。
　　“真的還記得……”SHINYA輕輕的聲音，微風不動，嘴角延伸出一抹微笑。
　　“好好睡吧，一切都結束了�！�
　　房門掩住走廊的黃光。
　　TOSHIYA裹好被子。
　　高中操場的花架下面，他也做過相同的動作。
　　他遮住他的綠眼睛，遮住自己少年的單純。

　　melting years away

　　昨夜TOSHIYA沒有做夢。早晨醒來，天空的白光好像雪一樣，白蒙蒙的將藍色遮蓋。
　　TOSHIYA起身開窗，沒有窗簾。戰(zhàn)時的動蕩總將人們的物質生活降至最低，即使現(xiàn)在結束了，遺留的陰霾還來不及掃除。
　　他趴在窗臺上，靜靜的看樓下，孩子們在過分空蕩的大街上嬉戲。這些在戰(zhàn)爭中出生的孩子，大多衣著破爛，臉上、手上都黑黑的，卻依然翻滾打鬧樂此不疲。
　　長大以后會怎樣？會留下痕跡嗎？即使不幸沒有直接降臨在自己身上，環(huán)境的隱約也會埋下悲劇的情愫吧？
　　TOSHIYA不敢告訴SHINYA，少年時的事情他已經不記得了。
　　大戰(zhàn)之前……自己是怎樣的人，擁有怎樣的生活，怎樣的點滴，他已經全數(shù)不記得。他只記得，第一次扣動扳機，強大的后坐力挫傷他的肩膀；血紅色長發(fā)的DIE，低頭垂手拖著步槍；薰的側臉在清晨炮火的閃光中看不清楚；SHINYA在得知自己雙親被炸死的消息后，水綠的眸子蒙上一層黯然的灰。
　　沒有誰是生來適合戰(zhàn)爭的，卻只有戰(zhàn)爭讓他認識這些人。
　　還有京。
　　沒有人知道京從哪里來。TOSHIYA也不知道。他好像突然出現(xiàn)，其實任何人在軍營里都好像突然出現(xiàn)，過去的記憶早已被濃濃的硝煙撕扯粉碎掉。
　　個子小小，頭發(fā)翹翹，平時的表情冷漠兇狠。
　　向下看的時候，眼睫毛的陰影會泄露孩子憂郁的脆弱。
　　就是這個表情，讓TOSHIYA好奇的想探究京的過去�？墒蔷┖苌倥c人說話，更不提及自己的事。
　　他唯一留有印像的，是小小的人影坐在戰(zhàn)壕的土丘上，指著天邊爆炸的紅光轉過頭來對他說，煙火都沒有這樣帥！
　　嬰兒藍的大眼睛在紅霞的映照下，沒有太多表情，卻無畏的撼動他的心。
　　究竟還忘記了多少事情？

　　樓下的動靜打散了TOSHIYA綿長的思緒。他低頭向下望，是DIE。他正打開大門準備出去，灰色風衣融合在街道寂寥的背景中，只有那頭紅發(fā)是蕭瑟氣氛里略為鮮亮的顏色。只是它們，已不再是以前那樣飄逸的悠長。
　　“等一下！Die！”金棕色的腦袋尾隨著他沖了出來，反射陽光一跳一跳，那樣的閃光依然掩不住主人纖弱的氣質。
　　“你的圍巾…”SHINYA伸出手為他圍上灰色羊毛長圍巾，輕輕繞一圈。手指即將離開下擺的時候，突然用力向前一扯，令他不得不俯下身來。
　　情人間充滿愛意與留戀的吻，是不是暴風雨后荒蕪的早晨，最最美麗的風景？

　　其實，我們只是在迷茫中徘徊。
　　我們只是脆弱的孩子。
　　被戰(zhàn)火嚇到，又故作堅強。
　　在錯誤的環(huán)境里遇到相似的人。
　　相遇的美好讓我們忘記了打碎我們一生的錯誤。
　　忘記了很多東西，在這樣的不安定中，是瞬閃而逝的。

　　淡粉花雨下嘴唇輕觸他金棕色的發(fā)絲，與炮火中他閃爍著奇異興奮光芒的蔚藍色大眼睛，是白色安詳和黑色混亂里兩片不會磨滅的殘影。

　　and i memorize each word

　　晨鐘，掩不住回憶的破碎。
　　暮鼓也比不過思念的支離。
　　TOSHIYA坐在河邊，看不到河道里沉溺的尸體。黑色的腐敗氣息漸漸浮上來，彌漫，飄遠。
　　風的另一頭，河對岸，他看到一線熟悉的身影，兀自蒼涼在幽遠的黑暗里。薰……TOSHIYA的視力不是很好，但過了那么多年他還是能夠僅憑輪廓認出他。薰一個人站在河道邊抽煙，mild seven淡淡的煙氣飄溢指尖。胸前兩排勛章沉甸甸的壓住所有疲倦。他的軍帽壓得很低，看不到眼睛。
　　其實看到了TOSHIYA也讀不懂。薰的眼睛一向是不裝感情的，波瀾不驚的兩潭死水�；蛟S他面對別人的時候不是這樣，或許面對Die時他也露出過透明的笑容，只是那樣的一切，TOSHIYA都不曾看見過。
　　他跟他最近的牽系，也只是這樣分立在河岸兩頭，望著同一潭幽暗沉寂的河水。

　　“嘭！”

　　“嘭！”

　　“啪啦啦……”

　　天空開出五彩的花朵，銀線蹭著穹宇深黛色的邊緣散落。
　　戰(zhàn)后第一次狂歡。遠處的廣場傳來手風琴與舞蹈的聲音。
　　TOSHIYA躺在河岸邊的草地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后。他望著天空簇擁不盡的禮花，眼前突然閃現(xiàn)那雙嬰兒藍的眼睛。

　　‘煙火都沒有這樣帥！’

　　是的，煙火沒有那樣帥。但是……
　　煙火也很美。
　　他想告訴他。

　　【一切結束后，每個人都有一個結局�！�

　　「他總要回來，沒死在外面的人都要回來。這年頭，誰還有心在別處開始新生活？」

　　薰是一個結局。
　　DIE跟SHINYA是另一個結局。
　　TOSHIYA不知道即將面臨什么樣的結局。
　　京，不知道正在進行的，是哪一個結局。

　　【在河岸，能否等到他要等的人？】

　　03.7.xx　BGM：yesterday once more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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