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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眾人之中究竟是誰第一個喊他假發(fā)現(xiàn)在已無從查證,記憶里只剩下那年紛繁茂葉的縫隙中下漏出一絲絲的光印在地上形成斑點,只要抬起頭就會被太陽灼傷眼睛。
銀時聽見松陽老師的死訊時無動于衷,抱著劍刃坐在門口吊兒郎當要睡不睡地回頭看著他啊了一聲就沒了蹤影,后來才知道他在老師被火燒燼的房前跪了一夜。
第一次違背老師的教導直視陽光半小時企圖讓心里的空虛感化為烏有,可當那束耀目刺進瞳孔,耳邊剩下的只有那家伙聲嘶力竭的呼喊,像狼一樣沒有音調(diào)沒有起伏。
他慢慢低下頭,轉(zhuǎn)過臉,看著站在身邊用力仰望太陽的高杉。看著看著,雨淋下來,逐漸連成一線,他便再也看不清楚高杉的樣子,就如同那人從那天開始,再也看不到光明。
桂小太郎看著通緝自己的布告壓低了斗笠,他的旁邊貼著高杉晉助的照片。
吶,野獸。
二.
鬼兵隊余孽的清剿讓人頭痛,那些家伙蟑螂一樣從各種角落繁衍生出,源源不斷。
為首的高衫近乎神出鬼沒,從上次的紅櫻事件后好不容易消停了陣,最近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
土方擦著自己的刀,舉起來對著太陽看了兩眼。
嘛,這么多年了,還是抓不住你這家伙。不過也不知道,究竟你要的是什么。
喂喂,我說,到底怎樣的老師才教的出你這樣的怪獸啊?炸了能炸的所有東西,利用能利用的所有勢力,不惜和過去的對頭勾搭成雙成對,喂喂,我說,你就那么痛恨江戶這個地方么?
三.
桂被三味線的聲音驚醒,猛地起身,頭痛欲裂。
屋子里傾斜著漏進來點光,環(huán)顧四周,好像身在船艙。
他坐正身子,看著面前的家伙。
喂,身為男子就不能好好穿一次衣裳么?
喂,這身紫到發(fā)黑的和服怎么就那么該死地襯你身材啊?
喂,不是說過從今以后成陌路嗎喂?
沉思被人利落切斷,刀光劃過臉邊,那人欺近他,將斬下的頭發(fā)捏在手中,狀若疑惑地拎起來看了看。
——假發(fā),這頭發(fā)留了多長時間?
——不是假發(fā)是桂,你抓我來干什么?
——我記得當初走的時候你剪過一次,后來呢?還剪過么?
——外面四處都在圍剿你,前幾天聽說又去炸了江戶的醫(yī)院,你究竟還要瘋到多久?
——如果留了很長時間,那我就收下了。
——喂喂混蛋,聽人說話啊。
有人說高杉晉助得了絕癥,他卻不信。
那人是野獸,期望一直咆哮至世界末日,哪會說死便死。所以還是不明白當初他干嘛要走,現(xiàn)在干嘛又大咧咧出現(xiàn)在巡警嚴防死守的街口花船里。
努力瞪著眼睛看,高杉仍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一直掛著微笑的臉,眼睛里什么也沒有,好像面具一樣。
有時候真想伸手撕下來看看,究竟破損的眼睛背后藏匿了些什么東西。直到煙燃起來,空氣混濁中帶著煙草的腥味,桂別過頭咳了兩聲,聽見隱隱約約兩聲笑語。
四.
——喂喂,S星又找借口在我們家門口蹲著,小神樂,你好歹想點辦法出去打發(fā)那個帶著眼罩的家伙吧,這樣天天蹲在門口媽媽可是很為難的啊混蛋。
——小銀,昨天看電視了么?
——天氣預報姐姐有新節(jié)目了?是預測今年要和阿銀結(jié)婚還是別的什么?
——不是,高杉晉助死了。
有的時候真覺得人生太無聊,無聊得只能靠插科打諢外加回憶過去混一天算一天?烧娈敾貞浬胶艉[地過來,卻又越發(fā)覺得空虛難過。
變本加厲地回憶,變本加厲地空虛,最后又變本加厲地忘記。
銀時抓抓頭發(fā),打個哈欠。
——是嗎?
——小銀你去哪里?
——出去走走。
野獸終于停止呼喊了么?從那天開始,回來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人要背負的東西太多,可真的一下子全部拿走,只會造成永久性腰肌勞損外加骨骼掙裂。
高杉,你這個像水仙一樣活著的混蛋什么時候顧忌過別人的想法,每次出現(xiàn)都驚天動地,難道真是出場集數(shù)太少心有不甘想憑此掙點人氣嗎?
五.
——吶,假發(fā)。
——不是假發(fā)是桂。
——聽說了吧?我還剩三個月的命。
別過頭企圖阻止那絲線一樣的聲音鉆進大腦,可為什么還是覺得耳朵像要裂開似的往外鼓噪著心跳。
——假發(fā),是真的。
他的聲音稀松平常,好像談論天氣?蔀槭裁醋约簠s仿佛心里斷了根弦,無可抑制地糾結(jié)發(fā)痛。
——混蛋,要死就死遠一點,我又不是醫(yī)生你把我抓來有什么用?
——混蛋,當初一聲不吭就走,再見了面也是刀劍相對,到了末尾還來什么臨別贈言順帶砍了我的頭發(fā)你到底想怎么樣?
——混蛋,這么多年不和我聯(lián)系,在我已經(jīng)老得快逃不動的時候才拉我一起掉進S星的陷進算怎么回事?
——混蛋……
唇上貼近一個近乎冰冷的溫度,恍惚之間掉進記憶漩渦無法自拔。雙手抓住他的衣襟,狠狠地推開,揍一拳,再拉過來發(fā)瘋一樣抱住,近乎嘔心地嚎啕大哭。
——假發(fā),我行走這么多年,一直被那個聲音困擾。唯一能睡著的時候,是因為看著那本被砍破了的課本。
——假發(fā),我真是生氣,見不得你和銀欣欣向榮的樣子,也許我只是因為嫉妒。
——假發(fā),還記不記得那個瞎子,當初他說殺了你,我怎么也不信。能殺得了桂小太郎的只有我高杉晉助?梢贿呎f不信,一邊還是真的想殺了那家伙。可能我是醉了。
被砍得七零八落的頭發(fā)糾纏在那人指尖,稍一用力就牽扯著神經(jīng)陣痛。桂驚覺他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這人,于是在再見的時候擁抱到近乎貪婪。
于是我們交惡只是表象,明天醒過來你還做你黑色的野獸,我也繼續(xù)拯救江戶的黎明,是不是,高杉?
——假發(fā),我總在想,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一定會忘記我。我不甘心,所以拖你一起?烧嫦胫銜阄宜赖簦钟X得舍不得。
——假發(fā),我果然是喝醉了還是瘋了。
六.
土方神奇地對這次的行動稱病,S星全權(quán)代理。一串火把過去將黑夜燃亮了半邊,天空一半黑一半紅,過渡自然,好像燃后未來得及熄滅的煙火。
多像那天的太陽,你一直出神地看著它,而我一直出神地看著你。
七.
——假發(fā),你干嘛不說話一直哭,你哭起來的樣子真是難看。
——不是假發(fā)是桂,高杉你怎么可以死,江戶的黎明還沒有來,你死了誰陪我一起看。
——假發(fā),我只是太厭這場游戲,玩了半生,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為了老師報仇,到頭來連自己也忘記是為了什么。你呢?這么致力于江戶的黎明,是為了什么?
——我想讓那天的太陽重新升起來。
——哪一天?
——我不記得了。
——哈,假發(fā)你真的是個天然呆。
我想讓那一天的太陽升起來,讓你重新看見。這個理由規(guī)避太久,官話說得太多,到頭來覺醒,我和你一樣也是自私到無聊的家伙。
——晉助,你別死。
——終于肯叫我的名字。
你這個娼婦一樣打扮的家伙憑什么一個人瀟瀟灑灑玩了一輩子然后就把我丟在后面。
憑什么你夜夜笙歌風流快活,然后拉我墊背。
我和你不是同志那么天真的關(guān)系,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擁抱解決不了暖氣不足的問題,人的體溫保持在三十七度,沒有辦法繼續(xù)上升。
于是還是覺得冷,冷的全身都縮在某個固定的位置貪圖歡愉。
八.
——隊長,副長他今天怎么沒來?
——早上蛋黃醬吃多了拉了一天,現(xiàn)在脫水躺在醫(yī)院里。
——隊長,我們出來的時候副長不還坐在房間里畫著山水畫么?
——那是定春披著土方的皮演的。
——隊長,副長當時還囑咐我們要勇敢作戰(zhàn)。
——那是錄音機錄好的。
——隊長,副長——
——想嘗嘗我手里的刀么混蛋?什么都知道想把隊長當成傻瓜么八格牙路。
人真的是奇怪的動物。注定在乎某一些人,注定因為在乎的這些人在乎的另一些人而又多去在乎那堆原來毫不相干的那一堆人。
阿勒,我是在說繞口令嗎混蛋。
土方,洗好你屁股下面副長的寶座等我回去收啊混蛋。不要以為避開了和高杉假發(fā)的正面交戰(zhàn)就能討好那個要死不死的死魚眼天然卷啊混蛋。
九.
逐漸至黎明。
想睜開的眼睜不開,只覺得被人粽子一樣捆起來扛著直接抬著出了船艙。使勁想扭頭說聲再見也不能成全,只有三味線的音固執(zhí)地響了一晚,和著彌漫的煙味,好像他手指殘留的溫度。
——以后再見,假發(fā)。
以后不能再見了吧,你明明知道。
外面站了那么多人等著圍攻你,就連這一刻也拒絕和我并肩作戰(zhàn)。該說你殘忍還是仁慈。
你終究不相信我能帶來江戶的黎明,終究還是背道而馳。
最后一刻都想著給我下藥,你腦子是不是真的被煙草燒壞了分不清輕重?
外面的天燒的通紅,像不像你一直期待的業(yè)火?
高杉,我們終究不過兩具行尸走肉,掙扎在過去,一樣等不來明天。
最后那聲假發(fā)讓他猛地驚醒;貞洺彼话銍娪窟^來,瞬時品嘗沒頂之苦。
是你第一個叫我假發(fā),眉目輕佻,嘴角帶笑。
可現(xiàn)在我們都老了。
你也要死了。
等我日后憶起,你也不過是虛幻夏日里被汗水浸濕的默聲膠片,放一段卡一段,到了某個固定時代,便統(tǒng)統(tǒng)失去了意義,變成大段留白。
既然這一生不能再見,記憶再如何磅礴宏大,也不如將其遺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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