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城西北處，云巖寺旁便是那蜿蜒七里的七里山塘。

　　在山塘街的入口處，有一座頗為陳舊的大宅子，里面住著一個(gè)書生。這書生姓陸名燁霖，字子冶，自從陸老爺和陸夫人去世后便辭退了所有家仆一個(gè)人居住。這陸家是早從陸燁霖祖父那就開始?jí)櫬淞�，靠著陸老爺半生打拼又掙回來些，到陸燁霖這一輩，家里若能翻出兩枚銅錢來已算是阿彌陀佛燒香拜佛了。

　　也許看官們要問了，那陸燁霖是怎么活過來的呢?

　　這陸燁霖啊，從小受陸老爺熏陶，信奉“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shí)�！边@句經(jīng)典名言，所以他才被叫做陸書生嘛。這人念書那叫一個(gè)刻苦，為人呢卻繼承了陸老爺?shù)纳倘吮拘裕彩莻�(gè)八面玲瓏的人物，深受鄰里鄉(xiāng)親們的喜愛與同情。于是陸燁霖被各位鄉(xiāng)親們發(fā)了一張歡迎卡，今天去李四家，明天去王五家的，就這么厚著一張臉皮靠著鄰里鄉(xiāng)親接濟(jì)活了下來。

　　陸燁霖今年剛滿二十，恰是年少風(fēng)流。今年也與往常不同，他這是第一次赴京趕考，頗有些緊張。先前也說了，陸燁霖算是家徒四壁了，可京城離蘇城這么遠(yuǎn)，他該怎么過去呢。陸燁霖那個(gè)犯愁啊，忽的靈光一閃，從櫥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件光芒四射的華衣，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拭去了上面的灰塵，頗有些不舍地看著這件華衣。

　　這是陸燁霖的曾曾曾曾祖父遺留下來的，據(jù)說這是他的祖先在朝為官時(shí)皇上賞的，但是根據(jù)陸燁霖推算，這件衣服恐怕可以追溯到前朝了。自己要去考科舉，留著前朝的東西終究是不好的，祖宗再怎么寶貝也不行，還是趕緊找個(gè)當(dāng)鋪當(dāng)了吧。于是陸燁霖便把這件衣服給當(dāng)了出去，外加上一番討價(jià)還價(jià)，終于把這件衣服給當(dāng)了出去。所得金額……作者捂著臉替小燁霖保密。

　　這幾日，陸燁霖正在充分做著上京趕考的準(zhǔn)備，盡管物資已經(jīng)甚為豐厚，但是王大媽還是不放心，嘮嘮叨叨地勸他再去備一些，弄得陸燁霖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去趕考，而是去郊外踏青。于是，陸燁霖便從山塘街頭逛到結(jié)尾，整整逛了七里。

　　七里末，路盡頭，陸燁霖便看見這么一個(gè)攤子。這是個(gè)算命攤子，那算命倒是奇怪，攤子前除了應(yīng)有的道具，還擺了十幾串糖葫蘆，自己則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任由那些頑皮的孩童拿去，毫不自知。

　　陸燁霖見狀便去推了推那算命的，那算命揉了揉眼睛，睜開迷糊的雙眼，一看見陸燁霖便兩眼放光道“呀!客官吶!若是要算錢財(cái)?shù)脑捨腋嬖V你，你家有一座佛像，將那佛像向右移兩寸便是了；若是算仕途的話，恭喜恭喜，一路順風(fēng)，金榜題名指日可待�！闭f著將一串糖葫蘆塞進(jìn)手里，嘀咕道“今日算你我有緣，不要錢。若是不準(zhǔn)，你大可來找我，你住在山塘街頭，我住在山塘街尾，不過七里路程，不遠(yuǎn)不遠(yuǎn)�！闭f完后，便收拾東西絕塵而去。

　　陸燁霖拿著那根冰糖葫蘆，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只能僵在那里犯了半天傻。

　　>>2

　　陸燁霖到達(dá)京城時(shí)恰是陽春三月，尋了幾個(gè)一同赴考的考生在雙月樓里吟詩作對(duì)，頗為得意自在。

　　卻不曾想，鄰座響起了一個(gè)頗為熟悉的聲音“吟詩作對(duì)啊，我也會(huì)�！标憻盍芈犞@聲音，覺得甚是耳熟，卻不記得是誰來著。卻見那人一身灰白色的道袍，面容頗為和善，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手中折扇開合不定，一身道袍竟被他穿出幾分風(fēng)流韻味來。那人“啪”地將折扇一合，朝陸燁霖道“陸公子，那日那卦可還算準(zhǔn)”

　　陸燁霖這才記起了，這是當(dāng)初在山塘街尾遇見的那個(gè)奇怪的算命的，那日聽了他的話后往便去試了下真假，結(jié)果果真從那佛像里找到了些許銀兩。陸燁霖念及至此，便也放開了，笑著朝他拱手道“先生的卦只算對(duì)了一半，另一半尚未知曉。不過先生也算是神通了，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那人頗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徑自挑了個(gè)位置坐下，他道“莫要先生先生的叫，我沒有這么老，陸公子喚我胡衣便可�！�

　　陸燁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原來是胡公子�！�

　　“適才聽聞胡公子也會(huì)作詩，在下斗膽，想向公子請(qǐng)教一下詩文�！边@說話的是陸燁霖新結(jié)交的好友唐奕，長相頗有些女氣。

　　胡衣斜睨了那唐奕一眼，懶懶地開口道“作詩有何難，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

　　于是，胡大公子開了金口，這不開口倒好，一開口便令那些風(fēng)流才子傻眼了，這不明晃晃的改詩么不對(duì)，這分明是改詞!!!這詞是這樣的:

　　君住山塘頭，我住山塘尾。

　　七里山塘七里路，山塘河長流。

　　七里漫不休，七里相思長。

　　但愿此心得君曉，莫辜負(fù)相思意。

　　陸燁霖聽著這詞，生了幾分把這個(gè)神棍綁了扔出去的念頭，詩詞不分，不尊重先人，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胡衣見陸燁霖面色陰郁，心道不妙，重重地在陸燁霖身上拍了幾下道“子冶啊，后會(huì)有期，日后再給你算命�！闭f罷，眨眼間便無了蹤影。

　　陸燁霖哭笑不得地看著新結(jié)交的好友，嘆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今日這頓我請(qǐng)了吧，算是給各位兄臺(tái)賠罪了。”

　　而那些陸燁霖新交的好友顯然還未回過神來，呆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仿佛傻了一般。

　　原文:
　　《卜算子•我住長江頭》
　　【北宋】李之儀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shí)休？此恨何時(shí)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

　　>>3

　　陸燁霖住在一間客棧里，每天晚上都數(shù)著有減無增的盤纏默默計(jì)算著科考的日子，今日依舊是數(shù)著手里的銀子唉聲嘆氣。

　　忽聞一聲炸雷聲響，嚇得陸燁霖把那些碎銀銅板撒了一地。陸燁霖這就疑惑了，難道京城的春天也會(huì)打雷么陸燁霖實(shí)在是不了解這兒的氣候，便也就隨著外面雷聲響動(dòng)，自己慢慢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盤纏。

　　忽然，那門“吱呀”一聲響，一個(gè)黑影撲了過來，嚇得陸燁霖松了手，銅板碎銀再次不幸地滾了一地。那黑影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道“子冶，原來是你啊，剛剛打雷好嚇人啊。”

　　陸燁霖這才看清楚了，燭火明滅下的這個(gè)身影正是今日在雙月樓害他破財(cái)?shù)暮窆鳌Ｏ氲竭@里，陸燁霖不由得黑了臉，頗不待見地問道“打個(gè)雷也怕，你還算是男子么?”

　　胡衣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地說道“子冶你不知道，我們妖……”

　　“你們要什么?”陸燁霖一邊撿著滿地的碎銀銅板，一邊問道。

　　誰知陸燁霖這么一問，胡衣便眼淚嘩嘩地?fù)渥∷Φ乃殂y銅板們第三次滾落地地板，胡衣抽噎著道“你不知道，我有不少師兄弟師姐妹都是被雷給劈死的啊，活到這么大不容易啊，就這么被雷一劈，沒了……”

　　這么一哭，陸燁霖的心也軟了，只好暫時(shí)不顧那些碎銀銅錢，擁住胡衣哄著他道“沒事，沒事，我們住屋里呢，雷劈不到我們�！�

　　胡衣苦著一張臉，面容扭曲地說道“我要和你住一間�！�

　　“……”陸燁霖沉默了半晌，道了聲“好”，避開來自歡天喜地的胡衣的擁抱，從容道“你且?guī)臀野堰@些碎銀銅板給撿起來，我還要靠他回家呢�！焙伦匀皇谴饝�(yīng)了。

　　夜色正濃，窗外傳來了打更的聲音，房內(nèi)燭火熄滅，只余呼吸聲繚繞于耳。

　　“胡衣�！�

　　“恩”

　　“為什么來京城?”

　　“想你了唄�！�

　　“為什么想我?”

　　“我們有緣唄。”

　　“……胡衣�！�

　　“呼，別吵。”

　　胡衣翻了個(gè)身，整個(gè)人掛在陸燁霖身上，奇怪的是，陸燁霖竟不覺得怎么別扭，反而還挺溫暖，帶著這暖意，陸燁霖漸漸沉入了睡夢(mèng)中。

　　>>4

　　如胡衣所料，放榜的日子到了，自己果然是金榜題名，衣錦還鄉(xiāng)。

　　坐在轎子里的陸燁霖看著那些前來歡迎他的鄉(xiāng)親們，自己從沒有這般的感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一瞬間，他覺得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飄忽不定，難以觸摸。

　　這幾日，陸燁霖一直在各大酒樓里出現(xiàn)。

　　認(rèn)識(shí)的，不認(rèn)識(shí)的，真誠的，心懷鬼胎的……他接觸著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陸燁霖終究明白了，自己終是太嫩了，一直躲在那個(gè)鄰里鄉(xiāng)親是一家的山塘街，卻不知世事的污濁。這樣的世界，讓陸燁霖覺得很疲憊，不似以往那般自在，他忽然有些后悔，但是這世間是無論如何也不會(huì)有后悔藥的。

　　這天夜里，他再次拖著疲憊的身子從轎子上下來，以前走遍那七里山塘都不會(huì)覺得累，竟只是坐著喝酒談笑便累了。他忽然立定，門前站著一個(gè)人影，他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好久沒看見胡衣那個(gè)神棍了。他走近了，卻是姜員外。

　　陸燁霖記得了，自己還小的時(shí)候自己父親與本地的姜員外訂了一門親，說好將來自己金榜題名之時(shí)，便是娶那姜家小姐的時(shí)候，那信物碧玉簪子他還收在屋子里呢。

　　不過陸燁霖猜錯(cuò)了，那姜員外不是來商量親事的，而是來退婚的。陸燁霖對(duì)此很吃驚，便問姜員外這退婚的緣由。沒想到卻是那姜員外請(qǐng)胡衣上府算了一卦，說是陸燁霖有克妻命，而且這卦象十分的兇殘。

　　陸燁霖聽了這話先是氣惱，但隨后又想，這胡衣雖然平時(shí)有點(diǎn)不靠譜，但是這算命算的可真是準(zhǔn)，自己命當(dāng)如此，怪得了誰呢想著便把那碧玉簪子拿了出來，那姜員外也不收，連說著抱歉，便走了。

　　隔日天色方明，陸燁霖恰好空閑，去當(dāng)鋪問了一趟自己的那件衣服，卻被掌柜的說被人給買走了。陸燁霖也只好扼腕嘆息陸家與它無緣。一路順著給鄰里鄉(xiāng)親們打了個(gè)招呼，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山塘盡頭。

　　胡衣依舊擺著攤子，那攤子上依舊掛著十幾串糖葫蘆。人卻是清醒的，笑著將糖葫蘆遞給孩子們，一身灰白色的道袍竟穿出幾分風(fēng)流韻味來。見到陸燁霖便笑瞇瞇地沖他打了個(gè)招呼道“子冶，近來可好�！�

　　陸燁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便道“胡兄，你給我算一卦可好?”

　　“好啊好啊。”胡衣興奮地?cái)]起袖子，開始了他的工作�！岸鳌焙鲁烈髁税肷�，忽然抬起頭來認(rèn)真的說道“你有旺夫相�！�

　　陸燁霖聽后，臉色頗為陰沉，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心情頓時(shí)煙消云散，他道“那夫在何處?”

　　胡衣嘿嘿笑了兩聲，指著自己道“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不知廉恥!”這下陸燁霖是真的火了，隨手拿起一個(gè)冰糖葫蘆塞進(jìn)了胡衣的嘴里，甩袖遠(yuǎn)去。

　　>>5

　　陸燁霖沒過幾天便去了京城，這一去便是三年，在官場(chǎng)里跌摸滾爬不容易，更何況是陸燁霖這種雖然善交好友卻是個(gè)性正直的人。所以這當(dāng)官了當(dāng)了三年，便被人尋了個(gè)借口被勒令辭官。

　　再次回到山塘?xí)r，依舊是那樣靈秀的水；依舊是一條七里多長的古街道；依舊是精致可以以假亂真的蘇繡；依舊是那二胡弦音下源遠(yuǎn)流長的吳儂軟語。胡燁霖卻不比三年前那般風(fēng)光，從那樣高的位置掉落下來，縱然是再累再厭惡，也終是心有不甘。

　　恰逢七夕夜，他坐在山塘河邊靜靜沉思著，三年歲月磨平了青春年少的棱角，他卻始終有些想不透。

　　“在想什么?”忽然一個(gè)熟悉的聲音飄忽傳來，月光下的山塘河倒映著那人的身影，正是三年未見的胡衣。

　　“我在想當(dāng)年香山居士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氣，多大的智慧與信心來開鑿這一條七里山塘河的�！标憻盍氐坏�。

　　“那就別想了�！焙聹\笑著遞上一根糖葫蘆道“你不適合官場(chǎng)�！�

　　“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不把這件事也給算出來你送我一塊美玉后又拿回去，誰能咽得下這口氣?!”陸燁霖憤怒打掉那根糖葫蘆，糖葫蘆落在山塘河里，濺起一個(gè)水花，隨后消失不見。

　　“這塊美玉又不是我給你的�！焙逻有Φ馈拔抑皇莻�(gè)算命的，算的是天命、天給你的命，你為什么不去問天呢?”

　　陸燁霖聞言一驚，才知胡衣是真的怒了，他默默地低著頭道“抱歉……”

　　胡衣低低一笑道“虧你讀了那么多的圣賢書，怎的連‘寵辱不驚’都不懂呢，一起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不是很自在么何必呆在那污濁地受氣呢?”

　　“也是。”

　　>>6

　　胡衣變臉的速度很快，前一秒還在講著人生大道理，后一秒便是死皮賴臉地要跟著陸燁霖住一塊，每天還要拉著陸燁霖去街尾擺攤。陸燁霖怒了，胡衣這個(gè)傻子是不是真的以為七里很短啊，七里到底有多長的路啊!!!

　　于是在陸燁霖的強(qiáng)烈要求下，胡衣神棍的算命攤子從街尾移到了街頭，陸燁霖也在那里開了個(gè)畫鋪，替人畫畫寫寫字什么的。偶爾有人來嘲笑陸燁霖這三年風(fēng)光，一朝落魄，陸燁霖聽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某日，夏雨下的滂沱，胡衣懶懶地縮在房間里不肯出來，而陸燁霖則是坐在椅子上發(fā)著呆等發(fā)霉。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陸燁霖奇怪地打著傘去開門，門外的人穿著一身和胡衣一樣坑爹的道袍，不過這身道袍可是華麗多了，來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七歲左右，劍眉緊鎖，他道“你家有妖。”

　　又是一個(gè)神棍!

　　陸燁霖在內(nèi)心吶喊著，表面上維持著平靜道“這位道長多慮了，我家干凈的很，并無妖物。”

　　那道長卻冷哼一聲道“那算命的胡衣便是妖。”

　　陸燁霖學(xué)著那道長，也是冷哼一聲“就算他是妖也不要你管�！�

　　正在這時(shí)，胡衣揉著眼睛從房里出來了，他道“怎么會(huì)有股熟悉的味道”看見門外那人，頓時(shí)清醒了幾分，他瞪大了眼睛，尖叫道“師……”話還沒說完便被那道長手中的一面鏡子給刺激到，一瞬間光芒萬丈，陸燁霖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待到光芒退卻后，胡衣已經(jīng)不見了，陸燁霖看著地上怔怔出神，那赫然就是他家的那件祖上流傳下來的華衣!

　　那道長沖他作揖道“這妖孽我就先帶走了。”

　　陸燁霖慌忙拉住那道士道“道長，它本就是我家的東西，還是留下來吧。”

　　那道長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此妖若留在世間定會(huì)危害世人�！闭f罷，便欲往外走。

　　忽然間，那道士手中的華衣動(dòng)了起來，胡衣的聲音傳了出來“你才危害世人，你何止是危害世人，還是危害三界呢!大師兄!你放我下來啦!放我下來啊聽到?jīng)]有?!”

　　“大師兄?”陸燁霖奇怪的看著那道士。

　　那道士尷尬地笑道“這妖孽在喚他的師兄助陣，本道長趕著去收妖，不耽擱了�！闭f罷，一揮長袖，人已是不見蹤影。

　　>>7

　　時(shí)光流轉(zhuǎn)，歲月飛逝。夏日的荷花謝了，秋天的桂花開了；秋日的桂花謝盡了秋華，冬天的飛雪覆蓋了一地銀霜；冬日的銀霜褪了，滿地春色盡山塘。

　　少了那算命攤子，山塘依舊是山塘。陸燁霖也依舊在街頭繪著丹青，寫著家書，偶爾想起那個(gè)吵吵鬧鬧的胡衣，墨跡便在紙上暈開一片黑色。

　　他與胡衣相識(shí)大抵是四年有余，在污泥地里耗費(fèi)了整整三年時(shí)光，在一起所發(fā)生的事情更是屈指可數(shù)。

　　那年，他賣了那件華衣，卻不曾想，在街尾遇見了他。

　　那年，他赴京趕考，他興起改詞，卻害得他破費(fèi)，晚上還得抱著他安慰他。

　　那年，算命攤子擺的好好的，他笑著說他有旺夫相，還指著自己說那夫“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三年回歸，恰逢七夕，他坐在山塘河邊遞給他一根冰糖葫蘆，笑吟吟的開導(dǎo)著他。

　　然而，那根冰糖葫蘆卻是被他毫不留情地扔進(jìn)了山塘河底，不見蹤影。

　　再后來，他被那道士給帶走。

　　陸燁霖有些不確定胡衣究竟是生是死，也不確定那道士究竟是胡衣的師兄還是是真的道士，他只是知道，他真的是有些想他了。

　　江南的春天開始下起了纏綿悱惻的雨，陸燁霖手腳麻利的收著鋪?zhàn)�，忽然看見隔壁的小傅跑了過來，他氣喘吁吁地對(duì)陸燁霖道“陸……陸公子，我娘叫我對(duì)你說，說，她在街尾看見胡先生了�！�

　　陸燁霖雙手微微一抖，漫卷丹青散了下來，被雨浸濕，暈開了墨跡。陸燁霖道“麻煩小傅你替我收下鋪?zhàn)�。”說著便拿著一把傘追了出去，七里山塘七里路，七里相思漫不休。陸燁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分開也只是偶爾的思念在這一刻變得特別的強(qiáng)烈。

　　“你住在山塘街頭，我住在山塘結(jié)尾，不過七里路程，不遠(yuǎn)不遠(yuǎn)�！�

　　山塘不過七里路，從街頭走到街尾，是不是……就可以看見你?

　　江南的雨煙霧朦朧，撩開一卷紗帳，仿佛回到了四年多前。那人一身灰白色道袍趴在算命攤子上睡覺，那糖葫蘆已經(jīng)所剩無幾。陸燁霖推了推胡衣，胡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隨即清醒過來，扇子“啪”地一開，沖著陸燁霖眉開眼笑地說道“呀!這位客官，你一看是旺夫相。”

　　陸燁霖哭笑不得地問道“夫在哪兒?”

　　胡衣笑瞇瞇地指著自己道“喏，就在這里�！�

　　街頭丹青一筆暈，街尾簽卦算天機(jī)。

　　七里山塘七里路，七里相思漫不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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