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城楊柳弄春柔。
　　三月里，楊柳初綠，春意盎然。
　　三月的蘇州城，又是一年好時(shí)節(jié)。
　　繡坊里，茜紗窗上映出新柳的嫩綠�；鞣績�(nèi)繡幅上的一抹柔意。白幅上的女子，裙上的紅蓮，似火一般鮮艷。盈盈溫婉，拈花嫣然。但相貌并不美麗。
　　我只是一個(gè)繡女而已。自繡像難道還能傾國傾城么？

　　急匆匆的從青石小道上走過，夕陽西下。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背后傳來一個(gè)聲音，我回頭，夕陽已給整個(gè)小城籠上了一層金紗，瀲滟的光芒下看不清那人的面龐。只能看清那人指尖挑著的一塊素帕，染著一層淡淡的金色。
　　我伸手觸向袖中，帕子果然不見，我低著頭從那人手中想接過帕子，但帕子的一端卻被那人拈住。
　　我愕然抬頭，俊眉修目映入眼簾，夕陽下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shí)。
　　“在下只是好奇……為何姑娘的帕子上只繡了一只鴛鴦？”
　　他絲毫未感到所問問題的失禮，聲音溫柔而恬淡，眉眼間流露的只是單純的好奇。
　　“世人皆道鴛鴦恩愛，卻不知雄鴛鴦貌美心黑�！蔽业�，“喜新厭舊；如有新歡，舊日纏綿棄如敝屐，此等無情無義，繡之做甚？”
　　他一時(shí)怔住。我抽過帕子，轉(zhuǎn)身離去�？v是這問題問的唐突，只是一個(gè)未經(jīng)世事的少年而已。無心而為，我又何必計(jì)較？

　　我靜靜托著腮，看著窗邊的繡像，仿佛在看著另一個(gè)自己。只是繡像上應(yīng)有秋水神韻的雙眸，卻是沒有動(dòng)針。
　　外面的窗子“咯吱”一聲，想是被夜風(fēng)吹開。我披衣起身走到窗口。
　　屋外，明月如霜，好風(fēng)如水。
　　我掛緊窗鉤，卻聽見背后有東西挾著風(fēng)聲刺來。
　　腳下一個(gè)趔趄，左肩忽然冰涼刺痛。
　　肩上可以感到鮮血的涌出，我下意識(shí)的抓緊了窗邊的繡像。
　　我慢慢回頭，搖曳的燭光下，是一張仿佛相識(shí)的面龐。
　　白日里剛剛見過面，無論如何也不會(huì)想到，夜間會(huì)以這種方式再次重逢。
　　“你是水蓮？”他同樣滿面驚詫。手卻是緊緊握住了劍柄。
　　如水清澈，如蓮幽雅，只有傾世紅顏，才配的上這樣的名字
　　我只是一個(gè)繡女，一個(gè)普通的繡女而已。
　　“我姓何�！蔽铱嘈Φ�。肩頭的鮮血，已經(jīng)染濕了身上藕荷色的披袍。
　　“只有你一個(gè)人住在這兒？”
　　我聽的見他的問話，腦中卻一陣眩暈，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待醒來時(shí)，天已大亮。
　　肩上的傷口已被包扎好，血已經(jīng)止住，那人居然沒有走，背對著我立在窗口。
　　我支起身來，他聽見響聲，回過了頭。
　　“在下昨夜一時(shí)失手，還望姑娘見諒。”他眸中的歉意誠懇而真摯，不知怎的，我心中的怒火消去了大半，卻依然冷冷的看著他。
　　“在下有一事想向姑娘請教�！彼p聲問，“不知姑娘住在這兒住了多久？”
　　“三年�！蔽业�，“公子有何指教？”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困惑，“這房子是姑娘的？”
　　我深深的凝視著他，爽快答道：“不是，這房子是租的�！�
　　他眼睛一亮：“有房主？房主……是個(gè)女子罷！是不是長的很美，衣角上，繡著一朵蓮花？”
　　“長的很美么？”我的笑容有些哀傷，“是啊，風(fēng)華絕代，那又如何？”
　　他臉上的喜意更盛，“她最近來過么？”
　　“前幾天剛來過，收了房租�！蔽掖瓜骂^，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劍上。
　　難得見到一把沒有血腥味道的劍，如玉般溫潤的男子，卻選擇了如此陰寒的道路，注定是個(gè)悲劇。
　　“在下有一事相求，望姑娘應(yīng)允。”他笑道，“在下看見這院中有一間多余的小屋，希望姑娘能將其轉(zhuǎn)租給在下�！�
　　“不行�！蔽覓吡怂谎�，“屋主沒有允許我可以將房子轉(zhuǎn)租。”
　　“也沒有說不可以是不是？”他的笑容有些孩子氣，“我可以出很高的租金哦。”
　　“你要租多久？”我詢問道。
　　“租到見到房東為止！”他如陽光般的笑容攙雜進(jìn)一絲不和諧的冷冽，身上的殺氣雖然不濃，卻被我敏銳的捕捉到。
　　寂寞了很久了，也許，這是場不錯(cuò)的游戲，不錯(cuò)的對手。
　　我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好！”

　　二
　　總會(huì)有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發(fā)生在生活里，如同兩人在小院中相逢時(shí)的尷尬。
　　倒不是因?yàn)槟信�，男女之防對于他那樣的江湖中人與我這樣的繡坊女子根本不重要。兩人之間的尷尬只是由于一句詩而已：“樹陰照水愛晴柔。”
　　看他天天在院中練劍，我卻感到一陣失落。

　　很快就到了我告訴他水蓮會(huì)來收租金的那一天，心中居然有些忐忑不安。
　　“晴柔姑娘，今晚你還是回避一下罷�！碑�(dāng)我從院中走過時(shí)，他收起劍，抹去頭上的汗，正色道。
　　我笑著搖搖頭，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這一場戲，我們都是主角。若我不在，他又豈能等到想見的人？

　　天邊的紅霞漸漸在黑暗中隱沒，我從櫥中取出一支白燭，替換下桌上燃了一半的紅燭。
　　桌上的針線盒里，一排不同大小的繡花針在最后一縷暮色的籠罩下，閃著金色的光芒。
　　虛掩著的屋門被輕輕推開，他托著一個(gè)托盤走了進(jìn)來。
　　我不解的看著他，他的神情有些緊張，勉強(qiáng)笑道：“給你送點(diǎn)兒吃的過來�！�
　　我瞟了一眼托盤，有些驚詫，想不到他如此細(xì)心，盤中都是我順口曾提過的我喜歡吃的東西。
　　“今晚上……也許會(huì)很危險(xiǎn)……”他吞吞吐吐的說，“無論你聽見什么，都不要出來�！�
　　我點(diǎn)燃了桌上的白燭，一轉(zhuǎn)頭，正看見他想離開。
　　“留下陪著我�！蔽业吐暤�，“我不想過問你的事情，但是，我有些害怕。”
　　他腳步停在窗邊，看著我，溫柔的笑了一下：“不用怕�！�
　　桌上的白燭，已燃了一半。
　　沒有人來，院中，只有風(fēng)拂過楊柳的聲音。
　　夜，漸漸涼如寒水，他保持著一個(gè)姿勢，在窗邊站了近一個(gè)時(shí)辰。
　　我知道，那個(gè)姿勢罩住了我周圍三尺。
　　我咬咬牙，拔掉了頭上的白玉簪，如瀑般的黑發(fā)落下。
　　“殷公子，我要歇息了，你要謹(jǐn)慎。”我淺笑道，和衣而臥，放下了帳子。
　　空氣中，有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

　　如果可以的話，真是希望可以一睡睡過這一生。
　　我睜開眼，看見一雙焦急的眼眸。
　　見我醒來，他長長的吁出一口氣。
　　我的眼角有一滴淚水，我瞥了一眼桌上，白燭已經(jīng)燃盡。
　　“你沒有暈��！”他如釋重負(fù)的笑道，“我還以為你暈過去了呢！”
　　“那為什么不試試叫醒我？”我奇怪的問。
　　“如果你要是睡著了，我叫醒你，豈不是打擾你的美夢�！彼麥厝岬男Φ�，“水蓮來過，不過，我沒有敢追出去�！�
　　我知道發(fā)生的一切，如同我希望一切是夢�！笆桥滤齻宋颐�？”我笑的有些苦澀。
　　他依然溫柔的笑，笑容中是肯定的答案。
　　本沒有希望這一覺會(huì)睡的安穩(wěn)。他沒有去追那個(gè)女子，也挽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心里，不由自主的涌起一陣溫暖。
　　“此事未了，我要趕回師門。”他輕聲說。他的額發(fā)垂下，遮住了所有表情。
　　我應(yīng)該是盼他離開的，為什么心中竟會(huì)有不舍？
　　我看著他走到門邊，忽然停下腳步。
　　我奇怪的看著他走到我的床邊。他俯下身來，咬了咬唇，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了七個(gè)字。
　　樹陰照水愛晴柔。

　　三
　　他離開后的日子，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然而我知道，洶涌不久將到來。
　　五月，院中紫藤花開，馨香滿院。
　　傍晚，我在紫藤花下乘涼時(shí)，一雙手從身后將我環(huán)住。
　　我輕輕的笑，“回來了？”
　　我知道他一定會(huì)回來，正如我知道一切的美好，都是假象而已。

　　“照水，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找那個(gè)叫水蓮的女子，到底要做什么？”我手中的素色長袍上，一朵出水芙蓉，宛然如生。
　　“那個(gè)女子，不知?dú)⒑α藥熼T多少人�！彼Z氣一下子變冷，我禁不住一顫。
　　“美艷至極而又狠毒至極，當(dāng)真配不上那名字！”他轉(zhuǎn)向我的目光重又溫柔，“那樣的名字，是應(yīng)該配你的，清淡而雅致。”
　　我忽然覺得他很天真。
　　蓮花的清淡，也是逃脫不了淤泥的。
　　“你就沒有懷疑過我么？”我看向他。
　　“不會(huì)是你�！彼恼Z氣很認(rèn)真，“你是不可能狠毒的！”他微顯羞赧之色，“而且，那一次我刺傷你替你包扎時(shí)，仔細(xì)查看過你的臉，沒有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我喃喃道。
　　他以為我不明白：“那是一種可以改變?nèi)菝驳臇|西，更何況，那一夜我看見她在窗外時(shí)，你正在睡著呢！”
　　夢與現(xiàn)實(shí)交叉時(shí)，誰能分得出孰為真實(shí)，孰為夢幻？

　　“她很美罷？”我輕輕的問。
　　“她的眼睛很像你的�！彼p輕的攬住我，“柔兒，你知道么？你的眼睛特別漂亮。”
　　我僵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迅速掃過窗邊繡像。他并沒有注意到。
　　“你瞳中的黑色班駁，宛如一朵綻開的蓮花。”他的唇覆上了我的額，我閉上了眼睛。
　　邪惡的眼眸，無論出現(xiàn)在哪兒，都注定了是厄運(yùn)。
　　“柔兒，那一夜當(dāng)我看見水蓮的眼睛時(shí)，忽然很害怕。”他莞爾，“那種感覺，隱隱約約，仿佛她剜了你的眼睛一般，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只能守著你�！�
　　我想笑，卻根本笑不出。
　　“上天真是眷顧我�！彼吐曊f，“若不是那一夜我不知怎的劍偏了少許，那一劍必中你心臟，我豈不是要鑄成終身大錯(cuò)！”
　　也許，愛上我，才是你的終身大錯(cuò)！
　　也許，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珍惜眼前的幸福而已。
　　四
　　“柔兒，我在城南買了一座小院�！彼鋈粚ξ艺f。
　　我驚詫地看著他：“你要搬出去？”
　　“不是我，是你�！彼Φ溃拔乙廊蛔≡谶@里�！�
　　“為什么？”
　　“師門要進(jìn)行布置，水蓮不可能總不回她的房子。”他解釋道，“我怕誤傷到你�！�
　　我渾身冰涼：“你真要?dú)⑺俊?br>　　“師門中幾十條性命，此仇自然要報(bào)！”他恨恨道。
　　我看著他鮮見的恨意，手心沁出一層細(xì)汗。
　　“柔兒，你怎么了？”他注意到了我的失態(tài)，“怎么臉色這么差？你不必?fù)?dān)心，她武功雖然高，在三年前和本門一戰(zhàn)中也留下了病根，否則這些年也不會(huì)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這一次，我們布置周全，我不會(huì)有事的�！�
　　“既然布置周全，我為什么不能留下？”我靜靜的問。
　　他嘆口氣，攬過我的肩：“你不要認(rèn)為水蓮受傷就小看了她，那女子武功雖減，但用藥的本事，委實(shí)出神入化�！彼嫘Φ�，“據(jù)說有一種藥叫做“幻夢”，被下過那種藥的人沒有一個(gè)能夠逃脫�！�
　　浮生若幻，世情如夢。
　　并不是被下過此藥者無一存活，只是存活者迷惘不知而已。
　　“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免得我擔(dān)心�！彼拇捷p輕觸了下我的鬢角，“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huì)有事�！�

　　我將屋中所有東西全都收拾好，他雇來的馬車停在門口。
　　如果我離開，他不可能再見到那個(gè)美艷如蓮的女子，那雙蓮花瞳不會(huì)出現(xiàn)在窗前。
　　“柔兒，把你的繡像留給我吧�！彼麎膲牡男Γ皼]法時(shí)時(shí)刻刻見你，帶著你的繡像也是一樣。”
　　我愕然看著他手中那幅繡軸，不知什么時(shí)候，被他從我袖中抽走。
　　那么重要的東西，竟然被拿走我都沒有感覺到。
　　“不行！”我去奪那幅繡軸，“還給我！”
　　他將繡軸揣入懷中，溫柔的笑著躲開。
　　那樣的笑容，讓我想起了初逢時(shí)夕陽籠在他面上的光彩。
　　黑暗臨近時(shí)的暖意，分外讓人舍不得放手。
　　“不許將它拿出來給別人看！”我抿著唇，猶豫著，卻終于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不許將它弄丟，損壞……”
　　他笑著擁緊我：“我像愛生命一樣珍視它，好不好？”
　　那種恍惚的不真實(shí)感鋪天蓋地涌來，我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淚凝于睫。
　　他溫柔的拭去我蓮花瞳邊露珠般的淚水，柔聲道，“我只要有空，就去陪你�！彼麘蛑o一笑，“記著，樹陰照水愛晴柔�！�
　　四
　　他隔三差五會(huì)來看我，他的眉頭鎖的越來越緊。
　　“守了這么久，水蓮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過。”他對我說。
　　那是自然。
　　我不喜歡他的笑越來越少，更不喜歡他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濃。
　　然而我卻越來越戀著他懷中的溫暖與看我時(shí)寵溺的溫柔。
　　我知道我無法在他面前綻放出我所有的美麗，唯一能夠不加掩飾的，只是我的蓮花瞳而已。

　　“殷照水在這里么？”我拉開門，門外站著的男子濃眉深瞳，有幾分熟悉。
　　照水從屋中走出，見到來人驚喜道，“大師兄！”
　　我身子微微一顫。
　　“怎么不在那邊守著？”那人的口氣明顯有責(zé)怪的意味。
　　“我過來陪陪柔兒。”照水溫柔的看我一眼，“我馬上回去�！�
　　我看著這兩人一同離開，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預(yù)感。
　　想不到，他還活著。
　　江湖中有名的龍翔公子，三年前參與師門與水蓮之戰(zhàn)后，音訊杳無。
　　我以為，他必死無疑。也許我錯(cuò)了，他只是韜光養(yǎng)晦而已。

　　小院中的水塘中，照水為我種上了一塘荷花。
　　他說，我如這荷花一般，清雅而素潔。
　　晚風(fēng)悠悠，我偎在照水的懷中，看著院中綠柳紅荷。
　　他的手撫著我的發(fā)，被我輕輕推開。
　　我認(rèn)真的問了很久以來我一直想問卻沒有問的問題：“照水，告訴我，你為什么會(huì)愛上我？”
　　“樹陰照水愛晴柔，上天注定�！彼嫘Φ�，看見我認(rèn)真的態(tài)度，他重新將我攬入懷中，“柔兒，江湖中最難找到的，就是平靜�！彼腋５臄埦o我，“和你在一起，那種平靜的幸福，我知道，那是我想要的。那夜水蓮出現(xiàn)時(shí)，看見她眼睛時(shí)我莫名的擔(dān)心……”他凝視上我的眼，“我陷進(jìn)去了，不可自拔�！�
　　我避開他的目光，仰頭望向天空，竭力抑制住涌上眼的淚水。
　　“柔兒，你怎么了？”他輕聲問。
　　我抱住他，埋頭在他懷中，失聲痛哭。
　　他一時(shí)間手足無措。
　　“照水，我們走，好不好？”我哽咽道，“我們走，離開這兒。你的師門，我的繡坊，我們都不要了，我們……”
　　“傻丫頭！”他松了一口氣，“就為這個(gè)哭啊，再等等，此事一結(jié)，我就下聘娶你�！彼麥厝岬目粗遥昂芸斓�。”
　　我逐漸平靜下來，一時(shí)的感情爆發(fā)，委實(shí)難以抑制。
　　此事若結(jié)，今天的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五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我打開門，龍翔站在門外。
　　“照水受了重傷�！彼抗忾W爍，“他要見你�！�
　　“受傷？”我疑惑道。
　　“內(nèi)息不小心走岔�！彼荛_我的目光。
　　我心下一片雪亮，也一片冰涼。
　　我轉(zhuǎn)身進(jìn)屋，拿上了我為他繡了兩個(gè)月的素色重蓮紋繡絲袍。

　　臨近久未踏足的小院，殺氣越來越重。
　　我只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huì)放手，哪怕只有一線希望。
　　我踏進(jìn)院內(nèi)，身后院門關(guān)閉。
　　院中多名身著黑衣的人把守住了所有出路。
　　“照水在哪兒？”我轉(zhuǎn)過身，平靜的問緊跟在身后的龍翔。
　　“水蓮�！� 龍翔冷冷的看著我，“你還要演戲多久？”
　　如光似電的一劍向我刺來，我無法躲開，看著龍翔手中的劍尖上，滴下我的鮮血。
　　“照水在哪兒？”我按住傷口。
　　“還裝！” 龍翔抬起了劍，憤恨的看著我。
　　那把劍刺向我的心口，我只是閉上了眼睛。
　　“大師兄！”
　　我聽見劍鋒相擊的聲音，睜開眼，照水擋在我的面前。
　　他急急的扶住我，我將手中的素蓮絲袍輕輕披在他的身上。我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你沒有受傷？”
　　“大師兄�！闭账甭暤溃拔以缇驼f過了，柔兒不可能是水蓮，柔兒根本不會(huì)武功。”
　　龍翔唰的抖開了手中的繡軸。
　　我咬緊了牙，濃濃的絕望幾乎讓我崩潰。
　　“你答應(yīng)過不拿出來給別人看�！�
　　“我……”他想要解釋，“我不小心掉了出來……”
　　“你答應(yīng)過像珍視生命一樣珍視它�！�
　　龍翔手中的劍，靈巧的挑斷了繡像上所有的線。
　　繡軸抖開，曾經(jīng)的繡像下，掩蓋的描樣是一傾國傾城的女子。
　　臉上傳來一陣劇痛，我痛苦的掩住自己的面龐。
　　終是瞞不了一世。
　　當(dāng)臉上的劇痛感消退時(shí)，我慢慢放下手，看見了照水眼中的不可置信與龍翔眼中的幸災(zāi)樂禍。
　　我向照水伸出手去，他卻后退了兩步。
　　善變?nèi)缢�，妖艷如蓮。
　　千樣?jì)趁�，萬種風(fēng)情。
　　世間所有的愛美女子夢寐以求的面容，我現(xiàn)在卻恨不得將其撕裂！
　　“若不是你當(dāng)年將我打落山崖，我也不會(huì)有機(jī)緣知道世上還有可以用刺繡改變?nèi)菝驳摹C魄’之術(shù)！” 龍翔冷冷的嘲諷道。
　　照水如同石雕木立一般，只是怔怔的看著身上那件繡滿了蓮紋的長袍。
　　“照水，你聽到她姓‘何’，就沒有懷疑過么？”龍翔淡淡道。
　　照水一動(dòng)不動(dòng)，仿佛絲毫沒有聽到龍翔的話。
　　“難道你不知道繡魄除了改變?nèi)菝餐�，還可以封住武功么？”我恨恨的看向龍翔，“封住武功并且可以治療內(nèi)傷。我本不愿再過問江湖中之事，是你逼我��！”
　　我拔下了發(fā)間的白玉簪，白玉簪端，雕鏤出一朵白蓮。
　　龍翔一聲號(hào)令，所有黑衣人全部出手。
　　令我驚詫的是，照水猛然出劍，格擋開了所有人的殺著。
　　“照水，你瘋了么？要護(hù)著這妖女？” 龍翔喝道。
　　他充耳不聞，只是凝視著我：“柔兒，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我勉強(qiáng)笑了一下：“你不是都看見聽見了么？”
　　“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他執(zhí)拗道，“清澈的瞳仁中漸漸泛起水霧。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的心口如絞裂一般。
　　“你說，你說啊！”他猛的抓住我的肩，劇烈的搖晃著，“你告訴我原因！柔兒你解釋啊！無論你說什么，我都相信你！”
　　臉龐上有濕潤的液體，我哀傷的看著他的淚落在我的頰上。
　　“我不能再騙你了！”我的淚水奪眶而出，“你向我提過幻夢，你知道什么是幻夢么？那是一種讓人靈魂出竅的邪術(shù)，那一夜，你若是追著我的魂魄出去，你必死無疑。照水，你是幻夢下第一個(gè)活著的人�！�
　　他的淚水落入我的口中，溢滿了苦澀。他放開我的肩，怔怔的看著我。
　　我不能放手，我怎么能忍心放手？
　　我想抱住他，他卻轉(zhuǎn)過了身。
　　“今生今世，你我再不相見。”他走入屋中，而龍翔等人的劍，立即將我困住。
　　我游走于劍影之中，順手捏碎了白玉簪端的蓮朵。
　　空氣中，隱隱約約的幽香。

　　當(dāng)最后一個(gè)黑衣人倒下后，我奔入屋內(nèi)，照水靜靜的坐在那里。
　　“照水……”我輕聲道。
　　他看著我，冷冷道：“水姑娘武功，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我實(shí)在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我看的出他的冰冷后面掩藏的是濃烈的絕望。
　　“看來我剛才說的還不明確�！闭账裆嗳唬e起右手，“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殷照水此生只愛晴柔一人，與水蓮毫無瓜葛。”他復(fù)雜的看了我一眼，“此生再不相見，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他轉(zhuǎn)過頭去，淚水從我的眼中滑落。
　　我舉起手中的白玉簪，插入了自己的左眼。
　　雪白的簪子上，流淌著嫣紅的血。
　　我看了這個(gè)塵世最后一眼，又將玉簪插入了自己的右眼。
　　無邊無盡的黑暗。
　　我忽然聽見背后有劍刺來的聲音，我踉蹌著想躲閃開，卻聽到了龍翔的喝聲：“妖女！納命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在群戰(zhàn)中一人未殺。
　　我只是封了他們的穴道而已，我不會(huì)做讓照水更加恨我的事。
　　以龍翔的武功，沖開穴道不是什么難事吧。
　　我聽見了劍穿透肋骨的聲音。

　　我聽見照水尖聲叫道：“柔兒！”
　　我握住了那只溫暖的手，輕聲笑道：“這樣子，你就不會(huì)被天誅地滅了�！�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