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頭的怒火（四）
第八頁記錄著傲爺回到慕辰初見墨言時的情景。教父大人的書房內(nèi)，傅爺和傲爺正舒適地坐在躺椅上談笑風(fēng)生，墨言卑微地跪伏在傅爺和傲爺?shù)哪_邊，仔細(xì)地拾撿著茶葉罐中每一片綠油油的茶葉，放入杯中，提起水壺……一系列的動作猶如行云流水。滾燙的開水在透明的茶杯中蕩起了層層漣漪，茶葉在水面上打著漩兒，猶如江邊上停泊的那一葉葉扁舟，墨言那溫潤的臉頰上淺淺的笑容，滿足而期盼的眼神鐫刻著深深的專注……
緊握著杯子的手心傳來一陣刺骨而灼熱的疼痛，仿佛握著一個燙手的山芋般直讓人想狠狠摔在地上，墨言微微咬著嘴唇，小心翼翼地?fù)u擺著手中的茶杯。這是泡茶中最關(guān)鍵的一部分，搖擺茶杯的幅度和速度直接決定著茶水冷卻的速度和茶葉溶解的程度，搖擺的幅度和速度稍有差池，茶水不僅不容易冷卻，更不容易泡出原本的清香而影響茶水的口味，由于教父大人喜愛茶道，泡茶是每個夜衛(wèi)的必修課程，夜衛(wèi)每次訓(xùn)練時所泡茶水的口味一旦沒有達(dá)到要求，雙手都會挨上教官幾十下藤鞭，打了再泡，不符合要求就再打。
知道教父大人和父親都酷愛茶道的墨言每每都很認(rèn)真地練習(xí)著，加上夜尊對墨言的要求極高，即使墨言所泡的茶水達(dá)到了普通夜衛(wèi)的要求，夜尊也會不滿意地親自拿著藤鞭抽向墨言稚嫩的雙手。任憑雙手被抽得鮮血淋漓，任憑掌心被燙起了無數(shù)水泡，任憑劇烈的疼痛從手上沿著胳膊直達(dá)心尖，墨言每每強忍著想甩掉手中茶杯的沖動，認(rèn)真而仔細(xì)地體會著每一個搖擺動作的幅度與速度，爭取將茶泡的最香，最好。仿佛看見了自己跪伏在教父大人和父親的腳邊恭敬地敬茶，仿佛看見了傅爺和傲爺?shù)哪樕涎笠缰牢慷鴿M意的笑容……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茶杯上漂浮著一縷繚繞的白煙，卻氤氳了墨言的雙眼……
看著自己12年來心心念念的爸爸，看著父親的臉上從未有過的冷漠，看著傲爺?shù)哪抗馍踔炼疾辉Ａ粼谧约荷砩�。爸爸，我是言兒啊，爸爸都不認(rèn)識言兒了嗎？是不是言兒犯了什么錯惹您生氣了？爸爸，言兒想您了，言兒一直等著您接言兒回家……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傾瀉而下，墨言的眼神里露出了深切的失望與悲哀，緊握著茶杯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撲通”透明的茶杯垂直墜地，滾燙的開水澆滿了墨言的雙手，無數(shù)鮮紅色透明的水泡瞬間顯現(xiàn)，淺綠色的茶水“嘩啦”灑滿一地，精致而透明的玻璃杯應(yīng)聲碎裂，散落一地的碎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晶瑩的光亮……
傲爺揮手招來了身旁矗立在一邊伺候的屬下，耳語吩咐了幾句。只見那名屬下略略點了點頭，迅速地離開了，而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手里卻多了一根另所有慕辰和逆風(fēng)人都為之膽寒的魚鱗鞭。
屬下一腳狠狠踹向了墨言的屁股，“夜衛(wèi)毛手毛腳的像什么樣子，知不知道那個茶杯是傅爺?shù)馁N身用物，給我把腰塌下去，屁股翹起來，有你受的�！睂傧抡驹谀缘纳砗蟠舐暤亟腥轮�。
墨言將因燙傷而紅腫了一圈的雙手狠狠壓在了地面上，臀部沖著行刑的人高高翹起。
“嗖啪”一記狠厲的魚鱗鞭劃過空氣，擊落在了自己的背上，墨言只覺得一陣刀割般劇烈的疼痛迅速從肩頭一直蔓延到臀部，隨后感受到背上的肌肉逐漸向兩邊撕裂般撕心裂肺的痛處，那種一下就足夠揭一層皮的魚鱗鞭果然名不虛傳，第一次挨魚鱗鞭的墨言全身難以抑制地顫抖著，支撐身體的雙手劇烈地?fù)u晃，手掌上的水泡被壓破，鮮紅而透明的液體流出，形成了一灘深深的水跡。
“嗖啪，嗖啪，嗖啪……”凌厲的魚鱗鞭再度兜風(fēng)而下，依舊是刀割般的疼痛劃過脊背，依舊是肌肉綻開撕裂般的痛處，墨言緊咬著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滑下，滴落到了那雙紅腫而疼痛的雙手……墨言微微抬起了頭，滿懷期盼與希望的目光緊緊注視著傲爺?shù)难劬�，只見傲爺那深邃而冷漠的目光眺望著遠(yuǎn)處，臉上的神情仿佛有著一絲厭惡，一絲不屑……
不知過了多久，凌厲的鞭聲終于停止，傅爺和傲爺談笑著離開了，留下了全身鮮血淋漓，跪伏在地，劇烈顫抖著的身軀。
墨言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落寞與絕望，一片一片地拾起地上閃閃發(fā)光的玻璃碎片，緊緊握在了手中，任憑鋒利的碎片割裂傷口帶來劇烈的痛處。卑微而低賤的自己還不如教父大人的一個茶杯，自己永遠(yuǎn)也沒有資格得到父親的承認(rèn)，爸爸，墨言記住了，墨言永遠(yuǎn)是夜衛(wèi)，夜之子，墜落于黑暗，直至永世……
墨言孤身一人回到了逆風(fēng)的地下室，雙手捧起了那個放在床頭邊上漂亮而透明的玻璃杯，看著里面裝著的那記錄著自己12年來辛勤努力，卓越功勛的399顆閃亮的記星，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自己每每冒著生命危險成功地完成了一個夜衛(wèi)的任務(wù)，興高采烈而滿懷驕傲地將一顆閃亮的記星裝進(jìn)瓶罐，右手緊緊按在胸口默默祈�！鞍职�，您過的好嗎？言兒沒有違背對您的承諾，言兒成了逆風(fēng)第一個七星夜衛(wèi)，言兒等您，等您來接言兒回家……”無數(shù)個因傷口感染，劇烈疼痛，饑寒交迫而輾轉(zhuǎn)難眠的月夜，自己都會拿出床頭邊那只承載著自己無盡希望與期盼的杯子，將里面的記星全部倒出，放在手心里反復(fù)地?fù)崦�，一顆一顆仔細(xì)地數(shù)著，便可以忘卻全身的傷痛，忘卻屈辱的折辱�！鞍职�，您會回來接墨言回家的吧？墨言一定在您回來之前拿到400顆記星�！�
淚水順著俊逸而溫潤的臉頰滑落，墨言抬手擦了擦眼角，雙手捧著那只精致而心愛的玻璃杯來到了葬心湖畔……
遠(yuǎn)處那圍繞著葬心湖整齊排列的白色的歐式建筑，湖畔邊那矗立著的金色的樹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切的一切帶著濃濃的秋日氣息。墨言輕輕地打開瓶蓋，將玻璃杯放在了左手的臂彎，緊緊抱在了胸膛，右手伸進(jìn)狹小的入口，猶豫而遲疑……卻終究拾起一顆，狠心地拿出，將右手立拳垂直置于湖面的上方。略帶遲疑而緩慢地試著松開右手，一顆閃亮的記星即將墜落，離開而失去……墨言迅速地抓緊了記星，緊緊握在了手里。墨言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右拳，久久不能離去……自己擺脫夜衛(wèi)的希望真的要就此幻滅嗎？自己真的會墜落于黑暗直至永世嗎？看到了傲爺臉上冷峻而威嚴(yán)的神情，冷漠而陌生的眼神，空氣中飛舞的凌厲的鞭影，卑微而低賤的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獲得父親的承認(rèn)，夜衛(wèi)的生命還不如主人一個小小的茶杯。罷了，就讓這些記星承載著自己無限的希望與期盼，隨著湖水漂逝，漂浮到人世間的另一個角落，希望能給拾到的人們帶來好運，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平安，幸福……
墨言毅然松開了緊握的右手，一顆閃亮而金黃色的記星從手掌細(xì)膩而敏感的皮膚上劃過……墜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濺起了一疊蕩漾的水花，猶如曇花般綻放而凋零……
再次將右手伸進(jìn)狹小的入口，再次小心地拾起一顆記星，再次毫不猶豫地取出，再次毅然決然地松開右手……
399次無聲無息地墜落，399朵猶如曇花一現(xiàn)的水花，399次劃傷內(nèi)心深處永遠(yuǎn)難以愈合的傷痛……
蕭瑟的秋風(fēng)吹過，卷起金黃色的落葉，在空氣中打著漩兒，呼嘯而過……墨言的淚水，猶如波濤洶涌的大海，拍擊著岸上歷盡風(fēng)霜的石礁，墨言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永墮于黑暗的絕望……
晶瑩的淚水，金色的記星，金黃色的落葉一齊墜落，猶如春日里那纏綿的細(xì)雨，滴進(jìn)了波光粼粼的湖水，隨風(fēng)飄逝，隨波流淌，湖面上一片金色的海洋……
秋日里金色的陽光和湖面上那一葉葉金色的扁舟交相輝映，閃閃發(fā)光，熠熠生輝……一切的一切鑒證了永恒的悲壯……
蕭瑟的秋是一切生命的終結(jié)，帶著無盡的絕望與落寞；然而金色的秋卻預(yù)示著豐收，昭示著希望與未來……
撒完記星的墨言放眼望去，遠(yuǎn)處金色的田野上，一群10來歲的孩子正站在爸爸的身邊，俯身幫著爸爸收割著田里的水稻，爸爸心疼地用手絹擦拭著兒子額頭上冒出的汗水，兒子卻對著爸爸微笑著擺擺手，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與幸福……
墨言的淚水再次情不自禁地滴落。爸爸，言兒愿意，愿意永遠(yuǎn)做一個卑微而低賤的夜衛(wèi)，言兒只求還能跪在您的腳邊，端茶倒水，寬衣洗腳，只求還能像所有的兒子一樣盡自己的綿薄之孝……
無論怎樣的傷害都無法泯滅內(nèi)心深處那份守候的，深切的濡沫……
逸頭的眼眶淚光閃爍，為墨言這份真摯的赤子之心而動容……但對于高傲，他沒有指責(zé)的權(quán)利與立場，無奈地翻開了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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