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告訴我。喝下孟婆湯，便會忘卻這一世的命運(yùn)。

　　那么熙辰，你也會忘了我嗎？

　　下輩子，再見。這是你此生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語畢，你便捧起那個破碗。一飲而盡。

　　眼前，是輪回轉(zhuǎn)世的入口。身后，是我寒徹心扉的淚水。

　　我無能為力。憑落淚如冰。凍結(jié)黃泉路。

　　他該上路了。雪神。你也該回去了。冥王這么對我說。這種場面，他應(yīng)該是見慣了。

　　是么，那就這樣吧。你步入轉(zhuǎn)世的那一瞬。我最后這樣告訴自己。

　　下輩子，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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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若雪

　　回到冰寒宮的時候，風(fēng)神正在沏茶。

　　我常笑她癡。身為冰雪之神，熱茶不可能使我暖和起來的。然而此時的我卻笑不起來。我突然感到好冷。徹骨的寒冷。我第一次這樣渴求溫暖。于是我告訴風(fēng)神讓她去火神那要一束玄火。那是世間永不熄滅的火焰。但愿能令我暖和起來。

　　事實(shí)證明我錯了。

　　我伸手靠近玄火。剎那間，火焰竟然結(jié)冰了。之前還雀躍蹦跳的火光，就這么被冰結(jié)在我的面前。那一瞬仿佛我的心也隨之凍結(jié)。冰雪乃至寒之結(jié)晶。雪神這么可以乞求溫暖呢。我只是一錯再錯�？嘈�。抬頭發(fā)現(xiàn)火神正看著我。很久以后她嘆了一口氣，說若雪你心中寒氣太重所以我也無能為力。

　　寒氣太重嗎。我無奈。天數(shù)注定了我的寒冷連玄火也無可奈何。對于至高的雪神而言，溫暖，只是一種乞求而已。

　　沒有別的方法能令若雪暖起來嗎？我聽到風(fēng)神這樣問火神。

　　兩條路。火神淡淡地回答。

　　天界一天，人間一年。若雪。待十九天后，熙辰轉(zhuǎn)世也長成人了。那時，你去尋他。無論九天之上亦或普天之下，能令你心生暖意的，亦只有他了。只是，此舉逆天帝旨意而行，怕是會受到比生死離別更為嚴(yán)酷的懲罰。火神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雖平淡，卻掩不了眼中的擔(dān)憂。其實(shí)這些我都知道，從愛上凡人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么一天的。于是我直接問她第二條路是什么。

　　彼時，火神從袖中拿出一長頸青瓷小瓶。她說這是從月老那里拿來的\\\"斷情水\\\"，喝下，便可斬斷萬端情絲。

　　孰是孰非，你且斟酌明了。說完這句話，火神走了，頭也不回。

　　風(fēng)神輕輕拍著我的肩。你已觸犯天規(guī)。無論幾世，熙辰都注定在二十二歲死去，受盡輪回之苦。若雪，也許，選擇遺忘對你亦或是他，都會更好。神與人的愛情注定是場華麗的灰燼。她說完這些也離開了，風(fēng)一樣輕地離開了，也沒有回頭。

　　真的么。想起你臨別的話語，辰，你往后每一生，都要在二十二歲的少年芳華離世，不悔嗎？神與人的愛情，真實(shí)與否呢。

　　終于忍受不了，潸然淚落。

　　熙辰，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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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辰

　　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

　　夢中，一個少女反復(fù)吟唱。她唱的什么我無從知曉，她的面容亦只是模糊。依稀看見腰際若現(xiàn)的盤長如意結(jié)，銀色，鑲玉。于是，如宿命一般，醒時我便認(rèn)定，她定是我今生守護(hù)的女子。

　　我是江南第一大戶的三公子，時人皆喚我熙辰少爺。今日是我十九歲生日，算算日子，恰逢冬至。父親已開始張羅今晚的席宴�？刺焐�早，閑來無事，喚來侍從，去春雪樓品茶。

　　冬至?xí)r節(jié)，街上免不得人煙稀少�；腥婚g有種奇異的感覺。

　　似曾相識。瞬時四周寒氣襲來，我生生打了個寒戰(zhàn)。

　　一個著白紗的少女從天而降。

　　一眼看去，她的腰際別有一條盤長如意結(jié)，銀色，鑲玉。

　　她說，熙辰，我來了。

　　那一瞬間，我稍稍有些恍惚 。迷迷糊糊似乎聽到侍從的呼喊。隨后，眼皮一沉，昏了過去。

　　似是到了西湖。
　　湖面已結(jié)上厚厚一層冰。四周冷得駭人。稍稍有些不習(xí)慣，記憶中，江南鮮少有如此寒冷的天氣。

　　突然——

　　湖面上降下一位天女——

　　白紗。盤長如意結(jié)。玉。

　　那個我夢中的少女。

　　她在湖面跳舞。玲瓏的身段。輕靈的舞步。衣袂翩翩，青絲浮動。

　　那美，實(shí)非沉魚落雁可比。

　　不知不覺中。似乎陷入了她的柔情，我，竟舍不得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

　　一朵。兩朵。三朵……

　　雪花撒落在她的四周。

　　她只是笑。淡淡地笑。笑進(jìn)我心里。

　　漸漸，雪花彌漫四周。模糊了視線。

　　茫茫中，隱約看見一個撐傘的青衣男子向她走去。

　　眨眼之間，雪停。而我也驚奇地發(fā)現(xiàn)——

　　那個男子，長著一張同我，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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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若雪

　　十九天。

　　終于再見到了你。

　　辰。那晚我去到你的夢中，唱著你親手譜的調(diào)子。你是不記得我了吧。那么，很快，我會讓你全盤想起。

　　于是我落在你的面前。

　　我要讓你夢見。夢見很久以前。我們相逢的那個冬至。

　　那日我閑來無事。便去了人間界。

　　冬至?xí)r節(jié)，似乎今年的江南溫柔地很，風(fēng)也輕柔，毫無北方冬日肅殺的感覺。于是，一時頑皮，我對著西湖信手一揮，湖面便結(jié)冰了。

　　在西湖湖面起舞的感覺很好。腳底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西湖水，結(jié)成冰，踩著有一種厚實(shí)的感覺，不似天界云朵的飄渺，很多時候令我感到不安。

　　雪花在我的周圍飄飛。我又舞又笑。人間界，著實(shí)是個好地方。

　　然后你便出現(xiàn)了。一身青衣，一把紙傘。

　　你以一種極其禮貌的口吻問我，姑娘，你不冷么？

　　我沒有回答你，只是在心底笑你，堂堂雪神，難道還怕冷不成。

　　后來你便走了。去了湖畔的亭子。那里放著一把琴。

　　曲子是\"廣陵散\"。你唯一會彈的曲子。唯一只有你能彈得如此有靈韻的曲子。

　　而后我被你的琴音所吸引。而后我們一道吟詩作賦。而后我們一道去\\\\\\\"月老祠\\\\\\\"上香……

　　后來，因我違反天規(guī)，天帝罰你每二十二年轉(zhuǎn)世受輪回之苦，罰我每三天承受十九天的相思之苦……

　　你在睡夢中揚(yáng)起嘴角。等你醒了，便會記得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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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辰

　　若雪，我記起來了。這是我醒后說的第一句話。

　　你笑了。還是那樣地美麗。你說，熙辰，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我說好，只要永遠(yuǎn)在一起，怎樣都好。然后你便笑地更美麗了，笑著笑著，便拿出了一個瓶子。你告訴我，喝下它，我們就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了。

　　你知道為了你，我什么都能去做。于是我接過瓶子，一飲而盡。這是一種有淡淡甜味的液體，我喝下了它，那么我們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了吧。可是為什么我發(fā)現(xiàn)，此刻你的眼里含著淚水呢？

　　少傾，我感到一絲暈眩。這究竟是什么？本想問你，無奈我全身一軟，兩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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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若雪

　　辰，你知道嗎，我只想聽你這句話。這句話讓我知道你終于記得我了。

　　是最后記得我了吧。在你喝下斷情水的時候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為我，你已承受太多。你本該擁有自己的少年風(fēng)華，而一再輪回的痛苦不該你獨(dú)自承擔(dān)。還是忘記好了。神與人，終究陌路。

　　可是我沒有想到火神欺騙了我�；蛘哒f，幫了我。

　　那不是什么\\\\\\\"斷情水\\\\\\\"，從來都不是，只是水里稍加蜂蜜再添些迷藥而已。

　　在你昏睡不久之后火神就出現(xiàn)了。她說這只是天帝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一個考驗(yàn)而已。

　　天帝有旨，準(zhǔn)許雪神脫離仙籍下嫁人間男子。火神說這話的時候眼里帶著深深的不舍，我知道從來她都是最疼愛我的姐姐。從來都是。于是我告訴她我會很幸福地做一個凡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凡人。那一刻她握著我的手笑了，她說若雪你有溫度了，玄火永不熄滅的傳奇，終究比不上愛情致死不渝的誓言。

　　你聽見了么，辰。等你夢醒，我便會跳一支舞，就像很多年以前的那個冬至，你我相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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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記

　　秦觀有詞曰：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
　　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也許愛情無從考據(jù)，只兩顆誓死相愛的心，便能扭轉(zhuǎn)乾坤。

　　{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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