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大漠的風(fēng)沙不算太大。

　　雖然還是冷，但太陽是已經(jīng)出來了。

　　客棧上空的旗被在大漠里算得上和風(fēng)的氣流吹得獵獵作響，前方那一大叢生長扭曲的胡楊也時不時彎一下剛剛吐綠的腰。

　　三旗客棧在雙旗鎮(zhèn)和四旗城的中間，是往來商人、刀客們歇腳、打尖、過夜的地方。

　　已到午時，太陽轉(zhuǎn)上正空，曬得整個大漠更加干枯，像是要把人皮膚里的水分都給烤出來的樣子。

　　老板娘吩咐了小二好生照顧在里面吃羊肉的客人，踮了腳站在臺子上往遠處看。她男人昨日早起四更就出了門，到四旗城去采買去了，就這兩個時辰，也趕著車子回來了才是。

　　遠遠的，沒見著他男人，倒又看見一個主顧。

　　來人看起來是個少年刀客，身量不大，但走路扎實穩(wěn)當，踩著沙子一點不晃蕩，腰里還掛著彎刀。

　　老板娘心里盤算這個小后生應(yīng)該是見世面不多的，應(yīng)該是可以宰他一刀放放血，補補這兩天來客不多的營生。

　　果然，她剛剛下樓，門就被莽撞的少年刀客一腳踹開，風(fēng)沙跟著年輕的人就卷了進來。

　　老板娘眼神一甩，小二就機靈又殷勤的湊上前去。

　　“爺，風(fēng)沙大，小的給您撣下灰�！彼阒δ樣懞玫嘏呐膩砣说囊路�，才引了那板著臉不大高興的少年到桌邊坐下。

　　“給你莫九爺來瓶燒酒，再要一條羊腿，一個羊湯，再來倆饃�！彪m然故意把聲音壓低放沉，但還是聽得出來，少年的聲音是清亮的很。

　　老板娘愉悅了，看不出這小子身板不大，飯量倒真是不小。這一頓的飯量再加一點，趕得上兩個壯男人了。

　　叫了聲“莫九爺稍等�！毙《涣餆熅团艿胶髲N去，吩咐把飯菜做上。

　　那“莫九爺”呢，坐在桌上，一臉氣惱的盯著又重新被關(guān)上的大門。仔細看來，這少年臉圓圓的，可真是漂亮可愛，只瞧容貌，竟有點像姑娘。

　　莫不是根本就是姑娘吧，老板娘暗自忖度。

　　不過，是姑娘是小子，都不關(guān)她的事。老板娘進了柜臺，自顧自地敲起了算盤。任大廳里的客人喝酒的喝酒，等菜的等菜。

　　過了一炷香時辰。

　　忽然間，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了，進來的也是個刀客。

　　老板娘倒有些訝異了。

　　大漠上的男人，尤其是刀客，哪有這么斯文行徑的？

　　來人穿著短短的皮衣，合身的很。肩膀?qū)拰挼�，胸膛厚厚的，那略方的臉蛋卻是少有的英氣俊俏，只在下巴上冒了些許青茬子。老板娘暗自可惜，要她沒嫁人，這樣漂亮又英武的漢子，倒是真想勾引一下子。

　　也不等小二湊去，老板娘親自從柜臺出來，笑道：“這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要吃點什么？我們這里可是有好酒的�！�

　　那刀客沖著老板娘嘿嘿一樂，道：“先不點，我先看看家里的祖宗點了寫啥�！甭曇舻统劣辛�，字字都滾過老板娘的心頭。

　　要命了，這聲兒也好聽的緊，不知道大漠的少婦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爺們兒么？

　　那男人自顧自的解下披風(fēng)，撣去風(fēng)沙，扔在先頭那少年的桌上。自己坐在他對面，笑問道：“莫九爺，莫祖宗，您點了啥？”

　　“關(guān)你屁事！”那少年卻吃了炮仗似地，也不知為啥就向男人嗆聲：“老子點了啥都沒你的份！”

　　好家伙，感情兒這莫九爺是那男人的弟弟吧。好任性的脾氣，當哥的只曉得寵著，也不下手管管。老板娘暗自嘆息，將來自己要有兩個兒子，一定要讓他們知道長幼的資格順序，小的爬到大的腦袋上擬窩，多丟人！

　　“呵呵�！蹦怯⑽涞牡犊鸵膊簧鷼猓唤又r笑：“還生氣呢？”

　　“氣啥？”少年冷冷一哼，“老子氣啥？老子認識你是誰��？滾開啦！”

　　“我的錯我的錯……”那漢子連忙點頭，“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莫九爺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計較，是吧？”

　　“呸！”少年雙手抱胸，臉撇向一邊。

　　“你看，這也生了兩三天的氣了�！蹦凶涌粗《狭司啤⒀驕宛x，徑自拿來掰開饃泡到湯里，送到少年跟前�！斑@兩天都沒能跟你同桌吃飯，生怕你心里不快活，吃的不好。”

　　“老子吃的好得很！”少年瞪著眼睛道：“沒你在跟前煩人，舒坦的要命！”

　　說著這樣的話，卻也拿了一雙筷子，開始吃了起來。

　　見這人不氣了，那漢子微微笑了一下，倒了杯酒，湊到嘴邊喝了起來。

　　喝了幾旬，漢子像是憋尿，問了小二茅房的位子，自己舒坦去了。

　　事有不巧，就這么點時間，外面又來個大胡子刀客。一進門，眼睛掃了一圈，就坐到少年的桌上去了。

　　老板娘奇了，莫非這漢子也認識莫九爺？

　　“老板，酒菜只管上！再給我來個羊羔子肉！”大胡子高聲叫道。

　　“這兒有人了！”少年拉著個臉，冷冰冰地說。

　　“這小婆姨，長得俊俏，就是不大熱絡(luò)啊。”那大漢涎著臉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摸少年的臉蛋。

　　“錚”一聲，少年已經(jīng)拔了腰間的刀，幾乎要架在大胡子脖子上。

　　“哈！”大胡子不是省油的燈，怪笑一聲也拔了刀，“哐當”就給少年格擋到一邊。臨了還調(diào)戲一句：“妞兒好烈的性子，只不知道上了床是不是還這么帶勁！”

　　那少年氣得眼睛通紅，大喝一聲：“老子今天不剁了你，你就不知道你九爺是多純的爺們兒！”話音未落，那刀口橫掃過來，眼看就要貼到大胡子腦門上了。

　　大胡子是真有兩手的，險險地躲開，一下又拿刀背下壓，治住了少年玩的不大利索的刀法�！盃攤儍�？不是穿了男人的衣服就是爺們兒！”說話間，身形一閃，竟然壓住了少年。手上也不住，開始拉扯少年的褲子。

　　“老子今天就在這兒操了你，讓大伙兒看看你是個女人不是！”

　　滿屋子的人，商人不敢惹事坐那里不動。刀客們也都看出那漢子身手不簡單，也不敢輕舉妄動。老板娘和小二更不用說，都傻了似地僵在那里，呆愣愣的看那少年面貼桌子背朝上被扒了褲子，露出兩片白生生的屁股蛋兒。

　　“��！”少年被制住動彈不得，只得在桌上手腳亂舞的尖叫！

　　那大胡子興奮邪笑，手往下摸去，一摸也愣住了。

　　真有個小雞兒，真是個男的啊……

　　這神兒還沒楞完，眾人眼里就只有銀光一閃，眾人耳里就只有慘叫一聲。

　　先前離開去茅房的斯文刀客回來了，竟在所有人都沒回過神的一瞬間，齊肩膀砍掉了大胡子摸少年下處的那只胳膊。

　　慘叫一落，又一聲慘叫。

　　原來俊俏的刀客竟像是惡鬼一樣，一腳將大胡子從少年身上踹開，以快到不似人的動作將刀插回鞘里，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扯住他的手腕，一個使勁，竟生生將大胡子的胳膊扯了下來。

　　一塊肉飛了出去，掉在老板娘的柜臺上。

　　老板娘驚聲尖叫，幾乎要昏過去。

　　大胡子嚎叫著滿地打滾，聲音痛苦異常。

　　“小九，你沒事兒吧�！笨∏蔚牡犊透静还苣谴蠛优c眾人，轉(zhuǎn)身抱住少年，急急忙忙給少年穿褲子。

　　“啊……嗚嗚……”少年哭號著伸手猛打他，又拿指甲剜傷了刀客的臉：“死曲藏……嗚嗚……你他媽……你他媽死哪兒去了……”

　　“我的錯兒我的錯兒……”曲藏滿臉愧疚，伸手安撫被嚇得一直哭叫的少年。

　　“嗚嗚……”少年哭得哽咽，哪里還有初來時的囂張樣子�！岸脊帜恪思叶肌詾槲沂桥�！老子……老子……明明是爺們……”

　　“你是爺們兒，你當然是爺們兒……”

　　“那……那……那你那天……跟弟兄們說……我是你婆娘……”少年情緒激動，說話也不防頭，竟吐露了自己和那男人這樣的關(guān)系。

　　“我是你婆娘，行不？我是你婆娘……”曲藏一把抱起已經(jīng)被收拾整齊的少年，連親了他好幾下，往門口走去。

　　“錢……咱們沒給錢……”少年冷靜一點，又指揮起了抱著他的男人。

　　曲藏回頭，扔了幾個錢在桌上，抱著少年踢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風(fēng)沙正大。

　　曲藏摟抱著少年上了馬，又幫他把披風(fēng)裹得緊一點，沖了里頭喊。

　　“大胡子，以后罩子放亮點�！甭曇舯伙L(fēng)沙卷著掛進了門：“想報仇也可以來暴沙地找老子，你隨便找個人打聽一下，就能找到我。老子是曲藏！”

　　話音一落，馬蹄聲起，男人像是大漠里的妖怪一樣，穿過那一大叢扭曲的胡楊，卷著風(fēng)沙離開。

　　曲藏。

　　大漠里誰不知道，那個像鬼一樣的刀客，那個讓大漠震顫的馬賊頭子。

　　霎時，客棧里所有人的心，都偏向同情那個這輩子也別指望報仇了的流氓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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