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爾路在空無一人的港口抽煙。
　　魯夫特懸空海港分外安靜。
　　他坐在水上列車站臺的長凳上，陽光斜射進(jìn)天棚內(nèi)，在他腳邊畫出一道淺金色的界限。
　　背后是碧藍(lán)的大海，日光在水面上泛起金鱗。海鳥時不時的飛過，優(yōu)美的雙翼在空中劃過流暢的軌跡。
　　帶著咸腥的海風(fēng)吹來，消散了灰白的煙。
　　黑色的車頭�？吭谡九_邊，帶著一塊白色的亮斑，正面勾著描金的紋路。一節(jié)一節(jié)車廂排出去好長，一節(jié)一節(jié)似是房屋的形狀，上翹屋檐角下的風(fēng)鈴在海風(fēng)中輕搖，聽不見聲響。艷紅的燈籠在風(fēng)中飄擺。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甜甜的童音。
　　“二哥�！�
　　淺紫帶紅發(fā)色的女孩提起裙擺快樂的跑進(jìn)來，紫色的綁帶涼鞋踏在地上，在空蕩蕩的海港發(fā)出空蕩蕩的敲擊聲。
　　“說�！�
　　艾利爾路伸出一只手接住女孩撲過來的嬌小身軀，面無表情。
　　“大哥叫你過去。”
　　“不去�！�

　　“你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想見她啊。艾利爾路�！�
　　軍靴踏地的聲音傳來，男人的腔調(diào)里帶點說不出的意味。
　　“誰都不想見�！卑麪柭诽а�，看見自家大哥，也看見他身邊的女人，“以后有事自己來找我，不要讓小孩子跑半個城�！�
　　黑發(fā)雙馬尾的女人打量了一下許久不見的艾利爾路。
　　他在無法地帶奔波了大半年，原本淺白的皮膚都已經(jīng)曬成了古銅色。
　　女人轉(zhuǎn)身離開了。
　　弗洛斯無言的看著艾利爾路，后者給了他一個淡然的背影。

　　“二哥�！毙∨⒊读顺端氖滞�，仰起臉看她，紫色的眼睛寫滿迷茫。
　　“說�！卑麪柭返皖^看她，似乎想讓自己溫和一點，可是無果。
　　“你不喜歡沃德姐姐了嗎？”小女孩清澈的聲音帶了點傷感的情緒。
　　艾利爾路有些可笑，你傷感什么勁。
　　“早點回家吧，維忒琳娜戈菲爾，這不是你該擔(dān)心的�！�

　　“你不要總是不回家好不好。”
　　身邊的人翻身起來，單薄的被子閃出一大片空位，溫度驟降。
　　“我上個星期回去過了�！�
　　艾利爾路干脆起來，一腳把白色的薄被踢到了落滿灰塵的地板上，激起一片煙塵。
　　“那就這星期再回去一次，你就不知道每次我去工作你大哥和你父親看我的眼神有多苦大仇深。”
　　紫色頭發(fā)的男人揪了揪自己頭上紅色纖長、有著黑色尖端的長耳，坐在工作臺前開始準(zhǔn)備彈藥。
　　“我真不知道，我這個月休假——你以為我愿意住在你的工作室里啊，斯埃特�！�
　　艾利爾路不知第多少次環(huán)視這間屋子。斯埃特的工作室很簡陋，一張工作臺占了四分之一，一個大柜子占了四分之一，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他每次來都要打地鋪。
　　“那你就去住尹安葉莊園啊�！�
　　斯埃特把子彈裝進(jìn)多重彈匣，轉(zhuǎn)身對光著膀子的艾利爾路投過來一個鄙視的眼神。
　　“我跟他們不熟。”
　　艾利爾路也用鄙視的眼神頂回去。
　　“但是你爸熟�！�
　　斯埃特丟了件衣服在艾利爾路臉上。
　　“但是我跟我爸也不熟�！�
　　艾利爾路淡定的起床，穿衣。

　　斯埃特比艾利爾路高。
　　也沒高多少。
　　8cm而已。
　　黑發(fā)青年穿著朋友的深紫色V領(lǐng)長袖衫走在根特城的街道上，土黃色的地磚層層嵌套著菱形的花紋。上衣肩線向下滑了點，領(lǐng)口有點大。
　　早上他還指著自己，說：“——親愛的你看我是不是被你的衣服襯的更黑了？”
　　斯埃特瞇起眼睛，說：“滾蛋。要不你裸奔�！�
　　其實他很好奇自己的衣服去了哪里。
　　也許是被斯埃特吃掉了。

　　天空很藍(lán)，白云絲絲縷縷的，纏綿不斷，慢悠悠的向西流動。
　　艾利爾路仰著臉看天，周圍的人被動的避開了他。
　　根特城的花開了，微風(fēng)送來清香，偶爾也有一兩片花瓣隨風(fēng)而落。
　　人們愉快的交談，細(xì)碎的腳步聲，小孩子們的嬉笑…形形色色的聲音一起注入耳中，分散了艾利爾路的神智。
　　有人腳步急促的從街口奔來，但是他不想躲開。
　　兩人向后趔趄了一步，互相凝視的黑色眼睛帶有一瞬間的迷惑，然后歸于平淡。
　　“早�！�
　　黑發(fā)雙馬尾女人清亮的嗓音響起，抿唇露出一個青澀而甜美的笑容。
　　“…早�！�
　　黑發(fā)的青年略略愣神，然后斂起神色，側(cè)身讓過。
　　沃德從艾利爾路身側(cè)走過，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耀眼而刺目。黑色的緞面旗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陽光在光滑的料子上點出高光。

　　銀發(fā)的俊美青年摟著有著黑色大波浪卷發(fā)的火辣美女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調(diào)情。
　　碧綠清澈的眸子在艾利爾路走過的時候看過來，然后微笑。
　　艾利爾路看著他身上火紅的軍服只覺得熱，然而還是禮節(jié)性的微笑了一下。
　　他不認(rèn)得他，但對方似乎不這么認(rèn)為。

　　心煩意亂的拉開掛著伯雷克的牌子的門，避開揚(yáng)起的灰塵。
　　“斯埃特，我覺得我——”
　　話要出口，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沒人。
　　有些喪氣。
　　于是離開。

　　魯夫特懸空海港依然很安靜。
　　他走進(jìn)車站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特瑞-沃德。
　　她在長椅上做的筆直，脊椎成了一道優(yōu)美的線。后腰和椅背保持著一拳的距離，雪白的雙腿互相交疊，修長而有力。
　　她拿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臉上帶點癡迷的神色。

　　艾利爾路遲疑了一下，還是從她旁邊走過，無意中瞟了一眼書脊。
　　Stray Birds。

　　他坐在她背后的那張長椅上。
　　背靠背。
　　中間隔了五米寬的過道。

　　當(dāng)夕陽沉沒，他回頭，背后一片空蕩。

　　“你又來�！�
　　斯埃特打開門，看見艾利爾路坐在他的工作臺上晃著雙腿。
　　“我傷心�！�
　　艾利爾路伸手就去摸煙盒，
　　“抽吧，點著了炸死你�！�
　　斯埃特熟練的開始打地鋪。
　　“你為什么不回家？”
　　艾利爾路在斯埃特肩膀上踩了踩。
　　“我怕你餓死在這屋里�！�
　　斯埃特站起，把艾利爾路揪下來。
　　“睡覺�！�
　　“……我突然不傷心了�！�
　　“……”

　　沃德送來了請?zhí)�，封面是天空一樣的藍(lán)色。
　　翻開，黑色水筆工工整整的一句話。
　　艾利，明天晚上，我十九歲了。

　　弗洛斯-塞繆爾總喜歡說，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人。
　　艾利爾路深以為然。
　　所以當(dāng)他推門而入然后看見一堆爛醉如泥的人的時候，他也保持著淡定，面帶微笑。
　　“生日快樂�！�
　　他說，然后把湛藍(lán)色包裝紙的禮物盒放在桌上。
　　沃德拉開椅子站起來，椅子腿腳敲地的聲音震醒了所有人，很多人睜著朦朧的眼睛看著她向他走去。

　　“艾利爾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永遠(yuǎn)是最珍貴的�！�
　　沃德扯起一個青澀而甜美的微笑，只是反光的鏡片遮了左眼，額發(fā)的陰影隱藏了右眼，看不清情緒。
　　“你還沒看。”
　　艾利爾路指了指那個盒子。
　　“四年前你送我的禮物是最好的�！�
　　沃德根本就沒有在意他的話。

　　艾利爾路眼神飄忽了一下。
　　四年前。
　　四年前他在魯夫特懸空海港狠狠的扇了她一耳光。
　　眾目睽睽之下對她喊：“不是每次都會有人幫你！你是廢物嗎？！”
　　那年她十四歲，他十五歲。
　　他對她說：“如果你永遠(yuǎn)這么看低自己，你拿什么讓別人尊重，你永遠(yuǎn)也快樂不起來�！�
　　那年的天界并沒有戰(zhàn)爭要求他們過早的成熟，過早的學(xué)會殘酷。
　　只是他討厭她的懦弱。

　　“你那一耳光，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禮物�！�
　　沃德笑著，這樣說。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冷漠，她是塞繆爾將軍的副官，她是指揮官，她萬眾矚目。

　　她還過他的脖頸，在他唇上印下輕輕的一吻。
　　嘴唇柔軟而溫?zé)�，卻無情。

　　艾利爾路臉上帶笑，回吻，然后在口哨聲中推門而去。

　　寂靜的街被月光染成銀色，像是一層薄雪。
　　有人走來。
　　紫發(fā)的男人伸手搭住艾利爾路的肩膀。
　　“斯埃特，我覺得我失戀了�！�
　　斯埃特愣了一下，然后竟然笑了。
　　他伸手揉揉他黑色的碎發(fā)，說：
　　“失戀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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