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遺聞
　　——霸王槍

　　孫老頭的鏢局已改成了客棧。
　　三年前，孫老頭的龍翔客棧保的鏢，可是無人敢動，不光是孫老頭的人緣好，更重要的是孫老頭的五虎霸王槍！
　　五虎霸王槍，天王老子不敢搶！當年在西北大陸，只要知道是龍翔客棧保的鏢，莫管白道□□，連瞧都不瞧上一眼，并不是他保的鏢不重要，而是五虎霸王槍的威名和孫老頭的功夫。據(jù)傳，有一十七個武林好手來劫鏢，只見孫老頭一人提槍在前，大有當年當陽橋上張飛的氣概，狂風一吹，漫天黃沙，掩住人們的視線，其他的人都手掩雙目，只孫老頭一人手提長槍，目不轉(zhuǎn)睛，目眥皸裂，待狂風亂沙歇息后，待每人雙眼都恢復后，渾手使了個槍花，一撩，一刺，一劈，一掛，竟是老底還在，內(nèi)力雄厚，定力驚人，他扎了個馬步，佇立于黃沙當中，雙手握槍，道：“諸位請了！”這一十七人紛紛散去，江湖中再無這些人的身影，據(jù)說，后來有的種田，有得賣餅，各安其業(yè)去了。為什么呢？因為孫老頭在大風沙中不掩雙目，可見內(nèi)力雄厚，定力驚人，而他耍了個槍花，只見他功力非凡，他待眾人恢復后才來耍招，一是表示自己功夫不弱，拼下去會兩敗俱傷;而是自己深知這一十七人功力不凡，如果群打，自己那幾個二流鏢師不是人家對手，而且還使自己闖出來的名譽掃地，倘若自己單挑就算打死了自己，一十七人打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對方也不會大肆宣揚，也保的自己的招牌；三是指要對方和自己的鏢師看清楚自己沒有偷襲別人，就算自己戰(zhàn)死，也不會從道義上輸給對方，相反可能從道義上博取同情，以后有人為自己報仇，應該也是一呼百應……誰知這一十七人覺得孫老頭不乘狂風迷住雙眼而乘機偷襲，可謂是真正好漢，于是紛紛罷手而去。
　　現(xiàn)在呢，孫老頭的客棧大氣雄偉，里面做的都是江湖人士，有綠林好漢，游俠豪杰，英雄義道……
　　夜幕降臨，孫老頭關緊了客棧大門，在夜色的掩護下，橫自武起了七七四十九式五虎霸王槍，秋葉紛紛飄落，在霸王槍的槍風下紛紛起舞，又重新煥發(fā)出了活力。秋月長皓，在空中依稀照射在孫老頭的霸王槍上，槍上頓時銀光閃閃，寒氣逼人，槍尖更是令人為之一顫。少頃之后，黃葉漫天，秋風習習。令人不禁為之一嘆：這一絕活就快消失了……
　　孫老頭又何嘗不知道呢？
　　東方的大夢沒法子不醒了。炮聲壓下去馬來與印度野林中的虎嘯。半醒的人們，揉著眼，禱告著祖先與神靈；不大會兒，失去了國土、自由與主權。門外立著不同膚色的人，槍口還熱著。我們的長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有什么用呢；連祖先與祖先所信的神明全不靈了��！龍旗的中國也不再神秘，有了火車呀，穿墳過墓破壞著風水。整個世界都亂了套！
　　孫老頭武完了這四十九式槍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苦笑了幾聲，手緊緊地握著槍桿，好像只有在夜里，自己才是孫老頭，細數(shù)來年往事，好像剛才那幾招還頗有塞北大漠上“鎮(zhèn)退”一十七人的雄風。
　　孫老頭有個徒弟叫裘老三，也是他唯一的弟子。這個裘老三一天沒事，就愛在京城擺個攤子，賣個武藝，仗著自己師父的名聲，一天也能養(yǎng)得起家�？墒�，天天如此，也把自己弄得及時無聊。
　　一天，裘老三擺個臺子，賣個武藝，舉個盤子正準備收錢：“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在下裘老三，師承昔日龍翔鏢局總鏢頭孫老爺，因才德不足，只習得恩師三四武力，靠身體力行，賺的各位賞臉錢，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說完，他抄起兩套兵刃舞弄起來。最后，他拿起五虎霸王槍武了起來，只見槍尖繁星點點，甚是耀眼，一刺，一劃還頗得孫老頭的遺風。待他武完后，一時興起，抱拳道：“諸位父老鄉(xiāng)親，愚知不才，鄙懷獻丑，與各位好漢相互切磋，以武會友，大家點到為止�！彼辛税腠懀故菬o人應聲，裘老三低聲道：“也難怪，大家都不懂�！彼m然低聲說出，但是大家都聽到了�！靶』镒樱泄Ψ颍　辈桊^里二樓的老人微笑的對裘老三道。說不出什么原因，只覺它的眼睛炯炯有神，是那種說不出的精神。“大爺，下來吧。咱們玩上兩招�！彪m然眼睛有神，但是我可是五虎霸王槍的傳人啊！裘老三想道。在他眼中，這位老者只不過是有點功夫，但應該在他功夫之下。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也好，讓我來領教領教五虎霸王槍！”他提起凝神，從丹田中吸氣入胸，一個騰空步從茶館二樓直跳下來，下來輕浮如煙，虛空實步，竟是如羽毛般的落在地上。眾人均是驚慌失色，膽戰(zhàn)心驚，無不為這老人捏了把冷汗，膽小的已閉目不敢再視，但眾人見那老人安然無恙，不禁鼓掌喝彩。那老人抱拳還以眾人的喝彩聲。之后又向裘老三抱拳做禮，裘老三的手心均是冷汗，他順著槍尾摸到槍尖，甩掉了手上的冷汗，其實也想用冰冷的槍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甩掉冷汗后，緊握槍桿，心想：“這下遇到難纏的了！”正想著，忽然間看到老者向自己報了拳禮，自己也當即斬斷思路，回報了槍禮。這事，才注意到那老者身披藍衫，腿穿黑褲，腰系一紅帶，全身樸實無華，身上也自是潔凈無比，給人一干凈利索的樣子。老人說道：“裘公子，你是‘五虎霸王槍’的傳人，我此次上來，只是想見識見識‘五虎霸王槍’的厲害，倘若我輸了，定要手下留情！”裘老三一聽這話，咳了幾聲，道：“在下用槍，足下用什么？”“我只需徒手�！崩先宋⑿Φ�。臺下的眾人驚訝聲一片，其實裘老三的心里也嚇了一跳，但是不知為什么，老人的目光很是堅毅，里面充滿了信心。裘老三的汗已經(jīng)把衣服浸透了，衣服黏糊糊的沾著他的背，他竟然毫無反應，他的心里不禁想到：這人內(nèi)力雄厚，恐怕只有師父才可與他匹敵。我定要一擊得手，快速出擊，以攻為守，或許這樣才能僥幸不敗。他雖內(nèi)力修為高，但是畢竟老了，想必眼睛不甚伶俐，我可使出“陰蛇急刺”，以快致勝。想到這兒，心中當下松了口氣，甩了個槍花，道：“前輩，晚生進招了！”只見老人一手握拳背腰，一手呈請進招狀，道：“請！”老人剛說完，只見裘老三渾手一揮，將銀槍橫握，一個馬步扎前，就這樣相持了一段時間，老人目不轉(zhuǎn)睛，直盯著裘老三那雙握著銀槍的手。忽然間，只見裘老三一個上刺，槍尖瞬時直指天空，他腳下狂奔，槍尖仍直指天空，老人竟是一動不動。在據(jù)老人三尺之長時，裘老三忽然將槍尖斜劈下來，直劈向老人的頭部，老人的眼睛眨了眨，但是并未動，只見槍尖要劈到老人天靈蓋時，突然又斜刺到老人左肩的“肩貞穴”，眼看就要刺中時，瞬時又變戲法似得收回 ，又挑向右肩的鎖骨，霎時間，眾人只覺老人被少年的槍尖繁繁點點的虛刺嚇傻了，不敢亂動一步，唯恐一步不慎，被那少年一□□傷。行內(nèi)的人都知道，裘老三這一個個的虛刺只是在誘老人出招，一招出去，裘老三便可尋破綻而入，老人無比嚴密的防守不攻自破�？衫先说浆F(xiàn)在還是未動。裘老三雖然將槍使得虎虎生威，迅猛無比，但是就是無法誘老人動手，他的手心里已全是汗水，他的手在使槍的同時還在微微的顫抖。他忽然意識到一點：“今天不該和他交手，這人像冰山一般冷靜，目光中的銳利就像一把手術刀一樣精準有力，任何程度的抵抗在他面前都無法阻擋他的前進，任何掩飾都無法蒙蔽他的精準，他的洞察力無與倫比，他可以看透任何東西！”裘老三開始怕了，他真的有點怕了。但是他的手并沒有放松，他牢記著師父的教誨：穩(wěn)，準，狠。而且“陰蛇急刺”這一招他已經(jīng)練了幾十遍了，也是最拿手的一招，他記得當初師父教他時，給他說：“蛇喜歡呆在一處陰潮的濕處，靜靜的等待著食物的到來，當食物到來時，它就會像一個尖錐刺股的人一樣興奮，它的頭像一個擠壓已久，只待釋放的可怕的彈簧一般猛的出擊，這樣就會一擊得手，一擊必殺！這招‘陰蛇急刺’一定要準，一定要狠，還要穩(wěn)，穩(wěn)住心態(tài)，耐下性子，寂寞時常伴著你的，但是寂寞到達極致的爆發(fā)，那招急刺有將是怎樣的刺激與激情！又將是怎樣的輝煌與燦爛！又將是怎樣的光榮與神圣！”他想到這兒時，手上的槍竟是一槍快似一槍，但它仍是虛刺，約過了幾餉時間，他實在按捺不住，一招急刺過去，老人眼看就要被擊中時，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北方急閃，接下來方向依次是南，東，西，西北，西南，東北，東南。當那老人從東北移向東南時，裘老三在京城賣藝也不含糊，見多識廣，料定他下一步必是東南，橫向東南刺了一槍。果然，當裘老三刺向東南方的同時，老人也移向東南方，裘老三的槍正戳向老人的腰間，老人一個側(cè)身閃，將腳抬到腰高處，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老人一招“泰山壓頂”，將腳踩在槍桿下，那一腳可謂是神力十足，將槍尖直壓進了臺里，木頭臺子霎時破了個大洞，裘老三頓覺虎口劇痛，雙手一震，竟是差點丟了那桿霸王槍，還好他功力不弱，手硬是擋住了這一震，但這一震讓他覺得雙手猶如千針扎刺，麻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他忙用雙手想抽出這槍，但是雙手無力抽拔。但見老人呵呵一笑，一招“底兒朝天”將裘老三插在木臺子上的槍狠狠朝天上一踢，那槍竟是朝天一飛，撤守丟在了木臺上。裘老三這是不得不放開槍了！但這一踢的余勁也是震傷了自己，忽覺心臟有如硬物擠壓一般難過，好似天上有無數(shù)金星漂浮不定。帶他回過神時，只見那老者晃了幾晃，搖了幾搖，忽然間，使出一招“推拿手”直擊向裘老三的胸口，裘老三突感胸口的難受頓時化為烏有，腦中也是清醒了幾分，但那老人畢竟使出了幾分力，將自己擊的后退了幾步。
　　“八卦掌！”裘老三幾乎是喊了出來�！岸４ㄇ拜吺悄裁慈耍俊�
　　“董海川前輩是我太師叔，程延華前輩是我?guī)煾�。”那老者道，“你小子好眼力，怎么瞧出來的？�?br>　　“行如龍，坐如虎，動似江河靜如山；陰陽掌，上下翻，沉肩墜肘氣歸丹……”
　　“住口，我八卦掌的總決你是如何得知？”
　　“平時令師兄弟在那給別人展示宣傳時，我不小心聽到的�！�
　　“噢，原來如此！”
　　“大爺，我與您決斗，我輸了，但是您與我恩師比試，您不一定能取勝！”
　　“正是為這事兒來的！我就是來見識見識‘五虎霸王槍’厲害的！”老人的眼光放出了少有的光芒。
　　裘老三輕哼了一聲，甚么話也沒有說，徑直向?qū)O老頭家走去。那老人停下來把帳一結(jié)，也跟著裘老三走了。臺子旁邊的人群大都散了，有的還兩三成對的討論著剛才的精彩。
　　裘老三看見那老人和自己本距百步之差，但是一盞茶的功夫就已趕上了自己。心里極是佩服老人的功夫。他加緊了腳步，試圖將那老人甩開。但看他提氣回丹，一股暖暖的熱氣直從腳上冒起，剎那間如千里馬的腳力一般矯健，只見他腳步如飛，穿行似箭。他不禁心里暗暗得意，待看那老人時，老人竟不落下于他。他又急又驚，忙又加了五成功力，再看這時的他已勢如九丈飛瀑，疾似空中迅雷。他此時已漲紅了雙臉，脖子也粗紅了許多，心跳猶如擂鼓一樣大起大落，快速有力，一時居然無法說上話來。倏爾，胸口好似有異物阻塞，竟喘不上氣來，須臾之間，胸口之中有血腥之氣直奔上來，直沖嘴里。他立時凝氣回心，用內(nèi)功護住腑臟之后，又拼了命似得奔了起來。突然，老人的話從右耳邊響起：“裘公子，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有功夫剛才使槍的那兩手就不錯�！濒美先疫呉煌�，只見那老人就在他右邊走著，而且面容安詳，毫無別恙，而且張口和自己說話，竟是不喘一口粗氣，自己拼了命似得狂奔，竟不如他的快走。裘老三本想把他甩遠，為自己爭口氣，誰知結(jié)果是這樣。他不禁放慢了腳步，徑直走了起來——藝技差不如人，我也服了，待我?guī)煾竵硎帐八?br>　　到了孫老頭的客棧，裘老三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只見孫老頭在安樂椅上半倚著，手上捧著《濟公全傳》，鞋胡亂的擺在椅旁。附耳道：“師父！”
　　“甚么事？”
　　“栽了跟頭！”
　　“沒傷著吧？”
　　“沒有�！�
　　“那就好了。吃一碟長一智�！闭f完，孫老頭打了個哈欠，不在說甚么。
　　“那個打敗我的人想和您比試比試。他打掉了我的槍，槍……”他知道“槍”在師父心中的地位。他強調(diào)是為了讓師父好好 。
　　“他來了？”
　　“來了，就在門口�！睂O老頭聽了后，甚么話也沒有說，拿起衣服，穿了鞋直奔出去。
　　孫老頭把那老人請了進來，彼此扶手做禮坐了下來�！袄先テ銐夭��！濒美先m然想看兩人動手，但茶卻又不能不沏。于是就胡亂把水往爐上一放，徑直跑了出來。只見孫老頭道：“老三如果得罪了您，莫理他，年紀�。　崩先说溃骸拔襾碇皇菫榱擞懡涛寤酝鯓尩��！睂O老頭什么話也沒說。老人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人很精明，但精明不能代表武功高�！袄先�，看看水燒開了沒有？”孫老頭說道。裘老三不樂意的走到火爐旁，心里不禁想道：“定是他倆決斗，不愿讓我看見�！庇谑撬还芩_沒開，直接沏了壺茶，端了過來。他見兩人都坐著，不禁大失所望，但不敢怠慢，徑直摸了個茶碗，倒了碗茶，捧向那老人。老人摸了摸碗，忽然對裘老三道：“敬人要敬對對象�！蓖蝗皇种敢粋�輕彈，茶碗已直沖向?qū)γ孀膶O老頭，只見其勢猛若霸虎，兇似惡狼，待看孫老頭，只見他好似昏然不知，伸手一接，倏爾全身開始劇烈的抽動，他的臉漲紅了幾分，他強忍著痛苦，臉上的表情就像地獄的餓鬼一樣猙獰。他勉強笑了笑，道：“這水沒燒開，咱們?nèi)ゲ桊^吃！老三，帶路！”裘老三大是擔心師父，他忙跑去給師父捶背按摩。孫老頭突然怒道：“老三，帶路！”其聲若百谷壑雷，音如虎嘯山林。
　　老人站了起來，用推拿手給孫老頭按摩了幾下，道：“孫先生，我來請教霸王槍的！”孫老頭指了指身子，苦笑道：“放了肉，不成了！”老人又道：“我練練，您瞧瞧！”孫老頭忙擺手道：“不成！”老人沉默了好久，忽然道：“足下是誰？”孫老頭怔了怔，沒說甚么話。老人又道：“足下不是孫先生。我剛才敬茶時含了點混元功，對孫先生那樣內(nèi)功深厚的高手來說，是不可能這樣痛苦的。我三番兩次的想讓足下和我交手，足下卻一一拒絕！這是為何？恐怕因為足下本就不是孫先生罷？”“孫老頭”道：“好眼力！不愧是老江湖！”裘老三停止了捶背，他看著這個“孫老頭”，退了幾步，又想起前幾日“孫老頭”還在桌上比劃著霸王槍的招式。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頭緒。這時，老人緩緩道：“足下真不愿說嗎？在下可要無禮了！”說著，他雙腿分開，雙手布勢，一副“云手”的招式�！皩O老頭”從臉上撕下了一張精美的人皮面具，道：“我乃系子霸，孫先生的表弟�！毕底影缘哪樖且粡埛浅？∷哪�，臉上的瀟灑，精干都如害羞的姑娘一樣暴露出來。老人道：“子霸，好名字！”系子霸道：“失禮了！”老人接著道：“佩服！”系子霸道：“當年，表兄創(chuàng)下了龍翔客棧，就是希望能表達自己不問江湖舊事的決心。但是他就是如此，仍然有好多人來找他挑戰(zhàn)。他無法正常的隱居，就找我來冒充他在這經(jīng)營管理，而他本人就找了個山隱居起來�！濒美先@道：“那么就是說，這么多年……” 系子霸顯然知道裘老三要說什么，于是接道：“沒錯，一直是我�！崩险呃淅涞氐溃骸按笳煞虍斒溃詰纱笫�，建大業(yè)，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今外夷侵華，孫先生有絕世武功卻不入世，讓人委實難受。明人顧炎武有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孫先生當真不出來嗎？”系子霸道：“先生可知我這名字是誰起的？”老人冷冷道：“孫先生�！毕底影缘溃骸皩α耍硇制疬@名字是想給我講授老子的元默之法。霸業(yè)是由子孫來完成的，你的壯年過完了，就該把舞臺讓給年輕的一代了�！崩先颂似饋恚Φ溃骸板e了！錯了！古人云：‘活到老，學到老�！何湟嘣疲骸象K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像我這樣，天天看報……”他忽然感到自己有點失禮，于是就此打住。系子霸好像沒感覺什么，道：“我表兄常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F(xiàn)在不求名利，已經(jīng)隱居山林不在復出了�！崩先寺犕赀@話，好像想到什么，遲疑了一下，拱手道：“再會！”說完，頭徑直沒回地向前走去，系、裘兩人攔也沒攔住，“吃過飯走？”老人沒言語。
　　系子霸與裘老三回到了客棧。裘老三道：“師父，不……系先生，我?guī)煾杆麣w隱在哪里？”系子霸好像沒聽見。裘老三大聲道：“系先生，我?guī)煾杆F(xiàn)在在哪里歸隱？”系子霸背著他去燒了壺水，道：“你發(fā)現(xiàn)沒有，那老者在臨走前遲疑了一下，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裘老三心里雖然火急，但是還得答話，于是道：“他想到了什么？我猜不出來�！敝宦犗底影缘溃骸袄先阃藛�？我總是告訴你，智慧比武功有用�！边@聲音正是孫老頭的聲音。“師父，您在哪兒？”裘老三又急又喜道�！霸谶@兒！”系子霸轉(zhuǎn)過身，他的面龐已經(jīng)是孫老頭的了�！皫煾福　濒美先�。隨即一想：是了，他是客棧的主人，他還得用我?guī)煾傅纳矸輥斫?jīng)營。于是改口道：“系先生，我?guī)煾冈谀睦�，還請明示！”系子霸道：“老三，我就是你師父��！”裘老三道：“怎么證明？”系子霸道：“三江入海，蒼龍沖天。力拔山河，霸王神略！”裘老三呆了半天，道：“你當……當真是……是……師父嗎？”系子霸道：“哎！為何我沒告訴別人，別人都認為我是？為何我親口告訴你，你卻在遲疑？”裘老三道：“莫不還有人知道？難道是那個老頭？”孫老頭道：“當然是他了！”裘老三的瞳孔在收縮，道：“他，他怎么知道？”孫老頭嘆了口氣，道：“起先，他混了點混元功的杯子，我不用武功強行接住。雖然當時瞞住了他，但是后來漏了馬腳。”裘老三忙道：“是甚么？”孫老頭嘆道：“一個受了重傷的人為何還能大喊大叫，為何還能心平氣和的講話而且不喘一口氣？”裘老三暗自尋思了一會，點了點頭，道：“師父，但你的臉……”孫老頭道：“我的手上一共有兩張人皮面具：里面的是‘系子霸’的面具，外面的是‘我’的面具，在貼‘系子霸’面具的同時，將‘我’的面具撕了下來�！濒美先c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可是……”孫老頭打斷了他的話，“任何男人撕人皮面具的動作都不會好看，人們的注意力只會在他的新面孔上面�！�
　　靜靜的沉默，像死一般的靜默。
　　孫老頭打破了沉默，又嘆道：“老三，你應該知道的，其實我本就是要告訴他我到底是誰的？”裘老三呆了一會，道：“怎么告訴？”孫老頭緩緩的道：“名字�！濒美先櫫税櫭碱^：“系子霸？”孫老頭點了點頭，道：“將子系兩個字連在一起，就是孫（孫）了！‘霸’就是指……”裘老三幾乎叫了起來：“霸王槍！”孫老頭點了點頭，續(xù)道：“我用這種方法告訴他：我以后絕不會過問任何武林舊事了！江湖上的事我也絕不會再參與了！”裘老三急道：“那您這一身功夫？”孫老頭擺了擺手，打斷了裘老三的話，道：“該傳的都傳了�！闭f完，指了指自己，道：“這一身，隨我入土！”
　　裘老三呆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之后，他好像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忽然間對孫老頭端端正正地叩了三個響頭。事后，一句話也不說，頭也不回地走了。后來，聽說他去了閩南，在那兒賣藝為生，十八般武器除槍以外都耍的威風凜凜，勢不可擋。有人說到京城里有個龍翔客棧，客棧老板孫老頭是個耍槍行家，為何不拜他為師。誰知裘老三竟說自己不知道孫老頭是個耍槍的，那人還想說些什么，孰知裘老三二話不說，一棒砸向那人，虧那人躲閃迅疾，沒打著。但之后，誰也不敢在裘老三面前提到槍！但若有人有事上京，裘老三總是熱心的向那人推薦去龍翔客棧歇息。
　　自從裘老三走了以后，孫老頭像被抽了靈魂一樣，整天疲憊地坐在安樂椅上，兩眼呆滯，雙目無神，萎靡不振地經(jīng)營著客棧，有時翻翻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線裝《濟公全傳》，《濟公全傳》已經(jīng)是無力再撐下去，零落的黃紙僅憑幾根薄如蟬翼的細線結(jié)合在一起……有時聽住客棧的人說自己是裘老三推薦來的，于是就托那人給裘老三捎信，可每次都是針入大海，毫無聲息。
　　只是到了晚上，孫老頭一如既往的關好了門，一洗白天的疲憊，橫自武起了霸王槍。在月光的映襯下，槍身泛起了一絲銀光，孫老頭的手觸摸到了冰冷的槍桿，之后狠狠地抓住武了起來，但是他的體力好像已經(jīng)不濟從前了，當武到第十三式“陰蛇急刺”時，他停了下來，將槍插入土地中，氣喘吁吁地仗著槍桿斜倚著，苦笑了一聲，那聲音不輸九幽厲鬼，還勝千里孤魂：“不爭而無尤，不傳，哈哈哈，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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