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季的雪花遮眼。

　　少女不禁伸手去尋，手背將視野擋住大片，從指縫間隱約可以看到來人的身影。

　　站定，挺胸，少女以自己從未有過的正經無比的表情，抿住嘴唇，左手手掌中握緊的那一簇雪白的風信子被她擁在懷中。上前兩大步，她走到少年身前。

　　對方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她要做什么，歪歪頭露出十分可愛困惑表情。圣十字學院的校服，青黑的細碎短發(fā)，少女在心中默念了幾下，睜大了赤紅的眸子，鼓起自己從未有過的巨大勇氣。

　　[欺負一個女孩子叫什么話，你們也太過分了吧。]曾經的少年擋在自己的面前，張口說著像是少年漫畫里的主人公一樣的正直話語，少女倒退一步無法辨別對方是那種英雄救美的笨蛋還是聯(lián)合起來一起欺負自己的壞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刻隨著心跳的起伏，腦海中從哪里倏忽冒出的念頭是——太好了。沒有理由不這么想。

　　而此刻。

　　初冬時節(jié)的點點雪花落在少年的碎發(fā)上。少女頷首，一邊在心底輕聲咒罵著自己現(xiàn)在突然變得那么羞澀了，另一邊則是在口中喃喃自語，說不定下次就沒有機會了。

　　唯一確定的事情只有一件。

　　雪白風信子的花語，你知道嗎？

　　[二]

　　那個時候的她，還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夠拿著書包裝作乖學生那樣上下學，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都做不到。

　　她明白的。
　　弱小的、恐懼的、那樣的，讓自己惶恐不安的心情，她都應該是不需要的才對。
　　不想要繼續(xù)循環(huán)這樣日復一日的，沒有任何意義的日常。

　　可是卻不能改變。
　　不知道從何改變。

　　直到她遇見那個少年為止——

　　那一日依舊是沒有任何改變的日常。
　　同今日一樣下著雪。

　　她搓了搓手，將圍巾網上提了又提，抱緊了書包，往前面小跑著。

　　“喂，稍微等等。”不知道有什么人的手拍上了自己的肩，隨著它到來的，還有從未聽過的聲音。
　　她回過頭，看見有三個從未見過的女生站在自己的前面。

　　“你，跟我們來一下�！睘槭椎哪侨酥焊邭鈸P地說著，抓著她的手臂，來到了學校一個偏僻的角落。
　　“……”她什么也沒有說，任人拉扯，被推倒在地。

　　“你覺得這樣很有趣么？裝作乖乖女�！�
　　“就是啊……考試分數(shù)很高很自豪么？”
　　“別自以為是了！”

　　——并沒有。
　　——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有誰……可以來救救我就好了。

　　軟弱無能的，那就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沒有人會來救自己的。

　　——別抱有什么希望了。
　　——絕對，絕對不會有人的。

　　“欺負一個女孩子叫什么話，你們也太過分了吧。”
　　不認識的那個聲音，宛若劃破黑暗的黎明般闖了進來。

　　她抬起頭看過去，是一個穿著圣十字學園校服的男生。青黑色的頭發(fā)，身后背著一把劍。
　　那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男生。

　　“喂，這好像不關你的事情吧�！睘槭椎哪莻�女生站在他的面前，如此說道。
　　“我可不能當做沒有看見啊�！蹦莻�少年說，“你們是想打架么？雖然我不打女生……但是……”

　　“啊，大姐，我們走吧。那個人是奧村雪男的弟弟啊……別留下什么壞印象！”旁邊的一個女生扯著為首女生的衣袖，小聲地建議道。

　　——雪男，又是雪男！
　　少年頭上冒出了幾根青筋。
　　從來到這個學校開始，無論是詩惠美還是其他的女生，每天就只會“雪男雪男”的叫來叫去。
　　那種男生到底哪里好了！

　　“嘖，你給我記住�！睘槭椎呐伊诉谱�，轉身離開，沒走幾步，突然回過頭對少年說，“這件事你可不要告訴雪男��！”

　　少年沒有理她，而是轉過身向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一只手：“喂，你沒事吧？”

　　稍微遲疑了一會，她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嗯，沒事。謝謝�！彼卮稹�
　　那一日，她從他的青色瞳孔里看到了光。

　　“能站得起來么？”少年一邊問，一邊將她拉了起來。
　　“嗯。我還沒有弱到那種程度�！彼卮�。

　　“那么我走了�！鄙倌贽D身，向前邁步。
　　“那個！”她沖著少年漸漸離去的背影大喊，“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奧村燐�！彼麤]有回頭，背著劍，就那樣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抱緊了書包，目光還是盯著他剛剛走過的路。
　　忽然，有什么東西飛入了她的視野。她伸手接住，發(fā)現(xiàn)是一小朵風信子。

　　——風信子啊。
　　她一邊這樣小聲地自言自語，一邊抬頭看著天空。
　　夜色已深。

　　——要早點回到宿舍才行。
　　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與少年背道而馳。

　　[三]

　　我與你在深冬相遇，心中的花朵在初春發(fā)芽，待到再次鼓起勇氣叫住你的落雪季節(jié)，綻放出美麗的純白花朵。

　　……果然，還是不行。少女低下頭去，原本站直了的身子在少年走過自己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一樣。身體里的血液似乎被抽干，心臟的位置冰涼一片。

　　她蹲下身子，手中的花束被她緊緊摟在懷里，從喉頭哽咽出一聲嗚呼。

　　辦不到。
　　為什么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到。

　　不可以。我不要。
　　我最喜歡的男孩子。最最喜歡的男孩子。

　　“你沒事吧？”

　　從頭頂傳來小心翼翼的男聲，少女眼眶含淚地像上望去。

　　雪花從天而降，彎腰朝她伸出手的男生與那時的印象重合。眼睛里看得到一點點的驚慌失措，一點點害怕。

　　但是那副場景，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天使一樣。

　　——[奧村燐。]

　　遲疑了一小會，她還是像那年一樣伸出手去。
　　少年有些詫異。

　　手中是一小簇白色的樸素花朵。

　　——風信子。

　　“這是……要我收下的意思嗎？”他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少女用力地點頭，鼻尖微紅。
　　還是鼓起勇氣來了吧，她想。

　　少年爽朗地笑了笑，“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謝謝啦。”

　　那笑顏，
　　是映射到少女瞳孔中最美麗的風景。

　　少女拍拍裙擺站起身，少年似乎要走了。
　　又要像上次那樣看著他的背影了嗎？

　　少女低頭用手撓了撓頭發(fā)。
　　深呼吸一口氣。
　　快步上前。

　　伸手——抓住少年的衣袖。

　　“那個——！”她用自己從未有過的堅定眼神，用小心翼翼的、聽上去一碰即碎的聲音說道：
　　“——風信子的花語，你知道嗎？”

　　我還是無法將那句話說出口。
　　對不起。

　　在那么長久的日子里，自己一直一直都只是看著你而已。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膽小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自己。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對吧？
　　誰叫我就是這樣的人呢？
　　只是能夠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看見的奇跡。

　　所以……
　　我只要像往常那樣看著你就好了。

　　吶，燐。
　　你知道風信子的花語么？
　　它是暗戀的意思。

　　不知道也沒有關系。因為我已經覺得足夠幸福了。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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