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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一座山
春天從來都不會讓人無動于衷,哪怕我們每天面對的是電腦以及辦公室外的高樓,也總覺得春天就在山上站著或者躺著,它的身體綠得明滑鮮艷,它等待著隨便在哪個周末,與我們見上一面。
上周末從白云山回來時,說這周末帶我去火爐山的同事,因為和我休息時間不一致,今天上班去了,于是只剩下我和自己的約定。再也沒有什么比自己和自己的約定更容易更改的了,但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一個人去。沙面、白云山、火爐山……如果連這些地方都沒去過,我怎么好意思說我生活在廣州?
在公交車上用手機和朋友聊Q,我說我要去爬山了,她說她想起了王安石的《游褒禪山記》;我說大概快到山腳下了,因為車窗外越發(fā)荒涼了,她說“我仿佛身臨其境”。從我住的地方出發(fā)到火爐山森林公園,公交車開了一個小時零十分鐘左右,讓我覺得B11所走的也許是全廣州最浪漫的一條線路了,因為別的公交線起點與終點都只是繁華,唯有B11每天在繁華與荒涼之間,出入自由。比起白云山,火爐山算是“人跡罕至”,完全沒有白云山的氣派,它每天的客流量大概不及白云山的二十分之一!皬V州白云山”大概十七年前我已聽說過,而聽說“火爐山”,只不過是在七天之前。雖然在很多方面它們的差距是這樣大,然而白云山的門票是五元,火爐山不要門票,讓我覺得從某種角度講——從荒涼到繁華,也只不過相距五元錢而已。
上山的路,先要經(jīng)過一面湖,湖邊是一個接一個的水上餐廳,讓我很想去哪個小木棚下坐一坐,只為品嘗在湖邊用餐的心情。這樣的水上餐廳,雁鳴湖也有;而我期盼的那種鏡頭,電影《非誠勿擾》里也有,它出現(xiàn)在主角們在杭州西溪的時候。到了山腳下,內(nèi)心更多的是恐懼,我真的要一個人上山嗎?一個人?山有多高多遠?山頂在哪里?——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白云山歸來,并沒有覺得累,因為我只走大路,不走階梯。而火爐山的“大路”便是窄窄的階梯,走著走著,就會“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這時候我就會十分擔心有蛇、有突然沖出來的野獸,我知道我對于這些,只有零抵抗力。
走累了的時候,只剩下一個信念——到山頂!每逢遇到一個下山的人,都要問:“這里離山頂還有多遠呢?”他們的回答從再走二十分鐘,到十分鐘,再到五分鐘,最后是——馬上就到了!這時候我早已滿頭大汗,扶著一棵樹氣喘如牛,差不多快要虛脫了。此時望著山頂,想起的是我讀初中的時候,我們那個威嚴的校長每逢周一早晨升國旗時站在國旗下講的那句話:“行百里而半九十”。就是說,如果一個人要走一百里的路,走了九十里的時候,只能算是走了一半,因為此時體力幾乎已經(jīng)耗盡,要到達目的地更加艱難。他總是用這個象征性的比喻來激勵我們努力讀書。
在山間我還聽到了我所熟悉的口音,我抓住機會仔細聽他們的談話,因為別的省的方言我一概聽不懂。只要一個人堅持用他與生俱來的口音,那么他無論到了哪里,都像是隨身攜帶著自己的故鄉(xiāng),給一個無意路過他的人一個相認的理由——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我自認為我是一個重過程勝過目的的不那么世俗的人,然而我到了每一座山、每一個寺廟,從沒有不到達頂端的。也許,“山頂”這個景點,只是為了蕓蕓眾生的欲望而設置。山頂和山路的確是不同的,山路上霧氣重重,甚至能看到如煙的水氣飄浮在半空;到了山頂,眼前才“豁然開朗”。山頂有人唱歌,有人打牌,有了為了登上山頂最頂端的一塊巨石未遂、狼狽不堪而引起一陣陣的笑聲……
下山的路,我選擇了另一條,因為我想把這座山領會個遍。這條路比我上山的那條更寂靜,于是我的鑰匙發(fā)出的聲響使我走起路來有“環(huán)佩叮當”之感。兩個人一起爬山時,我們一定會更多地關注所拍照片的美丑,關注對方談了些什么,而不會關注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山澗落葉、遠處誰的渺茫的呼喊以及零零落落的鳥鳴。即使朋友提醒了我,我依然記不起《游褒禪山記》里的任何一句話了,我想起的是我更偏愛的蘇軾在《石鐘山記》里形容一種鳥的鳴聲是“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第一次看到這句話,就覺得關于“鳥鳴”,已經(jīng)寫絕了。
在山腰供人休息的石凳上,相對坐著兩位老人,須發(fā)皆白,在時間深處談笑風生。讓我想起那個古老的故事,那個在山中下棋下了若干年,以至于砍柴的斧柄都爛掉了的故事。
我的腿開始在石階上發(fā)抖,但此時已有“雞犬聲相聞”,我就知道離山腳下不遠了,一場春天的旅行即將結束……
201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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