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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楊
蘇楊
第一次見到蘇楊的照片時,我大搖其頭,對老友Andrew的眼光非常不以為然。
“我要美男子,足夠美的才行!蔽覍⒄掌馀d索然地推還給他,“這算什么?你以為我大哥的標(biāo)準(zhǔn)和你一般差?”
Andrew聳肩:“不如我?guī)救藖硪娔,你就知道我絕對不是騙你!
我想說別浪費時間,但是看到Andrew篤定的眼神和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又有點遲疑。我與他相識多年,對他花花公子的資歷和手段也早有見識,卻很少見他這樣極力稱贊某人的美色。
“如果讓我知道你是故意惡作劇消磨我的時光,一定要你好看。”我悻悻然道。
“放心,只怕到時候你一見鐘情,不舍得送給你大哥,暗地里中飽私囊!
我叫他去死,他說請我先。
Andrew走后我自己在房間里喝掉半瓶紅酒,邊喝邊打量著他留下的照片。
看起來只不過是個普通男子,頂多算得上面目清秀。穿著普通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姿勢別扭地站在海邊,笑得見牙不見眼,滿臉都是陽光,長什么樣子都看不太清楚。
聯(lián)想到曾經(jīng)在大哥身邊見過的男孩子,小襯衫緊腳褲細細眉毛尖尖臉,我泄氣地長嘆一聲。
我在賭什么,賭自己相信Andrew的眼光罷了。向他提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之后,他毫不猶豫推薦這個叫蘇楊的男人給我。若說他純屬在整我,我又覺得他沒有無聊到那種程度。
如果真的是面目無奇,想來其他地方一定有過人之處了。我不無惡意地想。
約好轉(zhuǎn)天下午兩點鐘在玫瑰咖啡館見,我獨自前往。剛剛落座還沒來得及點咖啡,一個年輕男子推門走進來,徑直走向我的座位。
“梁先生?”他笑著問,語氣聲音都溫和柔軟得恰到好處。
“真是好品味,我也最喜歡玫瑰了!
我努力想做出一副波瀾不驚古井無波的淡定模樣,但是我想自己一定掩飾得不是太好。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人,靜態(tài)不過爾爾,動起來卻波光盈彩,活色生香。
他剪水手一般的黑色短發(fā),襯著蒼白而棱角分明的臉。仿佛也知道自己美,絕不肯穿太繁復(fù)夸張的衣服來搶奪相貌的風(fēng)頭,純白色的襯衫松松地挽著袖子,一條深灰色的粗布褲子,如此而已。
一雙眼睛最迷人,黑曜石一般,不笑的時候幾乎有點聲色俱厲的味道,頗具大俠風(fēng)采,讓我忍不住想起當(dāng)年的狄龍姜大衛(wèi)。
一旦笑起來,所有的冷漠凌厲都化為微微的暖風(fēng),眼神流轉(zhuǎn)蕩漾猶如春水泛舟。
通身沒有其他裝飾,唯有手腕上一塊氣度不凡的表。我打量一下,經(jīng)典款,價格不菲,是老派的考究。
“你和照片上非常不同!蔽议_門見山地說。
“也有人這樣講過!彼龡l斯理回答。
他講話時喜歡微微側(cè)臉,大概他知道自己某個角度對人最好看。眼睛永遠直直盯住對方,像是有點天真的小孩子,又像是劍客充滿殺氣的挑釁。
和他對視久了,突然有種錯覺,仿佛世界靜止一起沉沒向下,春夏秋冬全部消失不見,一切回到起點,天地間只有你和他。
我可能有點失態(tài)了,因為他在我對面輕咳一聲,嘴角微微揚起一點笑意。
我屏息凝神,讓幻象消失,回歸現(xiàn)實:“我相信安先生已經(jīng)說過為什么找你!
“安先生是個直率的人!彼x深遠地笑著說。
“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蔽野炎郎弦呀(jīng)準(zhǔn)備好的紙袋子推給他,“你需要的資料照片都在里面,還有一張支票是一半的報酬,另外一半事成之后算!
“這么快?”倒換成他有點詫異,微微揚起一道眉毛,即使是故作姿態(tài)也美得要命,“梁先生不要再考核一下我的履歷或者辦事能力?”
我十指交握將手放在桌上,沉吟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不必,見到你本人之后就沒有任何疑慮了!
他笑得活像只被主人夸獎的貓咪,非常受用。
“你要的證據(jù)需要具體到什么程度?殘酷到什么地步?”他將那個袋子收起來。
“你說呢?你能拍下他為你□□的照片,或者錄下他叫你甜心的聲音,我沒準(zhǔn)付雙倍價錢!
我承認自己話說的過分,未免大失風(fēng)度唐突佳人。我像個幼稚而心懷惡意的孩子,看到他一副氣定神閑普度眾生的做派就覺得眼睛痛,非要看看他笑容垮塌的樣子才開心。
他卻面不改色,看著我微微頷首。
“梁先生不要介意,只不過幫別人做事情要問的詳細些才好,職業(yè)習(xí)慣罷了!彼酒鹕韥,居高臨下再度俯視我,眼睛里突然流露出難以描摹的邪惡氣息。
“至于你說的那些,倒是很容易,你真有興趣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放心,都是小事情,我不會收你雙倍的!
僅僅是一剎那,仿佛那無懈可擊的偽裝突然打開一個窗子,讓我窺見里面深不可測的暗黑靈魂,但也僅僅是一剎那的事情。他隨即恢復(fù)彬彬有禮、懈怠又溫和謙遜的樣子。
“那么梁先生,我先走了,有進度我會向你匯報的!
他走了,我還坐在那里對著咖啡沉思。
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什么,好像摩擦阿拉丁神燈的人,呼喚了魔鬼,卻無法預(yù)料接下來的事情。
晚上正躲在家里看希區(qū)柯克電影的時候,我接到Andrew的電話。
“你見到蘇楊了?”他帶著笑問。
“老實講,那張照片是不是他整容前的,你拿來騙我!蔽也豢蜌獾貑枴
“天地良心,這般美人絕對是渾然天成,只不過那時他還年少罷了。”
“你和他是故交?”
“七年有余!
“安世杰,我從今天開始要對你重新認知!
“慚愧慚愧,何德何能!
“他是專職的……?”我說不出牛郎那兩個字。
“他業(yè)務(wù)范圍很廣泛,以后你慢慢會知道!
“包括陪酒伴游?”
“還有追債索賠假扮情人,具體情況請你自行咨詢蘇先生!
明明一個舉止端莊斯文的年輕人,怎么看都是家境優(yōu)越頭腦聰明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王子,誰知道內(nèi)里這般不堪。
“怎么這么關(guān)心他,你對他有意?”Andrew半開玩笑問。
“我愛女人,你知道的,要不然我何必搞這么多事。”
“希望你會覺得值得!
“不勞你費心。”我對牢聽筒說。
同樣是梁家公子,只不過早出生幾年,我哥哥卻似乎理所當(dāng)然占盡所有好事。
他可以出國一讀好多年美其名曰鍍金,我卻被告知父母在不遠游,只好老老實實呆在家里。他接管公司業(yè)務(wù)就是識大體顧大局,我自己開家珠寶店就是游手好閑。明明是我先認識Julia,他卻斜刺里殺出來橫刀奪愛。
叫人不恨也難。
更可惡的是,他根本愛的就是男人,和Julia出雙入對無非為了要向我示威,要證明自己處處強過我。
兩人熱火朝天蜜里調(diào)油,婚期定在明年五月。
他不仁我不義,蘇楊這樣的男孩子送到他面前,不信他不動心。影下關(guān)鍵證據(jù)給Julia看,我相信那張俏臉一定很精彩。
我本欲為人,這俗世修羅場逼我成魔。
幾天以來沒有蘇楊的消息,我也沒有催他。太沉不住氣反而叫他看低我,反正還有時間,我可以等,我有的是耐心。
某日閑來無事,被家中表姐抓住,要我陪她去逛街。我本想抵死不從,又敵不過她一張利嘴,只好去給她當(dāng)苦差。
拎著大包小包腳酸得要死,表姐還在珠寶柜臺前流連不去。真不知道這些女人平時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為什么一到買東西時就可以頓時狂化變身。
她對住那條鉆石項鏈兩眼放光,我胳膊靠在柜面上百無聊賴四處張望。
這一看不得了,不遠處兩個男人正談笑風(fēng)生往這邊走來,其中一個著西裝襯衫,衣冠楚楚,舉手投足風(fēng)流瀟灑,正是我大哥,旁邊那個不是蘇楊又是誰?
他今日換了墨綠色的T恤,寬寬松松,露出兩截凜冽的鎖骨。這衣服襯得他更加蒼白,臉上連點血色都仿佛沒有。一邊說話一邊打著手勢,仿佛連手指胳臂的角度位置都經(jīng)過計算,優(yōu)美得不可思議。我大哥一雙眼睛都在他臉上,連半點顧忌別人的意思都沒有,是迷戀到了深處才會這樣吧。
看上去真是一對璧人,我居功至偉。
“你在看什么?”表姐一抬頭看到我心不在焉,也要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
我伸手搭住表姐的肩膀把她又壓回柜臺上,指一只戒指給她看:“哇,這只好,顏色也漂亮,最襯你的鞋子!背晒ξ淖⒁饬。
表姐嘴巴最碎,誰知道會不會說出什么話來打草驚蛇。萬一引起大哥的警覺心,拿不到證據(jù)就讓他全身而退,那我豈不是功虧一簣。
我看著那些珠光寶氣的玩意心中駭笑,短短幾天,蘇楊如何搭上我這個人前不茍言笑又防備心強烈的大哥的?果然是個人才。
他們從這家珠寶店的櫥窗外走過的時候,我微微抬起頭來看著這兩個人。我大哥正在左顧右盼,沒有看到我。
我清晰地看到蘇楊,偏過臉來,對著我,微若不可見地眨了一下他的右眼。
知道他事情進展順利,我本該歡欣鼓舞準(zhǔn)備迎接勝利?刹恢罏槭裁,我卻惶惶不可終日,仿佛頭上懸一把利劍,隨時都會墜落。
隱約覺得這件事的發(fā)展到最后可能會完全失控,但是現(xiàn)在叫停又不甘心。
某天晚上我正在家中無所事事,有人來按門鈴。
我去開門,外面是Julia,哭得眼睛紅腫,平日花枝招展的頭發(fā)全都散了,看起來楚楚可憐,受驚的小鹿一般望著我。
我忙叫她進來,外面在下雨,她身上全都濕了。
“我沒地方去,只好來找你。”她抽泣著說。
看吧,女人就是這樣。不需要你時就棄你如敝履,等到無人可依了,你又突然變成她們的super hero。
我識趣地先不去追問發(fā)生了什么,拿大毛巾和熱水給她。
她緊緊握著杯子,指關(guān)節(jié)都泛白。我知Julia,她是強韌聰慧的女人,很少見她流露這么崩潰脆弱的情緒。
“我沒法和子廷結(jié)婚!边沒等我開口問,她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已經(jīng)很強硬地開口。
我整個人被驚到,騰地站起身來,和她對望。
她從手袋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帶著極大的憎惡和屈辱丟在桌子上,然后就扭開臉,仿佛再也不愿意面對一般。
我拿起那個信封,其實在打開之前我就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還是鎮(zhèn)定自若地,把里面的照片拿出來。
全都是蘇楊的照片,有他和大哥在一起的,也有獨自的生活照。各個角度不同地點不同時間,看來Julia為了要查他頗下了一番功夫。
我一瞬間掠過一個念頭,Julia難道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背后真相來找我興師問罪?但她只是垂著頭坐在那里,并沒有目光炯炯逼視著我,看來尚未找到元兇。
“是個男人?”我還要裝作一無所知。
“是啊,很奇怪?我以為你早知道!彼跉馄降娇膳拢路鹪谡f一件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我望著她艷麗而失落的臉,遍體惡寒,頭發(fā)都豎起來:“你一直都知道?”
她抬起頭來,很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在看一個小孩子:“當(dāng)然,子航,我天天對著他,你以為我看不出他喜歡男人?”
“那你為何還要嫁他?”我吼道。
“我愛他,你相信么,真是傻!
我頹然后退,靠坐在沙發(fā)上,手中的照片散落了一地。
我處心積慮想要揭示在她眼前的真相,原來她根本不屑一顧。
我梁子航何其失敗,我愛的女人寧愿嫁給一個同性戀,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她兩根手指拈起一張照片看了看,諷刺地笑:“還是為了這種看不出一點好的男人!
我真想放聲大笑,我真想學(xué)著Andrew的口氣用他的臺詞對Julia說——
不如我?guī)闳ヒ娝?br>
“你既然早就知道,還有什么好傷心?”我厲聲道,“他一直喜歡男人,從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你不是第一天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受不了?你照樣去和他結(jié)婚!”
“我們之前約定過,我?guī)退蚝没献,他可以照樣出去玩!盝ulia苦澀地笑了笑,“不過,玩是一回事,真動感情是另外一回事!
我看著她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梁子廷先生眼中光芒閃動,滿面笑容,手臂緊緊挽住身邊人的肩頭,明顯是出于熱戀中的人。
他根本不在乎被發(fā)現(xiàn),被全世界人都發(fā)現(xiàn)他也不在乎。
“他連一點自尊都不留給我!盝ulia喃喃道。
“你這個蠢女人,”我忍不住咬牙切齒道,“你為了你所謂的愛情愿意嫁給一個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你的同性戀,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你就已經(jīng)放棄所有尊嚴了,你現(xiàn)在還鬼叫什么!
“別對我發(fā)火,梁子航,”她皺眉,“我沒有回應(yīng)你的感情不是我的錯,你沒有資格這么批評我。”
“給我滾出去!”我怒吼。
我意氣難平,我火冒三丈,雖然這件事最后還是達到了我的目標(biāo),但是我一點都不高興,我氣得要死。我向Andrew要了蘇楊的地址,直接殺到他家去。
我咚咚咚錘門,連門鈴都不用,他一臉倦怠地來開門,裹了件深藍色的大浴袍,頭發(fā)還是濕濕的。
“梁先生?進來吧,其實你可以提前打電話給我的!彼v話還是慢慢的,仿佛天塌下來他也不會著急。
他看起來氣色不大好,右眼附近有一塊很明顯的淤青,嘴角還有傷口。不過他似乎毫不在意,也并不試圖遮掩。
我倒愣了一下:“發(fā)生什么事?”
“子廷的未婚妻脾氣火爆了一些,幸好她派來的人不算太心狠手辣,沒什么太嚴重的后果!彼唤(jīng)心地說,“要不要我拿毛巾給你?你全身濕透了。”
雨確實越來越大,深黑的夜色中,只能聽到無休無止的水聲。似乎永遠不會終止,將這世界徹底淹沒。
我盯著他的臉,他剛才叫我哥哥“子廷”。
“不是說有什么進度要先向我匯報?”
“事出突然,我也沒有準(zhǔn)備!
“按照我們的約定,應(yīng)該是我把這個結(jié)果告訴給他未婚妻的!
他聳聳肩:“我也不想的,不過朱小姐是絕頂聰明人!
我聲音很干澀:“你的事情做完了,我是來送支票給你的,以后你不要再出現(xiàn)了!
他看著我笑,微微咬著嘴唇,眼睛亮晶晶,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
“不再需要證據(jù)了?不要照片錄音了?不想看到你哥哥為我□□的場景么?”
我上前一步拎住他的浴袍領(lǐng)子把他大力推到墻上去,太過憤怒連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來。我的手勁一定失去控制了,可是他的神色都沒有動一動。
“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尺。”
他還是那一副仿佛厭倦了世間眾生的表情,語氣很平淡:“梁先生,你該學(xué)會一件事,世界上的事情不會都隨著你的心意改變。比如你的父母更愛誰,你愛的人更愛誰,一個人是否出現(xiàn)是否消失,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你越早學(xué)會這點,就越快能成為一個成年人!
“你要什么,我給你!蔽业吐曊f。
他滿面驚詫地盯著我,開始只是嘴角微微上揚,后來笑容在臉上越擴散越廣,根本無法控制,他就像聽到什么極度滑稽的笑話一樣,放聲大笑起來。
“你在開玩笑嗎,梁先生。你能給我什么,除了那張可憐巴巴的支票。你還能開出多少給我?夠不夠我這個月的置裝費?你知道現(xiàn)在我得到什么嗎,我真不想告訴你,以免讓你太傷心。畢竟這些都是拜你所賜,我還應(yīng)該感謝你才是。你讓我離開?你把一個魔鬼帶到寶山之前,然后叫他兩手空空地離開?”
他的眼眸閃著異樣的光芒,嘴唇像嗜血的猛獸一般微微張開,露出尖細犬齒。
我渾身戰(zhàn)栗,那邪惡扭曲的靈魂我曾經(jīng)見過一次,如今它再度完整地展露在我面前。
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他跌倒在地,我撲過去,膝蓋壓住他的胸口,手扼住他的脖子,我一定有點瘋了,眼前的世界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耳邊還是他沉靜的聲音:“梁先生,何必這么激動?事情的結(jié)果正是你所要的,只不過我還留在你大哥身邊而已,為什么你這么憤怒?你到底是為了誰才做這些事的?”
我的手放在他脖子上顫抖,始終沒有真正發(fā)力,最后我只好站起身來。
我落荒而逃。
那天之后,我再沒單獨見過蘇楊。
他和我大哥的事情很快在全家曝光開來。父親跳腳大罵了一陣,居然也就不了了之。
是我傻,連Julia都可輕易看透的事情,精明如我父親怎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握著這個秘密,還以為是什么天大的寶藏,裝模作樣搞了這么多動靜,真是可笑之至匪夷所思。
我有去找過Andrew,看他與蘇楊多年交情,能否說動蘇楊離開我大哥。
Andrew瞠目結(jié)舌看我:“梁子航,拜托你清清楚楚告訴我,你到底要搞什么,我真弄不明白你!
是,我也不明白我自己。
“不管怎樣,請你幫忙!
Andrew搖頭:“我認識蘇楊很多年,但是我一直看不透他。如果有一件事關(guān)于他是我能確認的,”他愴然一笑,“他想做的事情,一定做得到!
我盯住他,電光石火間我已經(jīng)明白。
“你一直愛他是不是。”
“嚇?”Andrew猛然抬起頭來。
“你一直愛他,不然怎會那么多年前他的老照片,你還置若珍寶!
他苦笑,居然不否認。
“你們都中邪了是不是!”我泄氣般大吼大叫。
“子航,你看過聊齋沒有?”
我氣結(jié):“沒心情和你討論文學(xué)名著!
“那些故事里的書生凡人們,個個都中邪,個個都見到鬼,你見過他們哪個如喪考妣垂頭喪氣?”
我張大嘴不說話。
“他們哪個不是歡天喜地死不悔改?”
我無話可說,他們喜歡演聊齋,但我不是燕赤霞。
知道大哥的死訊,是在幾個月之后的一天。
那天也下了很大很大的雨,警察上門的時候,我正在陪母親看當(dāng)季的時裝目錄。
自從大哥公開和蘇楊出雙入對后,父母突然覺得我看起來順眼好多,對我也格外親熱了些。
我清楚地記得母親發(fā)出的那一聲嚎啕,那是在我有生之年所聽過的,最凄厲慘烈的悲鳴。
大哥是自己開著車沖下山路的,沒有任何他殺的跡象,一切證據(jù)都顯示他是自殺。
所有人都非常篤定而悲憤地說,不可能!他不會自殺的,他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
我想我倒是可以解釋這是為什么,尤其是當(dāng)我去警局收拾大哥的遺物,看到那個盒子的時候,我就更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幸好那個盒子是鋼制的,沒有受到嚴重損傷。盒中放著一塊表,低調(diào)大氣,做工不俗,我曾經(jīng)在蘇楊的手腕上看到過。
盒子里附了很小的一張卡片,用龍飛鳳舞的英文寫著——
Every second。
我想這就很夠了。
大哥的葬禮來了很多人,我站在人群之中,一直在搜索蘇楊的身影。
如果他來的話,我想我應(yīng)該用木樁穿透他的心臟,把他釘在十字架上。傳說這樣可以殺死吸血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沒有出現(xiàn)。
大哥不在了,家中的重責(zé)陡然落到了我的頭上。我不得不關(guān)閉了珠寶店,到公司里面去做事。
幾天下來我才知道,原來之前那個不成器的富家浪蕩子角色,有多么輕松。
可惜大哥不會再回來了。
那天天氣很好,我去墓地看望大哥。尚未走到他墓碑前面,就已經(jīng)看到那捧鮮紅的玫瑰花。
沒有署名,包裝很簡單,花紅凄厲如血。
一瞬間仿佛時光倒轉(zhuǎn),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仿佛還是置身咖啡店,看到蘇楊微笑著向我走來,落座說——
好地方,我也最喜歡玫瑰了。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見到蘇楊,也許下次見面,他已經(jīng)變換了另外一個身份,也許連名字都變掉,也許連長相都不同,也許他已經(jīng)完全不會認出我。
他不會是我在這世界上碰到的唯一一只魔物,也許下一次就輪到我,也許下一次我的結(jié)局會比大哥更加慘烈。
雖生于人世間,卻猶如行走于地獄之烈火。人心之惡,更勝于鬼。宿命如此,無可違之。
是不是,蘇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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