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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站在即墨海邊的時候,慕容紫英忽地意識到,距上次這般眺望東海,又已經(jīng)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上次他來的時候花燈會剛過,街上四處都是一片忙于拆下燈籠彩綢以備明年繼續(xù)用的忙碌景象。有幾盞花燈在夜里掉了隊,被海浪沖回岸邊,看上去頗有些可憐的樣子。漁家的孩子自小都被教導一些諸如“要多做好事龍王爺才會保佑”的話,見了那些花燈,紛紛甩下了手里五顏六色的貝殼跑過去,小心翼翼把他們又送回海里,同時不忘雙手合十,悄悄讓燈再幫自己捎帶上一個小愿望。
送完花燈轉(zhuǎn)頭看見岸邊的他,又大呼小叫著“仙人仙人”沖過來拉他的衣擺。都說孩子的笑容最是明凈燦爛,一句“胡鬧”忍在口中多時,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能由著孩子們把衣襟弄得全是水漬,最后總算是趁著有大人在遠方喊回家吃飯的空擋逃了。
那般狼狽的經(jīng)歷至今想起仍是一陣赧然,莫說是在天墉城任執(zhí)劍長老,對從小帶大的兩名入室弟子都不茍言笑的年歲,就算是數(shù)百年前,瓊?cè)A門下時,慕容紫英也一貫給人一種嚴于律己的印象,就連性子最是活潑,與自己相熟的璇璣,到了這個小師叔面前也不敢大聲說笑,會對著他沒大沒小的,恐怕,終此一生,也只會是當年曾與他一道游歷天下,尋找三寒器的那三人了。
只可惜,當時少年,當年諾言,都敵不過這數(shù)百載光陰流逝,歲月變遷。
眼前的海水顏色一寸寸變暗,當終于可以看清復線在水中的暗金色符咒時,周圍已經(jīng)是不見光亮的漆黑一片。
“慕容紫英!狈囍械那敉矫舾械夭蹲降搅怂械恼饎,以陳述一般的語氣當先開口,“你又來了。”
“弟子慕容紫英,見過玄霄師叔!彼,作揖,動作一絲不茍,哪怕在這不見天日的所在里,那人抑或是自己都完全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不知師叔別來無恙否?”
“你倒真是一點沒變。”玄霄的聲音從前方低低的傳來,帶著點慣有的譏諷口氣,“前些日子,九天那婆子派人來撤了夙瑤的封咒,讓她轉(zhuǎn)生去了!
“掌門她……”“日夜懺悔,神界又怎么不會賣她一個‘上天仁慈’的面子?”玄霄冷笑,頓了頓,又續(xù)道,“她是最后一個!
當年瓊?cè)A派網(wǎng)縛妖界,大肆屠戮夢貘一族,又妄圖沿昆侖天光全派白日飛仙,引起山河動蕩百姓不安,終究招致神界震怒,由九天玄女傳喻,將瓊?cè)A一派弟子通通打入東海漩渦深處,思過千年。
而今近五百年的光陰倏忽而過,被囚禁于此的瓊?cè)A門人也因有心悔過,先后被帶離東海前去轉(zhuǎn)世。夙瑤雖在當日便大覺大錯鑄成,悔不當初,可因是罪首之一,被幽閉了幾百年后,最終還是得以脫離此處。
現(xiàn)在,便只余下了玄霄一人。
“玄霄師叔,便心甘情愿在此地待上千年?”他問?v是用了避水訣也依舊無法消弭此處的寒冷,這種刺入骨髓的寒意對于凡人而言,一時半刻也是煎熬。
遑論千年。
“千年便千年,我玄霄又何曾有過絲毫錯處,需要向神界那幫家伙懺悔?便是說悔,也只悔少年時一心求仙問道,自以為有朝一日精誠所至便可登入仙籍,可到頭來在神界眼中,不過是一只癡心妄想的螻蟻罷了。待得千年之后——”
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當年卷云臺上那人手持羲和,仰天長嘯的狂妄模樣。明明為九天玄女所制,卻依舊不曾低頭,反而是一字一頓,立誓般開口:“蒼天棄吾,吾寧成魔!”
“——吾自成魔!”
那之后又是半晌沉默。瓊?cè)A墜落后慕容紫英來過東海數(shù)次,兩人間早已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也就由著這兒安靜著。
良久,玄霄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開口問他:“上次你說的那個小徒弟,如今卻是如何了?”
“陵越頗得掌門涵素真人賞識,已被定為下一任掌門人選。他素來知曉大體,掌門既然如此決定,我也并不反對。”
“你在天墉城,便只得了這一名親傳弟子?”
“并非。上次來見過師叔后,途經(jīng)南疆,又帶回一子,收歸門下。后來……不提也罷!
便這樣說一時,又靜一時,深海不見天日,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最終告辭了。一如既往地沒有約定下次來訪的日期,玄霄淡淡嗯了生算是送客,他再度俯身行禮,旋即離去。
出海面時已是深夜,這天倒是正巧趕上了花燈會,遠處海面上晶瑩成片的花燈愈漂愈遠。上得岸來,不知不覺又行到當年所在,仰頭見一輪皓月當空,恍然還是昔年。
月月年年望相似。
紅玉正立在哪里等待,手中一盞花燈,絳紅色重瓣蓮花,燭光在海風里微微跳動。
他想起多年前即墨海邊,同樣地方,他們許愿說希望早日找回三寒器,玄霄師叔早日破冰。又想起昆侖之巔,紅衣的劍靈立在自己身后,自己低嘆一句:“癡兒!
“求而不得,求而既得,都不過唯心而已!
他其實還有許多話想要對那個人說,可是最終每一次卻都沒能說出口。但是并沒有關(guān)系,散仙的壽命很長,他想他還可以偶爾來看他,把那些話慢慢的講給他聽。
“主人?”
紫胤真人搖搖頭,伸手接過那盞花燈。小小的蠟燭也是紅色的,有淡淡的熱意撲到臉上來,是東海深處所無法企及的溫暖。他念了句咒文,在花燈上失了個術(shù),那燈便穩(wěn)穩(wěn)地凌空飛起,最后落入海中,隨海浪飄遠了去。東海深處必然也是看不見這些花燈的,他又想。
其實說什么也無甚重要,他只是想讓那人明白一件事而已。
縱然歲月千載,當年瓊?cè)A已成飛灰,這世間還始終會有人記得他玄霄,等待著他劫滿脫離的一日。
“回去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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