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書生春郊于外，趴伏于一野石間午憩，遂夢(mèng)得一女，姝麗無雙，嬌楚清雅出凡人，疑仙，慕之而追，幸追得，或羞或拒，終嘗戲于草間，既醒，天幕如墨，荒野無人。后此生告之于少陵友人楚生，亦慕之，意欲同夢(mèng)，遂仿其而去。
　　楚生依言而行，果見一石，大喜，速趴伏其間，以求入夢(mèng)。然興之奇高，竟輾轉(zhuǎn)不得眠，日息漸薄，心焦生怒，憤起而以足搶石，石足相擊，足痛而大嚎，汗下淋漓。忽聞一笑，輕若微風(fēng)，細(xì)聽不可聞。顧盼荒野，莽草凄迷，心念轉(zhuǎn)驚，疑鬼或妖，逃不擇路。
　　路幾遇石，絆之而數(shù)摔，發(fā)髻裳袍盡散，狼狽之至。然輕笑終若風(fēng)過相隨，愈慌，幾欲落淚。
　　幸見一人家，燈小如豆，慌步上前，喜而叩門。出一男，白衣素顏，慵懶若初醒，遂急急求入，得允，謝之難言。
　　既入，告之前事，其輕笑道：可若此？楚生大怖，斷為妖鬼，奪門欲逃。然門鎖緊扣，竟不得出，全力極盡而終敗。其人抱臂立于旁，淺笑似戲物，生終沮，背門而坐，棄而待死。
　　然不見妖鬼獠牙，奪其命去，卻為其抱之上塌，不知其何所欲為，惶惶不得安。其笑言：嘗聞雙修之趣，世所極樂，吾今意欲共卿同得。遂解其衣，似欲褻之。
　　楚生大恐，更甚于死，心恨其友誤之，又恨己生淫念，終得妖鬼報(bào)應(yīng)，萬念俱灰，掙之不能。其入之得趣，見生此狀，似憐之，溫柔勝先，輾轉(zhuǎn)纏綿，生亦漸得趣，不得自控，聲亦難抑，近乎泣下，終迷離不得知。
　　后數(shù)月之間，其竟囚生而不放，生苦求，不得。然其柔言細(xì)語，待生如珍若寶，百變討之歡心。日則凌空，攜之云游，所到之處，皆人間勝景，生亦嘆奇。然入夜則窮求魚水之歡，生始拒而心恐，屢求近泣，其終生憐意，改和衣同睡，然將置于懷中，終夜不放。
　　生漸慣，知無可逃，后亦無生離意，與其相熟而無懼，知其非人亦不敢相問。二人交之若友，然覺更勝之，酒茶皆醉時(shí)，相親若生情。生漸迷，難言其心，始恐龍陽，遂又漸遠(yuǎn)之。
　　其久而知其意，嘆曰：終不可得汝乎？遂假怒，趁醉再強(qiáng)之。生切齒，大罵，奪門而出，行數(shù)里，覺其無追，奇之，恍惚而不察，頭搶樹而暈。
　　既醒，楚生起身顧盼，竟至數(shù)月前之地，身下之石同當(dāng)日所棲，衣裳發(fā)髻亦未亂，大奇，思而不得，后尋來路至家中，問其左右，竟皆言其止出半日。漸疑遇之為夢(mèng)，然夢(mèng)中之事，又實(shí)而若親歷，思之無果。
　　然于家中，數(shù)夢(mèng)所遇，又見其人醉而茫然，似有所苦，皆驚醒，后每夜思之，不嘗得眠，入目皆其人之影，日漸而切，輾轉(zhuǎn)竟覺食亦無味。飲食逐少，遂病之，消減憔悴，不似從前。生心中苦而難言，感而念之，作一畫，神肖那人，方始知己心之所向，然難悔之，每日抱畫入夢(mèng)，嘗解相思。后生病入重，醫(yī)者亦言難救，生自知亦無動(dòng)，心生往意。
　　一夜，生孤燈照畫，手難掌燈，落于畫上，火星漸起。生大驚，遂撲而欲使手滅之，為后一人所攔，撲而不得，畫盡毀，生泣而難抑。后聞得攔生之人輕嘆：止一畫矣，若喜極，吾可為爾重塑，勿再作得傷己之事。
　　生聞之，竟是夢(mèng)中所遇其人，喜之大盛，擁之而泣，盡訴前時(shí)之思。其人亦有所感，兩心相印，纏綿更勝從前千萬。后生之病去若抽絲，人所見奇，問之，笑而不答。
　　此后，二人情投意合，再難割舍，同吃同住，猶若從前。然生心中有疑，思之不解，終問之：那時(shí)所遇，是夢(mèng)是實(shí)乎？答之：既夢(mèng)且真。生不滿，疑其敷衍，幾日面有慍色。其人無法，又道：爾所休憩之石，為“夢(mèng)石”，可導(dǎo)人入夢(mèng)，得奇遇，是以言是夢(mèng)；又遇之于吾，情意為真，是以言是真，為既夢(mèng)且真。生既釋，然仍存一疑，知其為妖，不忍問之。
　　一日，兩人路遇一道士，生心生憂慮，攜之而逃，問其故，答道士高人，恐為其所捕。其人大笑之，言勿須怕之，道士恐須讓我。生不解，問：汝非妖乎，何妖竟厲害若此？其人擁之笑答曰：胡言吾妖之？吾為仙也！
　　異史氏曰：人各有其所得，神女入夢(mèng)，猶為風(fēng)流奇遇，楚生效之，得夢(mèng)而不得神女，可知世事非盡同，亦非盡如人意。然天意天定，各人造化莫可一測(cè)，緣之所至，無從逃也。認(rèn)仙為妖，雖楚生之大誤，然妖且不以為意，仙又何別？而于其，既殊途無別，胡雌雄有異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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