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保護(hù)人的工作的確不好做啊。
　　戴暗色毛線帽的男人叼著煙在心中吐槽。
　　本來以為再絕頂聰明也不過是個小鬼而已，自己閑來無事權(quán)當(dāng)是陪小孩了。
　　沒想到這小破孩的仇家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在他恢復(fù)正身以后，要防的，似乎不光是那幫黑衣人。
　　凄厲槍聲過耳。
　　男人松口，腳尖碾滅了那星火光。
　　瞥了一眼身旁那個纖長安靜的身影。
　　罷了，先求活命吧。
　　二
　　“工藤君�！�
　　副駕駛座上呆滯的少年微微轉(zhuǎn)過頭來。
　　“到了。”
　　男人并不看少年，默視著車窗外的濃稠夜色。
　　二人下車，步入所有窗口都已經(jīng)昏黑一片的公寓樓。
　　走廊的燈壞了，二人的腳步聲在黑暗中細(xì)碎而清晰。
　　身形高大的男人噌地點燃了香煙。
　　前方少年身著風(fēng)衣的削瘦背影在微弱的火光中晃動著。
　　男人靜靜地看著，眼神犀利如獸類。
　　他玩味著白天所見到的，那雙冥藍(lán)眼瞳中涌動的一些情緒因子。
　　覺得難得一見，并且，有趣。
　　此前他一直很清楚，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遠(yuǎn)遠(yuǎn)不到可以干涉彼此隱私的地步。
　　直到這一刻，他仍是非常清楚這一點。
　　不過可能正是因為這點認(rèn)知太過清楚了，反而讓人萌生一種按捺不住的沖動。
　　如果突破了那條界限的話。
　　這個假設(shè)的后續(xù)部分讓人有所期待。
　　男人將自己的心態(tài)歸結(jié)為人類惡劣的好奇心理。
　　不過這一次，他選擇順從這種無聊的意念。
　　于是他開口問道：“你是不是瞞著我們FBI什么？”
　　少年的腳步聲沉靜如初，并不應(yīng)答。
　　男人呼出一圈煙。
　　“白天遇到的家伙，應(yīng)該不是什么簡單人物吧。”
　　少年沒有聲響。
　　男人微一挑眉。
　　“除了黑衣組織那幫家伙，你還有另外的敵人對嗎？”
　　前方的背影仍舊絲毫不動搖。
　　男人唇線稍一抿緊，大步向前扯住了那條纖細(xì)的手臂。
　　對方?jīng)]有半分掙扎。
　　男人將少年推到墻上壓制住，一手揣在褲袋里，一手撐在少年單薄的肩上。
　　煙霧幽幽地飄至少年白皙的臉龐。
　　“你是否應(yīng)該給被無辜牽連進(jìn)來的我一個解釋�！�
　　疑問措辭，陳述語氣。
　　男人覺得自己與其是想討個說法，倒不如說是只想看看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產(chǎn)生化學(xué)變化的情景而已。
　　那張干凈的臉孔，自從主人失去了宿命中最好的對手后便是一副再無漣漪的淡然表情。
　　男人看著眼前人的容顏，想起了另一張與之相似的臉。
　　“赤井先生�！鄙倌杲K于開口。
　　少年可以感覺到男人沉穩(wěn)的吐息就在鼻尖前。
　　他微微抬高了下巴，捕捉到黑暗中鋒利依舊的，男人的眼睛。
　　“正因為您是無辜的，所以才不能告訴您更多。”
　　少年似乎看到那雙狹長的眼睛又瞇細(xì)了一些。
　　他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被肉食走獸盯上的獵物。
　　但最終他只聽見那個低沉的聲線以悠然的口氣扔出幾個字。
　　“這倒也是。”
　　男人放開了少年，自顧自地繼續(xù)朝黑暗深處走去。
　　跟隨其后的少年并沒有猜到男人真正的心思。
　　正所謂，欲擒故縱。
　　黑暗中，男人嘴角冷峻的線條輕輕上揚。
　　三
　　男人半坐半躺在沙發(fā)里，看著自己的年輕房客正準(zhǔn)備出門。
　　“晚飯又不回來吃？”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個小偵探終日不知一人游蕩到何方。
　　“應(yīng)該是�！鄙倌陻n好風(fēng)衣領(lǐng)口，開門。
　　“我若是太晚回來您就先睡�！�
　　“我知道。”
　　道別之后屋里更靜了，雖然兩個人都在的時候聲音也不多。
　　原先以為一個人住慣了會不習(xí)慣再添一個人，現(xiàn)在看來家里無非是住進(jìn)了一個空氣一樣的人物。
　　男人感嘆曾經(jīng)自信驕傲的少年如今死氣沉沉實在是太不珍惜青春。
　　一轉(zhuǎn)眼從少年房間門口直望到里面，書桌上方的墻壁上釘滿了剪報。
　　無非是有關(guān)各式案件的信息。
　　其中最不起眼的位置有一張配著照片的舊報道。
　　照片上一片月色，高樓樓頂有一身影，白色禮服的魔術(shù)師，面容模糊曖昧。
　　男人第N次掃了一眼報道的大字標(biāo)題。
　　《已逝的夜空傳說——怪盜基德》
　　視線向上轉(zhuǎn)移，男人發(fā)現(xiàn)多了一份新剪報。
　　《暗夜再降——****盜賊集團再度活躍》
　　男人稍瞇了眼，氣息危險，如同黑豹將要撲殺覬覦已久的獵物。
　　四
　　夜色已深。
　　少年進(jìn)門后發(fā)現(xiàn)客廳燈光猶亮。
　　“不是說不用等我------”
　　少年忽然怔住。
　　電視上正播放著****盜賊集團與警方周旋的場面。
　　叼煙的男人隨意把玩著遙控器，面前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滿屏白底黑字。
　　“雖然還是沒抓到人，但今天警方收獲不小啊，把那幫舉世聞名的小偷殺了個措手不及�！�
　　男人的眼神斜了過來，抽在少年臉上。
　　“不曉得他們是得了哪位高人指點�！�
　　少年穩(wěn)住氣息。
　　“赤井先生，有話就直說吧。”
　　男人轉(zhuǎn)過頭去，說：“我只是好奇你一聲不吭暗地里協(xié)助警方抓那些家伙的理由�！�
　　少年沉默不語。
　　男人轉(zhuǎn)過頭來接著說：“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天襲擊你的也是這幫人吧。你和他們結(jié)下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嗎？”
　　少年平靜地說：“只是盡偵探的義務(wù)而已�！�
　　男人冷笑：“可我記得，你自那家伙死了以后就不怎么在各犯罪現(xiàn)場露面了。”
　　少年猛然抬頭，凌厲的目光刺向男人的臉。
　　男人坦然接招：“我查過了，那個人的死，和那個盜賊集團有直接關(guān)系對吧。”
　　男人站起身，手指屈起，抵著下巴，說：“準(zhǔn)確地說，那個人就是被那個集團害死的。”
　　他面向少年，一步一步踱過來，不急不緩地說：“同為盜賊，利益糾紛，雙方相爭，必有一亡。這是很自然的道理�！�
　　少年已經(jīng)低下了頭，嘴唇被牙齒咬得泛白。
　　男人黑豹一般的眼睛在背光的情況下明滅不定，他說：“逝者已去，而生者，似乎不得好活啊。”
　　他貼近少年的耳際，語氣魅惑：“想為他報仇是嗎？那個怪盜基德�！�
　　少年覺得腦中那根緊繃的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掉。
　　五
　　男人反鎖住少年的雙手，將他拖到浴室。
　　反觀客廳，有些狼藉，似是打斗過。
　　男人一把將少年的頭按進(jìn)滿滿一浴缸已經(jīng)冷下來的水中。
　　手中的人掙扎，如同被抓的小獸一般，水花飛濺撒滿地。
　　男人加重手中力道，直至那個瘦弱的身體不再亂動。
　　他松開了手，冷眼看著少年的頭自水中抬起，搭在浴缸邊上，黑發(fā)凌亂，喉嚨里擠出沙啞的喘息。
　　男人掏出煙，點燃，神情自得。
　　少年慢慢背靠著浴缸坐正了身體，發(fā)絲垂下來，里面藏了一雙清亮銳利的眼。
　　“冷靜下來了？”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吐著句子，“人是不結(jié)實，發(fā)起瘋來倒讓人摁不住�！�
　　少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眼神冷冽。
　　男人蹲下身來，與少年平視。
　　“糾結(jié)著活在過去是怨婦才做的事。”
　　少年別過頭，黑發(fā)再次擋住眼。
　　他揪住少年的衣領(lǐng)，稍微加重口氣：“有什么想說的盡管說�！�
　　少年猛地轉(zhuǎn)過頭來，近乎惱怒地瞪著男人淡漠的眼睛。
　　下一秒，他撲了過來，一口啃在男人的頸側(cè)。
　　男人因為沖力一下子坐在了一地冷水中，一只手向后撐在地板上，一只手搭在少年柔韌的腰上。
　　香煙掉了，火光熄滅在粼粼泛光的水中。
　　少年加重了口上的力氣，如同豹子撕咬食物。
　　男人嘆了口氣，低下頭，輕輕咬了咬少年的耳朵。
　　真是一只壞脾氣的小獵豹。
　　他知道自己的脖子已經(jīng)被咬出血，可是他沒有動，任由少年發(fā)泄。
　　發(fā)泄那股難以抑制的狂躁，憤怒，以及，痛苦。
　　六
　　男人坐在床邊，看著少年擦著頭發(fā)上的水珠走進(jìn)來。
　　“這是我的房間，赤井先生�！�
　　“我問幾個問題就走�！�
　　少年又想開口，看見男人脖子上剛止住血的咬痕，頓了一下，點頭默許。
　　“第一個問題，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繼續(xù)協(xié)助警方直至抓獲那幫小偷。”
　　“第二個問題，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不是糾結(jié)過去，而是了結(jié)過去�！�
　　“第三個問題，對于知道了一切的我打算如何面對？”
　　“您還是FBI派來的保護(hù)人，僅此而已�！�
　　“第四個問題，為什么這么快就理清一切了？”
　　“托您好心點醒，再加我天資聰穎生性豁達(dá)�！�
　　“第五個問題------”
　　少年嘴角抽筋，幾乎要吐槽FBI的大探員什么時候這么婆婆媽媽了。
　　“最后一個問題，你和那個家伙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少年心臟抽搐，看來FBI的大探員不僅婆媽還八卦。
　　他在男人面前站定，有些好笑地看著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想耍我也沒那么容易。
　　少年猛地將男人撲倒在床上，摸索到男人擱在臉旁的寬厚手掌，與之十指相扣，居高臨下地開口。
　　“如果我說，我和他是這種關(guān)系，您相信嗎？”
　　男人看著少年狡黠靈動的眼睛，篤定地說：“我相信�！�
　　還未等少年作出表情，他又悠哉地扔出一句：“不過我不相信你是在上面�！�
　　少年狠狠一口咬在男人略帶笑意的嘴唇上。
　　七
　　事實證明男人的話是不無依據(jù)的。
　　少年站在鏡子前穿戴，拉高了衣領(lǐng)，遮住一些紅紅紫紫的痕跡。
　　他走進(jìn)餐廳，男人剛準(zhǔn)備好早飯。
　　姿勢僵硬地坐下，一抬眼又看見男人玩味的眼神。
　　有些氣結(jié)，但忍了忍，抬頭猛灌牛奶。
　　“還很痛嗎？”男人戲謔地笑。
　　還沒流進(jìn)腸胃的牛奶被盡數(shù)噴出。
　　少年嗆紅了臉，男人忍住笑遞過紙巾。
　　少年擦嘴的同時又狠狠地剜了男人一眼，只不過那眼角含淚滿頰霞色的樣子只是讓人想到了那個傲什么嬌啊。
　　好容易是和平地吃完了早飯，少年又要出門，男人跟上。
　　少年生生咽下那句“我還沒痛到會暈倒在大街上的地步”，強作鎮(zhèn)定地說：“我一個人可以。”
　　男人擺出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是你說的，我是保護(hù)人�！�
　　少年被噎住，躊躇了一下扭頭就走。
　　男人欣賞著少年生動鮮活的表情，感嘆這才是年輕人應(yīng)有的樣子。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朦朧的晨光中，如同一起從黑暗深處穿行出來的野獸。
　　此可謂，豹行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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