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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個關(guān)于私奔的短故事。

去年夏天寫的。恩,只能說明我對惡劣環(huán)境中的女主與皇族貴胄的男主的執(zhí)著怨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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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和他又站在涼亭里,外面是面筋粗的白雨,雨聲大到聽不清對方說的話,不過她清楚得很,亭前的小池塘里是未開或半開的睡蓮,有白色和嫩黃,而他剛才答應(yīng)幫她去摘一朵!恢涝鯓尤蟠鹈\,為自己從沒做過善良的事而懊悔,這所有一切,來得太快太簡單太讓人迷茫。
內(nèi)容標(biāo)簽: 布衣生活 正劇
 


一句話簡介:一個關(guān)于私奔的短故事。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476   總書評數(shù):2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2 文章積分:159,60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十生十世(短篇小說集)
    之 前世二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866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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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

作者: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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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夜里起風(fēng)了,一掃炎熱,沙子在地上打旋。
      首宴設(shè)在巨大的帳篷里,燈火通明,隔絕了帳外異鄉(xiāng)寂寥單調(diào)的風(fēng)景。
      四座只有他一個人是漢裝,束發(fā),沒有額飾項飾,非常年輕又很沉靜。
      流水酒席,走不盡的歌舞少女。
      而坐在對座上首的那個少女——她的臉,眼睛以下蒙在紅地金紋的面紗里,額頭蓋在鑲寶金流蘇里一直遮到眉毛。只有熠熠的黑眼睛里面一點光,像溪水下帶波光的黑石頭。
      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
      時間久了,他也覺得了,感到疑惑,而又不能直接去看她。只能側(cè)過臉,把注意力放在中間的舞姬,有一個順著他變動的眼光從舞步里脫離出來,彎腰斟滿了面前的酒杯。
      他微笑了一下。
      然而在眼前幾個少女的胳膊和腰間的空隙里還是可以感覺到她無處不在的目光。
      而到處都是酒精刺激的氣味。
      他早早離了席。

      夜里忽然想起來碧衍講的一個故事。
      以前有個在河上賣藝的人,有一天不小心落水死了。他掉到河底進(jìn)入另一個世界,見到了龍宮里的蝦兵蟹將,問知他的技藝,正好雜技班缺人,就填補了進(jìn)去。龍宮里天天有演出,有一次他注意到前面的節(jié)目里一個舞劍的少女,后來下了戲排隊領(lǐng)賞,她正好站在他的對面,兩個人互相看見了。
      ——是這么簡單。

      ——再遇見她也比想象簡單多了。
      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坐在駱駝上俯身貼耳朵和一個男人說話,滿頭的辮子,都垂到他肩上。黃昏的巨大的太陽就在她身后,曬得一世界金色。
      她忽然抬起頭看見了他,然后笑了,扶著男人的肩膀從駱駝上跳下來,很快跑到他面前。
      “你是上次那個漢人!敝坏剿乜谀敲锤,黑色辮子里纏著珍珠和瑪瑙,額頭很高,濃眉毛大眼睛——除了這有點綠光的黑眼睛完全是漢人長相。
      “你叫什么?”她又笑了,因為他注視了她那么久。
      “趙舟渡!
      “怎么寫?”皺皺眉,表示猜不出名字的意思。
      “渡河的渡——坐船渡河!
      “哈哈”她笑,“你不合適來這里——這里沒有河!
      他笑:“是!
      “我知道江南,你是江南人?”
      “對!
      “我娘是江南來的!
      他抬抬眉表示興趣:“她是怎么來的?”
      “被賣過來的,做夢都想回去!狈路痣[語是“我也想!
      “不過她不在這里了!彼终f。
      他不語。
      她笑:“不是死了。也許是……可是我不知道,我七八歲的時候她被八十頭羊換給別人了!
      接著她又問:“你們賣人嗎?”
      裝成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了一下,他道:“……這次沒有。”
      “看,能不能把我賣回去?”是半開玩笑,但姿勢和神情都表明她知道自己的價值。
      “他不會愿意的。”他越過她看向遠(yuǎn)處的男人——站在那里一直沒有走開。
      “隨他愿不愿意——只要我愿意!卑亚懊娴霓p子向后撥一撥,露出脖子,她忽然換了話題,“江南有妻子么,你?”
      “算有一個……”他笑,低頭看她圓圓的眼睛,但是這答案并沒有讓她有一點不快。
      “她叫什么?”
      他回答:“碧衍——就是綠色的湖水。”
      “我也有個漢人的名字。不過跟水無關(guān)。”
      “叫什么?”
      “德昭。賢德美麗——是公主的名字,對不對。”

      在這里她就相當(dāng)于公主了,盡管據(jù)她說起來“完全不是這樣!币驗樗赣H有數(shù)不清的女人,當(dāng)然也就有數(shù)不清的兒子和女兒。
      但是能夠這樣毫不在乎地說起正說明了她“恃寵而嬌”的地位。
      她的吸引力有相當(dāng)部分也源于此,而這些她又怎么不知道。
      漢人的商隊不算罕見。至于,趙舟渡……他最引人側(cè)目的自然是美貌——這和她是一樣的,當(dāng)然對于她來說還有那個漢人的身份,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她猜不透他,她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太大的關(guān)注,他的心在別處,他的世界在更高的地方——而咫尺天涯的距離最叫人浮想聯(lián)翩。
      不過措格進(jìn)來帳篷的時候,她就暫時把他忘記了。
      措格是最理想的丈夫人選。
      很有錢,有地位和威信,健壯漂亮,而且年輕。重要的是,他還沒有一個妻子。只要在他有別的女人之前生一個可以繼承的兒子——這所必須的兩三年的時間,至少她還有一番把握。
      然而站在那里,很久,他才難堪地說了一句:“你父親,他不同意。”
      “他還嫌你高攀?”她幾乎跳起來。但是立即地,就明白了,是要賣更好的價錢。
      是某個更成功的男人,有一擲千金的能力和為女人這么做的閑心——像父親他一樣,不過也一樣可以在數(shù)年后漫不經(jīng)心地“讓”給別人,他又哪是看上了那些財物,八十只羊也好,八百只也好,他喜歡的只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而已。
      這正是她惴惴不安的一切源頭;蛘咚焐投迷骱捱@項命運。等待到這一天她感到是不能忍受的極限了。
      非常不耐煩地把措格趕出去以后,她想了很久——其實只是反復(fù)在一個沖動的念頭上——自己也知道是沖動,但是逼急了偏要做得不償失的事情,即使她已經(jīng)精明了一輩子。

      漢人果然乖乖在自己的帳篷里,他們的隊伍第二天一早就要出發(fā),所以沒有什么時機(jī)不時機(jī)了。
      說實在的,她毫無把握。

      他大概已經(jīng)整理好了東西,坐在臥榻上看書,燭光一點點,長睫毛影影重重。
      她在那里無聲地站了很久,他翻過書頁,覺得眼前忽然暗了,抬頭才看見她。
      燭火在下,襯得背光的臉一片陰影——使她錯過了他那一剎那的表情,不知道有沒有喜形于色。能看清楚的時候,他是平淡而鎮(zhèn)定的,有一點微笑。
      “你像沙漠里的狐貍——進(jìn)來都沒有聲音!彼f。
      “有狐貍進(jìn)來過嗎?”
      “聽說會有。”
      她也笑了:“明明是你,不知道看什么這么有意思?”
      “你能看漢文嗎?”
      “我只識德昭兩個字,別的都像牛羊,自己顧自己走!
      他把書放下,她就一下子坐到他身邊,坐下了才有點后悔,覺得太不莊重——要不是這一刻,根本不會考慮,但現(xiàn)在的立場是她有求于他。
      然而他不像覺得,或者說即使覺得也沒表現(xiàn)出來——說穿了,他實在非常善于此道。
      不知道怎樣的經(jīng)歷訓(xùn)練出來的。
      她俯身向前把頭枕在屈起的膝蓋上,辮子紛紛垂到前面,遮住了臉。
      “我們好好地說吧!彼穆曇艉茌p地響起,像遠(yuǎn)處傳來的。
      “我好像從來沒有真心說過話!彼f。
      “你的真心都在眼睛里!
      她笑,不過沒有聲音,他也看不見!安粚,眼睛是瞎話最大的幫兇!艺f什么,人家不一定相信,但是眨眨眼睛什么都變簡單得很!
      “因為你總是能說出別人期待聽到的話。你的答案都是動聽,他們想聽,然后想相信!
      她轉(zhuǎn)過臉看他,一點微光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還是像有水光在上,微波粼粼。她當(dāng)下覺得他是的確知道她來意的,黑暗里又是孤空的異鄉(xiāng)——她也是漂流的人,拼命尋找牢靠的落腳處——互相的心都是透亮的,她藏不住什么,而他的秘密,也被她猜到了。
      “帶我一起走!毙钪\已久的話,說出來,即刻失去了力量。
      然而他很快地回答了,并且答案里沒有好,或者,不好。
      他說:“要走的話,不能明天早上跟商隊一起,總共才十五個人多一個太明顯了!,現(xiàn)在就走!
      超出她的期望太多。
      雖然身經(jīng)百戰(zhàn),畢竟是女人。有“嗡”地一聲,不自主地要想——眼前這個人是真的愛她。

      為了一聲不動弄出一頭駱駝很費了番勁,他一路在笑,連駱駝也抵抗不了她,懵掉一樣乖乖就跟出來了。
      她也笑。
      天逐漸亮了,他們走得早看不見一個人,周圍只有千篇一律又變化萬千的沙丘。
      他決定不能朝東南走,因為那是商隊的道路,不久就會被追上的,而且來往遇見其他的人也不容易解釋。如果向南或者向東,簡直是她父親的人的必追之路,看人手分出三個方向絕對沒問題!灾缓孟认虮弊咭欢危缓笤傧驏|,重要是走出大漠,到了中原不怕沒大路走。

      太陽很快升到頭頂,熱到張不開眼睛。根本不能徒步在沙地上走,她還是伏在他背上,唱起了歌,嘴唇幾乎沒有知覺。
      “唱得是什么意思?”他聽不懂。
      “漢使南還盡,胡中妾獨存。紫臺綿望絕,秋草不堪論!
      是相和歌辭,王昭君。他默然。
      “我娘天天教我念。后來又翻成胡語教我唱。跟王昭君有關(guān)的,我還會很多!边@么說了,仿佛此生到此時也只是為了等他。
      自己一覺得,很快就換了話題——精疲力竭時唯一能興致勃勃的問題,“你有多喜歡碧衍?她是什么樣子?”
      “跟她從小就認(rèn)識!彼闶腔卮鹆饲耙粋問題,而且,他沒有說“我們!
      然后他又說:“和你差不多高……”想了半天沒有別的形容。
      ——不能形容,預(yù)示最好或最壞的可能,要么完全不愛要么很愛。
      她進(jìn)一步:“那么我呢,我是什么樣子?”
      他笑了:“很漂亮——而且大膽狂妄。”
      滿意了,但是她追加:“那么說她不漂亮?”
      他回過頭來看她,一臉……大概就是寵愛縱容的表情——盡管被愛過無數(shù)次,但是她幾乎是第一次看到,不見得別人不是真心,也不見得別人做不了這樣的表情,只是她看不見……也許自己真的愛他,所以心是臣服的。
      “你還沒回答!”她跳起來,他看得太久了,而她想得又太多。
      “恩……”他回過頭去想了一下,“是很漂亮,跟她的名字一樣,不過從小看到大,早就習(xí)慣了,沒有什么區(qū)別!
      “總有一天你也會看慣我的!
      “你也一樣。”
      “不一樣的。”
      “怎么不一樣?”
      “怎么一樣,你看厭了可以再找到新的,我看厭了,只好在家等著——何況女人是不會厭倦的,除非是男人先走開!
      “這番話由你說就不怎么有說服力了!彼仡^笑,“跳來跳去的人,明明是你!
      “如果有可能性的話,每個女人都會的——機(jī)會只有一次,總要任性好好選一個!
      “那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她問自己;蛘呤撬拿\。
      然而她回答:“是你的命運!
      “我的?不是你的么?”
      “我跟誰,走不走出沙漠都是偶然,必然是我要跟著一個男人走!悄悴灰粯,你有可能一輩子不來大漠,你有很多很多別的路,而獨獨走了這一條,說明這是命運,不然不能解釋!
      “……你說話冷冰冰——一邊給予誘惑一邊又拒絕!边^了有一會,他忽然說。
      因為沒有安全感。
      但是她說:“大概是天生的技能,一貫溫順怎么比這樣有用——像碧衍那樣還不是被你忘記在千里之外!
      “說說又說到她頭上了。”
      “因為你老是想著她!
      “剛才誰說我把她忘在千里外?”
      “你說過她‘算是’妻子?為什么?沒有成親么,還是就等你這次回去。”她變了話題,換了半邊臉靠在他背上,哪邊都是炙熱的。
      “本來是的。但是回去就要變了……”
      她笑了,裝作沒有聽懂,問:“變什么?”
      他也笑,知道她是明知故問:“你不相信我只娶你一個?”
      “不相信!边@是真話。
      “我本來就不想娶她——所以拖到現(xiàn)在!
      “這個答案太壞,不如不說!”她捶了他一下。立即又問:“那憑什么愿意娶我?”
      “……這個不能說!彼剡^頭笑。
      她不依不饒:“為什么?”
      “你永遠(yuǎn)有那么多問題——你跟她太不一樣了!
      是這樣的,就是因為這樣。他看起來自由來去自如,可是這自由并不是非要用千里迢迢來這里忍受痛苦來證明的——看他的樣子也不太像商人,也許就是為了逃避家鄉(xiāng)即定的命運。
      她想利用他逃脫,說不定反來被他利用了。
      不,那簡直是一定的。
      他能夠帶她走必定是有原因的——而她,不相信愛情,誰相信,盡管差點就相信了。
      “不說我也知道了……”
      “哦?那你說是為什么?”
      “我是你可以不娶她名正言順的理由。反正你總要帶個女人回去——當(dāng)然帶誰都一樣!
      “自然帶個漂亮的更好!彼Α
      “都是傻話!彼肓讼胗终f,“其實你總說傻話,雖然表現(xiàn)精明。”
      “是啊。”她說,“你要說,如果隨便帶個作為借口回去何必這么辛苦——冒險在沙漠里找路,后面說不定還有人追殺……那,間接說明你還是真心的?”
      “其實你最好是聰明!
      “真的聰明是不顯山露水!毕衲阋粯樱睦镎f。
      他像是聽得到隱語,笑道:“當(dāng)然男人總要比你更聰明,不然跟那些——我都數(shù)不過來的——傻子有什么區(qū)別!
      “要不要喝水?”他忽然轉(zhuǎn)過來問。
      “恩!
      水遞過來,她只是喝了一小口——只求潤一下喉嚨,不知道還有多少路要走,雖然水帶得不少,但是沙漠永遠(yuǎn)不會讓人有把握。
      “你在這里走過幾次?”她問。
      “這是第二次。上一次一年前!
      “走了一次還會再來?如果我能離開這里一輩子都不要再多看到一眼!
      “人為財死!彼。
      “你一點不像!
      “是么?”他扮了個夸張的表情,“這么說說明女人總喜歡美化自己的男人是一點沒錯的,連你也不免俗!
      “……說實在的,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比如你究竟是誰?”
      “我?——趙舟渡!
      “不是名字,其實我一直覺得你的口音跟我娘的完全不一樣。你像北方來的人。”
      “我小時候住在京城,后來才隨父母搬到江南。口音是很難真正改變的。”
      “京城!……對了,你姓趙——難道是大宋皇帝的兒子?”
      他幾乎要笑倒了。“趙是大姓,”他說,“漢人有多少姓趙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哪里個個都是皇親國戚!
      她也本來是嬉笑一句。
      不想他又說:“但是你又猜對了——不過我不是皇帝的兒子,否則怎么離開京城。我爹是王爺!
      “……跳上龍門了。”她自言,笑道,“我才不信你那一套,王爺?shù)膬鹤佑玫弥艽竽纳剃犆矗褪亲约嚎,王爺怎么肯??br>  “他是不肯——他越不肯我越要做!
      這話太孩子氣使她不能相信是他說的,不過和她的猜測倒也完全相符。
      “這么說是真的?”
      “什么?”
      “就是你是王爺?shù)膬鹤印!?br>  “當(dāng)然!
      “那你來的商隊里有人知道?”
      “有。不過那不算什么,我的身份沒有實權(quán),跟其他人毫無差別!
      “可是……我怎么嫁進(jìn)王府?”她馬上恢復(fù)擔(dān)心自己,對這一點他感到無限可愛。似乎她在懷疑某種小后宮的規(guī)模,被無數(shù)女眷欺壓死。
      “即使最糟糕也就和你父親那里差不多,是不是?”他笑。
      “更糟糕,漢人的世界是別人的世界,我是寄人籬下!彼赣H是寄人籬下,到了她還是不變,而且兩邊的世界都如此,她不能屬于任何一個。
      “那是你一直想回去的地方!
      “是——不過只是我娘的詛咒,討厭的命,留下是命,逃走也是命,都由不得我選擇!
      “你想做碧衍么?”
      “怎么?”
      “生下來就定了婚約,跟這個男人一起長大,但是他臨到頭卻不愿意娶她了!
      “要問那個男人了——如果我是她,就在他離開之前殺了他再自盡!
      “你才不會。”
      “怎么見得。”
      “你才舍不得死。活著還有機(jī)會。”
      “真討厭……你!”她嘆,“那你干嗎不要娶她——既然她那么……賢良淑德。”
      “我討厭那整個一套,不幸她也是其中之一,我討厭那種生活。我想我不能一輩子跟她一塊。她不討厭,不過她也是那討厭的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你心里內(nèi)疚,她嫁不了你也不能嫁別人,漢女一女不嫁二夫,所以我娘被換走時眼睛差點哭瞎!
      “她舍不得你!
      “她更舍不得漢女的身份,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她立足的理由!
      “你不同情任何人!
      “我同情碧衍!
      “為什么?”
      “因為我和她的立場相同,我能理解她——因為……”她終于伸出了一會屈曲一會垂下的手臂,從后面緊緊抱住了他。盤旋在空氣里的是隱瞞的下半句里縈繞不去的那三個字。
      但是卻不能說。
      盡管天氣是那么炎熱,渾身衣物都能擰出水來,他們還是這么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很久時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猜不到他,她已經(jīng)不用懂得他了,反正是再也掌控不了了,她輸?shù)袅,即使是他的命運也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她要永遠(yuǎn)這么牢牢跟著他。

      滿眼星光,沙漠的夜空像寶藍(lán)色的湖泊,點點波光。
      但是,不能停下來,這是第一個夜晚,他想,也許到第三天就可以在白天找一個沙丘的陰影休息,之前只能不眠不休。
      而她,是睡著了。他所不知道她夢里是多雨清濕的江南初夏,望不到頭的荷花田里碧翠連天——花還沒開呢,粉紅色的苞朵掩在巨大的荷葉里,手伸出去就能浸到那冰涼的湖水里。天曉得她這輩子從沒見過這一切——那一定不是假的了,否則怎么憑空想象。忽然間和他又站在涼亭里,外面是面筋粗的白雨,雨聲大到聽不清對方說的話,不過她清楚得很,亭前的小池塘里是未開或半開的睡蓮,有白色和嫩黃,而他剛才答應(yīng)幫她去摘一朵。……她不知道怎樣去報答命運,為自己從沒做過善良的事而懊悔,這所有一切,來得太快太簡單太讓人迷茫。
      后來她醒了,是后半夜,四周早就熱氣全消,日夜溫差太大,感覺到冷。
      周圍的世界是沒有顏色的,原來都是夢一場。
      而他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不計較么。
      “為什么不猶豫?”她的聲音很弱,有點啞。
      “什么?”他的意識也有點模糊,完全沒有聽清楚。
      “我說帶我走的時候,為什么沒有猶豫?”
      “我沒有么?”
      “連考慮都沒有,好像一早就想好了,或者根本沒想過!
      “我天生喜歡冒險!
      “原來是這樣……”白天和夜晚果然不同,她沒有勇氣和驕傲。
      “累不累?”她問,打算從駱駝上下來與他交換。
      他并沒有拒絕。
      隔了一會,說道:“快天亮前記得叫醒我,太陽一出來就不能在地上走了!
      “我在這里活了十多年,你忘記了!彼鞣魉哪橆a,很涼。
      “其實不是……”他抓住她正要抽回的手。
      “什么?”
      “不是冒險……”聲音微弱,過了很久才說出下半句“……我們都不肯說真話!
      她笑了,說:“快點睡覺,我早都知道了。”

      碧衍的故事里,后來賣藝人和那個少女經(jīng)過磨難在一起了,又怕龍王發(fā)現(xiàn)他們的秘密。人死了一次不能死第二次,但是少女還是要去死,因為她的肚子漸漸大起來,快要藏不住了。她想了很久決定偷偷去撞水墻,就是龍王宮殿看不見的外墻。然而沒想到那是一張水網(wǎng),她從空隙中逃了出來,并且由于死去了而不會下沉,慢慢浮出水面。幸運的是,搭救她的船是開往他的家鄉(xiāng)。在那里她找到了他的老母親,告訴她這個故事。她怕她是鬼,但是日子久了發(fā)現(xiàn)她除了沒有影子什么都好,重要的是她養(yǎng)了個兒子,毫無異樣,有影子,說明不是鬼。——故事就圓滿了。
      她總是有這樣一些一相情愿的歡喜故事。最后不過是單身的孝順媳婦,一個能繼承的遺腹子,滿意的婆婆和不知生死去向的丈夫。
      他以為自己的命運是成全碧衍,而到最后竟然能成全自己——或者,他還是要走她設(shè)想的道路,誰知道呢……
      而夢里,反復(fù)只有這些。

      “天亮了……”她在他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清醒帶來頭痛欲裂,適應(yīng)了很久眼睛才能完全睜開。
      “這么晚了!”他驚呼,“怎么不早點叫醒我!
      他們已經(jīng)在一處沙丘下,陰影暫時擋了陽光,但是不會有用多久——而且,才第二天,必須不停趕路才行。
      他跳下駱駝。
      “快點上去,趁不太熱再走遠(yuǎn)點!
      “也許我們迷路了。”她淡然地說。
      “怎么會呢?你是不是跟著北極星走的?”
      她點點頭。但是仍然垂著頭,不太像她自己。
      “究竟怎么了?”他問。
      “四周都有人!彼K于說。
      “什么?”
      “你看周圍的沙塵,但是昨晚沒有大風(fēng)。
      他看了。
      的確,一兩支商隊,甚至五支六支都造不成這樣彌散不去的煙塵。況且這里是北面幾乎無人走的地方。
      是追來了么?這么快。
      “我們就躲在這里,也許過了今天他們就找不到了!痹捯怀隹,就知道太天真,安慰不了她當(dāng)然也騙不過自己。
      除非他們被沙掩埋。
      只有走險棋了。
      “我們向西走!彼f。忙著在背囊里找羅盤。

      西行的路——想來有點諷刺,也許真能走到更遠(yuǎn)的波斯呢。他抬頭向她詢問波斯語“吃飯”怎么說。
      她嘟噥了一句。
      沒聽清楚。
      “那么睡覺呢?”他還問,盡管精神大不如前。
      “不知道了!彼f。
      “生孩子呢?”
      “越說越不像話——人家波斯人平白會教我這個?”
      他笑:“我當(dāng)然要問清楚我們往后的生活。”
      她終于也笑了,難得有興致地說:“你是漢人,我是胡人,我們再生個波斯人——全齊了!
      全是強言歡笑,已經(jīng)是第四天,本來預(yù)計可以脫險,現(xiàn)在卻越陷越深。
      她精明他深沉,有什么用?
      當(dāng)著愛情的面,全部太沖動太天真。
      沒想到一生真的一次真心——因為看起來再來不及有第二次了。
      而她,會陪著他埋葬在這里,因此他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愛她。
      “是我?guī)愕竭@里的……”她低聲說,雖然是悲傷的表情,可是哪里流得出眼淚——他們都在迅速干枯。
      “也許你應(yīng)該回去!彼D(zhuǎn)過頭,忽然停下來不走了。
      “我們在這里等你父親——再走遠(yuǎn)他就來不及找到你了!蛘咦呋厝ァ!
      “是,走回去。”他不停自言自語。
      “不要。你瘋了。他要是追上來會殺掉你的!
      但是他像沒有聽見,拉著駱駝回頭。
      她在上面掙扎。
      其實誰都沒有力氣,費了半天勁還是在原處。

      仿佛停了很久很久,也許不過一夜,天黑了又亮了,熱了涼涼了熱,水也沒有了。
      和她平臥在沙地上——原來是要這樣結(jié)束,是要成全她么,或是成全了他,江南的家再不會有他一星半點消息,碧衍再也等不到他。她是胡人蠻女,他是棄家敗子,而她是永遠(yuǎn)的怨女——他們?nèi)齻人終于都完滿了。
      然而他又想得簡單了。
      躺在地上那隆隆的聲音格外清楚,盡管知道她父親最多不過百來人,對于他們這卻是千軍萬馬——該來的還是要來。
      他掙扎著坐起來。
      沙塵很久才散開,四周圍滿騎高頭大馬的男人。
      她笑了——怎么都來了。
      傳來他父親的聲音,叫她過去。然而她動不了了。
      “再不過來就殺了他!”
      是她大哥的聲音,比什么都清晰,從馬匹的呼吸和聳動聲中穿透一樣直射到她耳朵里。
      過不過去還不都?xì)ⅰ涝偾宄是又天真了一次,迅速地跳起來,擋在他面前大叫:“你敢!你敢!你敢!……”不停地叫,后面只是口型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迷茫的沙塵中看不清她父親的表情,好像是笑的,他笑什么——她疑惑,可是還在無聲的嘶叫。
      然而不遠(yuǎn)處的每個動作又那么清晰。
      他擰開手里皮囊的蓋子,很慢傾斜過來,流出來的東西,開始是一滴一滴逐漸變成小溪流,但是一接觸地面立即被吸干了,只留下一個深色的印子。
      模糊的意識終于只集中于那一點——她停止了,然后緩慢地朝流水走去,她的心縮小得只有那一點點。
      周圍的世界完全消失了。

      而此刻,大哥的馬匹不屑地繞過她的身體,朝他走去。
      馬刀隨意地握在垂下的手里——反正花不了什么力氣……

      人工的沙塵暴近夜幕才散去一點,還是一樣的寶藍(lán)水鏡下,他們一前一后俯臥。而吸收了他的血液的沙地干涸得比距她一臂之遙的皮囊之下的沙地還要快——甚至,還有水從那出口一滴……很久,又是一滴地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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