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虹垂斜釣清風(fēng)，暗陌流香寶閣重。
　　瓊花醉，謝春紅。
　　歸去蓬萊東。

　　南海之南有竹林名曰紫朋，竹葉青離竟生紫花。
　　風(fēng)起，花落。鋪天蓋地的緋紫，幾欲燒了天燃了穹。纖瘦的一瓣堪堪掠過指尖，劍柄的絡(luò)子軟軟一顫。
　　他快走幾步，袖口墨繡的回云紋明明滅滅，青緄白裳，閑散風(fēng)流。
　　遠(yuǎn)遠(yuǎn)有津渡可見，蘭州一梭，青篙斜靠。
　　掂掂手中的劍，欒棐舒袖長(zhǎng)揖，云紋似呼嘯而出。
　　“公子的船，可要過江東？”
　　浣盞的少年挽起灰衫，沒留神一角濡濕，染上喑啞玄色。細(xì)長(zhǎng)的眸子亦是波瀾不興的灰瞳。
　　“這是南海，東邊是蓬萊，客人要去么？”
　　“嗯，去罷�！�
　　煙波浩渺，青篙微揚(yáng)。一篙拍，一浪起，萬波隨。
　　欒棐揚(yáng)起手中的酒壺，壺身金筆斜挑的過枝紋，映得暖光柔和。
　　“小船家有碗么？”
　　幾聲輕響，一個(gè)蒼青底白瓷碗擱在他面前船板上，正是少年之前在海邊洗的那個(gè)。
　　壺口微傾，明液飛落，庶幾滿至碗沿。
　　“小船家可有興致同飲？”
　　合江淡淡瞥他一眼，青篙不慌不忙便是一揚(yáng)。
　　“合江是修仙之人，不可飲�！�
　　欒棐仰頭飲盡，將劍拍在舷邊，蒼白的絡(luò)子柔軟灑了開。
　　“小船家既是希夷大家，又緣何擺渡度日？”
　　灰眸微斂，拍聲驟止。
　　“祖師說這是渡緣，渡人即是渡己。”
　　“若你連自己都渡不了，又拿什么來渡我呢？”
　　合江微怔，灰眸幾不可聞一縮，又緩緩柔和。
　　“愿以萬劫不復(fù)，渡千萬有緣人�！�
　　“�！�
　　蒼青的碗沿在板上劃出個(gè)決絕的光影，酒香四溢。欒棐衣裳寬大，青色束帶隨著白練的袖子，無風(fēng)而動(dòng)。
　　“合江，你合該成仙。”
　　“你又怎知我沒有成仙呢……阿棐……”
　　少年柔柔的灰色從眸中漾開，低聲一喚如亙古的浪聲，穿心而過。
　　欒棐一怔，面前灰色氤氳，似塵煙消散。眼前一晃，已是入目的姹紫嫣紅，草長(zhǎng)鶯飛。

　　蓬萊寶閣檐角如飛，鴟吻鎮(zhèn)邪，懸鈴聽風(fēng)，金盞銀臺(tái)葉莖浮動(dòng)，在少年跪坐的袂角灑下疏影橫斜。
　　長(zhǎng)者道袍逸然，拂塵垂搭在掐印的指掌，一聲長(zhǎng)嘆。
　　“世間安得雙全法……世間安得雙全法……”
　　少年踉蹌起身，揮劍如雨，流落一地?cái)嗉t狼藉。金盞銀臺(tái)，不過折腰零落。
　　合江，原來生死簿上，我才是你的劫。
　　紫朋花開得緋爛，長(zhǎng)者聲如滄浪。
　　“阿棐，合江，今日唯有一人能過海而東�！�
　　合江，你可愿為我而死？
　　灰瞳的少年定定看著他領(lǐng)口暗青的菖蒲紋，淡淡一笑。
　　“自然是愿的，阿棐�！�
　　于是他的劍龍吟而出，蒼白的絡(luò)子揚(yáng)出碧血三尺，沒入血肉。
　　灰瞳瞬間迸出驚愕與絕望，合江喉間喑啞，灰衫滴血。
　　“阿棐��！——”
　　青衫暗紫，在碧波中暈出血色迷離。
　　那么合江，我要你為我活著。

　　“�！�
　　洇著酒香的瓷碗滑到他腕邊，止了滾勢(shì)。撐舟的少年早已不見。
　　煙波中，唯他一人，一舟，一海，一蓬萊。
　　南海有蜃，擅造幻境。
　　他捏著透出巉紋的碗沿，看煙華散卻。
　　“蜃娘，你也不愿忘了他呢……”

　　“砰！”
　　舟已靠岸，蓬萊仙氣纏絡(luò)咫尺，他拾起劍，一步躍上岸。絡(luò)子隨袖而揚(yáng)，與蜿蜒的回云紋繾綣如意。
　　執(zhí)拂塵的長(zhǎng)者，撫雪須而笑。
　　不過赴東山宴，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合江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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