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秋風(fēng)蕭瑟，我身著水藍(lán)色的輕紗羅衣，繡著那幅《朝鳳圖》，細(xì)密的絲線，一針一針，繡入雪白的錦鍛，我的心也越加苦澀。思念一動，銀針扎入了我的手指，一滴血珠滴落，染紅了繡圖。我的淚再也止不住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刺繡，還是為了你，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寧愿用此生的才藝換取來生的真愛……
　　元豐九年，民間繡娘余氏卒，其繡藝精湛，所繡皆為珍品，今卒矣，民嘆之。所傳唯《鳳凰泣血》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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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余晚晴，是一名繡娘。
　　從小在蓮村長大，蓮村是一個產(chǎn)蓮的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傳說，這里曾經(jīng)是三圣母下凡的地方。
　　我的師傅，不知來自何方。小時候，去荷塘采蓮，在一片荷葉底下發(fā)現(xiàn)了她，那時的她，陷入昏迷，污泥遮住了她的容貌，我救了她，當(dāng)她醒的時候，她似乎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唯一記得的，只有刺繡。于是，她成了疼愛我的師傅，我唯一的家人……
　　師傅教我的刺繡很是漂亮，我很喜歡，原本以為，我和師傅就這么快樂的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師傅躺在床上，氣息奄奄，那樣一個漂亮的女子一派病容，我的心很是疼痛。我的心有點哽咽。
　　她拉著我的手，說，晚晴，雖然我們是師徒，但我把你當(dāng)女兒一樣，我這一生所學(xué)都傳給了你，我，可以去見我父親了，若是以后，出了蓮村，你千萬……千萬記得……不要愛上趙家的男子……。
　　看見師傅的眼里出現(xiàn)了淚水。
　　師傅好像有預(yù)見。
　　傅教會了我刺繡，卻……唯獨沒教會我——絕愛。也許絕愛，師傅自己也沒有做到吧。

　　（二）
　　左手壓軸，右手執(zhí)針。我坐在竹閣，面對蓮塘，繡一副《荷香圖》。
　　小荷才露尖尖角，卻有蜻蜓立上頭。荷葉后面，駛來一搜小船。船頭立著個公子，船夫在傳位掌舵。唱著蓮村的漁曲。
　　他身著一件蜀錦月白長衫，胸前繡著一朵很大很金蓮，腰間斜插一把折扇，很是耀眼。隔得太遠(yuǎn)，看不清楚容貌。
　　是外鄉(xiāng)人？像個小財主。年少的我心念一動，《荷香圖》上繡上了一只五彩斑斕的雄鴛鴦昂首挺立，好像在說我是第一。我卻笑了出來。很像他！
　　不知是巧，還是緣。那幅繡圖剛完成，就被一陣風(fēng)給刮走了。
　　我匆匆提裙下樓，卻發(fā)現(xiàn)，那個男子手上拿著我的刺繡，早已立于岸邊。
　　我臉上因為奔跑而緋紅，我低著頭，匆匆的問，公子可以把刺繡還我不？
　　他看著我玩味的笑道，鴛鴦本是雙宿雙棲，為什么你只繡一只雄的而不再繡一只雌的？聲音好聽卻充滿這戲謔。
　　我聽出了他的調(diào)侃，但我又怎么敢講，我繡的那只雄鴛鴦就是你這類的話？于是我抬起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原是這么好看的一個人……朗眉俊目，臉上的輪廓，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很剛毅，這件衣衫很配他，耀眼而張揚。
　　我奪過繡段，有點沒好氣的說道，你就當(dāng)我要繡的那只雌鴛鴦死了吧。
　　孰不知，正如這幅圖一樣，雄鴛昂首，卻還有蓮香陪他，而雌鴛，在悲寂中死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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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這個蓮村里面，多了這個外鄉(xiāng)人。每日，出現(xiàn)在我的竹樓前，沒人知道他是那里來的，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除了我，因為他告訴我，他叫趙修再，是趙家的小公子。
　　聽說他姓趙的時候，想起師傅臨終前的告誡，我忽然對他起了戒心。
　　每日他帶著一朵蓮花，放在我家的門前的竹筒里，便毫不客氣的踏了進(jìn)來。開始的時候，我惡狠狠的關(guān)了門，卻不知道為什么，他每次都有辦法出現(xiàn)在我身后，然后，遮住我的眼睛，笑嘻嘻的問：我是誰？
　　第一次的時候，我嚇得半死。
　　后來，我想了個辦法，每次他這樣尋我開心的時候，我就用針扎他的手。
　　然后，他咬牙切齒的松開，卻依舊笑嘻嘻的說，你這女人，真兇！
　　獨來獨往慣了，突然多了一個人，一下子不習(xí)慣。
　　好在次數(shù)多了之后，知道他沒有惡意，每次來都守在一邊看我刺繡，我也就隨他去了，只是心里有了點一樣的感覺。
　　但是習(xí)慣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有一天，他沒有來。不知道為什么，那天的繡得很是不好。
　　第二天，他依舊遮住了我的眼睛,笑嘻嘻的問我我是誰？我卻沒有扎他的手，而是用力的拍了拍，轉(zhuǎn)過身對著他憤憤的道，你昨天去哪里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眼睛里稍從即逝的一絲慌亂，隨即他笑容依舊道，怎么了？想我了？
　　我一聽大囧，霎時說，想豬也不會想你！然后馬上轉(zhuǎn)身刺繡。
　　即使我再怎么掩蓋，也掩蓋不了，當(dāng)石頭投入春水，搗亂一池漣漪的事實。

　　（四）
　　后來，他住進(jìn)了我的小樓，村里的民風(fēng)淳樸，對與男女之事，不似外面那么嚴(yán)格區(qū)分。對外我說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他也沒有反對。
　　只是笑著抱怨道，干嘛說是弟弟啊，為什么不是你相公啊？
　　我臉上一紅，然后啐道，你胡說什么呢？
　　竹樓里多了一個人，似乎跟以前師傅在一起相依為命的日子又回來了。他很笨，什么都不會做，但是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他居然會做女子做的女工，而且還很有天分。
　　我開玩笑道，你投錯了胎，你應(yīng)該是個女孩子。
　　他的臉卻突然紅了，認(rèn)真的說，要是女孩子，怎么做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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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被他的那雙認(rèn)真的眸子吸引住了，一下子我慌亂的回避了他的眼神，匆匆的說，我去換錦緞。
　　若是那時候，我能回頭看一眼，他眼睛里流露的是與以往不同的痛苦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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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他對女工有天分之后，有時候我會教他幫我刺繡一些小東西，去換得我們的日常所需，平常我也是這么做的。
　　開始他還不樂意，也不樂意學(xué)。然而在我的要挾下，他只得訕訕的答應(yīng)。我說，要是你不做，我就送你回去。
　　其實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來到這個小蓮村，只知道，他說他是從家里逃出來的。至于原因，他不說，我也不問。
　　日子就這么波瀾不驚，我一直知道，他有一天會走的，人非草木，相處了這么久，怎么會沒有感情？以前本來的排斥，警戒，到后來的習(xí)慣，自然。我也沒有悟到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只是自欺欺人的想，如果就這樣也好，開心一天算一天。
　　他的到來，真的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色彩。有時候，帶我去放紙鳶，有時候，帶我去游塘。盡管我已經(jīng)過了少女游玩的年紀(jì)，但是他卻十分的活力，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我也不知道他對我是什么感情，只知道，我痛苦時，他也痛苦，我開心時，他也開心，我生氣時，他會可憐巴巴的望著我，我傷心時，他會溫溫柔柔的安慰我。
　　我們的關(guān)系？是姐弟？
　　易或者……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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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不知道，他離開是那么的突然。
　　那天早上，不知為什么，我渾身沒力氣，也睜不開眼睛。我只感覺到，一股溫柔的氣息撲到我臉上，接著，一個溫柔的唇貼了上來。
　　耳旁突然想起趙修再的聲音，對不起。
　　聲音低沉，沙啞，痛苦，彷徨，哀傷……
　　接著，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開心的讓我喝下他第一次做的荷花茶。我的頭很痛，就昏睡過去。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在了。
　　他什么也沒帶走，也什么也沒留下。如果真的讓人感覺還有點真實的，就是那一個溫?zé)岬奈恰Ｗ雷由狭糁环庑�，我顫抖這打開，只寫著，勿念。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一下子很淡然，我以為這也沒什么，但心里的苦澀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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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終于習(xí)慣不了沒有他的日子，我踏出了蓮村。
　　城里奢華，跟小村的淳樸很大的對比。我僅僅有的只有趙修再的這個名字，卻不知道他家在何處，原來我竟然是這樣的笨。笨到連他都了解的這么少。
　　好在城里跟蓮村不一樣，就是人們很喜歡談?wù)撌欠�。�?dāng)我在客寨休息的時候，偶然聽到城里的人談?wù)摰囊患笫拢黑w家小公子，趙修再與小公主定親。
　　我一愣，猶如五雷轟頂，我心里有個聲音道：不是他，不是他，一定是另外一個人。
　　可是，當(dāng)我在趙家門口看到那個一模一樣的身影，我的臉霎時雪白。
　　不知道腦袋里空白的我是怎么回到竹樓的。
　　我流著淚，用師傅留下來最珍貴的蜀緞，繡著原本要在我自己大喜之日上的嫁妝——《朝鳳圖》
　　針金線，穿插繁雜。
　　每繡一針，就仿佛在我的心上扎過一次。千瘡百孔，只待血液流干，流出一地的痛苦哀傷。
　　往日的種種，如過眼云煙。
　　我想，就這樣,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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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村，趙修再立于竹樓前，此時的他已經(jīng)不在年輕。竹樓前是一片荷塘，而竹樓卻早已破敗不堪。
　　他的眼神時而甜蜜，時而痛苦。
　　原來趙修再父親發(fā)家之前，曾喜歡過一個女子。那名女子家傳特殊繡法，使趙父一躍成為了御用刺繡的專貢，趙家一躍而成為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但是趙父為了鞏固自己的社會地位，卻在學(xué)得女子的一身技藝后轉(zhuǎn)而娶了官宦人家的女子。
　　趙修再本與公主有婚約，卻為了逃避，來到了漁村，當(dāng)看到那幅刺繡與他家的繡法一樣，而對余向晚充滿著好奇。
　　他是永遠(yuǎn)也忘不了，她的一眸一笑，她的一怒一嗔。
　　而今蜀緞還在，昔佳人已不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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