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我鉆進了漂流瓶
我鉆進了漂流瓶
Part 1
火車轟隆隆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那像是天使的召喚。我仿佛聽到它在喊:小楠啊,快點上來,快點上來啊。那聲音輕柔而又遲緩,像是微風細膩地撫摸著我的兩頰,完全不像他們描述的煩躁的發(fā)動聲,我感覺很舒服啊。
就這樣,我踏上了去山東的火車。
記得曾經(jīng)幻想過倚在火車座椅上,頭趴在窗外,樹影婆娑透過陽光打在臉上,黑影一塊塊遮住了微笑的臉。風從耳邊系著鈴鐺跑過,呼啦啦像孩子的笑聲,劉海輕輕隨風飛揚,即使發(fā)型亂了什么的也不在意。然后累了的時候寂寞的時候就抱著雙腿,把頭埋在兩膝之間,尋找片刻的清靜。就像梁靜茹《會呼吸的痛》MV里的一模一樣。
那樣的日子。
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在夢里,循環(huán)往復。
但是,竟然真的發(fā)生了。不知怎的,原本清靜的舒適的溫馨的暖暖的感覺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慮的擔憂的害怕的恐懼的感覺卻像噴泉,一直不停地往我心頭上最柔軟的地方涌射。
媽媽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應該還在睡覺吧。
如果真的發(fā)現(xiàn)我不在了,應該會急的大叫然后哭著到處找我吧。
這樣的話真是無法安心旅行呢。
歉意催發(fā)的淚水像決堤的的江流,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涌上眼角。我用手背用力地抹,卻仍然趕不上他們低落的速度,傾盆而下,不久,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買的是張臥鋪票,一個車包廂有四張床,加上我里面正好兩男兩女。一個是一個農(nóng)民打扮的大叔,床下大包小包的,還有很多磨破了的麻袋。另一個男的是個文質(zhì)彬彬?qū)W生樣的年輕人,總是抱著自己的畫夾,偶爾看看窗外然后再再畫板上涂抹幾筆,不愛做聲。我上鋪的是個大娘,熱情好客,總是把瓜子什么的分給我吃,來來去去便也搭個上了,算是途中的一個伴吧。
“一看你就是個學生吧。”大娘的上鋪不好上,她便坐在我的下鋪跟我聊天。大娘從她兜里抓了一大把瓜子放我手中,“多大了?”
“16了!
“哎喲,跟我孩子差不多大,上高二了吧!
我笑笑:“對,我正好高二!
她突然啐了一口,把瓜子皮都差點吐到床對面的大叔那了。
“哎呀,快考大學了還出去亂跑,我家里那小祖宗也跟你一樣上高二。本來這次回老家他姥姥讓我一定帶他回來,但是快考試了我就讓他在家里學習,我自個兒回老家!彼龔氖种凶テ鹨涣9献樱T牙磕著瓜子,像是把瓜子拿閘刀從中間劈開!澳氵@次出來是學校有活動?”
我搖搖頭,忙不迭地說:“自己想來的,好久之前就想來爬泰山了。”
“哎呀,這一道可遠了去了。自個兒一個人要注意啊,回來再被人偷了包袱。”大娘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錢啥的要放在深的地方,不然容易被人偷了去,尤其是那些窮了咯噔的農(nóng)民工!闭f完,還往對面下鋪大叔那瞅了瞅。
大叔低頭深深地嘬了下煙,沒有說話。
整個車廂有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只有上鋪傳來的鉛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一直徘徊在空氣中。仿佛鉛筆味堵在我的喉嚨處,癢癢的,讓我欲言又止。
“你們干什么?”剛從廁所回來我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少年攥著大娘有些紅印的手腕,大娘手里拿著我的黑色錢包。。
他們突然聽到開門聲以及我歇斯底里的吼叫,然后大家手里的動作都停止了。
不過很快少年回過神,從大娘手里摘下錢包,遞到我眼前:“那邊的大嬸想偷你錢包!
然后我望著大娘,眼睛咄咄逼人絲毫不退縮。
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眼睛又偷偷溜到我手上那只錢包!拔乙膊皇枪室獾,孩子上學學費這么貴!薄芭距币宦,她突然跪倒在地,“孩子你可千萬別報警啊,我家孩兒還得靠我養(yǎng)活了,他快考大學了可不能因為我耽誤他啊。你就行行好行行好吧……”一邊說一邊跪著向我靠近,拽著我的褲腿,拼命地拽。
我突然想到我媽了,那個在菜市場跟人討價還價的我媽,那個為我家柴米油鹽辛勞了二十年的我媽。
看著她聲嘶力竭地哭泣,忽然眼角也有些濕潤了,有種強大的如同暖流般的東西輕輕劃過我的眼,濕潤了我一直干澀缺乏滋潤的眼角,像邁過無盡的麥田最后終于折服的甘露。帶來的溫暖,無盡透明的溫暖。
我扒開她抓的死死的手,走到床鋪邊,把錢包埋進包的最深處。
也許是心的最深處。
然后我偏了偏頭,“剛才發(fā)生什么事了?什么也沒有,對吧。”
“對對對!”大娘從地上連忙爬起,又從包里掏了捧瓜子給我,“什么都沒有!比缓笈み^頭,“來來小伙子,你也吃點!
“啊,那個……”少年跟我在同一站下的車,我從后面拍拍他的后背,“謝謝你了,剛才要不是你……”
“哦。出門一點警備心都沒有!彼麤]停下,繼續(xù)向前走。
我一時不知接什么話,只能跟他后面走了一段距離,看著他的畫夾帶摩擦羽絨服發(fā)出“吱吱”響聲。
“那個,請問怎么到泰山?”我終于鼓起勇氣拉拉他的畫夾帶。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冷笑了下:“現(xiàn)在都下午了,你打算夜爬泰山,膽子真大。”
我以為他是擔心我弱不禁風,就湊到他眼前比了比我的胳膊,“看,我強壯的很,而且還會跆拳道呢。”發(fā)現(xiàn)他還挺矮的,就比我高一點。
他又輕蔑地笑了下,從壓根里擠出一句話:“我知道你是男人!
我“哐”地朝他小腿踹了下。
Part 2
昨天看天色已晚,我便到快捷酒店住了下來,打算今天再去爬泰山。
可是誰知上天造化弄人,山東迎來了今年冬天第一場雪?粗稚蠈@場雪盼望已久的人們,各個臉上掛著興奮的笑臉,只有我在這攥著拳頭,對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恨得牙癢。
又要在這待上兩天了,翻著錢包里的兩千塊錢,也不知這錢到底夠不夠我撐到回家。
我踏出酒店大門,打算去周圍買點便宜吃的解決午飯問題。忽然發(fā)現(xiàn)前邊有個男生的身影特別熟悉。
“喂,那個誰……”我伸著手想要招呼前面的那個人停下,但是他好像看不到。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像上次一樣以一種懶懶的姿態(tài),“我不叫喂也不叫誰!
“對不起對不起!边@人真較真。
“我叫顧峰!
“?”一時沒反應過來,又忽然明白,所以又補了句,“哦。我叫趙楠!
然后他又繼續(xù)向前走,也不管我有沒有反應過來,我快步追上他,“這雪要什么時候才能停呢?”“你還要去爬泰山嗎?那你得等一星期了,要等雪花了之后才能爬吧!
看來是去不了泰山了,辛辛苦苦走了這一道,結(jié)果卻什么都沒有,心中的巨大失望油然而生。也許背著家里人出來這本身就是個錯誤,現(xiàn)在只不過錯誤的后果提前降臨。
“你是沒錢了吧?”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如果想打短工,我家旁邊的飯館正招刷盤子的!
“那他包吃包住么?”我比較在意這種花銷問題。
他又冷笑了下,輕蔑地盯著我:“你可真是沒出過遠門啊,想的也太美了。”
“?那怎么辦!蔽覈@了口氣,要住酒店這種貴死了的東西,我需要打多少工啊。
“你要不跟我擠擠,我那雖不富裕,但是地方總是有的。飯你可以吃我的方便面。但是你必須每天付錢,當然不會比酒店貴。怎么樣?”
我抬頭看了看,忽然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禮教又上來了,忽然媽媽經(jīng)常在耳邊嘮叨的“女孩子要注意啊”的話又浮上心頭。但是想到了泰山豪邁壯闊的場景,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應聲道:“好!
然后我就真的搬到他家了。
我把東西搬到樓上,一進門就對他臥室里的那張席夢思床產(chǎn)生好感,一邊冒著口水一邊張開雙臂打算把自己狠狠摔到床上。然后他就真的狠狠地把我從床上無情地踢下去了。
我可悲地住上了,那張軟軟呼呼地沙發(fā)。呵呵,質(zhì)量取決于價格這句話還真是沒錯。
而真正可悲的是,我竟然不可自拔地喜歡并習慣了這種生活。我真是墮落了。
當然,那顆去爬泰山的小小心愿還是一直沒有擱下,也更加堅定了我留下來的信念。
一日,我剛從打工的飯館出來,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伸出手打招呼,可是手擺到一半就發(fā)現(xiàn)他望向我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邊那幾個男生,小混混模樣的人。他是在讓我走?
但是我沒有走,反而走了幾步向他靠近。
顧峰從口袋慢慢摸出了錢包,從錢包中抽出幾張錢。那個為首的混混一把搶過,大概數(shù)了數(shù),估計覺得不夠,然后開始搶他的錢包,有兩個混混用手綁著顧峰,其他幾個翻著他的書包,礙事的畫就被他們無情的扔到地上,然后再踩過去。
風沙裹挾著畫紙從泥濘的雪地一邊滾到另一邊,傷痕累累。像極了顧峰的那顆心。
顧峰掙扎著眼瞪得大大的,像從心底最深處淌過的血液聚集到瞳孔,眼球布滿了血絲。他胡亂地揮舞著拳頭想要去撿,但是無濟于事,無論如何掙扎,他根本逃不出去。
也不知我哪里那么大勇氣,沖過去給了那個混混頭兒一腳,踢得也不輕,畢竟我也是練過跆拳道的人;旎祛^痛地“吸溜”了一聲,然后醒過味來想給我一拳,我輕易地躲過去。然后飛快奔向顧峰,我沖著綁著他的兩個混混狠狠地給了兩個左勾拳,兩個強壯的小混混竟然輕易被我揍到地上。他們就那樣倒在雪地上,嘴角溢出的血噴到雪上慢慢滲下去,也滲到我一直壓抑的心上,許久沒有的快感。
嘿嘿,最近力氣見長,竟然那么輕易地打到了三個男人。
正當我還沾沾自喜時,顧峰突然拉起我大喊一聲“快跑”,我就隨著他開始健步如飛地躲避那些小混混。
周圍的雪花隨著風紛紛揚揚地飄到我的臉上,有些冷,但是從顧峰手上傳來的溫度卻一直延伸到心底最深處,甚至我想,那樣一直跑下去,也好。
當然,我們沒有一直跑下去,因為總會有精疲力竭的那一刻。過了許久,我們終于甩開了那幫煩人的家伙。
“喂,我不是沖你使眼色讓你快點走嘛。你沒看到啊!你傻。 鳖櫡濉昂暨旰暨辍钡匾贿叴謿庖贿叧庳熚。
“我不救你誰救你啊,就看著你被人欺負啊。”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天邊接近橙色的黃昏裹挾著的大片云朵,鳥叫聲突兀地撕裂著晨昏夢影,帶著嘈雜的叫聲挾持而過。
他抬頭看了看我,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背包。
“那些畫……沒事吧?”我偏過頭直視他的眼睛。
“沒事的,畫沒了可以再畫!彼苓^我的眼神,慌張地尋找一個角落好讓他的目光可以停駐,但是我永遠不會忘了他鋒利而又刺耳的聲嘶力竭,不會忘了他在心中久久回蕩的吶喊。所以我會直視他的眼神,把他逼到一個絕路,只是希望顧峰不要再掩飾自己的痛苦。但是顯然,我還不足夠有力量不足以走進他的心房,即使是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這次對話就這樣結(jié)束了,回家的路上我們誰都沒有開口,燈光照耀的影子連在一起卻顯得那么甜蜜,盡管沾滿哀鳴的腔調(diào)。
Part 3
明媚的晨光從窗簾的罅隙間滲出,驅(qū)走了頭頂?shù)慕z絲困意,我走過去拉開窗簾。外面被雪覆蓋的潔白世界,像一所巨大的宮殿,把周遭嘈雜的喧囂全都席卷過去,只留下銀裝素裹的安靜停留駐足。日光被雪一粒粒的反射出去,打在墻壁上,掛在樹梢上,撞在玻璃上,風光旖旎。
晨光也偷偷地落在酣睡著的顧峰的臉上,不過他似乎睡得很沉沒有感覺。
我擼下了手肘上的袖口,手指尖還不時彌漫著洗潔精的芳香。我抬起頭,正對上門外背著畫夾的顧峰的眼。他安靜地站在那里,脊背有些微的彎曲,然后他揚起手,微笑著沖我擺了擺。
“怎么想起來接我了?”
他依舊兩眼直視前方目不轉(zhuǎn)睛,不溫不火地吐出兩個字:“報恩!
我“撲哧“一下笑了,重重地在他肩膀拍了兩下,“要不就把房費免了吧?”
他甩開我的手,一副“想得美”的模樣大步向前走著,不再理我。
“等等我……”我連忙跟過去。
天還沒晚到路燈亮的地步,本該有些黑的,但是下的這場雪反倒起了鏡子的作用。反射著黃昏時僅剩的那點余光,便足以把世界照亮。
我擼過汽車車窗前的一片厚實的雪,又緊緊捏了幾下,把它攢成一個球。我把它投擲出去,看它拋物線般完美地墜落在顧峰的脖頸。然后看顧峰黑著臉轉(zhuǎn)過頭,摸著脖子后面那團濕濕的冰涼的東西怒爆青筋。
他也胡過了一大片,弄個不輸給我的雪球重重地砸在我的臉上。
“看招!蔽也环?shù)刈龀闪艘粋又一個的“武器”,等待時機向他扔過去,看他如何在額頭上增添一個又一個的青筋。
太陽終于從地平線消失,帶走這最后的光彩,雪也變得不那么晶瑩剔透,光線逐漸隱退倉促落幕。我仰起頭望向碩大的蒼穹,他們重歸于黯淡,并與我漸行漸遠。
只有顧峰砸過來的雪球帶著溫柔的微熱浮在我的臉上,包羅著許多無法名狀的情愫,步步緊逼地向我襲來,直至透過皮膚順著血液流向內(nèi)心。
“喂,看我的天馬流星拳!”我大叫了聲。
“你真爺們!”
“嗯,你也是真男人!
“別廢話,誰輸了誰請喝飲料!
Part 4
光陰帶著翅膀呼嘯而馳,慢慢歸附于流轉(zhuǎn)荏苒,時光就如流水,在應接不暇的憧憬與忙碌中悄悄溜走,從我刷碗的手邊,從我吃飯的桌邊,從他畫畫的鉛筆尖,日復一日地走過。
我孑然地坐在沙發(fā)上,也許就是那么一個慌神間,時間便悄悄地流過,終于我明天可以踏上去泰山的火車了。
“明天我就走了。”我低著頭看著有些卷了邊的拖鞋,聲音低沉郁悒。
他聲音有些微微的停頓,不過還是吐出了“好啊”。
我怔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平靜。是的,我們不會有什么瓜葛,也不該有什么聯(lián)系。僅僅短暫的一個星期會有什么呢,我無法弄清。像是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剪不斷理還亂。
突然眼下就多了張畫,順著遞過來的手望去,是顧峰有點害羞的臉和不停撓著頭的的手指。
畫的是朵蓮花,潔白純凈像極了那天紛紛揚揚的雪花。
我接過畫紙,輕聲說了句:“謝謝!
他的睫毛在風中微微顫動,什么都沒說,從冰箱里取出一罐冒著汗珠的啤酒,自顧自地喝下去。抿了幾口,像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未成年人不能喝!彼麚P了揚手中的啤酒罐,不時還有幾顆嘴角邊的氣泡慢慢炸開,晃晃悠悠地飄向空中。
我沒搭理他,避開他的眼睛,自己去冰箱里摸索啤酒的身影。
“唉,剛看見你時我就看出來你是個傻子!蔽夷樕⒓t,看著墻上的時鐘兀自用啤酒罐把它擋住,企圖去掩蓋真實的時間,其實只是徒勞。
他揚起脖子睡眼稀松地望著我,直到厚重的眼皮慢慢沉下去,將我的面容歸復成一個點!澳阒牢覄傞_始遇見你我是怎么想的嗎?我以為……我以為你是不良少年呢……”然后他干笑了兩聲“后來發(fā)現(xiàn)你根本就沒這個膽!
“你竟敢瞧不起我!”我放下手中的啤酒,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拔乙獨⑷藴缈凇!
“大俠饒命!”他像個孩子一樣的叫!澳悄阋陨硐嘣S給大俠,再給大俠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蔽蚁胛乙欢ㄊ亲砹,什么胡話都敢說。
他把嘴慢慢湊近我的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啤酒的氣泡弄的我感覺癢癢的。“大俠不是喜好旅游么,怎么會顧及這些兒女私情呢!
屋子里彌漫著混合著濃烈氣泡的荷爾蒙味道,我抬起頭望向窗外那一兩點疏星,“顧峰,你愿意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嗎?”
Part 5
我想,我是喜歡旅游的。
只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至今從沒出去旅行過,最遠的一次離家就是學校組織的“北京動物園一日游”。媽怕我出門遇到壞人,爸怕我出去浪費錢,哥嫌我出去丟人,總之,他們總有一大堆理由反駁我。后來我打消了一個人出去的念頭,跟他們商量全家結(jié)伴出去旅游。那時媽媽只會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全家四口人都出去的多少錢啊,還不如多存些錢好讓你上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學費,你哥的學費!比缓缶涂此烂赖貜某閷侠锍槌鏊膹埛奂t色毛爺爺,又美美地看著某某網(wǎng)站上大減價的衣服,會心一笑。
我不禁抖抖肩膀。
這時哥就會炫耀下,扭著他的“美臀”,把寒暑假時和女朋友或者好哥們出去旅行的照片擺在我眼前。什么上海浦東油輪上的小清風,什么杭州西湖撐著油紙傘的美女,還有東北賣麻辣燙的大爺啊,等等還有很多。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的存在。
我氣咕咕地回他個白眼。
寒假回來的返校日,大家七嘴八舌地談論著這個假期去過的好玩的地方。女生A還在某某溫泉遇到了男生B的媽媽,男生B其實就在旁邊的溫泉,只有一個木板之隔,聽到了A和母親的談話,偷偷地竊笑。說著說著朋友們就會問到我,然后我兩手一攤:“今年過節(jié)不出去,要去就去被窩里。依舊宅中~”然后大家哈哈一笑,女生C就說:“小楠就愛宅在家!
男生D就拍拍我的肩膀:“可是以后上大學也是要出去啊。如果去很遠的地方上大學,千萬別坐火車啊;疖囖Z隆隆的聲音真的好煩人,要是倒霉可能要站七八個小時呢,腿都累疼了!薄翱墒腔疖嚥皇潜阋藛?要是路途遠坐一趟飛機要好幾百呢!薄澳歉呖纪甑氖罴傥揖痛蚬ぃ扬w機票賺出來。”
真好啊。高考么,高考完了我就可以旅行了么。
第一次這么期盼高考。
Part 6
我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過去,驚醒了的那些回憶也大抵不過是生活的些許瑣事。旁邊的顧峰早已在酒精的催化下安然睡去,我翻了個身,便也輕松進入夢鄉(xiāng)。月光照著我的半邊臉,像是層密不透風的紗。
在夢中,我清新地聽到了顧峰對我說:“趙楠,明天我要陪你一起去!
Part 7
不知是我的耳朵在夢中依然如此盡忠職守,還是世間真有這奇妙的事,顧峰臨時決定要去泰山上取景。然后我們乘坐著客車前往逶迤的泰山腳下,帶著滿心的歡喜與激動。
道路有些崎嶇,車身晃動得有些厲害讓人有種置于云端又陡然下落的錯覺,顛簸的狹小空間,我和顧峰有節(jié)奏地不時左□□斜。他不小心地倚在我的肩上,便像孩子一樣羞紅了臉埋下頭:“對不起!
會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改變了,在觸碰的瞬間纏繞心頭,連背影都有些許晃動。
看著窗外的景色如幻燈片般紛亂措置而過,而心頭的思緒糾結(jié)成藤。我仿佛鉆進了一支漂流瓶,在生活這片巨大的浪潮中被推搡著裹挾著混進時光的罅隙,獨自,晃晃悠悠地飄零著,猶如這顛簸的汽車。我忽然想起剛剛踏上客車臺階的一霎那,似乎真的有類似海潮般的東西涌上來,咸咸的泛著海水的苦澀。原來我正是踏上了這充滿未知的漂流瓶,這一鉆,就真的回不去了,就真的,注定這顆心會一直漂流了。
那我漂流的目的呢?是為了證明,還是為了尋找?是為了擺脫困境,還是為了追求幸福?
便是有些微微的溫濕,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猩紅的眼角。
由于路途不遠不久便到了,售票處人山人海仿佛要把那里包圍似的,大包小包的,人頭像一個個瘦骨嶙峋的山尖,堆積著大家想去爬山的喜悅心情。顧峰從售票處那里擠了出來,緊緊攥著票根向我跑來,意識我去檢票處那里排隊。
我看著周圍一圈圈不退去反而愈來愈多的人群,握著票根大步向入口走去。
與我們同行的大多是有經(jīng)驗的爬山者,盡管背著厚重的包袱,卻還是腿腳利索地跑得很快。顧峰抬起頭仰望前方漫長的山路,筆直的一望無際,像是直接通到天上似得!鞍Α!毕袷亲匝宰哉Z般地重重嘆了口氣,努努嘴,繼續(xù)往前走。
真的,道路漫長的,真的可以走一輩子似的。我微微蹙眉,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沿途的風光無限好,盡管樹木由于季節(jié)的變更早已頹圮得脫光枝葉,卻還是遮不住大自然的靜肅。凌冽的寒風卷著細沙拂過臉頰,絲絲寒冷接踵而至,把身體的每根血管緊緊包圍。
我裹緊大衣的領口,盡量扼殺寒風從縫隙間侵入我脖頸的機會,但它們還是毫不客氣地鉆了進去。
攀爬的過程中陪與我們同行的路人越來越少,更多的人選擇了放棄,而我們在別人羨慕的眼神中繼續(xù)向上走,一步一個腳印,帶著小腿肚子上的疲憊。作為第一次來爬山的我們竟然有這么大的毅力,連那些登山者們也不免要對我們刮目相看了,甚至連我都覺得驚訝,我的體力竟然有這么大的潛力,這次的旅行真的很有價值。
一個小時……
一分鐘……
一秒鐘……
每一次的抬腿都要耗費很大力氣,顧峰一個沒站穩(wěn)身子左右晃動,還好我攬住了他的手臂。豆大的汗粒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即使有這么寒冷的山風也絲毫刮走不去,我們都累了,但是每每抬頭望望前面的路,心中都會有無比的喜悅,那是我們向上的動力。
終于,在我們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我們終于踏在了目的地之上。疲倦一下子沖上了頭頂,我們再也堅持不住,齊刷刷地癱軟在地上,成大字形排開。周圍也沒有人,我們便也不用顧及他人,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貪婪地呼吸著。仿佛空氣都變成了一種奢侈品。
他爬起來拿出畫板,坐在我的旁邊開始藝術(shù)創(chuàng)作,耳邊回蕩著“沙沙”的聲音,也分不清是鉛筆摩擦紙張的聲音還是寒風疾駛而過的聲音。
我閉上眼打算享受一下這片暫時的寧靜,卻不小心誤入夢鄉(xiāng)。夢中我看見了許許多多的蓮花在風中狂舞,堆積著成了一個人的摸樣,我想要去看清,可是它們又突然紛飛而去。
待我醒來時顧峰還在一旁畫畫,專注的甚至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已起身。我站起來大口呼吸了下山上稀薄的新鮮空氣,如法炮制地像曾經(jīng)在心底練習了一百遍的場景。山上峰巒疊起,我心波濤洶涌,忐忑地,終于要說出口了呢。
——顧峰啊,我其實挺喜歡你給我買的飲料的。
——顧峰啊,我其實挺喜歡你送我的那幅畫的。
——顧峰啊,我其實挺喜歡你沉默的怪脾氣的。
——顧峰啊,我其實
——挺喜歡你的。
我摸著自己的胸口,砰砰砰地像打鼓點般,一下下打著節(jié)奏。忽然我發(fā)現(xiàn),周圍的山巒佛佛就是自己的心電圖,波瀾壯闊。
我輕輕地呢喃著:“顧峰啊,我喜歡你!
然后我自以為滿意地回過頭,自以為是地認為他一定會微笑地看著自己,自以為會美好的結(jié)局。全部都是自以為是。
都被自以為是掩埋了的現(xiàn)實啊。終于在最后粉墨登場,它站在我們所不能企及的高度,高高在上地窺探世界,獨留下小小的我們,兀自地頹唐仰望它。它總能在我們失去理智時,誤把錯覺當感覺,誤把想象當真相時為我們敲響警鐘。一聲聲,滴答滴,重重地敲在我們胸口,直到敲碎我們所有幻想,待我們用最真實的眼神看待情情況況,便可還我們一個真實的眼光。它就是現(xiàn)實。
所以,當現(xiàn)實砸碎了一切幻想途剩下留給我的。只有那任風吹刮著不怕凋零的你的畫。
我站在山峰之上,慢慢往下窺望,露出我膽小而丑陋的腦袋,瑟瑟發(fā)抖。
不曾渲染過的潔白畫紙,唯存于世界黑白的這一株雪蓮,在你的畫紙上靜靜開放,以他獨有的舞姿,傲然示人。只是,只有這幾個字,卻鮮紅地印烙在我的眼眸深處。
——明明是很美麗的顏色,卻是不被接受的顏色。
它們像暴風雪般,推搡著,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一下下打在我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帶著一把把尖銳的利器,將我的心臟從身體里抽離,萬劫不復。每一個字都化為冰凌,從紙上騰空跳躍軒然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我襲來,挖空我氣管下最后一絲呼吸。
顧峰,我真的累了,你到底在哪啊。
城市里萬家燈火通明,溫柔燈光下顯現(xiàn)出的和睦氣氛反而更有溫度。只是街上有些微冷,往來的人群較為稀少,顯得特別冷清,我徒步提著行李向火車站走去,拖沓著那副被掏空了的身體。
“轟隆隆……”依舊是那樣親切的聲音,只是感覺少了點什么。嗚嗚地火車從我耳邊急駛而過,像是在訴說什么,但是低沉沙啞聽不清。接著便是刺耳的剎車聲,“咣咣——吱——”。我抬著頭,夜晚的火車站燈火尤為通明,像是死人臨死前打在身上的燈光,殘酷冷漠而又蕭索。他們四散的射在車窗玻璃上,讓車窗顯的亮亮的,干干凈凈的,像是塊無暇的天堂大門,反射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光芒。
但是,只要稍稍移動下,錯過這個光的借位,就會發(fā)現(xiàn),它是面鏡子。
我站在這面鏡子前,卻忽然驚呆了。
我忽然覺得,其實鏡子也是塊天堂大門,他們只是折射的光不夠強烈刺眼。但卻絕對有足夠警醒世人的力量,因為他們反射的光都到了自己身上,讓人足以看清自己的摸樣。
因為我從車窗中,看到了,那個高高瘦瘦的摸樣。
高高瘦瘦。
還有一張我哥哥的臉。
火車跑動的時候刮起了一陣小風,風從我臉上拂過,穿過我的頭發(fā)。我卻覺得那風冷得厲害,凍著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山峰上,一樣的寒冷。
而我終于在幾個小時之后明白了顧峰從泰山之巔上縱身而的原因。我為什么會覺得他跟自己差不多感的原因,他跟我說過的“你真爺們!”,還有他為什么會覺得我是不良少年,各種各種的問題一時間迎刃而解。
只是經(jīng)過的刀刃上流著血,猩紅的從心臟噴涌出的血。
他到底是有多難過,在知道自己已經(jīng)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一個男生后,他內(nèi)心深處的痛楚究竟有多少,我竟沒有去試著了解過他的想法。他時時刻刻與我保持著距離,可是心在猙獰地痛吧,因為畢竟還是想要去接近,他在矛盾的夾縫中究竟渾渾噩噩地待了多少個晚上。一個人究竟是有多痛恨這個世界才能義不容辭的選擇死亡,包括他畫紙上留下的那行字,直到現(xiàn)在我才真真正正地明白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很美麗的顏色,卻是不被接受的顏色。
心在慢慢往下沉,遠處火車傳來的轟隆聲夾雜著鐵銹的味道鉆進鼻孔經(jīng)有些許血腥味,仔細感覺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狠狠咬過的嘴唇正在慢慢地溢出鮮血。眼淚也弱弱地掉下來,帶著咸咸的味道鉆進了嘴角,傷口被沙的很痛,但是已經(jīng)不重要了,它跟我的心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風劃過臉頰吹的我每一個毛孔都不寒而栗,它們都帶著顧峰的氣味,順著血液從毛細血管侵入體內(nèi),它們每時每刻提醒著我。顧峰已經(jīng)走了。他永遠的走了。眼淚也被風化得成了淚痕了,烙印在臉上,像是那段揮之不去的感情烙印在心底。
我的身子不聽使喚開始左右晃動,頭頂?shù)奶弁磯旱梦掖贿^氣來。從遠處傳來的火車聲越來越清晰,振聾發(fā)聵耳朵是撕裂般的疼。
我想,火車你就帶我去吧。
然后,我感到千斤重的身體突然就這樣輕松了,面朝地面頹然崩塌,頃刻之間之前所有的痛苦無助難過憤懣全都灰飛煙滅。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仿佛是永久的寧靜我終于可以逃離了,竟然彎起嘴角笑了下。
嗯,就這樣吧,就這樣死掉就好了吧。
我也可以嘗嘗顧峰當時的心情了。
如果不是現(xiàn)在嘗試過頹然倒下的感覺一定無法想象,當你把全身的煩惱憂愁都拋棄時會有多輕松。
顧峰啊,我要下去陪你了。
是白晝,是黑夜,是混沌的世界。風帶著絲絲冷冽的寒冷從臉上摩擦過去,像是無數(shù)把刀子從皮膚細嫩的地方刮開裂痕。任何感覺都變得微弱,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只是有種羽毛落在臉上毛茸茸的感覺。夢境還是現(xiàn)實?虛幻還是真實?我漸漸模糊的視線根本無法清晰地去分辨,但是那種溫柔的感覺卻像是清晨的甘露滴在眼睫毛般,輕柔舒緩。
這是真正的漂流瓶。
這是真正的,我所無法預料的世界。
漂流是為了尋找到歸宿,是為了找到寄托,是為了尋找希望。但是歸宿沒了寄托沒了希望沒了,漂流又有什么意義?
Part 8
周圍是一片白光,由于太過刺眼穿過眼皮,只能微微睜開眼睛。我慵懶的半睜半閉。
“你剛醒啊,太陽都曬屁股了= =”旁邊傳來哥哥的粗狂嗓音。“你可不要因為今天是周日就中午十二點再起,你再不起老媽就該說我了。”
我有些錯愕,事情顯然有些不太正常。
“還愣著干嘛……快起!”
“哥,這幾天你們有沒有……”我焦急地拉著他的袖子,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奇怪了。
“這幾天?這幾天你不都跟我們在一起嗎!备缦訔壍厮Φ粑业氖郑澳闼盗税?別做夢了,快起!你小茜嫂嫂一回來找我,我剛整理好的衣服可不能被你弄臟了!
“哦!蔽覒寺暎尚睦飬s無法相信,真的么,這真的只是個夢?我和哥哥并沒有靈魂交換,顧峰也不是真實存在的,一切的一切難道都是虛幻?
我像從前一樣穿好衣服刷牙洗臉,但是心里一直有個無法解開的結(jié)。
“鈴——”看來是小茜姐姐來了,我不太愿意叫她嫂嫂,總覺得他們沒結(jié)婚而且小茜姐姐那么年輕就便宜我哥太過可惜。
“小茜姐姐!蔽姨鹛鸬亟辛寺暋
“不是讓你叫嫂嫂嗎。”哥哥從臥室跑了出來,滿臉的熱忱。
小茜姐姐笑了下,“叫什么還不都一樣!,然后從包里掏出兩張票,“你們今天可得陪我啊,喏,畫展門票!
哥哥面帶桃花地接過票,“好好,我最愛看畫展了,行,小楠你在家看家哈!
“不是,那是你們倆的票,咱們?nèi)齻一起去呀!
“啊,不是吧,帶個小屁孩?”哥滿面愁怨地望著小茜姐姐,然后扭過頭沖我使眼色。我不理會裝沒看見。
她抽出一張遞到我手中,“反正小楠今天也沒什么事,帶她出去放松放松!
哥別扭地努努嘴,“那你們?nèi)グ桑易钣憛捒茨莻什么破畫展了!表槺氵沖我嗤之以鼻一下。
小茜姐姐跑過去哄那個孩子一般的我哥,我看了看手中的門票,突然眼睛睜大,錯愕中還有著那么些吃驚。
這就是命運嗎?
他的思念還是傳到了這里,鉆進了漂流瓶,直達我心底。
那是一幅多么美麗的蓮花。盛開的燦爛,就像此時漫上我嘴角的笑意。
插入書簽